“阳光下的孤岛”——萨拉
(2021年阿斯兰生日贺)

关于第二次对地战争结束后,阿斯兰·萨拉(Athrun Zala)在奥布度过的六年是否属于“移居”,又或者仅仅只是一种时间跨度上不算短暂、究其性质和在他国留学或工作的境外居住无二的“居住”,相关话题一直是坊间热议的焦点。一名当时小有名气的时政评论家在其专栏中写道:“与其挖空心思揣测萨拉在战后加入他国军队的动机,并将这种行为置于PLANT和奥布是否长期交好的这一目前尚不明确的外交情景下加以分析,试图由此得出某种结论,用以支撑分析者早已策划好的、别有用心的目的,倒不如将这些复杂的外在因素全部剥离,仅仅试着从最简单的角度去了解萨拉在两次大战之后均前往奥布这个国家的真实原因。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的话,任何自称‘对未来有预见性见解’的策划家们都应该闭上他们的嘴巴。”
这段话刊登后引起了诸多争议。有人认为作者的初衷是想为当时因为军演事件再次冒头的关于萨拉的争论指个友好的方向,但是由于缺乏坚实证据支撑,这些文字细看之下反而像是故意通过含糊其辞以达到某种目的,和其他媒体不分青红皂白煽风点火的报道并无区别,故很快湮没在新一波的社评之下。
C.E.79年5月,PLANT和奥布联合酋长国在地球上靠近北极圈的白令海峡附近海域举行了第三次协同军事演习。和以往不同,该次军演在红蓝军的概念上首次引入了“胜负”的概念,为以海军舰队为基本作战单位的演习增添了一丝紧张气氛。与此同时,演习地点的选择也给两国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欧亚联邦认为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以侦查海底地形和大陆环境为目的战争行为的预演”。演习海域外围海岸线上的多处城市中,市民举行大规模游行,人群手举牌子,上面写着“滚回赤道”和“别来我们的海洋”等标语。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演习如期进行了。高悬于云层之上的轨道卫星将舰队情况转播至全球,欧亚联邦的施压下,地球各国多个频道同时播报了军演进程:奥布海军除第四舰队取得“决定性胜利”外,其余“胜利”均属于ZAFT混编部队。——该则播报立刻遭到了奥布和PLANT方面的抗议,两国的外交发言人均指出“这是别有用心的总结,错误地描述了一种不存在的事实”,各种评论和指责也如雪片般出现在各类平台上,新闻媒体吵成一片。围绕萨拉在第二次对地战争后加入奥布军、并于C.E.77年开始供职于海军第四舰队的争论再次浮上水面,并因为其所在舰队的“胜利”成为舆论中心。
那个时期相关的军方资料至今仍对公众保密,但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萨拉正式加入奥布国防军的时间是在C.E.75年3月。考虑到萨拉曾于C.E.75年1月12日身着奥布国防军的二佐制服出现在最高评议会的内部会议现场,许多人认为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加入了奥布军队。(如果单纯从军服样式而非以事实为依据判断的话,第二次对地战争后期萨拉已经穿上奥布军服的情况反而被刻意忽视了。大量脱离了与大西洋联邦结盟的奥布国防军的士兵和游离在采用大规模毁坏性武器主导战争走向的ZAFT正规指挥系统之外的军人们组成了不容小窥的第三方势力,最终促成了战争的结束,在这些数量众多的人员中,对制服的使用取决于补给物资的充裕程度。不论ZAFT军服还是奥布国防军的制服,或是曙光社的制服都不会被定义为身份归属,即使穿着奥布军服的驾驶员要求驾驶ZAFT的MS出击也不会被视为古怪的要求,战争末期的混乱可见一斑。)
C.E.75年2月21日,一名ZAFT军人和家人在超市采购日用品时遇见身着便服戴着墨镜的萨拉,并与其握手问候。德比·莱克(Derby Lake)是一名经历过两场对地战争的老兵,战时曾任地面装甲部队炮弹手和战车队指挥官,战场上的几次照面令他对这名ZAFT年轻的传奇机师印象深刻。“他摘下头盔问我们补给点在哪里,路德立刻指给了他,看到我军的UACE这么年轻其他人都很惊讶。三番五次把装甲车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全凭一己之力做到了,在红色高达抵达战场前,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会输掉那场作战。”莱克的妻子和孩子也和萨拉握手,感谢他救了莱克的性命。这是萨拉在战后最后一次被目击以私人身份公开出现在PLANT的国土,之后他前往奥布,直至C.E.81年4月期间一直居住于奥布军国防本部所在的淤能碁吕岛。C.E.79年两国协同军事演习之后,《黄道同盟》的记者再次找到莱克,试图采访他对于萨拉所在的海军第四舰队在演习中“大胜”ZAFT第一、第二混编部队的看法,但是遭到了拒绝。“我和我的家人还有战友一直很感激萨拉在战时的英勇行为,可我不能评价他现在的情况,这会是不恰当的。”电话被挂断后,莱克的这段话被《黄道同盟》的记者引用,多家媒体对此发表了评论文章。除他之外,还有不少ZAFT在役军人在接受采访时也表达了类似想法。
萨拉加入奥布军对ZAFT的士气和人心产生了很大影响,也为他自身招致了大量非议。认为他这样做严重破坏了战时在军队建立起来的声誉和将士们对他的敬意的ZAFT军人不在少数,与此同时,随着PLANT和奥布两国的外交关系进入蜜月期,战后移居奥布的协调人口和前往PLANT就业的技术人员一直在大幅增长,加上地球圈的整体局势趋于平稳,出生在PLANT的协调人依据自身情况回到地球并选择亲PLANT国家定居的也大有人在。但即使是在如此大规模的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人口自由迁移和交换的情况下,各国军队之间的人员流动几乎为零。军队特殊的性质决定了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而萨拉属于极个别的特例。有消息称他的国籍依旧在PLANT没变,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那么奥布国防军的军人必须为奥布国民且奥布为单一国籍国家的法律显然被打破了。舆论在C.E.75年5月,也就是萨拉加入奥布军两个月后达到顶峰,PLANT政府和奥布军方齐刷刷的沉默似乎说明了什么,但是记者们无法打通保密森严的军队壁垒,也没能从政府官员“不评论”的态度中获得确凿证据,关于萨拉加入奥布军的真实原因和背后是否存在某种运作的猜测在一再搁置中冷却下来,直到C.E.79年的协同军演。——不难理解萨拉以参谋长助理供职的第四舰队是奥布唯一一支在实弹演习中取得了“战胜”结果的舰队这件事给两军带去了怎样的信号,以此为背景,似乎也就能理解争论中心那些大骂萨拉是“ZAFT养出来的叛徒”的人们的心理了。尝试在演习中引入胜负概念对当下的局势来说显然为时过早,两国的外交蜜月无助于减轻民众饱受战争摧残的脆弱神经受到的冲击,这些都借萨拉的身份问题爆发出来,虽然两国政府试图以和四年前一样的冷处理来渡过此事,但是在奥布军队内部渐渐形成了一个危险的共识,那就是身为参谋长助理的萨拉的确对第四舰队的制胜贡献了关键作用。
作为战争时期ZAFT第一梯队顶端的UACE,萨拉深谙ZAFT以MS为中心的战斗部署模式,军事学院教授的课程中一些已经成为经典案例的战术正是由他首创。毫无疑问,他本人的机师经历令他对以MS高机动性为局部战场中心力量的舰队运作方案有着比一般人更深刻的理解。和当时为ZAFT军人所认同的“MS是战术的中心,所有舰船和其他战斗设施均需通过辅助MS的形式才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普遍看法不同,萨拉在第二次对地战争期间已经产生了“高机动性的MS和高机动性的战舰从火力上互相配合,能够做到同进同退,产生瞬间压制的绝对优势”的想法,并在卫星坠落作战搭乘密涅瓦号(Minerva)期间以平民身份介入指挥,成功将以上想法付诸实践。萨拉曾不止一次表达过这种想法:
围绕攻击型MS为中心的战场定位逐步发展出了以一机制敌为理念研发的王牌机,渐渐在机师中形成了UACE凭借一己之力即可改变战局的共识,这种对极少数个体就能决定战局的坚信不仅错误,更令人担忧。怀有这样的想法,前线指挥官们失去了审时度势的能力,一再将后退的战局寄希望于投入战场的个体对整个战局产生巨大的影响之上,最终催生出了类似创世纪和镇魂曲那样的大型毁灭性兵器。
姑且不论他的看法是否正确,但是萨拉多次提出“强化MS和战舰的协同配合,最大程度发挥出两者的优势成为主导局部战场的制胜关键”于战术层面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遗憾的是当时ZAFT支持他的人并不多,军官们认为与其从每一支队伍内部进行战术层面的细化调整,能够给予敌方致命性一击的超兵器显然更具吸引力,类似的想法在PLANT的市民们中也很普遍。也许和PLANT曾经多番遭受地球联合军的核武攻击有关,人们恐惧于下一次核攻击的到来,转而寻求能够瞬间击垮敌人的胜利。考虑到PLANT有七座城市和三百多万条性命瞬间消失于宇宙的真空中,这种想法也许不该被责备。但是无差别攻击的超兵器会引发战争罪甚至反人类罪行这个事实也不会被后世的历史学家们所忽视。从地球的阿拉斯加开始,月面托勒密基地、欧洲的柏林……以毁灭敌军为目的投入战场的超兵器的运用后果往往是一座乃至多座城市夷为平地,不论犯下了这等罪行的交战双方在战后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战犯逃脱审判,国际法庭亦不予开庭,但是事实无法从历史上被抹去。伴随这样的认知,萨拉对于联动战舰和MS战斗部队令其充分发挥机动性、从而将战局的推进重新回归到全军指挥系统上的坚持愈发急切,但是要落实这一想法必须依赖有效的区域指挥体系,这在不设阶级的ZAFT很难实现,对于当时身为机师的萨拉来说更加不可能。有人认为他在C.E.73年回到ZAFT接受吉尔伯特·迪兰达尔(Gilbert Durandal)议长的FAITH任命正是为了贯彻这一想法,新锐战舰密涅瓦号也的确是能够将他的理念付诸实践的良好载体,但是在迪兰达尔将FAITH任命同样授予了塔丽亚·库拉迪斯(Talia Gladys)后,关于战场指挥权的宣称变成了一张空纸。原本可以直接干涉战场指挥体系调动战舰和MS部队协同进退的FAITH特权现在被密涅瓦号舰长的FAITH指挥权超越,导致萨拉的战场表现仍然受限于其机师身份,反而形成了和他本人提倡的“协同战力分布”相悖的局面。直到第二次对地战争结束,萨拉依旧以UACE的身份活跃于各处战场,不少人认为这是造成他总体战斗表现欠佳的真实原因。
“因为一己之力和一己之判断干扰战局,这样的行为等同于准许英雄主义凌驾军人的纪律之上,这种力量如果不加以限制,极有可能再次产生类似创世纪那样的巨大伤害。”
萨拉对超兵器的不安是可以理解的。私下场合他曾经对好友迪亚哥·艾尔斯曼(Dearka Elsman)表达过自己的忧虑:“后来我才了解到,如果当时创世纪发射了,地球上一半的生命都会死亡,地球圈的生态也会受到致命的破坏。父亲的罪行最终将由全人类来承担,想到这点令我不寒而栗。”——创世纪爆炸的真实原因源于萨拉为了阻止其发射在最后一刻突入内部引爆了座机正义高达所致这一说法从来没有得到ZAFT军方回应,但是在相当一部分亲历了第二次雅金·杜埃攻防战的老兵中存在着普遍共识。在相关资料解封之前,时任ZAFT总参谋部高级参谋员的雷·尤基(Rey Ungi)的儿子亨利·尤基(Henry Ungi)在退役后发表的公开评论有着极高的参考性。这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在纪念大战结束四周年的新闻下写道:“我的父亲在雅金·杜埃战役时是最高指挥部的一员,他告诉我萨拉在前往创世纪前曾经命令他们所有人撤离,虽然他没有权限那么做,但是命令还是通过要塞广播下达了,这最终救了父亲的命。但是不管他做了什么,指向他父亲的指责都会毫不留情的转嫁到他身上。战后我有幸协助他办理过一些手续,他是个很谦和的人。在这个战争纪念日我希望大家能了解这一点。”这篇评论发展成独立报道时萨拉人不在PLANT,那时他加入奥布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有试图采访他本人的努力也因此化为了徒劳。
萨拉在奥布期间一直居住在军营,现在看来也许是为了避开外界的干扰刻意为之,以他奥布二佐的身份完全享有职务之外正常私人生活的权利(包括购置住房和结婚),但是在奥布的头五年里他始终居住于淤能碁吕岛奥布军本部的军官宿舍,除了公事很少离开基地范围。有时候萨拉会去晓之岛拜访玛尔基奥导师,但是前往雅拉法斯岛的记录一次都没有。提欧罗法图的行政府在二次战争爆发后就清空了他曾经借住的房间,而那已经是C.E.73年的事了。萨拉刻意避开首都的原因可能在于他和奥布现任代表首长卡嘉莉·尤拉·阿斯哈(Cagalli Yula Athha)曾经有过一段未对外界公开的恋情,这使得第一次对地战争结束后,阿斯哈以奥布新任代表的身份接收了被PLANT驱逐的萨拉,并为其提供了宝贵的避难场所,同时萨拉也支撑了阿斯哈代表重建沦为废墟的国土的决心。萨拉于C.E.72年间获知阿斯哈家和塞兰家曾经缔结婚约,虽然不知道他对此的看法,但是直到他离开奥布前往PLANT和迪兰达尔议长会面之前,塞兰家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完婚,后来阿斯哈代表被从婚礼现场劫走,内阁一致认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有预谋的“逃婚”行为,由此对萨拉产生了防备心理。这种带有明显对立意识的态度后来被带入军队。萨拉接受奥布国防军的正式任命后不再拥有自己的MS,他被要求宣誓立刻放弃ZAFT他的专属机,Infinite Justice高达在他宣誓的第二天被调整为试飞机,用以模拟常规MS难以企及的战斗状况。之后的六年间萨拉始终保持单身,而阿斯哈代表身边也没有亲近的异性朋友,让外界不禁猜测他们之间是否还存有可能。因为事关国家形象和两国之间的外交,相关的小道消息从来未能发酵成媒体长篇累牍的报道,但是记者们也从未放弃捕风捉影的机会。C.E.79年第三次协同军事演习期间,为了抵御北极圈附近的严寒,很少离开热带地区作战的奥布国防军首次换上了冬季制服,制服样式和PLANT的军大衣有几分相似,藏青色的过膝大衣以金边勾勒出领口和袖口,立领的内部搭配围巾,给人以独特的印象。演习结束后萨拉来到舰首甲板迎接ZAFT的军官来访,直升机旋起的气流打在他身上,厚重的军大衣也止不住飘摆起来,随军记者在这时拍下的照片后来成为萨拉奥布军时期最著名的一张特写:甲板远处是苍蓝色的海面和白茫茫的冰山,萨拉和走下直升机的ZAFT军人逐一握手,午夜的阳光映得他的眼眸分外明亮,而他领口同样颜色的围巾简直像是为搭配他墨绿色的瞳孔所定制一般。随着这张照片流传开来自然有人借题发挥,称奥布军冬季制服的用色一反传统的浅色调多半和兼任奥布军最高司令官的阿斯哈代表首长有关。“首长不该以个人好恶决定军服样式,更要懂得何时该避嫌。”脱口秀主持西恩·佩雷兹(Sean Perez)在《40分钟看新闻》节目中带头开火,但是获得的响应并不多。
由萨拉提出的作战方案在演习中取得成功却是因为偶然。——在第四舰队总指挥官目睹其他舰队的战斗逐渐陷入胶着之后,对本舰队已经遭受到的损伤感到了分外的焦急,判断任由现状发展下去将陷入比友军更糟糕的处境,直到这个时候,米尔·伯恩斯坦因(Mir Bonnstein)才同意采纳萨拉提出的战术变更,这让第四舰队最终迎来了压倒性胜利。但是这场胜利却因为萨拉的身份问题突然显得不恰当起来。奥布军队以风·志贺(Wind Shiga)为首的保守派军官认为“唯一的胜利来自第四舰队令人大跌眼镜”,而ZAFT则表示“这一结果很好地印证了几年前他已经选择了枪口可以朝向任何方向”。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这些话明摆着是冲着萨拉去的。另一方面,以萨拉长年周旋于各派势力之间的经验,他不应该预判不到这场胜利将再次给他带去复杂的舆论,然而他依旧决定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于对“胜利”的追求,诚然这和他本身严肃务实的性格有关,也有人认为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其父身上的特质正逐渐在他身上呈现出来,萨拉早已经不再是那个两场战争中时而会陷入迷茫的年轻机师。不可否认这种观点有其客观性,但是涉及萨拉和其父亲的实际情况远远比“客观”更为复杂,因此有必要以非常审慎的态度解读任何相关的比较和描述。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次有社论直接公开地将阿斯兰·萨拉与其父亲进行比较,同时暗示其不会屈就于一直待在奥布。
一个月后,《黄道同盟》编辑部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指出“阿斯兰·萨拉在战后加入奥布军并非出于他个人意志,而是各派势力谈判的结果”并随信附上了包括C.E.75年初谈判现场的录音以及备忘录上以私人笔触勾画的重点词句在内的一系列事实证据。这则报道见报的同一天,萨拉在淤能碁吕岛军港后面的山坡上买下了一栋不大的单层小屋。

2021.10.29.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21:38:19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在循环往复的季节中1-6
作者:Machi


写在前面:
一年前的旧坑,最初是写给SEED的,结果写了一半SEED-D的播映消息出来了,再之后,保镖奥布设定出来了,立刻扼杀了之前辛苦构思。……1-5章后、废弃。
本想算了算了,但也一直因为舍不得而没删搁在电脑里。前两日受人鼓舞,始终还是放不下,决定还是慢慢开始填 T^T:
—— 洒泪感谢FF >< ——
……反正SEED-D也出来了,怎样都好就都那样了。破罐子破摔ING……虽然是早就被否决的设定,但我一方面也不觉得官方设定就有多么合理,一方面,喜欢不来…… 所以还是自己写自己的,将那份心情延续下来。
一切设定都是以SEED结尾+5分钟星之间为基础:
小伊是议员,D红服。
这样。
写到最后应该是尽量朝SEED-D开头靠近,但因为我不会让阿斯兰去ORB所以再靠都不会近…… //
配对不是重点,不过默认配对是
KF
D+Y+A
A+C
A+L
还有闲杂人等………………
我想写曾经喜欢过的、心中的他们。

(以前的1-5格式全乱,这里既然开始填坑了就一并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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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循环往复的季节中
巡り来る季節の中で


- 1 -

从宇宙港出来,经过狭长而灰暗的升降机通道后来到了地上车总站。
刷卡、选择目的地名,按下确认键,无人驾驶的电力车缓缓收起车门,驶出了青色的候车大厅。

一路上,透过摇下的茶色窗玻璃,有些怀念地看外面的风景。

沿途是大海般辽阔的湖泊。大大小小的人工岛屿星罗棋布,相近的连在一起,形成道道纤细的堤坝。
空中,一组组洁白的支架仿佛将大地拉扯着吊起一样,直插入蔚蓝深远的天顶。
大片陆地簇拥在设计优雅的基座下,以此为中心,蓊郁的碧色像波浪般铺洒开去。

PLANT的空中没有云,也看不见时间的流动,这和刚刚离开的那颗卫星是完全不同的。
在那上面,非但有棉花糖似的薄云漂浮天际,更可以透过云海望见“对面墙壁上”的街景。
密密麻麻的丝线纵横交错,将人类踏足宇宙的历史刻入了永恒的瞬间。

位于地球与月球间的五个拉格朗治点上,建立着分别以L1-L5命名的卫星群。
由于设计理念上的不同,卫星的外型也略有差异。
基本而言,L1-L4的卫星采用了狭长的圆筒型,依靠横向的旋转来产生重力,
比起只能容纳少量居民的L5沙漏型卫星,显然更加适合宇宙移民居住。
然而提议建造后者之人,乔治·格雷,一开始便不是以“适合居住”为设计理念的。
为了解决地球上一度出现的能源短缺问题,同时有效的进行宇宙资源的勘探和开采,作为大规模生产基地的十二群共一百二十座新型卫星在L5建成。
这些沙漏状的卫星既是人们口中的PLANT,意为“高科技生产联盟”。
远远地望去,苍蓝的卫星群整齐地排列在漆黑的宇宙中,反射了阳光的外壁就像镶在夜空的孔雀石一般迷人。

虽然不是以大规模居住为优先考虑,PLANT上的自然环境却是各类卫星中最优美的。
覆盖了地表面积达百分之五十至百分之七十不等的人工湖泊,和地球上的大海同样美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悬挂在L4宙域的某颗卫星上的景象,
辽阔的大地因为长期处于废弃状态而贫瘠不堪,举目所及尽是枯黄。
那种悲凉,总会让人不由产生置身沙漠的错觉。

少年是于三日前接到调动命令的。
夕阳余晖,在能够远眺风尘肆虐的地平线的办公室中,脸上有着疤痕的男子背对巨大的落地玻璃,将一纸命令递给了他。
在半年前失去了左臂和左腿的壮年军人,似乎非常喜欢这貌似沙漠的风景。
他悠然地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呷上一口。
“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了。”
随意而满足的语气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力度,让面前的蓝发少年只能默默接受下来。
而原本,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战争结束已经半年有余了,创世纪系统燃起的火球一度映红了虚空的宇宙。
在被焦骸填满的雅金·杜埃宙域,地球联合政府与PLANT最高评议会缔结了终战协定。
漂浮在PLANT本国附近的核弹很快被ZAFT悉数回收。
对于失去了包括月面基地在内高达九成宇宙兵力的地球联合军而言,非但没有能力阻止ZAFT的行动,那所谓的停战,实际上也就是无条件投降。
百废待兴的战后时期悄然来临。
地球方面开始着手解决因中子干扰器而导致的能源短缺问题;PLANT在进行军政体制调整的同时,继续进行着为扩大粮食生产而制订的卫星用地农业化的改建计划。
除此之外,评议会主动提出了参与L4中因发生严重生化事故而遭废弃的蒙德尔市的重建计划,并表示愿意提供技术支援。
这使L4当局受宠若惊,很快成为继地球联合后第二个承认PLANT独立国家身份的政府。
漫长的灰色岁月走到尽头,PLANT的自治权以及贸易自主权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它们真实地存在着,并且正经由进一步的谈判成为更加坚不可摧的事实。
氏格尔·库莱恩以及巴特利葛·萨拉,这两位议会领导人为之奋斗终身的东西终于开花结果之时,却是在曾为挚友的两人怀抱不甘和仇恨逝去的现在,实在令人无法不感叹世事之无常。

在派去L4参与重建任务的ZAFT军中,也有阿斯兰·萨拉的身影。
这位在联合军的核子攻击中失去了母亲从而志愿参军的少年,于战争结束后选择了将服役期延长至CE·74年。换言之,ZAFT的标准三年兵役。
和平派抬头的局势下,和拉克丝·库莱恩强夺永恒号战舰叛离ZAFT的往事有如过眼烟云,早已飘散殆尽在不知哪一寸青空。
越是混乱的时代,人们越需要英雄。
拉克丝返回PLANT本国没多久,便以歌姬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关爱她的民众面前。
舞台流光溢彩,带有浓厚政治气息的粉红色妖精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清纯无暇。
然而看似羞涩的少女,内在的气质却有如钻石一般坚硬而耀目,只不过能了解到这个事实的人,也只有昔日ZAFT军中为数不多的库莱恩派支持者。
阿斯兰的情况有所不同,就算拥有从核子攻击下保卫PLANT的战绩,更获得过军中最高荣誉“星云勋章”,但要立刻让其担任重职,始终还是不合适的做法。
因为一手将战争导入疯狂的主战派领头人物,最高评议会前议长巴特利葛·萨拉正是其父。
像是考虑到了这点,阿斯兰自愿前往参与L4的蒙德尔市重建工作,很快从评议会的面前消失了身影。
暗中揶揄其“识时务”的人不少,然而事实上,这个因家庭背景而被迫过早成熟的少年只是仍旧没能找到自己的路向而已。

即使,战争已经结束了。
而今,L4之旅也走到了尾声,少年现在的编制已是属于名为国防部下却直接对最高评议会负责的ZAFT特别任务部队。
地上车驶过归途。
路边,与上次离开时相同的幽香正从白色的小花中绽放,完美地融入了时间的齿轮。
浅浅的树影拂面,阿斯兰闭上眼睛,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


- 2 -

作为ZAFT的主要战力,银灰色的荆在MS部队中随处可见。
格纳库里灯光幽暗,排列整齐的机体闪着点点寒光,仿佛被不甘的灵魂正渴求着能冲破这片禁锢之地。
军港外边是深不见底的宇宙,阳光只是偶尔路过,随即便奔向卫星中部的镜面系统。
从那里,照亮了PLANT的世界。

满目铁灰中,一架军绿色涂装的荆格外惹眼。
在其脚下,身着红色军服的少年倚壁而立,注视着面前高大的MS。
“开什么玩笑,那种事交给地面部队不就好了。
好容易决定的涂装,还是没法用上吗?”
有些苦恼挠着微微卷曲的金发,迪亚哥的语气却是不屑一顾又兴奋。
他看着自己的爱机苦笑,在心中想象金色的击坠星落满“她”肩头的样子。
——但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自从目睹某位少女流着泪挥下银刃后,他便不再执着于战争中的所谓荣光了。
将军部配给的荆涂上和曾经的爱机相同的颜色,或许是对昔日纷飞的战火仍存有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怀,
迪亚哥却毫不留恋地给足以炫耀的击坠记录抹上层橄榄绿,然后继续着那“没有出击命令的生活太无聊”的啐啐抱怨。
看似轻浮的少年,连心底的原则都高傲得不需人了解。
“既然这样的话…… 就更不能便宜伊扎克了。”
他潇洒地挥了手当作是对爱机的告别。
乘坐高速升降机不用五分钟,军港那冷漠的气息便完全消失在透明的天幕下。

四月初的PLANT已经完成了进入春季的季节调整。
人工的美丽毫不造作地绽放在每一寸地表,连司空见惯的湖水的蓝,此刻都亲切地让人感动。
岸边,风格简约的高层建筑依山而立,在天顶洒入的阳光中呈现出亮白的珍珠色。
这座由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某个古老的国家出资建设的政府大楼,如今已是PLANT政权的象征。
——不过现在,严肃的议员大人应该等的不耐烦了吧?谁让他临时才决定下副官这么个人选呢?
迪亚哥好心地为居家文件堆已经很久的友人叹上口气,然后扬起嘴角,恢复了一贯的招牌笑容。

随着战争的结束,ZAFT中有超过六成的军人退役回到社会。
政府在志愿留下的人群中调派人才,以缓解在愈加复杂的局势下逐渐暴露出的政府机构人手不足的现象。
换下了象征精英身份的赤色军服,伊扎克·玖尔的政治生涯由此开始——
职位为PLANT评议会一介普通议员,权力范围却直接覆盖至国防部下属的特别任务部队,就实质而言,是军人多过政治家的身份。
个中原因却是不言自喻。
就像最高评议会的主战派议员伊萨莉亚·玖尔,因对战败负责而引咎辞职,却只是处于宽松的软禁状态中。
议会中至今不曾有人公开表示主战派强硬的手法其实是导致ZAFT胜利的直接因素,然而谈判桌上利益划分的趋势已是再明显不过。
伊扎克现在的位子,也是默认了其作为军人展现出的辉煌战绩及领导才能要远超过他在政治方面存在的所谓潜在资质的结果。
但不管是军或政,说到底都是包含了人为的“树立英雄”的目的在内,
这位年轻的议员已经懒得去理会这些了。

他把疲惫的目光从桌上小山般厚实的文件堆中抬起,转向窗外。
湖光山色,环起一泓幽静。
桌角的通话器在这时发出了轻柔的提示音,接着传出接线小姐优雅的声音:
“玖尔阁下,特务部队的阿斯兰·萨拉已到,现在第二会议室等候。”
“明白了。迪亚哥也到了吗?”
“不,迪亚哥·艾尔斯曼还未到。离会议开始尚有十分钟,您看是否现在前往?”
“我整理完手头的文件就过去。通知诗荷,让她先将资料派给阿斯兰。”
关上通话器,伊扎克迅速地收起最后几份文件。洁白的封面上印着六颗鲜红的五芒星。
在PLANT议会中,最高机密的标志是八颗星。

和PLANT相隔整整十小时的时差,此时的南太平洋正迎来着又一片灿烂的晚霞。
万家灯火始燃,日间的炽热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佳肴诱人的香味,悠然飘散在咸湿的海风中。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归途中取道超市,将购物袋满满抱起后再接着缩短与家的距离。
街边的树影中亮起盏盏橙色的灯光,
洗菜的流水声合着烤箱清脆的提示音,在小小的屋子里勾画出温馨的模样。
人,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闻着厨房中飘出的美味,基拉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战后重建尚未完成的现在,奥布还有不少人暂住在政府提供的公屋里。
虽然也是设施齐全的公寓,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比起在战争中失去的家,更是如同驿站一般。
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而且,越快越好。
提供住宿的学校开始优先安排那些失去家园的学生入宿,于是像基拉这样本来住家就离学校不远的人,更加没有理由去抢占那柔软的床铺了。
要是在以前,多半是会抱怨的吧?
像什么如果住在学校的话至少可以多睡上一个小时、甚至翘掉早课也没关系,现在却变成了每天都不得不在大和夫人的催促下按时起床之类的……
然而前所未有的,少年非常享受目前的生活。

在持续了两年的战争终于划上休止符后,基拉拜访了摩卢基袄导师。和三位挚友一起,在小岛的木屋中看难得平静的海面泛起粼粼波光。
回想过去一年中的种种,紫罗兰的眸子里依然盛满了犹豫之色。
换作是谁都难以相信的吧?
发生了那么多事,却又像什么都没开始过一样结束了。
阳光下的海面,闪烁着和赫立奥波利斯的人工湖同样宁静的光芒。
只是芙蕾不在了。
那个任性而优雅的身影,不经意就消失在了时间的缝隙中。
一如春光下悄然起舞的雪片,当人们还沉醉于那脆弱的温柔时,突然发现视线的前方,只剩下了天空的苍茫……
“我会守护你的…… 这次,用我真正的思念。”
女孩最后的笑颜,一如幻灯机投下的影像一般真实、清晰,
然而他们之间,已经相隔整个宇宙的距离。


- 3 -

战争初期,为了抑止热核武器的使用,ZAFT向地上投放了数以百计的中子干扰装置。
这些细长的桶状物体深埋地底,成功地将地球导入了严重的能源危机。
而今,也成为了各国复兴工业的最大障碍。
虽然ZAFT在半年前已经研制出中子干扰消除技术并投入了实战,但要广泛运用于不论质或数都异常庞大的设备上,始终是件棘手的事。
这也是地球联合在得到此项技术后,仍旧无法解决地上的能源问题,转而不得不作为谈判条件放上了和谈桌面的原因。

“今日,位于阿拉斯加南部的中子干扰装置已被成功排除。续欧洲中部,这是地球方面和PLANT签约以来第十组被排除的装置。”
播映员甜美的声音中,一组近十米长的柱型机械正被钢缆吊离地面。
背景是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的碧色和中子干扰器外壳上斑驳的污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投下这些装置的地方,附近有不少区域都被废弃了。
人们纷纷离开这不安之地,只留下遍地绽放的杂花野草,将大地还原成最初的美丽。
“然而随着排除工作的顺利展开,相信在未来的两个月内,北美大陆的能源供应可恢复至战前的百分之八十。”
为了营造沧桑感而刻意做了单色化处理的资料录像上,城市因为失去电力而坠入黑暗的景象依然令人震撼。
光从地面散去,夜空中,摇曳的星子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聚集到街头的人群惊恐地望向天空……
在那些灰色的云片间,逐渐出现了逼近中的MS部队的身影。

每当触及手上因长期紧握操纵柄而磨出的薄茧时,昔日的情景总是无法抑止地浮现在眼前。
无尽的炮火、拼命地逃、挣扎着反击,脆弱地流泪……
那时,曾经有一双温柔的手,紧紧地拥抱着自己颤抖的肩膀。
“没关系的,有我在身边。我会守护你的……”
于是穿越了生命陨落的战场,于是,活着迎来了和平的曙光。
黑夜依旧,屏幕上的大地一点一点地明亮起来。
零星的灯火驱尽了满地绚丽,慢慢地点缀起主人归来的家园——却也只能回到那早已非当初的原点。
未曾有过的触动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那一刻,世界洒满了玫瑰色的尘埃。
仿佛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包括所谓的,“最强协调人”的身份。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需要逃避的……
让他开始明白到这点的,是那位叫做芙蕾·阿尔斯塔的女孩,
也是他最初暗恋的对象……

“基拉?电视可以停下了,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哦。”
厨房里传出的甜甜的呼唤声,将自扰而无益的回想打断。
一同飘入耳的还有电子门轻启的声音,大和家的当家,正在玄关处换上太太手织的拖鞋。
“要帮忙端菜吗?”关上电视,基拉飞快地跑进厨房,很快发出了习惯性的抱怨:
“啊,又是讨厌的胡萝卜……”
“也有久违的卷心菜卷啊,这次可是淋上了白蘑菇汁的呢!”

恍若隔世的祥和,温柔地覆盖在这小小的岛国。
曾经高举中立大旗,却在暗中为联合军开发新型兵器,即使如此,依旧无法避免被大西洋联邦吞并的命运,最终成为起保护下的盟国之一。
为了摆脱这种隶属国的身份,奥布的临时政府一直不懈地努力着。
然而对一个繁华散尽的岛国而言,要在谈判中获取有利条件实非易事,
加上谢绝了欧亚联邦的援助,就算要说现在的奥布只剩张扯不下的脸皮也丝毫不为过。

“奥布曾经拒绝过我方提出的合作,ZAFT也不是慈善机构,但眼前,或许有个可以让其独立的好机会。”
站在巨大的投影仪前,银发的少年正做着繁复的说明。
小型会议室里的听众只有三位,毫无例外地全都身着ZAFT军的深红制服。
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少年藐着屏幕,仿佛饭后闲语般随意的坐姿和神情,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对讲者的不敬。
满身轻佻的样子与他身边的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有着欧洲阳光下的白皙皮肤和紫玉般明亮的眼睛,但将长发在脑后结成一束的模样,总会让人想起遥远东方的某个民族。
少女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幻的信息,投影仪射出的光,在她的脸上刻画出棱角分明的刚毅。
相形之下另一位少年则平静得多,既不似金发下的漫不经心,也没有少女那般屏息凝神,
他任由视线在闪烁的图标中游走,翡翠色的眸子如同冬日的湖水,深邃得让人难以揣摩心中真正的想法。
会被误认为是女孩的纤细长相,即使在协调人中,也是罕见的美丽。

“说明基本如此,关于这份行动草案还有什么问题?”
作为行动的最高负责人对昔日战友下达命令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职责所在,也就没有办法了。
倒是被下达命令的人,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继续悠然自得着。
除了那名叫做诗荷的少女。
“单就计划而言已经十分完美,如果谈判也能够顺利取得奥布方面的理解和合作的话,整个行动不会有失败……”
“喂喂,这话太自大了吧?就算战争结束了,身为士兵的人轻敌起来始终不是件好事啊!”
做出“不行”的手势,迪亚哥随口就打断了诗荷的话,然后保持着右手在空中晃动的样子。
明明比谁都要玩世不恭的人,难得装正经训人也不像那么回事。

“诗荷的话没错…… 整项计划的成功与否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伊扎克拿起早已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口。
赞同诗荷的话却不能像他们那般坦白说出,身为政府官员,这是他和仍穿着军服的三人的不同之处。
“那么还是说说你的看法,阿斯兰。”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走出如此遥远?
将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萨拉”二字生生咽下,句末不自然的停顿让迪亚哥脸上的笑意在黑暗中愈发模糊。
然而阿斯兰只是看了眼提问者便将视线转回了屏幕。
“整个计划不过是浪费人力物力的非必要行动,但只要能让奥布也这样认为,我们的工作就会好做许多。其他一如玖尔阁下所言,并非我们权力范围内的事。
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在正式结果出来前先到部队报道,以目前议会的态度来看,一旦谈判成功应该就会立刻派兵了。”
毫不客气的发言让和他初次共事的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台上的人更像是被触怒了般皱起眉头。
迪亚哥知道,令伊扎克不爽的其实只有“玖尔阁下”四个字,虽然长篇大论的阿斯兰也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看样子在L4种田久了的确是会对人的性格产生影响。

无视议员大人的郁闷,阿斯兰想起了前日莱特纳对自己说的话。
“能够理解由你担任这次行动的指挥的原因吧?”
路易斯·莱特纳,母亲在世时的好友,也是PLANT最高评议会的现任议长。
面对这则来自私人通讯的发问,阿斯兰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因为行动对象是奥布联合酋长国。
有着阳光般明媚气息的女孩的笑颜,隐隐出现在被资料细节占据了的思绪中……
一切以能够促进计划成功的条件为最优先考虑,是莱特纳的想法。此时,也得到了阿斯兰的认同。


- 4 -

比起政治家,军人永远是单纯的。
阿斯兰和迪亚哥拎着简单行李,来到位于艾博利瑞乌斯五区的特务部队营地报道。
正式命令下达了将近一周才抵达部队,估计也是只有被最高评议会看上的家伙才敢做出的壮举。
虽然之前被留在议会作客的几天这两人丝毫没能闲着。
“阿斯兰·萨拉,迪亚哥·艾尔斯曼。欢迎二位来到特务部队。”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短而整齐的棕发给人以清爽精神的感觉。
核实着电脑中的资料,他的目光在扫过年龄和个人履历时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利落地敲下了确认键。
“请往这边走。”这位当值人员热心又有些好奇地为阿斯兰和迪亚哥领路。
正是午前忙碌时分,走廊里人影稀疏。军靴踏在打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了断断续续刺耳的声响。

“RM463,萨拉的房间。对面RM462是艾尔斯曼的。”
“明白了,谢谢。”
推门而入,不大的房间中各类设施一应俱全,橡木色的家具泛出微弱的光芒,整齐而紧凑地排列着。
这种毫无个性可言的军队风格让阿斯兰不由想起了两年前刚到部队报道的情景。
那个早上,客气地让菜鸟们也直呼其名的米凯尔前辈把自己带到宿舍,而另一位正躺在上铺看书的前辈则晃了下手作为招呼。
房间的中间有窗户,下面便是训练场,每天早晨惊天动地的起床号便是从立在那儿的喇叭中响起。
明天开始,也会是同样的情形吧?
阿斯兰把比公文包大不到哪里去的行李掷上床,然后听到对门房间中传来轻微的“咚”的一声。
于是他知道,迪亚哥也完成了到达整理。

总部设在艾博利瑞乌斯五区上的ZAFT特别任务部队由地上军和宇宙军的菁英组成。
始自CE·70年,不论是大洋洲的卡潘塔利亚压制作战、月面的格利马尔迪战役,还是北美大陆的阿拉斯加一战,但凡重大战斗,都不会少了这支部队的影子。
也因此,被称为军中的“Top Gun”。
队员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多,血气方刚的年龄造就了战功赫赫以及目空一切的高傲。
MS机师有着不下二十的击坠记录,特战队的士兵则无人不宣称可以在十秒内放倒前者——
任务间的营地就是热闹的舞台,机师和特战兵碰在一起的部队永远不会缺乏士气。

虽然去年这时就已经是其下一员,但特务部队中关于阿斯兰·萨拉的所有记录也不过是领取ZGMF-X09A型机体并降下地球这两笔。
为了追击ZGMF-X10A曾在大洋洲的卡潘塔利亚基地接受补给,但在那之后,阿斯兰脱离了ZAFT军。
当时,中子干扰技术被投入实战仍属国家机密,关于阿斯兰的部分记录也因此被军部秘密消去。
种种变故使得特务部队里知道曾有过这样一位同僚加入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而现在,却已经由自其他各队调出的三名MS机师和十五名高级步兵,组成了崭新的“萨拉队”。
组建目的和任务明细至今尚未为队员们知晓,但不管怎么说,突然就将这样一支队伍交到某个家姓“萨拉”却不过是个黄毛小子的家伙手上,
是绝不可能令那些不论资质抑或年龄都要超出阿斯兰一截的军人们信服的。
面对十几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阿斯兰很快就感到了空气中严肃与猜疑并存的气息。
“原巴尔特菲尔德队所属阿斯兰·萨拉,今日起将担任诸君队长一职,请多指教。”
“迪亚哥·艾尔斯曼,萨拉的随行副官。”
还真不是一般缺乏个性的自我介绍啊——
百无聊赖地站在阿斯兰的左后,迪亚哥耸着肩膀。

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PLANT上日出日落的霞光都是精工细造的产物,但被其服务的人显然没有享受的闲心。
一丝不苟地敬了礼,诗荷将情报部门刚刚送达的资料递给年轻的上司。
“就是这些吗?议会的态度如何?”伊扎克拆开印有“机密”字样的文件袋,抽出报告开始翻阅。
两小时前得知会议结果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谈判顺利结束,那个向来以顽固著称的国家很爽快地答应下PLANT方面提出的全部要求。
甚至连行动的指挥者也交由最高评议会决定,奥布方面只表示会派几个安全顾问予以协助。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如果伊扎克有戴眼镜,他一定也会下意识地去调整那原本就已端正的镜架位置——就像很多文职人员现在做着的那样。

没有喘息的时间,下一阶段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情报确认、人员资料,草案拟定…… 要准备的报告文件像雪片一样填满了近期的日程表。
作为整个行动的最高负责人,伊扎克一时间忙到有种在文件堆里找不着方向的感觉。
这时即使倔强如他,也不得不感激上面给派了诗荷这样一个得力的副官。

“为免夜长梦多,议会希望能够尽快确定行动日期。正式的会议将在三天后召开,到时希望能够提交所有相关文件。”
“所有的?”
“是的,莱特纳议长特别强调了这点。”面不改色地看见上司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诗荷加重了语气。
伊扎克有些无力地垂下了肩膀,过了几秒才苦笑道:
“……真希望她能多器重些阿斯兰,那家伙才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啊。”
眼前的文件明明堆得如小山高,但是他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加感到了失落。
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和压抑从心底涌出,仿佛被缀上金片的鸟儿,任其是多么地努力又多么渴望,他知道,那双羽翼已经再也无法自由地翱翔了。
放弃飞行远比想象中要困难百倍,在繁琐的案头工作中消耗精力更是无论多久也不可能适应的事情。
可能的话他宁愿被调去L4种田,那里至少还有安特留·巴尔特菲尔德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而只要一想到有两个家伙正在特务营的训练场上享受着阳光和汗水的滋润,伊扎克就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诗荷,明天将奥布方面有关行动人员的详细资料整理出来,连同相关的计划草案。”
时间紧迫的话,有些内容还是早些让阿斯兰知道比较好,这样于彼此也都实惠。
“准备一份副本给特务部队的阿斯兰·萨拉,让他在四十八小时内提交出正式的计划书。”
虽然不想承认却还真给他料中了,那家伙果然是有政客的资质。
那么,既然是为某人度身定做的行动,当事人多出点力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难以察觉的苦涩让伊扎克的思考迟疑了一下,不过诗荷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分心。
“明白了,您要的资料会在明天上午送到。另外要让萨拉先生过来这里吗?”
“没这个必要,除非议会有意让他参加三天后的会议。”
——但大概是不可能的吧,毕竟上面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会急躁到这个地步。
伊扎克无奈地笑,突然间有了份同谋共犯的得意。
“明白了,我立刻就联络萨拉先生。”
确认了没有其他事情,诗荷漂亮地敬着军礼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只留下年轻的议员和铺天盖地的文件,在阳光中若有所失地注视着彼此……

‘ZAFT一定会战胜的。比起现在,你的工作更多是在战后。’
想起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午后,轻柔的吻落上脸颊的感触。
耀眼的银发下,锐利的表情逐渐被微笑融化,伊萨莉亚·玖尔吻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将战胜和平安的祝福赠与了伊扎克·玖尔。
战后的工作…… 吗?
什么时候,再去探望母亲吧,曾经忙碌不已的人突然空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一定会是寂寞难耐吧……

伊扎克努力地将凌乱的思绪收回,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身居要职的英雄再一次感到了没有同伴的寂寞,但在目前,这是他必须忍耐的。


- 5 -

位于南太平洋的奥布是战时少数几个坚持中立的国家之一。
大海苍茫,小小的岛国宛若一叶孤舟,在潮涨潮落中固守着一方尊严。
“细小而强劲的火种永不熄灭。”
直到某个夏日的午后,海风中飘来了丝丝糜烂的气息……
将微薄的希望放飞于天际,乌兹米·纳拉·阿斯哈引爆了奥布的军工设施。
很快,由奥布下议院选出的临时政府接受了大西洋连邦的投降劝告,以此换得国民们走出阴暗的地下掩体的权利。
虚假的和平开始在这曾经的工业强国弥漫,就连最后一份尊严,也消失得不留痕迹。
火种最终得以燎原,然而在故乡等待着归来的卡嘉莉他们的,并不是肥沃的土地。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一片贫瘠的世界。

“这种会议到底有什么意义?!反正即使我反对也不会有用的不是吗?”
黄昏的晚霞亲吻着灰蓝色的海面,阳光斜照入房间,将站立在窗前的身影拉扯得更加细长。
满脸怒气的少女有着可以媲美夕阳的亮丽金发,在她身后,一位壮实的中年男子正在桌上的文件堆里翻找资料。
在奥布,政权向来掌握在以阿斯哈家为首的五大家族手中,重大的事情由各家族的家长投票决定,
即使是著名的“阿斯哈代表的中立宣言”也并非阿斯哈一人所定,然而从中,却不难看出阿斯哈家族的领导性地位。
身为家长的乌兹米·纳拉·阿斯哈有着强硬而不乏灵活的政治手腕,其在各方面的成就使得其他四大家族无法不刮目相看。
然而到了战争后期,这种情况似乎有所改变,就在他将“希望的火种”送上宇宙的那一刻起——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军工设施彻底损毁,大西洋联邦没能从这个战败国得到预想中的好处,奥布的国民却也难以将昔日的繁荣维持下去。
废墟中,以隆德家族为首的临时政府不断和大西洋联邦在谈判桌上盘旋,拼尽一切来追求奥布的独立和和平。
然而他们所采取的方法,却是和中立无缘的直接干涉。
在奥布的暗中帮助下,一度被ZAFT夺去的维多利亚宇宙港在某个灰色的夜晚遭到了“不明势力的攻击”而失陷,再度回到了联合军的怀抱。
大西洋联邦中的蓝色波斯菊成员正是从这里将核武送上了宇宙。
虽是如此,直到隆德阵亡奥布也未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临时政府依然忙碌于苍白无力的谈判中。
迎接继承了“希望的火种”归来的卡嘉莉的,就是这样一片惨淡的景象。
不过眼下她的怒气,并不是对此而发的。

“既然连澳大利亚的合作草案都拒绝了,现在一口答应下PLANT那边的岂不是在给人看笑话吗?!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的确…… 不过这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终于张开口,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就像他本人一样让人感到亲切而值得信赖。
奇萨卡抽了份文件打开,正忙于宣泄怒气的少女,显然还没有看完桌上成堆的报告。
“哪里不同了?当初拒绝和澳大利亚合作难道不正是因为它是亲PLANT国家吗?”
“没错,不过背景改变了。议员们都认为提出这次计划的PLANT其实是有求于奥布。”
“也就是说…… 因为前几次奥布扮演的是‘被施者’的角色现在却终于站在‘施与者’的立场上了吗?!”
对方明显是话中有话,这让卡嘉莉的语气变得更加激动。然而愤怒之余,不甘和空虚感也慢慢爬上了她的心头。
“奥布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肤浅的国家了……”
“不是肤浅,”奇萨卡轻笑了,“这只是在寻求最好的道路而已,虽然也是从并不怎么好的道路之中…… 再说您也投了反对票了不是吗?”
“单我一人就是反对也没用啊,四票都赞成呢……”
但毕竟,反对和弃权是完全不同层面的选择。
至今为止他们所走过的路中没有一条平坦大道,是要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坚持下去,完全取决于卡嘉莉的决定。
她没有放弃的念头,这让奇萨卡打心底感到高兴——
看完手中的文件后笑着递给卡嘉莉,后者正一边叹气一边用手捶着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么就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剩下的时间不如考虑如何将现况予以最大程度的利用。
这些是PLANT方面的人员资料,请抽空看看吧。”

“唉?拉克丝要来奥布?”
一脸惊讶的少年并未注意到自己太过熟稔的语气已经引来了周围不少好奇的目光。
基拉手里叉起一半的肉饼停在空中,卡兹则乘势大展杂志的拉页海报,于是身穿银白色长裙的拉克丝便出现在了餐桌正上方。
“据说七月份会来地球举办演唱会,不过地点还未定。嗯…… 澳大利亚还是奥布呢……?”
性格内向的卡兹此刻连眼神都分外明亮,在基拉印象中,这样的他还真是难得一见。
“原来卡兹是拉克丝小姐的歌迷啊?我怎么记得你好像不大喜欢听歌的样子?”
“是啊,上次遇见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呢。”
米丽亚莉雅接过了塞依的话,想起他们第一次见到拉克丝时的情景。
那还是在大天使号上,犹尼奥斯七区的残骸和无数千纸鹤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寂寥的歌声中粉红色的公主从救生舱里走出,虽然舰上有不少人在知道她是协调人后厌恶地歪了歪嘴巴。

“卡兹不是不喜欢协调人的吗……?”
想起那哭喊着“协调人全部死掉就好了”的旧友,米莉的语气悄悄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拉克丝小姐的歌似乎是有着能打动人心的力量呢,再说我又不是什么‘蓝色波斯菊’!”
卡兹并不知道他的朋友们曾和这位歌姬共事过近两个月的时间,而对于选择了退舰的人来说,塞依也不认为有告诉他这些的必要。
和绝大多数歌迷一样,卡兹眼中的拉克丝·库莱恩单纯地仅仅是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征。
没有沾染丝毫政界的阴险,充其量也就是多上层战斗英雄的神秘光环——她完美、纯情,圣洁。
所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拉克丝下达命令时的语气有多么冷漠,不会知道她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会悲哀地流着泪寻求安慰的少女……

缺乏自觉的得意让基拉轻轻皱起眉头。抓过汉堡一口咬住,想借此掩饰那含糊不清的心情。
“总觉得会是在奥布举行呢,演唱会…… 到时候卡兹会去看吗?”
“在奥布的话一定去。不过你怎么知道?”
“啊,猜测而已…… 但是教授究竟打算让我们这样加班加点地打下手到什么时候呢……?”
并不灵巧地转换着话题,却成功引起了其他三人的共鸣。
“是啊!暑假就要到了我可不想继续来学校吃汉堡包晚餐啊!”
看看人去楼空的实验室,四位成绩优异的转校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悲叹。

月光似水,安详地流过窗外枝间林影,房里的摆设洗净了奢华的浮光,在夜色下泛出幽暗的古铜色。
卡嘉莉穿着绣有小狮子图案的浅绿色睡衣,光着脚坐在地板上。
随意摊在一旁的文件上印着ZAFT字样的水印,右上角的相片上是张年轻而严肃的面孔。
奇萨卡交给卡嘉莉的人员资料,现在正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卧室批阅待遇。
渐渐地,总是像男孩一样倔强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不知是思念还是羞涩的浅晕出现在她娇好的面容上。
“竟然连人员资料都那么早准备好了,还真是预谋已久啊。……所以最近才都没有联系吗?”
心情,仿佛回到了初次邂逅时的苦涩和甜蜜……
卡嘉莉就这样保持着手托下巴的姿势,怀念地望着照片上蓝发碧眸的少年。


- 6 -

清脆的提示音响过,起身,将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倒入素色的马克杯,
将方才看过的文件稍作整理,随手搁在书柜上,然后拾起一叠新的。
在飘满房间苦涩又香醇的味道中,阿斯兰继续敲击着键盘。
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在键盘上拂过,然后无机制的荧光就幻化成一串串字符,映在湖水绿的眸子里,被反复确认着。
喝咖啡还是在巴尔特菲尔德那里养成的习惯,在这之前,除了清水,他只饮茶。
而茶叶的芳香最初也是由那位粉红色长发的女孩教给他的。
不知不觉,也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少年其实是个兴趣寥寥的人。
或许因为这样,做起事来更是容易认真较劲。

听见门铃声,阿斯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还没应声,门已经开了。
迪亚哥站在门口,貌似认真的将手划过眼角,算是敬礼。
“还在忙?小刀战的时间差不多了——或者是MS战。
嗯?你决定了哪个?”
没有锁门便是默认可以随便进入,这是前克尔泽队员间约定俗成的小事。
而现在让阿斯兰烦恼却是那个不在这里的昔日同僚突然发过来的一包文件,指明了两日内要提交正式报告的附言让他有种被拽进办公室的错觉……
时间上的冲突搁在眼前,没法两全其美,
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只能毁约了。

“还是得麻烦你帮忙推迟两日,这个文件,明天一定要送去伊扎克那里。”
“议会那边的?”
“啊。关于今次行动的。”
迪亚哥浅浅地挑眉。
根本不用思考,重要的肯定是议会派下的任务,但,却不适合阿斯兰现在的身份,
何况,目前他这个“队长”尚未得到队员们的信服。
前两日定下的模拟战,目的有一半在于竖立威信,却不想在那之后时间上的安排出现了撞车。
迪亚哥侧着脑袋想了下。
两边都是棘手的事,两边都不能推脱……
那岂不是很好办?
“我说,你MS战和小刀战哪个快些?”
“啊?”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阿斯兰。不等下文,迪亚哥已是干净利落地尽到了自己身为副官的职责。
“我看还是小刀战好了,场地和时间上也都方便。要是十分钟内摆不平的话伊扎克会伤心吧?”
——他管这叫“出谋划策”。

这是个和文件扯上千丝万缕关系的季节。
风和日丽。从爱奥尼亚风格的大理石露台上,可以看见广阔蔚蓝的人工湖。
阳光洒落水面,溅起有着洁白羽翼的水鸟轻快的鸣叫声。
湖上飘来的风中,有淡淡的花香;桌上的一叠文件边,是忙于上窜下跳的粉色HARO。
粉色的妖精。
这位PLANT的歌姬,此时正带着恬静的微笑听着面前的经纪人的报告。

“日程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希望您抽空过目一下。
如无意外两周后正式动身。现在的澳大利亚,到处都贴满了您的海报呢。”
貌似文职人员的中年男子翻看着资料,忍不住微笑。
每次每次,不管到哪里,这位歌姬总是会受到当地最热烈的欢迎。
甚至听说,某国家元首曾私下开玩笑说自己在某国受到的欢迎还不及拉克丝·克莱恩。
结果玩笑不胫而走,让对方国家陷入没由来的尴尬。
拉克丝倒是向来不在意这些。
受欢迎的程度如何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向协调人和自然人传达平和共处的愿望。

“果然大家都觉得澳大利亚比较合适吗?我却很想去奥布呢。
在那个自然人和协调人长久以来和谐共处的国度中,宣传的效果应该会更好吧?”
像是流水一般温润的话语,毫不费力地盖住了碧蓝的眼眸中洋溢过的期望。
她始终是和政治扯不开关联的PLANT独一无二的歌姬。
虽然不会逃避自己的身份和随之而来的责任,更不会任性地提出让他人感到为难的要求,
但偶尔捉住那圆嘟嘟的HARO时,她仍是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底有那片小小的失落。

“很抱歉,上面也曾这样考虑过,但最后还是因为安全问题否决了奥布……
而且,选择一直以来都支持PLANT政府的澳大利亚举行在地球上的第一场演唱会,应该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戴着金边眼镜的经纪人体贴地向少女解释着。
拉克丝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依旧是暖若春风地微笑。
“那么就继续拜托您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会很忙碌吧。”

原本想着速战速决也好的阿斯兰,接受了迪亚哥的提议。而等他发觉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后已经来不及后悔。
迪亚哥说的没错,解决掉一个几分钟是够了,
但队里那十五个队员似乎个个摩拳擦掌,丝毫不介意排队等候队长“指导”的样子,
让阿斯兰感到严重脱力。
被汗水浸湿的发一缕一缕凌乱着,沾在脸颊上;身体的动作却丝毫大意不得,稍有不慎,立刻就被对方钻了空子。
和有实战经验的野战兵的对战,和以前军校训练时的记忆完全不同。
只是阿斯兰并未注意到,此刻他的对手们心中所有的惊讶和不甘要超过他太多太多。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队长是当年以军校成绩第一名毕业的精英份子、更在“Top Knife”的比试中赢过那个从未败给学生的夫莱德教官,
但几乎没有肉搏实战经验、又年少过自身几岁的少年的能力让败在其下的对手突然想要置疑现今MS部队的日常训练方针。

在军队里,太过优秀的经历等同于成功树敌的本钱,
现在阿斯兰总算是充分体会到这点了。
用上了全力的过肩摔被对手化解后,阿斯兰艰难地反转身子,
在下一个瞬间硬是反手扣上了对方的手腕,在感受到韧带拉扯的极限前将匕首抵住对方心口。
“萨拉胜——!”
负责评判的迪亚哥·艾尔斯曼副队长适时打出休止符,结束了第六轮对战。

距离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阿斯兰的呼吸早就絮乱不堪,
那位副队长却还在唯恐天下不乱地扬声道:
“下一个!”
狠狠瞪了他一眼的阿斯兰开始后悔当初错听了某人的建议。
谁让他一时忘记、眼前这金发同僚的乐趣中一直都有名正言顺地给自己找茬这项……

所幸今次没人响应。
迪亚哥藐着阿斯兰死撑住就是不说休息的模样,似乎也难得地发了善心,没有继续煽风点火。
他笑着看。
看方才被阿斯兰放倒的褐发男子有些懊恼地站起来,耸了下肩,却满脸友善地拍了拍阿斯兰的肩膀,
“我说队长,你也别那么性急,一下子全做掉这种事……
先到此为止吧?”
游刃有余的语气是属于前辈的随意和潇洒,与明显认真过头了的少年那一脸的严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
被以对待后辈的方式对待的后辈,立刻就自揭了自己后辈的本质。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哄笑声,不知是对这笨拙的递橄榄枝的方式,还是因为这队长的反应太过迟钝。

军人是豪爽的。
豪爽的人很难为难别人。

在善意的捉弄中,缺乏自觉的后辈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阿斯兰点了点头,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补上一句,
“如果是休息就不必了……!之后还有文件要处理。”
他极尽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语气认真。
然而眼前的男子,在短暂的惊愕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笑了出来。
“是议会要求的计划书吧?你还真是被器重呢——!”

在愈发热闹的笑声中,突然就觉得什么地方异常怪异。
阿斯兰扭头看向迪亚哥。而这金发的副官,自然是一脸无辜睁大了眼睛回视着他。


————【待续】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18:09:44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ILLUSION-AUTUMN
作者:machi

IN FROZEN RHYTHM

A/Y



不过一转身的工夫,消失在前方拐角处的身影引起了伊扎克的注意。
此时此地,缀有金边的白色军服是毫无奇特之处,至少伊扎克身边的人流中超过五成的人都穿这身。而他自己,也在这五成之中。
在已经习惯了呼吸这种暗藏压抑的宁静空气的今天,伊扎克还能清楚的记起第一次扣上黑色衣领、看着镜中的自己时的感受。纯色的白,纯的让他感觉有些不协调,或许只是太过习惯那身低沉凝重的赤色,所以一时之间反而无所适从。
依旧是年轻气盛。
银色的发、白色的衣,很快在军中抹出一道“银色飓风”的美名。火爆的脾气从不会随着地位的提升而改变,只是学会了更好的去应付,和掩饰。
所以,现在伊扎克只是轻轻皱起了那细长的眉,踩着原先的节奏朝前走去。那个身影隐去的方向,应该是通往和自己相同目的地的道路。

阿斯兰·萨拉。

不会认错。靛蓝的发、修长的身形,还有那熟悉到没法忘却的走路方式,不分场合的将忧郁漏出。那家伙特有的味道,终于与心中的某份熟悉吻合,宣告着此时他真实的存在。
想起上一次的见面与分别,不过是在过道里擦肩而过。窗外是卡潘塔利亚基地洒满霞彩的傍晚,
‘至今为止的事,多谢了。’他这样说。
之后便是流言。
关于ZAFT的、关于奥布的,诋毁的赞颂的,如同道道洪流,在彼此间划出了深不可测的鸿沟。而流言的主角,从那之后再没有联络过他。如同逃避一般,突然就从伊扎克的视野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以当两个月前在犹尼奥斯-7进行爆破作业,毫无预兆的就从通讯回路中传来了那熟悉又可恨的声音的时候,伊扎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PLANT,只是躲避着自己的视线、在无人顾及的地方静观事态的发展。
这种感觉让伊扎克心生厌恶。所以,休想让他第二次为他的事情惊讶。

小型会议室中灯光低垂。与会人员多是军人,极少数的两三个政客彼此相邻,坐在立体投影屏的左前方。
望去,他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不像给人留座的样子。阿斯兰正低着头翻阅文件,仿佛对他的存在达成共识,没人朝这位身着白服的青年投去太多注意的目光。
一瞬间伊扎克还是感到了不爽——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年龄还小凭什么也跑来参加这种会议?
于是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坐下。他微微侧首,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怎么?预留席?”
年轻的玖尔队长开口,标准的公式化语气让被询问者无奈的摇头,很快,扯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
“不,请随意。”阿斯兰说。

会议着重于对近期即将展开的大规模作战之组成部分的“短剑行动”进行说明。在地球军越来越猛的攻击下,这个作战的意义对现位于南半球的ZAFT部队而言有如破釜沉舟般悲壮。
嵌在墙上的屏幕另一端,是同样被紧张感笼罩着的位于地球上的会场。因为位处前线,所以气氛更显凝重,而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多数也会于未来一周内降下地球。
直至会议结束,阿斯兰都异常沉默。只是聆听,从不发问,这与伊扎克记忆中的他的作风有着不小的差异。
也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沉默,让他更加肯定到了心底的疑问:现在这里的他,绝非以ZAFT一员的身份出现。
清了清嗓子,伊扎克直指中心,
“本人对于整项计划先决条件之一的‘密涅瓦’突围奥布一事尚有疑问。现阶段的南太平洋兵力必须以卡潘塔利亚为中心死守,没有余裕增援,如果‘密涅瓦’遭遇的攻击超出预想程度的话……?”
从一开始就感到有些奇怪,为何这种程度的置疑竟没有一个人提出?是太过信赖军总部的情报机构、还是直接就默认了大前提的完善?要不,难道是自己还没能习惯这种场合下的思考模式?
投影仪射出的光线在他们之间交织着变幻莫测的思量,很快,坐在对面的军官给出了答复,
“这件事不用担心,对策早就出台了。想知道详情的话不妨在会议后直接向参谋部提出询问,他们会给出满意的说明的。”
与此同时,眼角的余光落在了伊扎克身边那位沉默到像是不存在的蓝发青年身上,停留了几秒后,移开了。

……而有些事情,也就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了轮廓。

秋日的PLANT看起来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不同。虽然随着时令的更换温度降低了不少,但枝头不见黄叶;花朵愈发美艳的绽放着,其间蜂蝶翩翩。
流连身边的风中有花香,这种淡淡的和煦不知不觉就麻痹了人的感觉。春或秋,唯有看到月历时,才会对肌肤体会到的温度产生正确的认识。
处处弥漫着人造的精致和感动。
走出最高评议会所在的政府大楼时,从天顶洒落的日光让阿斯兰无意识的抬起了手遮在眼前。在充满阳光热力的奥布呆了两年后,竟连这近乎透明的暖意都不习惯了么?
面前,由光电子幻化出的屏幕里正播放着夕阳下墓园中的哀艳。成排的墓碑林林而立,阳光追逐着鲜花的影子,在明晃晃的白皙上刻下了道道枯萎的黑影。
——一切都是渲染。
不出所料,那甜美的歌声再度响起,不偏不倚的划过了阿斯兰的耳际。周围的人纷纷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向屏幕上那抹令人心醉的粉色身影。
身后不到两米处,伊扎克也站住了脚……
“她也回来了么?”
一直不愿承认的怀念,在这一刻,被那轻若叹息的语气出卖了。

阿斯兰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歌唱着的美丽少女。
白紫相间的衣裙搭配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典雅,对他来说,那是有过两年相伴的记忆。然而在这一刻,沉睡心底的某种熟稔却毫不留情的将生疏感凝聚到了那点闪动的金色上。
感觉上的偏差无须确认,星光的装饰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所谓真实,从来就未曾在那完美的演出中沉溺。
“也……回来了么……?”
而他只能无力的看这精致的一切。站在这里,阿斯兰·萨拉丝毫没有“回来”的实感。
如此这般,那心底的悸动要算什么?
又究竟是从何时起,决定了、想要“回来”……

“伊扎克,”他转身,脸上的表情是看不透的轻松与明快,“陪我下盘棋如何?——输了,我就回来这里。”

枝头的叶片随着光线的移动一点点改变着透明度,由墨到碧、逐渐滤出了青草的嫩黄,看的久了,竟会错觉成秋日的黄叶…… 在以“怀念”为名的暮色中,沉睡心底的感觉更醒了。
他们从未花费这样久的时间在一盘棋上。举手之间,不过几个棋子、仍旧倔强着散布在小小的棋盘上。
不肯决胜负。
怕是承载了太多的份量?但谁又说的清呢?……不过是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
以伊扎克之名定下了这间高级军官俱乐部二楼的包厢,也算是遮去了不少麻烦的视线。然而等到终于能独处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多不甚明确的事,沉积在心底;一知半解,反而更加的无法决定是否要去弄清,或者就这样一知半解的走下去。就像四年来习惯了的那样。

“这身白不适合你。”将象移开时,伊扎克没由来的冒出一句。
“果然还是赤服比较好么?”
“……别扯开话题!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么,”阿斯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瓷器特有的凉和滑衬出了他轻描淡写的说话,“或者你觉得,他们应该借我迪亚哥那身?”没给伊扎克发作的时间,阿斯兰接着说了下去,“但是我没法选择。家人和祖国,究竟哪一边更重要?现在我却连这两者的界限都没法分清……”
家人的感觉,绝不仅仅是遗留在犹尼奥斯-7或雅金·杜埃上的回忆,也不是海滨国家那些亲切的身影便能等同的,但PLANT、却是一切情感的载体。
站在十字路口的的现在,阿斯兰觉得自己再次失去了选择的力气。

这样的阿斯兰,让伊扎克一时语塞。
想要守护PLANT的心情为所有的协调人类共有,因为,那是悬挂在这苍凉荒芜的宇宙中他们唯一的家园。
‘即使逃离这里,我们也无处可去。’——五天前,遭受地球军的核武攻击的时候杜朗达尔议长曾这样说过。
那时的他被黑暗的宇宙所包围,等发觉中了调虎离山计的时候已经无力阻止;近乎发狂的倾泻着MS的弹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核弹群朝PLANT坠下。
第一次、伊扎克被绝望击溃。
漂浮在头盔中的是自己冰冷的汗滴,思绪被恐惧撕扯着、痛的快要窒息,‘来不及了…!’所有的通讯回路都在传递着同一种绝望同一种悔恨。也就是在这时,才终于体会到了PLANT所代表的“归所”对自己而言、到底是有着怎样一种意义的存在。
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立足之地。
如果没有以GENESIS为理念建造的STAMPEDER系统的话,协调人类…… 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吧?
否定巴特利葛·萨拉的想法是一回事,现实中,人能做到的又是另一回事。

“这也是那个时候你出现在犹尼奥斯-7的原因么?其实ZAFT、不,PLANT的选择对你而言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看似南辕北辙的说话中,阿斯兰移开了视线。
没有反驳。
所以由始至终伊扎克痛恨的只是他那自以为是的承受和隐忍。
无法忘记尼高尔死后他近乎崩溃的样子,从那时起,阿斯兰以为能够继续瞒住的东西,其实他早已看透。无非是一个不愿说,一个不想捅破。
就像眼前的半局残棋,几步之遥,却仿佛永远触不到终点。
“——那么就回来!既然无法割舍就去面对!整天摆着副死人脸这盘棋你到底打算下多久?!”
“怎么着也都是棋子…… 为何不将军?”卒过界,进退两难,“这样就不用多想、也不用烦恼制服的颜色样式了。”
而他应该也就可以像伊扎克一样,简简单单、却又无比坚定的为PLANT而战了吧?

有人递出邀请函,对他说:回来;而他终于也厌倦了自怨自艾的挣扎,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属于这里的。
为什么不能并肩作战?只是像以前一样率性的去守护去承诺,为何现在的他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无法定夺,短而急促的通讯音划破了空气中的沉静……
玖尔队的队长抬起手腕,很快,眼中的神采变得复杂起来。
“我得离开了,”狠狠瞅了一眼已近尾声的棋局,伊扎克发觉自己其实有些感激这搅局的通讯,“临时要举行战略补充会议,没给你通信么?”
习惯了脱口而出的直言中,天色完全黯淡下来。看似春意盎然的叶片在晚风中摇摆了一阵后,竟然打着旋儿坠落了。
真像…… 秋天最后一片回归的枯叶。这盘棋,已经没有下完的必要了吧?阿斯兰想。终究还是只能随波逐流……
“那我也去准备吧,两天内应该就要降下地球了。”
“果然‘密涅瓦’的支援是由你……”
“啊,因为是ZAFT的船,现在奥布。”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那班乘员年轻的面孔。和他们初遇时,阿斯兰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拥有着现在这个不知被何事困扰的他所羡慕的执着和果断。不想让他们出事,心中是这样希望的。而这也是身为前辈的他最低限度能为他们做到的。

“如果到现在你还认为能在国家和个人之间寻求到利益上的绝对平衡的话,那么在为ZAFT而战的同时,我也会期望你的平安。”
犹豫了两年多的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这一刻,冰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的情感就像那冻结住的火焰一样激烈。
在这种注视下,心、剧烈的抽痛了。
阿斯兰想起那位爱好钢琴的少年温柔的笑容…… 所以有些事从来都不会模糊,到头来,作茧自缚的人始终都是自己,
“……谢谢。”他从心底感激着。
伊扎克却像是嫌麻烦似的皱起了眉。“少跟我装模作样。”这样说着,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有承诺。
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再见。

两天后,名为SAVIOUR的红色机体出现在奥布领海。在其强大的火力支援下,“密涅瓦”成功突围。
以此为始,ZAFT对地球军的大规模作战进入倒计时状态。
当阿斯兰再度踏上“密涅瓦”的甲板、和REY他们合流时,玖尔队接到了开拔地球的命令。


16.DEC.2004


后记:
至今为止写的最痛苦效果却是最不满意的一篇文。
最初参加联文的时候选了AY是因为A和Y都是“旧人”,感觉在性格方面多少应该好把握一些,谁知提笔的时候才发觉构思空乏,完全不知写什么怎么写。可能是这两人已经被写的太多,我出“新意”不能,也可能是我根本就不了解AY之间的惺惺相惜到底要通过怎样的方式表达才好TT 写文的时候又碰上心情惨淡期,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结果就是这个文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最后总算也是写出来了,虽然对我而言用“字字血泪”形容毫不为过。
嗯,那个,最开始想写的是阿斯兰和伊扎克之间,阿斯兰羡慕伊扎克可以单纯率直的为ZAFT/PLANT而战他自己却做不到,因为有重要的朋友在奥布;而伊扎克想要阿斯兰回来PLANT却无法当面提出要求,因为了解到阿斯兰的心情和为难。但是最后,还是表达出了心底的理解以及祝福:如果阿斯兰真的认为能够在奥布和PLANT之间两全其身的话,哪怕是天真的想法,伊扎克希望能够在为ZAFT/PLANT而战的同时,也可以私心的去保护阿斯兰这个非ZAFT人士的安全。
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虽然可能整个文写着写着就给人一头雾水的感觉……
最后,文中提及的小伊绰号“银色飓风”取自Lydian大人的文。随便就拿来用了实在不好意思,道歉道谢ING :)

Saturday, December 03, 2022 11:29:36 AM Machi PERMALINK COM(0)
番外:
荆棘(红玫瑰)

作者:Machi


视线有点晃,晕得厉害。睁开眼睛时,阿斯兰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是头顶上这盏鹅黄色的灯在晃,还是自己的大脑也随之产生了重影。

可能因为镇痛的作用,他的意识不是很清晰,但是之前获得了足够的睡眠,加上环境的改变,周遭突然黯淡下来,阿斯兰却一下子没法重新落回昏睡中。

他半闭着眼睛,缓慢的调整呼吸,感受着意识极为不适的徘徊在摇摆和晕眩之间。军校适应性训练时,第一次坐进模拟舱也没这样难受过。

传来说话的声音。

乌蒙蒙的屋顶上全是霉斑,木头的缝隙间有灰尘一样的东西细碎的掉落下来,因着楼上吵吵闹闹的动静。阿斯兰并不知道他所在的这间屋子是地下室,潮湿和霉菌因此而来,楼上则是为了掩饰安全屋而存在的棋牌室,下午开始就很热闹,人头攒动,进入宵禁后会突然变安静。

剃着平头的医生从包里掏出一卷东西,在床边的小桌几上展开,露出整齐码放的手术器械。他动作熟练,这让迪亚哥稍微放下心来,但是比起ZAFT野战医院的手术医师,被请来的这个当地人怎么看都像是三流诊所里挂了个行医执照的那种。

他打开一瓶酒精,换上喷头然后给一件件透着寒光的金属消毒。

“镇痛用的什么?”他问迪亚哥。

“吗啡,两个小时前打的。”迪亚哥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朝着声音的方位,阿斯兰想要转过头,但是身体不听使唤。

迪亚哥又说了些关于剂量和他受伤情况的内容,句式工整,一听就是背出来的。阿斯兰疲惫的合着眼睛,试图理解那些词汇,这让恍惚的感觉加重了。

“就是说到现在还没清过创?”医生一边问一边给阿斯兰测了体温,39.7,他烧得滚烫的额头对这个数字提供了很好的佐证。医生看了眼显示就把体温计丢回工具包里。“叫什么名字?”问迪亚哥。

过了两秒钟,阿斯兰听见迪亚哥念出一个陌生的单词。“阿历克斯。”

“那么,”声音从阿斯兰上方传来,属于从医者特有的那种非常职业化的语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阿历克斯?听见的话眨一下眼睛。”

虽然不知道阿历克斯是谁,但是阿斯兰感到这个人似乎正在对着自己说话。他想眨眼,眼睑只是疲惫的颤动了一下。

医生看了眼墙上的钟,说,“接下来我会给你清创。手术后到现在都没换过药可能伤口里有感染,而且很严重,所以你才会烧得这么厉害。”

思维虚弱又混乱,医生还说了什么,阿斯兰没再费劲听了。他感到有重量落上肩头的伤处,疼痛令他瑟缩了一下。

“马上要宵禁了。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转过头,对迪亚哥说,“你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不上麻醉吗?”迪亚哥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犹豫。

“我们没有麻醉师,”医生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拿出几支小管,“打过吗啡了,也有止痛剂,其他的咬咬牙就撑过去了。”许是见多了战争的惨烈,阿斯兰的情况在他看来不值得担心。

医生继续说了些什么,突然一束白茫茫的灯光落了下来,是非常强烈的光源,像是照射在深夜的海面上的强探照光束……阿斯兰撑开眼皮,他正面对着一盏拉伸式的台灯,但是对于台灯而言这个亮度又太过了。强光模糊了空间,仿佛把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关联也滤去了。

眼皮上的脉络化作一道道通透的影子。无可循形的感觉令人不适。

迪亚哥贴着床边跪下,他弯起手肘,平稳的压上阿斯兰左侧肩膀,借力将整个上身的重量都移了上去,又用膝盖支着身体小心的挪了挪。淡金色的脑袋凑在阿斯兰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着,“抱歉,阿斯兰。”

蓝头发的伤员觉得自己应该是“唔”了一声作为回应,但实际上他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他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绷带被剪开,敷料也被拿走后,尖头剪沿着缝合线剪动的触感让阿斯兰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伤口被打开接触到流动的空气时产生了某种怪异的感官,一片扁平状的金属片探了进来……即使之前注射过镇痛,到现在这个时候痛觉也没有完全消失,那片金属刚刚触及皮下组织,丰富的神经群就开始发难。一时间,阿斯兰的呼吸骤然急促,尖锐而鲜明的疼痛卷至心脏,令他难以接续。

“……”他发出没有声音的呻吟。这样的疼痛姑且还能忍受,尤其当迪亚哥的手绕过他脑后,宽厚粗糙的手掌沿着阿斯兰的脸廓贴上眼睛外侧,手指并排竖起,遮住他的视线。覆满薄茧的掌心缓缓施力,带着阿斯兰的脸转向背离创口的一侧。

额头被轻轻蹭了一下,“别看,”他说。

从这时开始迪亚哥就没再叫过他的名字了。“阿斯兰”这三个字在敌占区的风险还是太大,谁也保不准这个找来的医生和他的小助手是否和亲ZAFT武装派一样可信,就算是当地来接应的那些人,迪亚哥他们也没敢表明阿斯兰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们是逃出来的,急于回到ZAFT。类似这样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还会有不少。

创口被逐层打开,露出内里的皮下组织,鲜红色的筋脉和肌腱也露了出来。因为感染产生的淡色的液体因着缝合线的断裂开始溢出,最初只是一缕细线,随着医生的动作很快变成小股的温流,越过身侧落入阿斯兰身下的铺垫中。鲜红色的肌肉下能看见白色的骨骼时,迪亚哥别开了视线。他看不了这样的景象,即使是前线实战部队的军人,对于这些,MS机师的耐受度总是比野战军要差点。

阿斯兰的意识沉重而模糊,又一把扁平的手术钩探进来拉住浅层组织,往四周展开并加以固定的时候,他也只是发出浅浅的呻吟。痛感绵延不断的漫过身体,他颈侧的筋脉贴在迪亚哥的手掌下,紧绷得像是随时会断开,阿斯兰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依旧弄不清自己所处的状况,甚至在听见脑袋里有什么崩开的声响时也没能反应过来,那其实是他狠力咬合牙齿造成的。

医生开始往伤口注入液体。“这种伤我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你们还是要尽快带他去正规治疗。”

冲洗的水流带出淤积在创口深处坏死的组织细胞,渐渐恢复了清澈的浅红色。阿斯兰的呼吸略微舒缓下来。“迪亚哥……”他突然喃喃道,头微微侧往左边,碧绿色的眼瞳失神的寻找着位于自己侧面的那张熟悉的脸孔。

“我在。”比他年长不了多少的同伴回应道,声音平静清亮,阿斯兰感到手背被轻轻捏了一下。“……你……怎么……”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虚弱的撑着,意识一片混沌,仅仅是维持睁开眼睛的动作就已经疲惫不堪,他想顺从本能重新滑入那片幽暗的虚无,可是这样的话迪亚哥那张不甚清晰的脸庞也会消失。身体起起伏伏的疼痛下,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迪亚哥的存在是此刻在重伤和药物的作用下他唯一能够感知的真实。

“会有点疼,忍住了。”医生语调淡漠,他没有看阿斯兰,倒是朝迪亚哥使了个眼神。

于是后者调整了身体的姿势。依旧用手肘压按着阿斯兰的肩膀,他本来可以坐在床边直接用膝盖着力的,但是迪亚哥不想那样做,这让他不得不有点别扭的拐过胳膊,展开左手,把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的弧度卡进阿斯兰微微开启的牙齿中间。然后点了点头。

药剂淋进去的时候迪亚哥左手的虎口处嵌进一阵沉重的钝痛,他皱了皱眉,固执的把手掌往里面又送了些。

尽管之前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了,医生的动作还是令阿斯兰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并没能昏厥过去的事实。——这真是奇怪的景象,迪亚哥荒诞的想着,明明鲜血正通过连接他静脉的导管进入身体,却同时又从另一侧的创口里涌了出来。

错位的肌腱被缝合时阿斯兰的胸膛深深陷了下去,他嘶吼着破碎的音节,瞳仁大张,浑身的肌肉剧烈的震颤着……止痛剂被拧开洒进伤口,短暂麻痹了痛感,给他留下喘息的空间。医生动作迅速的弄着什么,迪亚哥没有勇气去看,他把阿斯兰禁锢在自己的臂膀形成的环抱里,用力把他的视线维持在背离伤口的一侧,落在肩头的力量令阿斯兰的挣动尽数化为了乌有。在弥散开的血的鲜味里,蓝发的年轻人渐渐放弃了对痛楚的反抗,他虚弱的轻喘着,苍白的呜咽从柔软的喉管深处漫出。他被困在迪亚哥坚定的怀抱里,意识在痛感中愈发模糊,混乱的感官下,那道始终紧紧摁压在他身上的力度反而带来了一丝安心,令他做不到从这一切中抽身而去。金发的同伴用指腹抚摸他布满薄汗的额头,安抚他绝望的神志,阿斯兰不得不被动的忍受着,在迪亚哥的怀抱和自己鲜血的气味中感知每一下深入血肉的动作。

阿斯兰的头发很软,迪亚哥不合时宜的想着,从来不知道他满脑袋棱角分明的头发其实却是这样的柔软,发丝很细,因为最近缺乏清洁结成了一缕一缕的,手指抚过总觉得不太真实。

有着对于王牌机师而言过于纤细面容的少年连呼吸也开始松弛,他肌肉的紧张在消失,仅仅是维系摄入氧气这个功能就耗尽了身体剩余的力气。他不再能从主观上予以反应,只是浅浅的吸入空气,不知道这种煎熬还将持续多久。

“你做得很好,阿历克斯。”听见有人这么说,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声音。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腿上的烧伤被打开时,疼痛反而大幅减轻了,与此同时,禁锢在身体上的重量也松开了。这让阿斯兰彻底失去了力气。

我不会离开的,我就在这里。

那个声音反反复复的在耳边述说,像烈日下遍布水草的荒泽,潮湿又干枯。白色的强光持续着漂白视线,令阿斯兰难以接续的意识裹挟于介于幻境和真实之间暧昧的地带,因而并未注意到迪亚哥的说话却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的请求。

别走……他蠕动着嘴唇,发出连自身都不确定的音节。别留下我。


END
2021.7.12.


备注:
梗来自老早以前后来忘记的“阿历克斯”这个名字,想着也许是什么时候不当心进入阿斯兰的潜意识的,后来取名字就随口那么叫了。阿斯兰清醒时自我压抑得厉害。很迷他顺从本能。


番外:
荆棘(黄玫瑰)

作者:Machi


伊恩是伏尔泰号新来的通讯管制员。——这是个男性名字,可拥有者却是女性,而且是那种漂亮中透着灵气的,宛如从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异常标致的女性。

和其他人一样,这是迪亚哥一开始注意到伊恩的主要原因。

迪亚哥有一叠那样的杂志。入伍前就是忠实读者了,入伍后也会定期投送到他所在的部队,从克鲁泽队到现在的玖尔队,像他这样的长期读者还有不少。——以前米凯尔也是,拉斯提不好意思向前辈借,全都是从迪亚哥这儿拿的。

美丽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在一众新兵里令人眼睛一亮。

“伊恩是个男人名?”迪亚哥手里捏着平板,在她面前停下来。

“报告长官!家族里和军队有些渊源,伊恩是纪念我曾祖父取的名字。”长发波浪卷的女兵立正回答。

“OK,”迪亚哥走向下一个新兵。

过了一阵子,稍微熟了点,伊恩再叫“长官”时迪亚哥纠正道,“我不是长官,正如你所见,我和你一样是个绿服呐。叫艾尔斯曼就行。”

“骗人,”伊恩眨了眨弯弯的蓝眼睛,“老兵们都说‘虽然是个绿服、可不是一般的绿服’,让我们新来的要特别注意。”

“哦?谁这么会说话?”迪亚哥也眯眯笑起来。

虽说已经是宇宙世纪了,体貌相近的人之间更容易产生亲近感这条规律仍旧适用,身材高挑的金卷发美女的蓝眼睛里混入了一些淡淡的紫色,像是薰衣草在阳光下的反光,明媚动人。——这样的新兵能多来几个多好,天天闷在战舰上,对着钢制通道钢制家具钢制餐盘,再就是黑乎乎的宇宙,审美实在疲劳。

“您参加过第二次雅金·杜埃攻防战,是吗?”有一天,抱着平板的伊恩在过道上遇见迪亚哥,停下来问道。

他故意含糊的“嗯”了个声,“问这个干嘛?”

“对我们来说,舰上的MS机师有参加过那次战役的,会感到非常荣幸,也非常的安全呢。”这是实话。

“那你就太幸运了,这艘船上6个机师5个都是那时候过来的,隔壁卢梭号也有3个。”迪亚哥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不过这事儿以后不要随便问,老兵们很反感的。”

“为什么?”伊恩不折不挠的追问,轻盈的姿态和明亮的表情并没让人觉得在纠缠不休。

美貌自带的加分项吧。

“不是一场值得回忆的作战啊,总之。”迪亚哥摇摇头,颇有警示意味的眨了一下眼睛。

再熟了一些,有时候会一起吃饭。迪亚哥很喜欢和通讯管制打成一片,原因在于那大多数是女性,——开MS的女性通常都太要强,性格招惹不起,战舰上最可爱的女兵要么在CIC,要么在医务室。这是战舰生活日久总结出的经验,后者还有个备注:特指护士,如果是医生的话参见机师那条。

伊恩很快就和伏尔泰号的老兵混熟了,自带舰内通讯传达功能更不要提美好的身材容貌,说起话来甜而不腻,男兵们没有一个不想多和她说上几句。枯燥的舰上生活让伊恩宛若绽开的郁金香,给队里带来清新的气息。

也不是所有人。比如队长伊扎克就不太在意这些,迪亚哥觉得这人和另一个同期阿斯兰有异曲同工之处,明明优秀得令人发指,却又在奇怪的地方异常晚熟。

伊扎克甚至还好心提醒了迪亚哥,“伊恩·克雷尔,克雷尔你听说过吗?她是那个家族的人。”

迪亚哥一脸无辜,“啊?”又作恍然大悟状,“难怪她说和军队渊源什么的,原来是‘那个’克雷尔家的啊。这就说得通了。”

“什么说得通?”

“有大家风范呗。”

伊扎克斜了斜眼睛,懒得理他。

反正迪亚哥又没准备谈恋爱。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再说又有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看到美女喜欢凑上去,没话找话和人聊天,按迪亚哥自己的话说就是“比和男人聊天能感到更多愉悦的心情”。雄性生物本能如此。

但是和其他被调侃的对象不同,伊恩会回应。有时候两人一唱一和起来,伊扎克看着头疼。

他是没见过迪亚哥和谁谈恋爱,真要这样的话伊扎克也不反对,但毕竟那是“克雷尔家的伊恩”,迪亚哥该稍微注意点他那副见着美女就吹口哨的不正经行为。

不过这家伙似乎在被俘期间还和敌军的女兵聊到一块儿去了……异性关系上,伊扎克反正搞不懂迪亚哥。

有一次几个人打牌,生活区中央的高级军官休息室里,灯光被刻意调暗了,营造出夜晚放松的气氛。牌桌上一个机师推出一组同花顺,纸牌稍稍叠在一起,迪亚哥伸手,展开手掌把牌一张张推开检查。“你小子口碑不好,”这么说着。

的确是同花。

“咦?你手上是什么?”伊恩问道。本该落在牌面上的目光移到了迪亚哥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半圆形的痕迹,因为手掌打开了在灯光下很明显。像是牙印。

一排牙印。

迪亚哥还没说话,那个被他检查同花的红头发已经哈哈笑起来。“分手时前任给他咬的。伊恩你可要当心,队副是会伤女人心的啊!”故意大声说了出来。

迪亚哥抬起手正反面看了看,伤痕已经淡了很多,但是当时咬得太深,印子总还是留下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奥罗尔,——玖尔队的生活小百科。”

对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伊恩,不客气。”

伊恩露出了“哦——”的表情。

女朋友什么的,早就是过去式了,真要有人问起也就是个话题,迪亚哥并不介意和人聊会儿天。“丽丽贝特是国立学院的校花,不过开战后就没联系了,后来听说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一个部队的,”他笑笑,完全没走心的说,“柔弱的女孩子到了军队要找个依靠,差不多这样吧。”

“原来队副喜欢柔弱型的呀,”另一个地勤面露惊讶,表情夸张的砸下四张牌。

“烟。”然后他伸出手。

对面迪亚哥摸出包香烟拍上去,没开封的新品。这局结束。

没有战事的日子稳定又机械,巡逻回来继续固定的日程,健身房里锻炼完去冲澡,然后换上常服舰里晃悠一圈,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迪亚哥对着屏幕打了个哈欠,把脚翘上桌子,摸了个游戏出来玩。

有人敲门。“进来。”

细巧的身姿飘进来,踩上地板稍微立了立正。

“哟,是你啊,”一边说,迪亚哥一边把游戏切成小窗,脚也从桌上拿了下来。“有事?”

“报告队副,我也想在队里找个靠山,可以吗?”说到最后,伊恩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是那种狡黠的笑容。

迪亚哥饶有兴致的问道,“纯属私事,当然可以。——是哪个幸运的家伙呀?”

“我才是幸运的人呢。”

伊恩轻笑着,站在原地没动。“队副想知道?”做了个说悄悄话的动作。

迪亚哥当然乐意把自己从椅子里拉起来凑过去了。

女孩踮起脚,船型帽在进入房间前就被她摘下来拿在手上,露出的蓬松的卷发上有香波的味道,伴着她身上的淡香水一起钻进迪亚哥的鼻尖。于是被吻了一下。柔软的嘴唇,迪亚哥“嗯”了一声,按住她的头发加深了这个吻。

女性特有的柔软的气息。迪亚哥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个女友,丽丽贝特也是这样,清秀靓丽的少女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古灵精怪,恰到好处的停留在惹人怜爱的程度上。

迪亚哥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小百科说了,我是会伤女人心的。”

“嘿嘿,我会小心。”伊恩的声音有点甜。

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即使战争已经结束,留在军队里就好像全然和老百姓世界分割开来一样。日日都在枯燥的环境下,不过是偶尔打情骂个俏,单调的军旅生活中彼此之间小小的慰藉罢了。

伊恩和丽丽贝特很像,会让迪亚哥想起以前、在这一切都没开始时单纯的时光,还有那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起的自己。

……真是奇怪,明明入伍才两年多,心态像是老了好多年。

伊恩身上还保留着那种充满活力的、未经战火洗礼的天真。第二次雅金·杜埃攻防战结束了战争,而在那之后加入ZAFT的新兵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特质。

想到雅金·杜埃,不可避免会想到一个名字。不知道他现在在奥布过得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不过迪亚哥自己半年前也才从军事法庭走下来,之前是否联系过自己,实在也不知道。但是就这样一个泡也不冒的一沉到底,的确是他的风格。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那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吧。

伊恩仍然保持着她乖巧伶俐的风格。——说什么“靠山”,迪亚哥觉得完全没什么能给她“靠”的。伊恩的业务能力和人际关系都很优秀,最多是在某些暧昧的时刻,在舰上人少的角落,她会把自己靠在迪亚哥的胸口,身体温热的气息令人沉醉。

他们接吻时迪亚哥会温柔的抚摸她的卷发,沿着发根缓慢的勾勒着卷曲的弧度,直到发梢。有一次伊恩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了?”迪亚哥也笑着停下。

伊恩没回答他,只是笑着,像细雨中颤动的花瓣。

乔治·格雷恩纪念日这天玖尔队组织了一场舞会。这些日常事务队长伊扎克完全赋权于他得力的副手,迪亚哥想怎么折腾,只要别太过分,伊扎克都由着他去,不得不说这家伙在带动队员团结力、提升生活幸福感上还是有一手的。其实伊扎克的副手严格来说不是迪亚哥,玖尔队一直没有副队长因为不能命名一个绿服成为副队长,所以没有实际职衔的“队副”作为变通方案,大家也都习惯了。

15张饮酒券,抽中的人可以到活动室里的临时吧台免费领两杯酒精饮料。迪亚哥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原材料,连五颜六色的鸡尾酒都摆出来了。抽中明星券的女兵们换上常服,还真有人把小黑裙带到舰上来了,气球一挂,虽然没有彩灯,节日气氛也是非常浓郁了。

于协调人而言,乔治·格雷恩纪念日是早于PLANT国庆日就存在了的重大节日。

迪亚哥自己没参加抽奖,在舰上他不饮酒,有时候无聊抽抽烟,果冻这种听着就很幼齿的零食是他的最爱。那段时间吃了太多苹果味的果冻,导致后来只要一吃苹果果冻迪亚哥就会想起那段时间。他拿着盒蓝莓果冻,一边吃一边看乘员们玩得开心。

伊恩跑来找他跳舞。穿着小黑裙的她化了淡妆,有点美艳,看得出玩得很开心。

迪亚哥三两口把果冻吃完,牵起伊恩的手走入场中。音乐在这时变成了快节奏,他喜欢带着点朋克感觉的软摇滚。

伊恩长长的卷发在她白皙的肩头跃动,美丽的眼睛里有星光。

“我没抽到饮酒券,但刚才偷偷喝了一杯,现在有点头晕,”她突然凑近迪亚哥的耳畔,脚下的高跟鞋依旧踩着灵活的舞步。“跳完这支舞你能送我回去吗?”

“悉听尊便,美丽的小姐。”

没抽中饮酒券的人擅自喝酒是会被处罚的,迪亚哥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反正伊恩身上也没什么酒气。

舰上的宿舍是两人一间,伊恩的房间里没有人。“我和埃琳娜说了,让她晚点回来,”贴在迪亚哥唇边这样说着。

迪亚哥掸走了耳朵后面那根碍事的烟。

伊恩摸到他的手掌,递了个小方片,迪亚哥顺手把它塞进口袋。他一边投入到缓慢而悠长的亲吻中,一边捏了捏伊恩的膝盖,然后从那里往上,手掌沿着她富有弹性光滑的大腿钻进小黑裙下面,抚摸她紧致的臀部。

伊恩是个漂亮的女孩。漂亮的身材。

迪亚哥亲吻她修长的眉梢,抖动的眼睑,身体的热度在迅速上升。伊恩浅浅的娇喘着,气息落在迪亚哥脸上,让他想起丽丽贝特,——她们真的很像,曾经盛开在他生命中娇柔美艳的花朵,然而迪亚哥并不怀念丽丽贝特,那是他的第二个女朋友,战争的爆发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止不住想起她,怀里的女孩的确是同样的类型。这就是他的审美吧。

迪亚哥解开衣扣,他不想显得太急切但是伊恩也迅速脱下了小黑裙,揉作一团丢开。

只着内衣的身体上,是黑色优雅的蕾丝,衬得洁白的皮肤愈发细腻。迪亚哥俯下身缓慢的吻着,咬了咬她形状姣好的耳垂,然后沿着女孩光洁的脖子,在她美丽的锁骨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捏住那根细细的肩带,打算将它褪下。肩带下面的皮肤细腻柔软,不似他——他突然想起曾经把自己置于他身下的那人,他苍白的皮肤上丑陋的伤疤和那一点一点由着他刻下的细碎的玫瑰红色的痕迹。他的身体削瘦有力,生命的挣扎被刻入他饱受捉弄的人生,化作滚烫的叹息。

迪亚哥停下了动作。感到这点,伊恩有些困惑,她握住抚在自己肩头他骨节分明的手背,十指交错。

他们渴望彼此。揉在腿间的火热早已证明了这点。伊恩伸手轻轻握了上去,对方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伊恩,”他轻轻念出她的名字,手指和她扣紧在一起,稍微用力,伊恩就被他带着不得不跟着动作起来。黑色的细肩带被推回原位,他弯下腰,吻了吻她被自己扣住的手指。

然后从她身上直起身。

“……对不起。”这样说着。

在她反应过来前,迪亚哥已经抓过衣服离开了房间。

外面的走道空无一人,大家都在活动室热闹,伊恩也没有追出来问他“为什么”。已经是最好了。

迪亚哥套上外套,往前走拐了个弯,他把自己藏在相对遮蔽的角落里,感到喉咙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他靠着墙壁,轻轻喘着气,花了好几分钟才让那个人的面容从自己的脑海里和血液中离开。他苍白又嫣红的嘴唇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翡翠色的瞳孔里全是自己。在情欲这个事情上迪亚哥的原则向来不强,但是这一次他拒绝向荷尔蒙投降,他强迫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这完全不容易,但是他要求自己必须做到。

当认为自己能够重新见人的时候,迪亚哥抓了两下头发,往活动室的方向走回去。

——被伊扎克痛骂实在太在预料之中了。迪亚哥只是没想到伊恩的动作那么快。

第二天他就被伊扎克叫过去。伊恩的调动申请拿在伊扎克手里,就差砸他脸上了。

“怎么回事!来了没几个月就说要走,玖尔队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呃、”迪亚哥抓着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没拆封的小片片,朝伊扎克飘去。

“大概就是、我们说好了要用这个,后来我食言了……”他真心的说,“我很抱歉。是我不对。”

伊扎克接过来看了一眼,脸当场红了半截。他恶狠狠的把小片当作飞镖一样给投了回去,角度准确的擦过迪亚哥的脸,锯齿状的边缘竟然在皮肤上划出一道很浅的小口。

倒不是故意的。就算想要故意也做不到这么巧啊。伊扎克愣了一下。

迪亚哥用手捂住脸,认命的哀叹着,“伊恩都没拿东西丢我呢。”

“我不管,她走了这船上有多少个伤心人!这么好的兵你给弄走了,队里要是有事你得给我摆平了!”

“……伊扎克你很懂啊。”

银发的队长咬牙切齿的在调动申请上签了字,一边问,“你和丽丽贝特不是早就军校那会儿就分手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迪亚哥也说不上来。

对伊恩感到歉意是真切而确实的,但是对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种全然陌生的情感之中,他并没有觉得抱歉。

……萨拉家的阿斯兰吗?

似乎也不完全是这样。


END
2021.7.16.


备注:
1. 迪亚哥不渣;如果渣,是我写作能力渣。
2. 黄玫瑰的花语:幸运、已逝的爱;失恋、道歉。
3. 不太会写BG……



番外:
荆棘(海面)

作者:Machi


跑船的活儿桑贾伊干了十多年了,从愣头小子到现在两个孩子的父亲,这份差事给他带来了相对充足的收入,虽然生活常年见不着陆地,和家人分多聚少,起码还算体面。C.E.70年后,受战事影响,很多船公司的经营变得困难,桑贾伊所在的“洲际航道”总算勉强撑过了破产潮,在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公海上扎下根来。

桑贾伊现在是二副,甲板上的活儿驾轻就熟,只要不遇上风暴或者海盗,日常都好说。

这次他们从西非出发,舱里载的都是些当地贸易产品,时效也宽裕。盘旋在印度洋上的降雨带在减弱,总体来说是趟轻松的航程。

船在东非的马林迪稍作停留,下了些货,顺带补充了生活用品,再有三天就能到达科泽科德。那是印度南部的港口城市,也是桑贾伊的家乡,这趟跑船之后他终于可以休上半个月。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踏上过陆地了。

这天夜里,桑贾伊照例巡船,在甲板上下都巡查了一圈,没什么异常。大海很安静,夜空有云,但是星星和月亮都清晰可见,明天会是个好天。

桑贾伊在船舷边给自己点了根烟,打算过会儿再去睡。他的班到两点结束,现在还有会儿。

这时下层甲板的外部舱门打开了,在安静的夜里拖曳出“嘎吱”的声响,桑贾伊的上级、船上的大副从舱内走出来,四周看了看。——怕是来抽查工作的?桑贾伊随便想着,要知道这事儿可好久没发生过了。

他刚想和科泽科德的老乡打个招呼,这时又从舱内出来了几个人。都是生面孔,不是船上的。

桑贾伊随手把烟丢在脚下踩灭。他站着的地方被起重臂挡着,从下面看不出什么。

夜间的照明下,那几个人行动迅速,和大副一起来到救生艇边上,开始松缆绳。大副在旁边说着什么,像是在指挥,那几个人的动作虽然利索但不熟练,显然不是跑船的。没过一会儿,救生艇就被解了下来,桑贾伊正想着这是要干什么,才注意到旁边隔开一些的地方还有个人,单膝跪在地上,怀里揽着个人,那人全身都裹在保温毯里,只露出个脑袋,手臂垂落地面,没什么力气的偎傍在同伴胸口。夜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从动作来看,这几个应该是军人没差。

桑贾伊这才注意到货船的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慢了下来,几乎是以最低航速在开。

救生艇被放下来,挂钩卡进滑槽,然后被推出船舷外,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有两个人先跳了上去,站起来稳住绳索。桑贾伊瞅着那个金发的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他抱着那人站起来,一步步的踩稳了,越过甲板上的绳索和散落的零件,慢慢踏上船舷。他的动作很稳,而他抱着的那人始终没什么反应,在他越过船舷和救生艇之间凌空的海面时先上去的两人都朝他伸出了手臂,像是怕他踩空。两个人的重量一起落下的时候救生艇重重的晃了几下,立刻被其他人扶稳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桑贾伊似乎看出了些门道。

被保温毯裹着的像是受伤了,桑贾伊看不清他的长相,好像也很年轻,他被放稳在救生艇里时船体稍微晃了一下,立刻有人探过来查看,紧要得很。桑贾伊只瞧见他的头发是深蓝色的,那种光线刚刚沉下去之后大海的颜色,不仔细看像是会融入夜里。

——这种情况在战时很常见,借着货船打掩护之类的,但是发生在自己的船上,桑贾伊只希望不要招来什么麻烦。

救生艇降下海面之后马达的声响也清晰起来,两艘冲锋艇早已停在船边的海面上,像是等候了有一阵子了。马达声混入货船本身的引擎声中,如果桑贾伊不是恰巧从甲板上看见这一幕,他也不会知道有这两艘冲锋艇存在。

是ZAFT的冲锋艇。——这一年来桑贾伊见过不少大西洋联邦的船,各种型号都有,巡航于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洋面上,时有碰到。ZAFT的船倒还是第一次遇上。

刚才降下去的几个人很快转移到了冲锋艇上。小艇在深色的海面上划出细细的浪花,朝东驶去。

船的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印度洋,在夜晚的星空下平静得像面镜子。

甲板那边重新传来动静,桑贾伊回过头,看见两个荷枪实弹的蛙人正和大副一起将之前放下海的救生艇回收归位,挪上支架后用钢缆固定起来。比起之前那几个人,这两人的动作要老练多了。

单靠这么个冲锋艇,在这茫茫大洋上又能去到哪儿呢?

打算回去睡觉的桑贾伊最后朝东边望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突然有些愣神。——像池塘一样平静的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片棱角分明的金属,白色的浪花翻腾着散开,流线型的舰体浮出海面。以他见过的所有的潜艇而言都过于巨大的深色的帆罩,从那上面,两组绳梯被缓缓放落海面。

在帆罩下方的海水里,此刻,有着非同寻常的巨大舰体的潜艇隐没于夜色之中,承载着某项不为人知的秘密。

桑贾伊从来不信海上流传的那些个传说,但是这个晚上,他有种见着了海怪的感觉。

巨型潜艇关闭舱门,重新下潜后,脚下的货船也加快了速度。深邃的海面恢复宁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天后他们即将入港科泽科德,却在距港口两百海里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挂着大西洋联邦旗帜的军舰从右舷逼近,迫使他们停船,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船头和船尾登船,把船员聚集到一处,然后开始逐个房间搜查。就连船上那二十多个集装箱也逐一打开了。

这货船上原本是没有船员以外的人的。桑贾伊想。

也没人知道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发生过什么。

他悄悄瞄了眼大副。他那个包着头巾的老乡神态镇定,对停船检查这件事和他们一样满脸茫然。

在海上跑船的人不能有政治倾向,战事之类的更是不能瞎掺和,这都是大副平时训手下的话。战争年代,挣一份生计不容易,要是遇上什么差池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话虽如此——

联合军把货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赶着朝下一个目标去了。他们被晾在海上,过了好半天才敢重新开动。

没人告诉他们在找什么,桑贾伊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夜里看见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船员里议论纷纷,周围其他被截停检查的船上有人说好像是在搜查ZAFT的王牌飞行员。就着这话桑贾伊回想了一下,总觉得和那个身影对不起来。

回到科泽科德后,桑贾伊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事。

他开始寻思以后换条船跑。


END
2021.7.


备注:
这文是《荆棘》整个构想最初的片段,我把它写出来了,Good for me!




Monday, November 21, 2022 21:43:20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荆棘
作者:Machi

9. Athrun Zala


蓝色、绿色,红色。

先是一朵,然后两朵、三朵、四朵……越来越多的信号弹冉冉升起,宛若三色花瓣在荒原绽放,安静平缓的填满了寂寥的宇宙。

阿斯兰攀住操控杆的手指没有松开。他舒出一口气,缓缓调节呼吸。

C.E.74年12月2日,阿斯兰·萨拉十九岁。他人生中的第二场战争正在划下句点。

归航的时候特意绕了道,Infinite Justice高达降落在资源卫星上,朝真和露娜放下手掌。真一个劲儿的在问雷怎么样了Destiny高达又怎么办,声音里全是哭腔。

会有后勤部队来回收的,已经结束了,别再担心这些了。阿斯兰说,跳过了关于雷的部分。

突然不耐烦起来,胸口燥热。

又一场战争结束了。

回到永恒号上,刚出舱门阿斯兰就被真一头撞进怀里。红眼睛的年轻机师抱住他哭了起来,露娜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真的面罩里飘满了眼泪,接触式通讯线路里全是他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声音。战争突然的终止冲垮了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的闸门,真的肩膀不受控制的抽动着,他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阿斯兰愣是没听懂。

好了好了……他轻轻拍着真的后背,没事了,都结束了。

他们的头盔卡在一起,这让阿斯兰看不见真的脸。他索性把头转向另外一侧,闭上眼睛,好了,没事了,这样反复说着。

突然想起上一次战争结束的时候,自己好像也这样哭过……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从Junius VII坠落开始,每一天阿斯兰都在忍受他生命中的第二场战争,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中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抗拒和忍耐中度过。他的煎熬来自战争本身,来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对前路的迷茫和失落,急于寻找的东西比他到目前为止所有已经失去的东西更令人不解。直到现在阿斯兰仍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在这样的过程中,目睹战争又一次结束却让他有种置身局外的心情,仿佛这并不是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和平的彼岸。心情平静得像在旁观一场和自己毫无瓜葛的、别人的战争。

又一次的和平。

阿斯兰揉着因为长时间持续紧张而酸痛不已的肩部肌肉,有什么浅浅的漫上心间……透过面罩他看着格纳库里兴高采烈的士兵们,脸上写满了笑容和喧嚣,就像是隔着堵透明的墙壁看着上一场战争结束时世界的模样一样。

那是多么脆弱,又多么短暂的希望啊。

真还埋在他胸口哭着,阿斯兰的眼睛早已不在他的身上。他注意到露娜不知所措的等在一旁,不由叹了口气。——美玲也在这艘船上,过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他告诉露娜。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她是否已经得知了妹妹的消息。

然后露娜也哭了起来。

战争的结束比开端更令人无所适从,他们在生死之间挣扎着走过的那许许多多的苦涩和悔恨,被这突如其来的休战带丢了前进的方向。于是开始分不清自己的迷途究竟始于燃烧着战火的岁月,还是经历着这一切的自身已然改变,再也回不去战争未始前的模样。

和平到来了,大多数人还没准备好迎接它。

甚至在一段时间之后,身在奥布的卡嘉莉打来视频电话询问他是否愿意以奥布特使的身份出席PLANT新一届政府的就职仪式时,阿斯兰也只是微微敛起眉梢。

距离上次分别不过小半年,女孩略带稚气的面容没什么改变,说话的架势却已然有领袖的风范了。

“拉克丝将作为代理议长主持最高评议会,就职典礼也邀请了奥布的代表参加。阿斯兰,能请你去吗?”

为什么?阿斯兰的第一反应是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问出来。

基拉呢?他不来吗?他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着,不希望对方察觉自己对这个请求本能的抵触。

“基拉会加入ZAFT,他和拉克丝一起回PLANT了,你知道的,他们俩总是心意相通。”卡嘉莉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落寞,像是有什么话想说。现在奥布的内阁里已经没有她过去亲近的人们了,而她唯一的亲人也将离开那座小岛,前往宇宙中和另一个人一起。——戒指和誓言,它们的意义不正应该如此吗?

对于“基拉加入ZAFT”这部分,连阿斯兰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摇头。

卡嘉莉显然是误解了。她的语气慌张起来,着急的解释道,“我不是一定要、如果你不想来也没关系。”

“我就在二区,卡嘉莉,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过去。日程有了记得发给我,”阿斯兰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着装有要求吗?”

“嗯,”被这样问了的女孩露出放心的表情,“国防军的制服,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她说话的时候阿斯兰一直温柔的注视着屏幕上的她,就像过去这几年里,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一直这么做着的那样。他希望不论在什么时候她都可以放心的信赖于他,可是他也知道这种情况在日后会逐渐改变,不论于他还是卡嘉莉,他们的道路正在迈向新的方向。

由战争制定规则的时期已经划上句点,新的规则正蠢蠢欲动。——卡嘉莉啊,似乎完全不明白她的这个请求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也许她从未考虑过向她这样建议的人为什么是拉克丝而不是和她更亲的基拉,或者她一直认为这两人是一样的,于她和奥布是同样的亲人及盟友关系。然而阿斯兰并没有评判的资格,因为曾经他也一样,不假思索的向对方突然提出过分的要求,完全不在乎是否会给对方的人生造成过大的乃至是逆向的负担。他请求卡嘉莉嫁给自己,并且自作主张的认定这是个惊喜;他坚持给她戴上店里买来的镶嵌了哈乌梅亚石头的订婚戒指,一心一意又愚蠢的以为这样就能给自己明确归来的方向。

他很快就失去了那个方向,因为卡嘉莉无法成为他的归所。但是这一次,阿斯兰愿意替她做这件事,因为感知到了未来的不定从而在心中轻卷起薄薄的不安,让阿斯兰想要完成她的请求。

“好的。”他说。

通讯那头卡嘉莉终于笑起来,和曾经的他一样,因为感到被全心全意的承诺了而充满信心。

在阿斯兰不算长的人生里,他已经经历了两场战争,目睹双亲和无数的同胞在他眼前死去,他苟活下来的身躯上布满伤痕,而当这一切终于过去,拉克丝即将成为评议会的代理议长而旧克莱茵派议员们将再次回归政坛,这一次,他想,也许自己不该急于做任何决定。

他将需要一些时间。

——

迪亚哥的表情很好的说明了许多事,比如阿斯兰身上的奥布军服在一堆PLANT人员中格外刺眼,但是当基拉和拉克丝加快脚步跑向彼此并紧紧拥抱在一起时,众人的反应又变成了另一种。没过多久,聚焦的目光重新被投回穿着奥布军服的阿斯兰身上。

靛蓝色头发的青年只是浅浅的微笑。否则他们还指望他能摆出怎样的表情呢。

在场的都是拉克丝的亲信,有知晓情况的,也有并不清楚仅仅是因为支持西格尔·克莱茵而被邀请来的。拉克丝拉着基拉的手,语态端庄的介绍道,“诸君,这位是基拉·大和,是我信赖之人,也是我心仪之人。”

阿斯兰看见迪亚哥越过人群给他空投了一个不带任何调侃意味的笑容。他抿起嘴唇,眼底划过不属于睫毛落下的阴影。

往就职典礼内场去的路上,迪亚哥挨到阿斯兰身边一起走着。真及时退开了几步,避免和他靠得太近。

阿斯兰突然想起来那天见到他半边脸都肿起来的样子。

你找过他,还打了他?他凑近迪亚哥,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问句,但是一开始真来找他的时候阿斯兰的确是诧异极了。

我本想杀了他的。迪亚哥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他表情淡漠,然而堇色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让阿斯兰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竟无言以对。

离典礼开始还有些时间,外厅候场时,迪亚哥拍了一下阿斯兰的肩膀。“有话和你说。”

迪亚哥走在前面,他那身灰黑色的指挥官服阿斯兰看着还不太习惯,他觉得迪亚哥看自己穿奥布军服可能更不习惯。至于其他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拉克丝拉了别人的手,更多还是在于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反倒阿斯兰自己对奥布军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他不可能也不会再回去ZAFT了,混乱的战局中得到力量做出的交换,便是这套佩了二佐军衔的奥布国防军制服。

不管怎么说,对于迪亚哥连升三级的事,阿斯兰始终是欣慰的。——如果不是因为上一次战争末期三舰同盟的经历,他的晋升应该会更早些。

这时候能避开人群的似乎也只有盥洗室了。迪亚哥前脚进去环视了一圈,没有人,他难得有些急躁,不放心的挨个儿敲过去隔间的门,看里面有没有人,像是准备发现了谁就要把他赶出去一样。总算是一个人都没有。这让他终于放心的把盥洗室的门关上又反锁了一圈。做完了这些,迪亚哥走到阿斯兰身边,他抿起嘴,看着阿斯兰微微抬起的有些疑惑的深邃的眼瞳,眉毛与其说是皱起来不如说是缠在了一起,无奈极了。——阿斯兰以为自己会被拉过去亲吻,毕竟之前在宇宙遇上的时候,得知他还活着,返航时迪亚哥直接没回伏尔泰而是跟着阿斯兰去了永恒号,进入到有氧空间里刚摘下战斗头盔迪亚哥就吻住了他。顺应他的动作,阿斯兰抬高下颌回应了那火热的吻。旁边两个ZAFT兵喝饮料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但是这次没有。

迪亚哥有点无力的瞅着他身上那件蓝白色的大开领军服,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

“你还真把这个穿到评议会来了……有可能……现在找个什么理由你临时离开吗?”

“那样的话奥布就没有代表了。应该不行。”阿斯兰苦笑起来。

含混的说法,让他意识到对方正在越过长期以来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线。——他们的相处无关势力,和立场也没有瓜葛,不涉及在某些特定时刻根据自身情况做出的决定和去向,仅仅是那样纯粹的一种存在于战火中彼此之间的慰藉。迪亚哥从不过问阿斯兰的选择,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是否正确或是具备正当性,正如阿斯兰也不会表现出对迪亚哥的依恋。事实上他曾经稍微给出过暗示,虽然不是故意为之,但结果就是迪亚哥陪他一起登上了三舰同盟,并为此在战后付出了代价。

岁月中跌打滚爬的相处于是渐渐的铸造出步步为营的边界感,如同成年人的关系里,不请自来的刨根问底和自以为是的关心同样不受欢迎,与其说不希望被敷衍,实则是因为早已经明白,在时代的洪流中没有谁有资格对他人提出要求。不利于任何关系的构筑。

而他只能苦笑。“现在说这个也晚了吧,我又不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我已经……”他顿了一下,真正要说出口的时候才发觉比想象中难得多。“我不会再回ZAFT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复杂是在发现奥布没有再派除了他以外其他代表来的时候,只有阿斯兰一个人以那个国家军人的身份参加今天的场合,在他身上,奥布二佐的军服显得格外刺眼。这主意不知道是卡嘉莉还是拉克丝的,干净利落,选择了这样的场合连一点点的后路都没给他留。——这几天阿斯兰脑袋里的疑云越积越重,他尽量避免用不堪的猜忌去揣测一直以来出生入死的亲友们,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牵挂,但是鉴于他回到Aprilius已经有一个多月,打算长期于此居住的想法也只是告诉过一同回来PLANT的基拉和拉克丝,现在发生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过于巧合了:拉克丝宣布她和基拉的关系,基拉加入ZAFT,以及卡嘉莉邀请他担任奥布特使的时间点。

“这么决定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吗?”迪亚哥最后尝试着。

“……也不是第一次了,惯了就好。”

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阿斯兰走到水池边,接了些水揉在脸上,擦了擦眼睛。早上到现在已经折腾了几个小时,闭门会议和各种审视般投向他的目光,令人身心俱疲。

迪亚哥倚着大理石洗手台透过镜子看着他,强压住自己几乎就要叹气的心情。“这次可不一样,”他的声音沉沉的,暗示着危险,然后终究是没有了下文。迪亚哥在即将彻底越过边界前刹住了车,而他没有说出的话,阿斯兰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基拉救过他,卡嘉莉救过他,拉克丝也救过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么个算法但是如果把他们三个人的情份都加起来的话,阿斯兰就算陪上三条命都不够。迪兰达尔死后,阿斯兰的人生重新回到他自己手中,然而对于他们几个,尤其是卡嘉莉,心中总还是亏欠的。他麻烦过她那么多次。

突然想起那个死在弥赛亚的男人让阿斯兰莫名心悸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迪亚哥不明所以望向自己的眼睛。

某种似曾相识的情绪汹涌而至。

这里是五楼,最高评议会政府大楼右侧的公用盥洗室,一模一样的格局布置让阿斯兰想起上一次他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时,面前也是同样的宽幅半身镜。

一切似乎没有半点不同。一切也已经再不一样。

和思绪背道而驰的是身体的动作。阿斯兰站直然后侧过身,倒是很方便,这里只有他们俩,他的左手抚上迪亚哥的脸庞微微施力,迪亚哥顺从的低头,以一个完美的角度被他吻上。

只是一个礼节性的吻。迪亚哥也没有把它深入下去。

阿斯兰眼周没擦干的水珠沾在迪亚哥的睫毛上,他用手指抹了抹,含糊不清的说着,“你啊,这么几年了一点都没变。”

带着薄茧的指腹覆上阿斯兰的眉间,用了些力道按压着,像是要把他习惯了紧皱的表情给摁松开来一样。

“欢迎回来,阿斯兰。”

阿斯兰并没有认真听迪亚哥在说什么,他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往前靠去,直至额头抵上迪亚哥的手掌,温暖得令人伤感。

就职典礼现场各种闪光灯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多国代表汇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熟稔的笑容,神采奕奕。记者们捕捉完美的画面,用以传递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PLANT迄今为止最年轻的议长,也是第二位姓克莱茵的议长,无论从哪点来看这场典礼都理应盛大。卡纳巴站在粉红色少女的身后持重的鼓着掌,间中她瞅了阿斯兰两眼,后者似乎并未注意。

他站在后排,看着闪光灯绽放如同宇宙中的花火,目眩程度有过之无不及。雷动的掌声中,代表们谈笑风生的话语似乎在耳边渐渐的飘远了,阿斯兰看着拉克丝庄重的发表就职演讲,基拉站在她身侧,像守卫真理和自由的骑士,——那种虚无的空白就是在这时击中了他,令他突然想起太平洋上的暴风雨里击穿了天空的雷鸣和电闪,那些干涸在火焰里的鲜血,他曾经质疑过的战斗的意义和所有这一切的合理性。

一点都没变吗……迪亚哥总是这样言简意骇。而他只是有些疲惫了,在做完该做的这些之后,也许他终于能得空想一想,那个叫阿斯兰·萨拉的自己,究竟想在这个混沌的现实中寻求自身怎样的定位。

从母亲温柔的为父亲系上领结,一家三口受邀赴宴的灯火时光,走到了现在只有他一人的世界。

反正父亲肯定早就对自己失望了吧。

——

那天之后迪亚哥就再没见过阿斯兰了,不止他,其他人也都一样。不放心打听了一圈,结果发现和他一样私下里悄悄打听的人还有不少,从奥布到PLANT,他甚至联系了米丽雅莉亚也问过基拉,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他们也在找他。

往积极的角度想,阿斯兰如果故意想把自己从这铺天盖地的媒体攻势下藏起来倒也不是难事,但是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总还是有点担心的。

希望别有什么事才好。

他那套奥布二佐的军服,典礼结束后好像就还回去了,这还是听米丽雅莉亚讲的。已经成为职业记者的女孩一脸不屑,身为奥布人,五大家族里她显然是支持阿斯哈家的。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个月,在他们都习惯了“不知道阿斯兰跑哪儿去了”的日常时,一天下班,在车站等车的迪亚哥手机响了一下。

收到了讯息。

/Aprilius有收现金的旅馆吗?/

没头没脑的内容,迪亚哥在盯着看了两秒钟之后,突然有种明亮的通透感。

他在脑袋里翻了翻,键入了一家小旅店的名字和地址。那是之前打仗时结识的哥们儿开的住宿。

/报我的名字,什么手续都不用。/

连现金也不用,他是这个意思,如果介意身份登记的话就更不需要了。

/谢谢。/过了一会儿,收到了回复,后面简单跟了个划杠和大写的A字母。

迪亚哥笑起来,把手机揣回兜里。

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他打开车门坐进去,确认了地址后车轮转动起来。这个季节Aprilius二区的暮色越来越晚了,日光在树丛间轻舞,树影摇曳,光栅沿着车窗更迭交错。

因为觉得晃眼迪亚哥抬头望向外面。

街对面的那排樱树前几天还缭绕在一片粉云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郁郁葱葱,满眼新绿了。


END
2021.6.



荆棘
作者:Machi

10. Gilbert Durandal (II)
(圣诞小甜饼)


很多事一旦有了第一次,会发生第二次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躺在酒店顶楼行政套房的大床上,气息不稳,双手被自己的腰带绑在身后,那是男人对于他“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弄伤肩膀”的回应。那次之后他烧了两天,并且因为肩膀的旧伤被医生投以麻烦的摇头。迪兰达尔不知道这些,所以当阿斯兰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处于这一境地时,提出这个要求是他最后的尊严。

这个世界依据规则运行,对阿斯兰而言,吉尔伯特·迪兰达尔现在等同于规则。

男人依旧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思考,他把沾了润滑液的手指挤进来时,阿斯兰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既不恐惧,也不感到背德。他配合男人的动作调整呼吸,尽量放松身体,让这个过程能好受一些。

“有多久没做了?你在密涅瓦上也没个伴儿吗?”男人一边把更多的手指挤进去,一边注意着在每一次动作之间往手上倒上更多的润滑油。入口很快被他处理得非常湿润,阿斯兰觉得自己里面变得黏糊糊的,但他还是很紧,所以男人会这样问。

“我有女朋友……”他喃喃道,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男人愣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回答总是出乎意料之外,奇怪的场合说着些奇怪的话,不禁莞尔。他笑着问,“那他呢,他是什么?”

/我没想到私下里你原来是那样的,真是非常抱歉。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阿斯兰。/

被带来这里后,这句话成了整件事毫不避讳的开场白。

阿斯兰想要拒绝,他已经下定决心拒绝了,但是男人邀请的手平展在那儿,朝向他打开着。

男人甚至示意他是可以拒绝的,只是他自始自终没有收回过那个手势。就像上次,从头到尾他也没有说出过任何实质性威胁的话语,是自己的软弱导致了这一切发生。迪兰达尔不过是把真相放在他的面前,迫使他看清楚而已。

被异物侵入的感觉令他神志冰凉,男人的指甲刮过前列腺时产生短促激烈的快感亦无法弥补身体上的不适。阿斯兰不打算回答迪兰达尔提出的任何和他私生活有关的问题,尤其是在这种境况下,——阿斯兰·萨拉看上去就不是那种私生活丰富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和人上床是什么时候了。他没有床伴,也不需要,战争没给他留这个余地,仅仅是完成男人下达的任务就足够他应接不暇了。虽然迪兰达尔现在表现出了非常珍惜他的样子,阿斯兰知道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命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男人突然问。他的手指依旧在阿斯兰体内动作着。

阿斯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话从一个遗传学家出身的政客口中说出来尤为可笑。“……不相信。”他生硬的给出了作答。

“我也不相信,”男人轻笑着,“可是有时候,我不免想到,如果世界上、这个宇宙里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的话,阿斯兰,你是一个迷失的灵魂。”

迪兰达尔凑上来亲吻他,阿斯兰想躲闪但是下颌被狠狠的捏住了。男人另外一只手还埋在他体内,摁压着柔软的腺体,趁他惊喘的时候舌尖用力撬开唇齿卷入口中,细细吻进他无措的口腔……阿斯兰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脖颈后仰,徒劳的想要摆脱这混乱的局面。男人破坏了“不接吻”的承诺,但是他早该知道,这个人所有的承诺不过是场面上的,何况迪兰达尔的原话仅仅是“我不能保证。”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保证,一如他从来也没有受到任何具象的威胁。

男人一边耐心的替他做着扩张,继而开始亲吻他的身体,他的嘴唇沿着阿斯兰的胸口往下,印出一枚又一枚红色的淤痕。被吻过的地方皮肤变得滚烫,身体难耐的颤栗,像祭品被置于神坛,落下红色的油彩。阿斯兰失神的看着吊着顶灯的屋顶,眼泪突然溢了出来……他曾经被如此温柔的对待,那个人亲吻他的身体,对他提出的愚蠢又莫名其妙的要求一一予以满足,从当时行将毁灭的世界里拯救了他。

他不愿意被迪兰达尔这样对待。

但是身体听话的给出了回应。顺从男人的动作,热度渐渐浮上皮肤,因为承受了不恰当的压力而苍白的脸庞此刻也微微泛起红来。

男人注意到他滑落的泪水,像是一副美丽的画作凝固了时间。“……我让你哭了,”这么说着时,话语中饱含了爱怜,然而注视着青年的那双蜜色的眼眸里却掀起了些许的不悦。

迪兰达尔从阿斯兰身上离开,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ZAFT的王牌机师深蓝色的头发被揉乱在洁白的床单上,他的额头布满薄汗,泛出好看的绯红色,眼角的泪水因为遭到束缚的双手无法抹去安静的沿着脸颊落入耳后。迪兰达尔听雷提过,任务繁重的时候,阿斯兰曾经因为体力不支归航后一度没法立刻走出驾驶舱,而那次作战一如既往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也听说军校时候的阿斯兰为了在比试中获胜不惜用手臂挡下教官的匕首,带着几乎要折断的胳膊将对手掀翻在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到在床上既不耐操也不耐痛,只要一点点辛辣的快感就能把他压垮。

战时公务堆砌的巨大压力加上这片高原上四伏的危机,让男人想要放松一下,本来只是如此简单的事,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硬得有点难受。他把阿斯兰翻过来,让他侧躺着以履行自己不会触及他旧伤的承诺,然后迪兰达尔握住他的脚踝,将他的小腿蜷起来折起,慢慢把自己顶了进去。

感官一点一点的侵袭,这样的体位带来的刺激过于强烈,然而就像是为了刻意强调这一点一样,迪兰达尔故意放缓了进入的过程。性事的节奏不过是他所能掌控的诸多事项之一,并不困难,但是对阿斯兰而言这终究还是过于残酷了。他被塞得满满的,男人用几乎是在折磨人的速度缓慢的进入他,碾磨着肠道里每一处褶皱。阿斯兰无力的挣动,他的腿被弯曲按住,大腿肌承受着反常的压力被折叠和挤压,他的头颈无助的拉伸,喉结颤抖着,渴求并不足够的空气。当男人终于把自己全部推进去之后,他停下来,认真研究着阿斯兰的反应。

“议长……”他艰难的找回呼吸,可是男人不该在这个时候停下。迪兰达尔的手指刮过阿斯兰的喉结,沿着胸椎往下,像是在考虑该给予怎样的回应,他缓慢的往最深处又顶了顶,直到囊袋压上穴口,确认身下的年轻人已经被自己彻底填满再也没有一丝间隙了。男人替他理了理被汗水沾湿的刘海,“嗯?”问道。

阿斯兰不会把自己真实的渴望说出来,认识到现在男人对这点已经非常确定。迪兰达尔的手指攀上他微微有些气馁的阴茎,手法娴熟的给他手淫,催促着快感被搅乱了节奏在体内堆砌。阿斯兰半睁着眼睛,那片翡翠色的深处翻涌起自我围困的涡旋,“你……”他的声音干哑让人脸红,隐晦又脆弱。

迪兰达尔俯下身吻了吻他脱水的嘴唇。“你这么的……”他在脑袋里搜寻着合适的词语,但是要找到一个准确的词似乎不太容易。

“你非常的保护他,他知道吗?”男人的指甲刮过那个湿润的沟回,阿斯兰难受的并拢腿,迫切的想要磨蹭自己,但是迪兰达尔沉下身体,无动于衷的把他分开。

“他需要知道吗?”

他在阿斯兰终于打算开口回答时整个儿抽了出来,破碎的话语涣散作一声不成形的抽泣,然后他再次顶了进去,手指依旧抚弄着敏感的顶部。阿斯兰有些承受不住的摇头,他光洁美丽的脖子随着男人的操弄不停的晃动着,然后他被猛地搂紧了。男人的胸口贴上他绷紧的后背,他火热的阴茎不断的操弄进来,狠狠的抽插让阿斯兰说不出话来。

不……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的发出声音,他固执的坚持了一会儿,“请不要……”男人因为这几个字愣了一下,会心的笑起来。他施力摁压阿斯兰的下腹,舌尖恶意的舔上他的耳廓然后朝内里探去。阿斯兰惊叫着射了出来,他的身体随之剧烈的抖动。他高潮的反应格外强烈,后穴猛烈的抽搐了足足好几秒,但是男人并未因此停下,反而更加用力的贯穿至他身体的最深处。前列腺被反复撞击产生的刺激超过了阿斯兰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神志渐渐的有些模糊,面颊潮红,眼尾残留着泪痕,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而他像自己应许的一样,对男人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抗拒之意。

阿斯兰·萨拉明显不是性经验很多的那种,但是置身这种情况,迪兰达尔也没觉得他为此感到羞耻。

/以后也许你会遇见他,实在是很有意思的矛盾体呢。不过千万别被表象所迷惑了,他身上藏了那么些秘密,就算是我这个队长也有点捉摸不透。/

不合时宜的想起友人曾经的话,迪兰达尔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问了之前来不及把话收回。“劳上过你?”——好在这句话未能进入阿斯兰混沌的世界中。迪兰达尔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他回想起“劳”和“克鲁泽”这两个称呼之间的关联,于是放弃了继续逗弄他的想法。他压低腰,双手分开阿斯兰湿润的臀瓣,从后面深深的操了进去。

结束后阿斯兰虚脱般倒进他的怀里,他的头搁在侵犯他的人的肩窝里,意识正从身体抽离。

迪兰达尔解开他的手,把他带去浴室做第二轮时他连站着都很困难。男人支撑着他,替他洗去身上的污秽,花洒的水淋在头上他的意识清明了些。

“下周我还有任务……”阿斯兰含糊不清的喃喃着,对此迪兰达尔心知肚明,但他没有理会。他依言没有再弄伤他,虽然这样的情况对后者来说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把阿斯兰顶在墙上,他的身体因为之前的开发不再那么紧,但还是在努力收缩着吞吐他,肠壁柔韧美好的感觉几乎就快让男人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把他送去之后的修罗场。

阿斯兰的身上被壁砖挤压印下红色的痕迹,热水被带入体内难受得很。“不要节外生枝了……”他的腰酸得不像话,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如果不是迪兰达尔抓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按在墙壁上他肯定已经摔倒了。

“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要不忍心把你派出去了。”男人咬着他的耳朵,对他表现出的听话予以肯定,同时也意识到在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不满的情绪正在发酵。

阿斯兰对他做出了绝对的服从,给出了全部的自己,除了生命——或许他也即将付出——他把整个人完完全全的呈现在他面前,可是这并没有给他带来满足。迪兰达尔眯着眼睛审视这个美得有点过分的年轻人,他满头的蓝发乱掉了,因为呼吸不畅偶尔混乱的喘息,在水流中寻求空气。男人用手指插入他的口腔,轻轻搅弄着,阿斯兰无意识的舔舐他修长的手指,乖巧而顺从。但是迪兰达尔知道,在他身上自己永远也得不到满足。

阿斯兰·萨拉会遵从他的命令把整个自己都给予他,唯独这一点,他不会。而他亦无从获取。


END
2020.12.24.
—全文完—
Monday, November 21, 2022 21:42:28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荆棘
作者:Machi

7. Meyrin Hawke


/我将怀着忠诚和信念,直至献出生命。/

这句话,从军校毕业正式成为ZAFT的现役军人时,每个人都把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大声进行了宣誓。不仅仅是背出来的一句“誓词”那么简单,在不久的将来,它将成为事实。而他们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自己死亡的准备。

可并非每个人都怀有这样的觉悟,起码美玲在宣誓时就没想那么远。和其他人一样,美玲加入ZAFT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国家,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追随姐姐露娜的脚步。从小到大,美玲和姐姐一同成长,姐姐的服饰搭配、穿衣风格、兴趣爱好、护肤化妆,无一不是她效仿的对象。——大概姐妹就是这么回事吧。有时候她对自己也挺无奈的,想要走出自己的风格和自己的道路,可是姐姐的影响那么根深蒂固,姐姐要做的事,应该肯定是正确无疑的。美玲自己可不能落后了。

对于具体的职务,她没有姐姐露娜考虑得那么清楚。露娜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成为一名MS机师,可是MS机师的筛选标准和训练要求实在是太高了,说是所有兵种中最为顶尖的人才能当选也不为过。美玲只是想尽自己PLANT公民的义务,还没有对自我苛刻到这么高要求的地步。最后她选择了武器管控和通讯方向,更适合女性从事,需要细心和同时处理大量数据的多线管控能力,以美玲的灵巧完全能胜任。也避免了整天被教官跟在屁股后面训斥的几乎令人崩溃的日常训练。

——被教官痛骂简直像是专门为那些立志非MS机师不当的学员们准备的针对性抗压训练一样。很多时候美玲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姐姐露娜还在操场上和一帮男学员一起跑着圈儿,或者在模拟舱里翻来覆去的演练。为的是培养足够的体能和身体记忆,直到形成条件反射的动作模式,只有这样才能在情况复杂的战场环境下驾驭MS。

“你们这届实在是太差了!真是比我带过最厉害的那一届要差到地球上去了!”戴着墨镜的光头教官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大吼。所有学员在他面前就地排开,汗流浃背拼命做着俯卧撑。

那天美玲足足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等到姐姐训练结束。她们去到餐厅的时候连土豆都没剩下几个了。

露娜揉着脸上格斗训练中擦破的伤口鼓着腮帮子的样子美玲一直都记得。

“呐、姐姐,所以到底是哪一届才是最厉害的那一届呀?弗雷德教官有说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姐姐,打心底感到好奇。

于是第二天半个军校的学员都知道了。所谓最厉害的一届就是C.E.70年2月“血染情人节”事件后立刻志愿入伍的那批。——那年2月21日,“血染情人节”事件发生一周内即完成征召手续,进入军官学校开始接受训练的那批,也就是现在弗雷德教官口中经常提到并且时不时用来鞭策他们的“最优秀的那一届”。

那可不是吗?不少人恍然大悟的感觉,明摆着呀,你看看那届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了。“血染情人节”里失去家人火线参军的,岂有不往死里干的道理?

C.E.72年11月入伍的美玲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情况。虽然对随随便便就会被教官说成“简直要差到地球上去了”还耿耿于怀,但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

有好事者翻出了那届毕业生的在校成绩记录和之后的战场表现,——阿斯兰·萨拉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伊扎克·玖尔和迪亚哥·艾尔斯曼的名字也不是没听说过,还有其他几个王牌也都是毕业于那时。这么说来,的确是强得令人发指。

美玲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毕业后竟然会和那个在一次战争后行踪不明的ZAFT王牌中的王牌阿斯兰·萨拉在同一条舰上服役。一如她也没想到她和姐姐刚离开军校没多久,战火就又一次燃遍了宇宙。

在密涅瓦的时候,姐姐露娜和阿斯兰队长的关系更好一些,话题更多一些,见面聊天的机会也更频繁一些。好像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谁让他俩都是舰载机动部队的呢。绝大多数时候,美玲只有在MS编队出动时抢先接过通讯管制,才能保证是由她、而不是另一名武器管控来进行出击人员的身份确认。

每一次起飞的时候真都是那么斗志昂扬,好像从没开过MS一样激动地不得了;姐姐和雷一无例外的认真复述着标准出击指令,完全是按照手册上来的嘛一点创意都没有;阿斯兰队长的话,经常是格外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说着“阿斯兰·萨拉,出击”,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像是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每次听见都令人肃然起敬又觉得头皮发麻。

作为通讯人员美玲并不掌握每一次任务的细节内容,至于阿斯兰单独执行的那些FAITH直属任务就更不清楚了。这个传奇人物的表现一如她之前听说的那样优秀,战斗中从来没被打下来过,就连机体损伤也几乎没有,他击毁的敌机数量不意外也是密涅瓦上最高的。他本人却和作战风格完全不同,绅士般温和,不管战斗任务多么棘手或是归舰时他的战绩远超其他几人,都从来不会像真那样激动的大嚷个不停。和雷有些像,都是稳重的人,但是比起雷感觉要温暖多了呢……

美玲喜欢看见他露出温柔的笑容的样子,即使偶尔严肃起来会令人有些害怕,但是阿斯兰好像除了真以外没有对任何人板起过脸。——真那都是自找的!美玲一点不同情他。在心里她从来都是站阿斯兰这边的。

只有一次例外。

她见过阿斯兰队长最生气,不、简直可以说完全控制不住怒火的那次,是在Angel Down作战结束后。真堪称完美的击败了一直以来最难缠的对手Freedom高达,全舰上下都欢欣鼓舞庆祝他归舰时,阿斯兰不知道为什么极为愤怒。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降落归来的真,他说Freedom高达不是联合军也不是密涅瓦号受命攻击的目标,还说真那次的战斗行为是“欠缺考虑极度的冲动,严重偏离了战略方向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

就在那个时候,密涅瓦上的所有人突然变得不能理解阿斯兰了。就连美玲也无法认同他那番话。

她站在姐姐露娜的身后,看着真一如既往的顶撞回去,态度强硬没有余地。而阿斯兰也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队长。他当着众人的面揍了真,摔门而去。

——

现在,美玲知道那个原因了。

/我将怀着忠诚和信念,直至献出生命。/——跌宕的落差卷过心脏,掺杂进巨大的羞愧和不明所以的懊恼。她开始感到害怕。她不清楚这是不是后怕造成的,但是她的确差一点就死在暴风雨夜黑色的海面之下。

Gouf Ignited爆炸前阿斯兰紧急和她调换了位置,美玲只记得被按进驾驶座时安全带发出“喀嚓”的声响。阿斯兰以身体为盾挡在她面前,替她承受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后来美玲能扶着点滴架下床行走时,阿斯兰还陷于昏睡,偶尔梦呓着不清晰的胡话。

他们被转移到了大天使号上。这艘一次战争时期联合军的王牌战舰美玲在军校时就听说过,舰队课程里甚至还有以这条船为研究对象的战斗案例。她没想到大天使号到现在还在服役,只是舰上所有的地方都不见了联合军的标识,人员和物资全部归属奥布。虽说如此,红白色的舰体外部却并没有飘扬奥布的旗帜。

在这艘船上,美玲见到了一些人。

阿斯哈代表和在军械库一号时没什么改变,依旧是精神的短发,说话做事干练得很,一点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年头上她逃婚的新闻美玲也看了,原本是冲着“国家婚礼”的幸福和庄重感去的,为了看直播美玲还特地和其他人换了班,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甚至连主持人的声音都变了调。美玲光是看着影像都感到了不安,更别说现场的民众了。——一个国家要乱到什么地步才会有人开着高达来抢婚呀?阿斯哈代表暗地里的情人不接受她结婚所以来搅局吗?天知道现场主播刚才还在解说两位新人的婚约自幼缔结,经历了时间和战火的考验终于修成正果。美玲和一起守着直播的小伙伴面面相觑。画面很快被掐断了。

阿斯哈代表没有认出她。密涅瓦上的交集短暂混乱,自己不过是两百多乘员中的一个,记不得也很正常。对美玲来说,阿斯哈代表却算得上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大人物,而且是位女性,这本身就令人刮目相看。

这位大人物一有空就会到医务区来,在阿斯兰的床边坐上一会儿,或者碰上他醒了时陪他说说话。这时美玲就会主动走到外面去,给他们一些空间。她注意到阿斯哈代表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小小的红色宝石,设计上有点寒碜,不太像一个正式的婚戒。美玲猜那肯定不是赛兰家送给她的。那么是谁呢?她不敢问。

有一次她听见阿斯兰和阿斯哈代表独处时说,“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到头来还是……”他的声音沮丧极了。这句话中断后,有一段时间除了安静什么都没有,就连阿斯哈代表那样藏不住话的性格也什么都没说。美玲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斯兰就始终护卫在她的身旁,那个时候他说自己是“阿历克斯·迪诺”。那个身份是奥布的。

拉克丝·克莱茵小姐也在这艘船上。不知为什么,交谈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微妙的疏离感,美玲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和上次黑海基地时那个热情似火的歌姬完全不一样。原来……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本那就是两个人。

“那时候母亲经常出差,每次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会去基拉家里住,我们一起上学、吃饭、写作业……大和夫人甚至还专门弄了个床垫,我去住的时候就拿出来。”阿斯兰看着天花板,语气空洞,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显然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谦和的对美玲说着“抱歉”。

美玲想起了自己和姐姐。姐姐现在应该还在密涅瓦上,也许正在为自己的背叛和“死亡”伤心不已吧。

“是我太天真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很抱歉把你也卷进来了……”阿斯兰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事实彻底打败了。

“我想要保护的人不在PLANT,这很可笑吧……”

基拉·大和是他的好朋友。他和拉克丝·克莱茵的婚约显然早已烟消云散了。卡嘉莉·尤拉·阿斯哈和赛兰家反目,而她是阿斯兰想要守护的人。美玲在脑袋里梳理着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她觉得事实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人和人之间的亲近和疏离的感觉是那样的明显,却又被小心的藏了起来。

她迅速的摇了摇头。“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斯兰队长为什么要回ZAFT呢?”——从一开始就待在大天使号上,和他们在一起,不是更容易吗?

“也许,因为ZAFT是保护PLANT的正统力量……理应如此吧,”阿斯兰的回答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思索着,慢慢说道。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队长了,叫我阿斯兰就好,美玲。”

“阿斯兰……先生。”

可是,你却是我和其他许许多多人加入ZAFT的原因里,非常重要的那一个啊。

——

美玲开始充当阿斯兰的“拐杖”。他的身体很虚弱,根本不应该下床,可是当他执意要这么做时,包括拉克丝、基拉、卡嘉莉都没有办法阻止他。——他们太忙,忙于舰上的各个地方各种事情,没有办法有效的看护他或者阻止他。美玲看着他不稳的抓住床头,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坐起来,她拿起一边的奥布军服,那是他们专门为阿斯兰准备的。美玲替他披上衣服。“不要紧吗?阿斯兰先生?这是奥布的军服。”

“没事,”阿斯兰冲她宽慰的笑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要去舰桥,舰内的警报显示他们即将进入交战,对方是谁,阿斯兰想知道。美玲扶着他一路走过狭长的通道,阿斯兰对大天使号内部构造似乎相当清楚,不用看示意图就知道往哪里走。他们来到舰桥的入口,进入接敌状态的舰桥是从内部锁住的,除了特定人员一律无法进入。美玲看见阿斯兰稍作犹豫,他试探着把右手掌按在扫描仪上,下一刻,舰桥主入口的门朝旁边滑开了。

“你怎么来了?”拉米亚斯舰长大声问道,随即也不管他们了。“找个地方坐好,会很晃啊!”

舰桥上没有阿斯兰要找的那几个人。“基拉他们呢?”他问。

“都去格纳库了,以防万一,”旁边的女孩回了一句。米丽雅莉亚,美玲记得是这个名字。

还好不是密涅瓦号……在看清了“敌军”的身影后,美玲能攥住的也就只有这个念头了。

他们陷入了一场不期然的遭遇战,对方是ZAFT澳洲方面军。由于海峡深度不够,大天使号没法下潜,拉米亚斯舰长决定以最快速度通过海峡,全舰迅速进入防御模式。他们正全速赶往太平洋中区,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和争分夺秒同样重要。

阿斯兰和美玲一人拿了一副耳麦戴上。交火规模不算大,对方只有三架Zaku Warrior,这让美玲多少放下心来。不,也许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真正让美玲感到放心的是大天使号的作战计划在于规避而非扩大交战。将ZAFT视为敌人对她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荒谬又错误,可是这已经发生了。公共通讯里能听见各种零散的声音,一直听下去的话会产生错觉,仿佛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大天使号而是密涅瓦的舰桥……美玲突然有些气闷,她深呼吸了几下,但是凝重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她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阿斯兰,他的表情同样凝重,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显示屏上变化的数值。

他们已经站在了“另一边”,隔着无法弥补的鸿沟审视自己做下的决定和曾经所有的信念,彻底化为虚无。

舰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应急班立刻检查右舷受损情况,F区G区人员撤离,放下气密闸!还有11分钟下潜,一定要撑住!”拉米亚斯舰长切了一个画面,胡子拉碴的应急班长正带着三个人在舰内奔跑。“马德克班长,立刻报告右舷是否达到下潜标准!”她果断下达命令。

美玲有点不理解的看着多屏画面上格纳库的情况。三架MS都做好了出击准备,驾驶员入舱待命,线路设施都已经断开了,只差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战。——现在出动的话肯定会影响之后的下潜,但是持续以舰炮对抗高机动型的Zaku Warrior也太危险了。目前为止大天使号连一架敌机都没击落,舰身已经多处受损。

突然意识到自己希望赶紧打下来的是ZAFT的MS,美玲有些胆怯的捂住了嘴。

阿斯兰朝她转过身来,“我离开一下,”他说,面色比之前更为凝重。美玲听懂了他的意思。“好的,我也一起。”她说,站起来扶住阿斯兰,让他把身体的重量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实在是麻烦你了。”阿斯兰抱歉的说。

她摇摇头。“没事的,阿斯兰先生。”

要去哪里呢?美玲不知道。他们离开舰桥,在空无一人的舰内通道缓慢的移动,和来时的路不太一样,美玲注意到了。这是要去格纳库吗?阿斯兰认识的那几个人现在都在那里,他在担心他们吗?

又往下走了两层,经过几个转角后,美玲感到压在她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阿斯兰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住了,豆大的汗水沾湿他的前额,他脸色苍白,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像是在忍受什么。

“阿斯兰先生?”美玲赶紧扶着他靠着墙边坐下,她实在也没有办法继续负担他的重量往前了。

“你还好吗?我去找人过来,你等一下,就在这儿等我。你听到了吗?阿斯兰先生?”

“美玲、美玲……”阿斯兰念着她的名字,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找克拉克森医生,告诉他我要5毫克K类普丙胺,他知道的……”

克拉克森是密涅瓦号的首席军医官,除非这艘船上的医生也叫这个名字。这不太可能。美玲现在真的开始担心了。

“阿斯兰先生,这里不是密涅瓦,是大天使号。我应该找谁?”她焦急的声音像是要刺穿他疼痛不已的脑袋一样。混乱的喘息间阿斯兰撑开眼睛,“莱维·沃尔,医疗区。”

美玲一路狂奔跑向医疗区,就在前面不远。现在她知道了,阿斯兰往这里走是要回去,因为走了捷径她之前一点没注意到。她在舰内平面图前停下,迅速又仔细的扫视着一个个楼层的空间构造,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密涅瓦的时候曾经撞见过阿斯兰服药的事,大大小小好几粒药片,而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不会有事的,他不应该有事的。

找到沃尔医生的时候后者对美玲急切的描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直到药品名被复述出来。看起来格外随和的中欧血统的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胡闹,”他说,一边打开药柜翻找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把那小子架回来。”

他们赶回去时阿斯兰依旧靠着墙壁坐着,四周没有一个人,舰体摇晃着,照明的灯光斑驳不安,他孑然一身的样子刻进美玲眼里,难受极了。

“船上没有K类药品,你将就一下。”沃尔听着有点生气。他把一次性注射器贴在阿斯兰颈部的皮肤上,等了一会儿才按下去,然后开始观察阿斯兰的反应。他惨白的脸色和虚脱一样不停冒冷汗的情况似乎需要更大的剂量,但这不是沃尔能随便下判断的。

“什么时候停药的?之前是多少?”他问。

过了一会儿,大概好几分钟的样子,阿斯兰的状况渐渐好转起来。他的呼吸趋于平缓,紧皱的额头也松开了。

即使不想回答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阿斯兰不太情愿的说,他的声音很轻,“离开ZAFT就没再用了,之前减到10,我以为撑一撑就……”有些事情,本不该被说出来。他停下来,美玲看见他摇了摇头。

沃尔把手搭在阿斯兰的颈侧,看着手表数他的心跳。“……他们还真是不择手段,不是吗?”

他当然不会得到回答。

又缓了一会儿,阿斯兰伸手握住沃尔的手腕,慢慢把自己从地上给拉起来。“别告诉基拉他们,这是我的私事,”他顿了一顿,说,“沃尔,拜托了。”

被叫了名字的医生看上去生气的很,但是最后也同意了。

“……保护隐私是医生的本分,可是你也得有病人的自觉,”沃尔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美玲,语气不快,“这个姑娘你自己和她说吧,把她吓成那样,总还是欠点解释的。”

美玲不太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她被吓着了这句话是准确的。她从未见过那样的阿斯兰,无助又那么的走投无路,他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现过哪怕一点点的脆弱,一向稳重又温和,让人能放心的去依赖。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斯兰的态度似乎默认了什么,而她只是自责不该赞同他下床的,还鼓励他走了那么久。

“没关系,我没事的,请不用担心。”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当心闯入私人领地的不速之客,不经意间窥见了一些秘密。她希望阿斯兰能对自己放心,一如他曾经是密涅瓦上他们几个人仰望的对象。她愿意为他保守秘密,不管那到底是什么。

“请不用担心我,阿斯兰先生,只是,”美玲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的说着,“只是请你一定要爱护自己。”

他们扶着阿斯兰回到医疗区躺下。一开始他的体温热得吓人,像在发烧,很快又变凉下来。他汗湿的头发狼狈的粘在额角,美玲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了。

她当然不会向沃尔打探他的隐私,她不愿意成为令他为难的人,可是她也没办法真正做到视而不见。后来美玲查到了,“K类普丙胺:二类管控药物,常用于治疗精神类药物所致后遗症的康复性治疗,对中枢神经有良好的稳定作用。”她想起沃尔医生说的话,/他们还真是不择手段/。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找到那个答案了,虽然它就在那里,昭然若揭。

美玲只是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切都在真实的发生着。

这艘船,船上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对阿斯兰的了解和阿斯兰对他们的信任。这里仿佛是隐藏在阿斯兰·萨拉平静外表下的另一个世界,他把它藏在最深最深的漩涡里,有他爱着的人们,和他想要守护的世界。美玲一不当心被他带来了这里,她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看着那个ZAFT的阿斯兰·萨拉消失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他们高山仰止的前辈,而是变成了一个最最普通的人,有自己的苦楚和难处。他的困惑似乎不比真少,而他也不再掩饰。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些都会是美玲津津乐道的绝佳八卦题材,可是现在,她突然连那么一点点的兴致都没有了。就连之后有一天,阿斯哈代表用一种经过了充分考虑、为难却又坚定的语气郑重其事的对她说“以后阿斯兰就交给你了,请好好照顾他”时,美玲也只是下意识的低头,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了。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这艘船上藏了太多的秘密,美玲突然不想再撞破什么了。

“阿斯兰先生不是能够‘交给’谁的,但是我会好好照顾他,如果他愿意的话。”

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曾经那些充满了少女情怀的崇拜和一厢情愿的追随已然停下了脚步,美玲感到自己正站在分界线上,而她的阿斯兰队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真实得令她心痛。

/我将怀着忠诚和信念,直至献出生命。/

她又想起了这句话,她知道阿斯兰一定也曾经面向国旗和军旗许下这样的誓言,意识到这点让她格外的伤心。总该有人为此感到伤心的,而她竟然还问他为什么要回ZAFT。

那一天,在大天使号上,美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好哭了一顿。之后她和阿斯兰一同前往永恒号,在粉色舰艇的舰桥上,她重新担任起通讯管制的职务。

当索敌系统中再一次出现ZAFT的机影时,美玲没有感到害怕。


——
备注:
美玲是个小女孩,她对阿斯兰的认知始于无理由的崇拜和无理由的支持,之后的转折混淆在一片混乱中,也许就只是这样。你说她到底懂了什么看明白了什么,不尽然。但这是战争,谁又能看清楚什么呢?她只要坚持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正如很多人那样,局势越是混乱就越舍不得丢弃自己一开始的坚持,那就行了。那个想法就是阿斯兰。

荆棘
作者:Machi

8. Shiho Hahnenfuss


她以为这是海。

宽广的水面上盖满了浮木,被风和水流从远方带来,堆积在岸边黑压压一片,宛若巨大的坟墓。

高原的风很冷,风里有熄灭了的硝烟的气味。她看着眼前广袤如海的湖面,不由的想象涌动的湖水之下的深度。

诗和不知道这片湖叫什么,她没有来过南美高原上的这片地区。C.E.72年她在这里度过的四个月位于湖面后若隐若现的山脉遥远的另一侧,那里的天空全是风沙,翻滚的尘土日日夜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没有牧场也没有居民,被废弃的村落依稀残留着往日恬和的影子,如今只剩下散落在尘土中的轮廓。

这样的地方,连生存下去都要拼尽全力,实在不明白有什么抢夺的价值。然而从第一次对地战争爆发至今,这里一直都是大西洋联邦和ZAFT争抢的中心,双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投入了巨大的军力。胜败已定。ZAFT的营地拔地而起,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昏黄的天空,PLANT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曾经离开的人们重新回到家园,他们的脸上写满沧桑,几乎遮住了对未来仅存的那么一丁点向往。

诗和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在她身后是ZAFT半永久式营地。黄昏袭来,湖面上翻卷着的云多了些,营地里的灯光也多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像是夜间洒满头顶的银河。

几个当地人穿着织花毛毡的厚衣服,正在黑色的浮木里翻找着什么。

水流带来的木头里混杂了一些家具,大部分都是不完整的碎片,个别还能用的比较完整的被抽出来运到岸边,整齐的码在一起。

诗和看了一会儿。如果是队长的话,想必会对这些人身上穿的织花毛毡背后的故事和历史感到非常有意思吧。

诗和是被派来这里的。

命令下来时恰逢队长休假不在,队副代管大小事务。“我记得你在南美待过,正好这趟回去看看。”金色卷发的队副声音沉沉的,不太像平时那个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他。诗和一边回答“是”一边接过平板。

“关于瓦格尔作战中临时指挥体系的建立及战场执行情况的听证”,她看到这组词语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避免的想到就在几天前,瓦格尔战线大捷后授勋仪式的盛况,军内军外的频道都转播了。那场战斗中拥有实际指挥权的只有一个人。

队长和队副都很熟的那个。

“和萨拉长官有关的话,是否你去更好?”

诗和谨慎的问道。她个人对于这种场合出个差去地球没什么好恶,但是队副他们和萨拉更熟,这道命令会下至远在月面轨道驻守的玖尔队诗和觉得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许就是想让他们去的。

但是迪亚哥笑了一下,摇摇头。

“就是熟悉才不好办呐,只能请你跑一趟了,”他像是话中有话,但是也没多说什么。“也巧了伊扎克不在。”

他们很少提以前的事。和其他人一样,诗和是在上一次战争末期作为补充兵源加入玖尔队的,那时候阿斯兰·萨拉已经调派特务部队,原先的萨拉队一度只剩下伊扎克和迪亚哥两个人,一直到诗和他们到来后,才重新成为一支人员编制正常的作战部队。

那段时间加入的,多多少少还知道阿斯兰当过伊扎克的队长,还有他与现在的玖尔队之前的那些瓜葛。没多久战争戛然而止,短暂的休战期里,诗和参加了ZAFT援助南美独立作战,在她终于完成了一系列的战场任务退役回到研究所后没多久,却又接到重整军力的内部命令,再次回到了玖尔队。那个时候队里已经多出了不少新面孔,人员规模也壮大了不少。自此以后,经历过第二次雅金·杜埃攻防战并立下了卓越战功的玖尔队和之前的克鲁泽队、还有仅仅是短暂存在过的萨拉队再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拥有自己独立旗舰的ZAFT王牌部队了。

诗和第一次见到阿斯兰·萨拉,是在战争再次爆发后。

Saviour高达轻巧的泊入伏尔泰号上的指定机位,舱门打开,一个紫色驾驶服的身影跃了出来。诗和和伊扎克站在机师休息室里,隔着钢化玻璃看见迪亚哥特意换上了气密服进入格纳库,草绿色的身影没像周围其他人那样抬手敬礼,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阿斯兰拍拍他的背,他和迪亚哥说了些什么,从这里可听不见。

阿斯兰奉命前来参加两日后的伏击战。这是一场以截取物资为目的的小规模作战,目标是联合军月球方面的补给船队。参与战斗的队伍包括玖尔队在内,还有同属月面舰队的其他三支队伍,相对战斗规模而言人员情况可说是非常的充足。正因为如此,面对国防部突如其来的命令伊扎克托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决定随便找了个位置把这个千里迢迢赶来的FAITH给安插进去。

并不是多复杂的作战,人手也够,搞不懂上面为什么要派个FAITH来。——这是几支队伍的共同疑问,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觉得既然来了,阿斯兰·萨拉的接收理应由玖尔队负责最合适。

诗和对这位ZAFT传奇式人物的第一印象是彬彬有礼和自带距离感的温和气质。和新闻里反复报道的那些嚣张的战绩不怎么对得上,是非常低调的一个人。

简报室里听着队长分配任务时淡淡的神情,似乎心思并不在任务上。队里两个胆大的当着队长的面找他要签名时也是一副惯了的样子在纸上写下名字和日期,之后在格纳库有整备员凑过去提出以Saviour高达为背景合影时也很配合,怎么看都更像是来公关的。

当然他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伏击战里阿斯兰一个人接下两个任务点,顺便还给强行登舰过程中出现意外状况的战斗人员提供了延时掩护。——之所以会有两个任务点,原因在于阿斯兰临时要求伊扎克把哈米尔派作迪亚哥的僚机去了。迪亚哥的战场部署位于战线远端陨石带里一处废弃的飞行器后面,一如以往,他负责给前方部队提供远程狙击掩护。阿斯兰在简报结束后找到伊扎克,并且把迪亚哥从队长室里给请了出去,提出了这个要求。

“库肯霍夫和哈米尔,你挑一个,他们的任务我来补上。”他坚持道。伊扎克虽然完全搞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也有点恼火,但是阿斯兰态度强硬,最后伊扎克也只好同意了。

于是玖尔队的其他人都以为临时给迪亚哥增派僚机这个决定是队长突然做的,除了那天在场的诗和。——接到命令的哈米尔一头雾水,所有人都知道队副不喜欢僚机跟着,他几乎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莫名其妙又不讨好的命令的。

作战一切顺利,最后的收局更是堪称完美。到返回基地为止,玖尔队除了哈米尔的Zaku Warrior被流弹划伤之外,没有一机受损。四支队伍缴获了大量物资,士气高涨。

每个队都拉了些物资回去。战利品被集中堆放于伏尔泰号的生活区大厅里,供舰内人员随意取用。

阿斯兰也领了些茶包和砂糖。他想了想,又拿了包烟。

第二天早上,诗和照旧去打理她的那几盆凤仙花。伏尔泰号的生活区一共布置了六盆活体绿植,全都是在地球上北美洲育苗长出的凤仙花,归队时诗和专门弄了个木头箱子培土,一组一组给搬到舰上来的。诗和对待这些凤仙花就像对待她在研究所的项目一样认真,每天早晚两次浇水和温度监测,半年多过去了,凤仙花长势很好,有两株已经挂上了花苞,很快就会开花了。

走到高级军官休息室门口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诗和停下来。她看了眼腕表,04:32。

宇宙没有日升月落,也不存在24小时的日光更迭。伏尔泰号的左舷永远面朝巨大明亮的月亮,右舷则是永恒黑暗的宇宙,受引力和任务周期的影响,间中有几天他们会看见蓝色的地球,除此之外的作息全部依据时钟进行。每天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起来锻炼了,也有轮值完的士兵匆匆吃着餐点准备休息。这时候高级军官休息室里还有人倒是不多见。诗和手里拿着滴灌装置,略微往里瞧了一眼。

白茫茫的月光透过墙面上宽阔的舷窗洒入室内。房间里没有开灯,那两个背影蒙在不甚清晰的光影之间,有一句没一句正聊着什么。玖尔队的队副坐在绿眼睛的FAITH旁边,他的领口微微敞开着,头发在沙发靠背上揉得有点乱,看上去像是整晚都在这里。

“你知道巴雷尔是他的养子吗?”

诗和听见他问。

她退了出去,决定过一会儿再回来这个房间。

半小时后这里空无一人。空掉的烟盒落在台几上,空气中弥漫着部队牌子特有的烟草味儿,排风扇卖力的工作着,除此之外,高级军官休息室里并没有留下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那天下午,紧邻格纳库的体能训练室的墙壁传来轻微的颤动,有MS弹射离舰了。诗和后来才知道那会儿起飞的是Saviour高达。她和队里其他人一样,始终没弄明白阿斯兰·萨拉跨越半个地球赶来参加这次作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

听证会的地点在当地一间小教堂。皑皑雪山之间,曾经神圣的建筑如今显得那么的孤独。

协调人不信神,其存在本身更是被许多自然人视为是违反了神的意志的产物,鉴于这点,在教堂举行听证本身就充满讽刺。

现场来了不少人。诗和认识的不多,入场时她看见有些人微微颔首示意,彼此交换了眼神,显然是相熟的。

诗和在后排的位子上坐下来。人到齐后听证很快开始了,证人的名字被念出,然后按顺序逐一至陈述席面对代表团进行陈述并接受提问。轮到阿斯兰时——诗和惊讶于他竟然是作为陈述人而不是当事人参加这场听证,这应该是上面的意思——他穿着暗红色的制式军服,和半个月前授勋直播上看到的一样,左脚脚踝还套着复健护套,似乎哪里扭到了,因此他的步伐有些慢。他穿过教堂长长的走道时外面应该是起风了,云层涌动,玻璃花窗若暗若明的光影自阳光的间隙浮现,落在他的身周,柔和又坚定。

/军部有人看他不顺眼。/

伊扎克曾经提过,说这话时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诗和不清楚那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近来开始,就连她也听到了不少流言。说是以阿斯兰·萨拉为首的一小撮FAITH置国防部的作战命令于不顾,实际上已经将自己视作了迪兰达尔的私兵。——赋予FAITH的特权唯有在符合军制的前提下方能正常运作,一次战争时期的特务部队就是很好的例子,至于现在的FAITH,尤其是拨给最高评议会的那些,根本就是行政权力腐败的结果。

一时间类似的言论在军中沸沸扬扬流传开来。队里有人谈论这个的时候被伊扎克听见,脸都给气绿了,当场把那两人痛骂了一顿。

“玖尔队里不许有这种言论!下次谁再让我听到别怪我不客气!”

挡不住有些事酝酿已久,正慢慢浮上水面。

国防部和最高评议会意见相左的情况时有发生。ZAFT作为正式军事组织成立之前,曾以政治社团的形式存在过相当长一段时间,那段时期在PLANT各处武装力量的内部渐渐形成了一种传统,即PLANT十二座城市所有军事行动的总负责只认巴特利葛·萨拉、各地的行动只接受且执行巴特利葛·萨拉下达的命令。这个现象在ZAFT重整建制、PLANT成立军事委员会之后得到了延续,并且实际上是进一步强化了。后来巴特利葛·萨拉于战时当选最高评议会议长,更是得到了大多数政界人士的支持。他的得势对于以克莱茵派为首的政客团体而言却是一根埋在心头的刺,指不定哪天就会扎出血来。

他们没有猜错。西格尔·克莱茵的死很快验证了这一点,也成为了一切争斗的开端。之后艾琳·卡纳巴的一举一动——虽然她竭力掩饰——都是冲着和巴特利葛·萨拉分庭抗礼去的。雅金·杜埃的战火熄灭后,没有军队背景的吉尔伯特·迪兰达尔入主最高评议会,为了握住实权,他开始沿用巴特利葛·萨拉的做法,甚至将部分特务部队的成员直接改制成FAITH,以便绕开军部指挥体系直接纳入他的领导下。

但是迪兰达尔忘记了,或者说他故意忽视了这点:巴特利葛·萨拉任最高评议会议长时也身兼国防委员长,这让他名正言顺拥有对特务部队的指挥权。相比之下,迪兰达尔通过行政命令制定的指挥系统虽然绕过了军部,让他得以直接对战场行动加以干涉,但是这一做法很快就得罪了国防部的领导层,被视作政府权力腐败的结果。招致了军部高层极度的不满。

而所有这些的交汇,逐渐聚拢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阿斯兰·萨拉。

——

“有人说在战斗开始前你说过这句话,下面我引用原话来说,”文官模样的军人用食指抬了抬镜框,一字一句的念道,“这么个搞法,最后肯定是大量人员伤亡。’——也就是说在行动开始前你已经察觉了作战方案的不妥,以你的身份可以立刻召集联席会议或者直接进行调整的,但是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

那句话还有下半句,阿斯兰在心里说。

/艾弗尔,你自己小心点。/

现在,那个叫艾弗尔的年轻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殒身的赭红色土地流尽了突击队员的鲜血,风沙吹过,一切无影无踪。

“我接到的命令是作为机师参与作战,贯彻战斗指令,而不是对作战方案提出质疑,更不是指挥这场战斗。我在瓦格尔的任务内容是协助地面部队对敌军进行火力压制并掩护我方突击人员,基于这点,我无权也不应该质疑作战方案。”

“可是你后来还是那么做了?”

“FAITH的确有赋权的意味,但是除非情况十万火急,我始终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机师超过自己是作战指挥。”敛眉,阿斯兰很轻的摇了头。

“我们都知道瓦格尔战场上实际指挥的是你,下最后冲锋命令的也是你。”

“在两位指挥官都阵亡了之后,是的。必须有人继续下去。”

“你认为你下达的命令正确吗?”

对这个问题,虽然料到肯定会被问及这个问题,阿斯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黄沙中焦黑的血迹涂抹在变形的机甲之上,那里面有许多刚认识的面孔。战场上的情况,加之战斗结束后清点出的82.6%的伤亡率令他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处早已计划好的修罗场,而他们都是被选派过来赴死的事实。

“我可以回答事实,可是如果您问的是我是否‘认为’的话,”他顿了一下,语气含了些痛苦,“所有的战斗指令都是基于当时的战场形势制定的,——是的,我认为正确的命令,才会下达。”

青年把背挺得很直,他肩部的线条僵硬得有点过分,从后面看像极了一个人。诗和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一个在两周前被公开授予了星云勋章的人,此刻成为内部听证会上质疑的焦点。来自军部高层的代表们咄咄逼人,其他人无声的坐在下面,见证这一过程。当阿斯兰的环节终于结束时,旁听席上有人发出了唏嘘声,诗和听见有零星的掌声在角落里响起,法槌在这时落下,教堂迅速恢复了安静。

转过身时,阿斯兰看见了她。

“是伊扎克让你来的吗?”那天晚上,在营地外的旷野上,阿斯兰问。

南半球的银河在他们头顶璀璨闪烁,这个季节,天气好的话能在半人马座附近看见PLANT反光的轮廓。那是两排细小的青色的光点,夹在浩瀚的繁星之间不太容易找到。

“是队副派我来的,”诗和说,“队长正好在休假。”

阿斯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麻烦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个东西给迪亚哥,不大,我一会儿拿给你。”

好。诗和说。

——那是一个牛皮纸信封,简单的用订书机钉了两个钉子封了口,里面装了个像是方形的物件,厚厚的,拿在手里能感到分明的棱角和沉甸甸的分量。登机时安保人员看了看显像屏,又看了看诗和,露出似乎不解的表情。穿梭机飞上天空的时候远方包裹在一片粉橙色的光晕中,随着高度增加,蓝紫色的夜空逐渐铺展开来,很快投入了她所熟悉的外太空黑色的怀抱。

诗和回到驻扎在月面轨道的伏尔泰号时,伊扎克也已经回来了。

“给迪亚哥的?”他双手抱胸,看起来有些不满。

迪亚哥笑笑,接过来之后当着他们的面拆开了。掉落手里的是个和军旗同色的暗红色小盒子。

他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星云勋章静静的躺在黑色的天鹅绒上,迪亚哥把勋章翻过来,看见背面刻着的阿斯兰的名字和颁授日期。正是“瓦格尔战线”那枚。

除此之外还有张空白的便条纸。他正反看了两遍,那上面的确什么都没写。

迪亚哥叹了口气。他抓抓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手里这枚实沉的金属块背后刻着的那行字很久。然后在伊扎克终于忍不住要开口时,迪亚哥把星云勋章翻回了正面。

金色勋章表面暗红色的纹路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看着却并不会令人感到舒服。

“说起来,阿斯兰上一枚星云勋章给尼高尔的家人了,那次我说想看看,他告诉我的。”迪亚哥一边在手里掂着,一边示意伊扎克看那上面的几缕纹路,“这东西听说是纯黄金做的,上面是珐琅,黑市上一块的价格能抵我一年的工钱。我这么说的时候,阿斯兰就说下次再有拿给我。”他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谁想到真的拿来了,那家伙怎么还这么一根筋。”

“……这是我想问的吧,还有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会聊起这种话题的啊?!”伊扎克脸上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阿斯兰这么大方不说,竟然还那么久之前就毫不惭愧的说以后再拿一枚,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啊。

谁都没有注意到迪亚哥脸上的笑意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手里的星云勋章就像是一个讯号,这个讯号只针对他,但是到底代表了什么,即使去问阿斯兰也是没用的。认识到现在迪亚哥对他的脾气已经了如指掌,他不愿意说的事,追问下去只会迫使他拿出那套礼貌又疏离的说辞,更别说战时宇宙和地球之间的通讯一塌糊涂,他从来都联系不上阿斯兰,阿斯兰也联系不上他。偶尔的指定通讯全部经由布置好的路线进行,迪亚哥知道一定是被监控着的。

——他突然想起这股不安的源头在哪里了。三年前的雅金·杜埃,大战前夕,执意离开大天使号独自回去PLANT找父亲沟通的阿斯兰在出发前,也是这样没头没脑的把Justice高达的启动密码交到了自己手里。

/如果我没回来的话,Justice你来开。/

阿斯兰决绝的神情仿佛就是昨天。那个时候迪亚哥自然是当场就回绝了他这不吉利的要求,但是现在,阿斯兰人不在这里,他面对的只有手心里这枚小小的金属块。

……应该没问题的。应该。

他听见脑袋里有声音在对自己说,犹犹豫豫的,像是急于搪塞什么一样想要蒙混过关。

四周后,他们获悉了阿斯兰被Destiny高达击落的消息。出于某些原因,该事件被列为绝密,未授权任何形式的公开或查阅。
Monday, November 21, 2022 21:41:40 PM Machi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