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one Else
作者:subby

本来已经决定不沾某A了的,但寒SAN生日,指定要SA,所以勉强再写写看吧,至于会写成什么样子就难说了,擦汗。
我努力写ING,争取今日内完成。在此先祝寒SAN生日快乐^^年年岁岁,今朝永乐^^

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和海洋。离开ORB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日子过的很安静,除了离开时的那场盛大的“欢送”仪式仍然象乌云一样笼罩着密涅瓦。
警戒着不知何时会再度来临的战斗,船员们都持续绷紧了神经,平静之中渐渐滋生出了若有若无的焦躁情绪。这让舰长娜塔亚感到忧虑。密涅瓦上配备的都是没有经验的新兵,在太过仓促的情况下经历生死交关的战斗,他们的精神已经非常疲惫,不知道还有多少韧性可以坚持下去。
但即使要崩溃,也不可以选在这里。她恍惚的想起了那个总是笑的高深莫测的男人,让他失望不太好,而且娜塔亚也绝对不想让看密涅瓦笑话的那些人得意——虽然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后方73度出现热能反应!”
鸣响的警报和美娜略略有些张皇的报告声将娜塔亚的思绪猛的拉了回来。
“MS一机,热纹对照,没有符合的机型!”
“这个反应……是GUNDAM!”
舰桥上,充满紧张感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专注的处理着自己眼前的操作器。娜塔亚觉得有些不解。地球联合军大概对当日的伏击有着必中的把握,并没有安排后续的阻截——这点不难明白。如果不是SHINN突如其来的神勇表现,密涅瓦应该早就被击沉了。
能够脱出重围对双方而言都是全然意外的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地球军,一定会卷土重来,那时候密涅瓦将会面对更加严苛的战斗吧。
但为什么敌人不是来自前方?为什么只有一机?难道说,地球联合造出了更胜于那怪物MA的GUNDAM吗?她松开无意识握紧的拳头,以平稳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通告全舰……”
“对方有通讯过来!”命令被突兀的打断了。
“自称从属于ZAFT,编号为ZGMF-X23S,SAVIOR GUNDAM……”美娜凝视着屏幕的侧脸忽然浮出难以言述的神情,“机师是……”
“ASURAN ZARA。”
所有听到的人,无一例外的因为惊讶而无言。难以置信……
但随后投影到通讯屏幕上的影象却让人不能不信。穿着ZAFT的红色气密服,那张众人都已熟记的面容端正而严肃,他甚至向舰长行了ZAFT的军礼。
“我带来杜朗达尔议长的信息,请您准许登舰。”
娜塔亚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利落地给出了许可。副舰长阿瑟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
“真的是议长派他来的吗?”
潜台词是对方身份不明,同意让他登舰是不是太危险了?阿瑟是个谨慎的人,总是按照规则来做事,虽然有不知变通的嫌疑,性情却十分朴实。娜塔亚虽然有时候会对他的头脑简单感到无力,但这一次,阿瑟的担心却不无道理。
她想起离开ORB时前来送行的那位元首。将密涅瓦出卖给联邦的事情,CAGALI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虽然没有根据,但CAGALI不是那么卑鄙的人,娜塔亚如此相信着。她也仅凭直觉,相信ASURAN应该不会做出对PLANT不利的事。但密涅瓦上的其他人会怎么想?阿瑟不能信任一度抛弃了真名,曾以ORB公主的保镖身份回国的ASURAN,也是理所当然。而且,ORB也已经成了敌对国。
“应该不会错。”
“但是……”
“机体上有编号,是骗不了人的。”
“可FREEDOM也是ZAFT制造,不就被盗用了吗?”
“就算是这样,他应该也不至于会成为密涅瓦的敌人。”
娜塔亚向阿瑟摆摆手,表示不再接受异议。她还有不能向阿瑟道出的另外的理由。正如预见到SHINN的潜在能力,所以让他驾驶IMPLUSE一样,让ASURAN驾驶SAVIOR大概也是出于杜朗达尔的意志。听到ASURAN的名字的那一瞬间,娜塔亚在惊讶之外,更有一种“果然变成这样”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她一直旁观着ASURAN一步一步的走上杜朗达尔所希望的道路。那个远在PLANT的男人,说不定也早就预料到了密涅瓦将会面对的困境。只是……事情真的会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吗?娜塔亚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在希望着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有自己应该走的路。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ASURAN在密涅瓦上意外受到了盛大的欢迎。他刚离开SAVIOR,技师们就已经围了上去,连接起各种仪器。远远在门口等候的是卫兵和MS驾驶员组成的队伍,站在最前面的是曾经救过他一次的少年。
“真的是你!”LUNA显得很高兴,和她的直率不同,SHINN的神情有些暧昧。停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金发的少年则是那副永远都冷冷的淡漠面孔。
ASURAN也回以微笑。虽然密涅瓦已经伤痕累累,但上面的人都还活着,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你回到ZAFT了?”
对于LUNA的问题,ASURAN只是笑了笑。他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是回到了ZAFT,FAITH的标志自然也不会戴在气密服上,不然也可以省下许多解释的功夫。
他将目光转向已经站到门侧的卫兵,对于娜塔亚舰长的谨慎,他并没有觉得不悦。ASURAN正准备走过去,SHINN闷闷的开了口。
“不回去ORB?”
“你希望我回去吗?”
ASURAN觉得有点好笑,之前逼问“你回到那里又能做什么的”不也正是SHINN?现在自己既然已经如他所愿的穿上了ZAFT的军服,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竟然露出那种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SHINN顿了顿,“……ORB要和地球联合结盟。”
ASURAN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已经知道了。”
“有什么事情少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先去见娜塔亚舰长。”
擦身而过时,ASURAN将手中的头盔扔给了SHINN。

* * *

PS,顺便悼念一下某人答应了我的,现在却飞掉了的YA……
PS2,看来今天是没可能写完了,所以先贴一节吧。为什么我不论写什么最近都有越写越长,严重超标的倾向,飚泪……本来只想写个短小可爱的片段的说……此外,我怀疑这文会成为坑,寒你指定的场景和人物,但是,明天就星期六了……滚走


2005-01-14

Saturday, December 03, 2022 11:36:31 AM SUBBY PERMALINK COM(0)
BEYOND PARADISE

作者:SUBBY



那一天,他和个普通人一样,穿着旅馆提供的深青浴衣,拍动手中的小团扇,忽然转头对我说,“订了明天的机票。两张。”
我足足楞了一分钟,才明白过来。前天晚上,向他说“一起回PLANT”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还以为被拒绝了。挤动脸上的肌肉,想做出惊喜的表情,结果失败了。比起惊喜,我更觉得错愕。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好时机,难得他终于肯委婉的表明心思,我也很应该好好配合。摸向口袋的手扑了个空,本来还想着只要捏到手机,就立刻能够条件反射性的眼泪汪汪,正可以表达出无限感动的意思。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谁都不会把那种沉甸甸的金属揣在浴衣里,难不成我还真的恋妹,一刻也离开不得?再说这世上有恋母狂恋父狂,恋姐、恋弟、恋兄、恋妹也再正常不过。Mayu又是那么可爱。但就算恋妹,也用不着时不时拿出来看啊看啊——倒是的确可以锻炼泪腺的收发自如。可惜真能派用场的时候却找不到了。
他很奇怪的望着我,问,“你做什么?”
“没什么。”成天带着女孩子的手机已经够奇怪的了,何况还是妹妹的。我知道他修养好不会说我变态,还会因为那是遗物露出难过的表情。但我最看不得的就是他的苦瓜脸,白白糟蹋了那么漂亮的脸蛋。既然不能动人于无声无息,上前去抱住牵住他本也不错,但他站的不远不近,我一手拿着水球,一手还揣在兜里,磨蹭了这老半天才做动作,会有老年痴呆的嫌疑。
但总还是需要表示一下的,“我很高兴”之类的话虽然太没创意,却有效用。我刚清了清喉咙,看到他眉毛一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奇怪的自动拐弯,变成了,“我在想到底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合适。都已经被拒绝了,怎么忽然又这么说……”
从前天到昨天再到今天,如果不是正在休假中,不想浪费好容易预定到的海滨浴场的门票,我早就走掉了,哪里还尴尬的留到现在,被他一惊一诈。
“总不至于没人邀请你留在ORB吧。”
蹙拢的眉毛一瞬间高挑起来,我甚至错觉看见了深绿瞳孔的急遽收缩。他一言不发,甩头就走。看那样子是生气了。生气的模样也比泡苦水来的好看。
我跟在他背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也不说话。听着木屐踩在浴场石阶上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清晰。
“你知道我年少,不懂得体会别人的心情。”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我永远都是比你小两岁的小孩子。”
他叹了口气,停下来转回头。脸上的表情很无奈。他就是这种性格,即使生气也要面子,绝对不会没形象的发飚,也不会诉苦。而且还很容易接纳对方的辩解,结果导致和他在一起久了的人,没一个不任性。好象不偶尔任性一下,不是对不起自己,而是对不起他。
“不会真的没人留你吧?”
他脸上出现了气绝的表情。我觉得大概猜对了。那位最强协调人,他从前的青梅竹马,经过严酷战争的洗礼,最近只会温温的笑,抽空把手搭在他肩上,话都难得说上一句长的。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典范。至于那位公主殿下,会红着脸扑到怀里,说话也是长篇的那类,十足的行动派。但常言道,有些话不直接的说对方是不会明白的。就算是明白了,也还是想听到的,尤其是他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
“你希望是这样吗?”
轻松平静的腔调,微微眯起的眼睛,经验告诉我他的怒气已经积累到危险边缘。我赶紧快走两步,从口袋里掏出空着的那只手牵起他的手,“不是不是。你能来,我很高兴的。”
越是能够忍耐的人,爆发起来越可怕。我虽然大器晚成,总算也能爆SEED,但还没疯到要真去激怒他程度。以前那位某君因为让他抓狂,被强迫殉情,虽然没死成,还是留下了人格转换的后遗症。我对在ORB天天看海没兴趣,对现在的性格也很满意,自然要引以为戒。

他的手在湿热的夏夜里仍然很凉。我稍稍踮起脚尖,凑过头去。嘴唇也是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吹多了海风,尝起来有淡淡的咸味。他抗拒了一阵,最终还是顺从的接受了。
舌尖从翕张开的唇瓣间钻入,舔弄温热湿软的上颚,他发出压抑的断续的呻吟,身体逐渐热了起来。将他推倒在石板上,从浴衣下潜入手指,来回拨动蹙起的乳尖,他一面努力扭转闪避,一面用变的湿润的眼睛送来求肯的目光。
“不要在这里。”
“有什么关系?深夜的浴场,只有你我。”
我也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俯身到耳边轻轻的笑,“不想要就推开,你做的到的。”
他有些难以忍受的愤怒的扬起手,却被我按在腰腹上用力一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我不喜欢看他的苦瓜脸,却喜欢看他因为要不要脱掉虚伪的面具而挣扎。
在格斗场上我绝无可能胜过他,眼下的情形却是握住先机的人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拉开衣带,将他裸露在月光下,因为羞耻和气恼而震动的身体莹白光润。绷紧的肌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按住他的肩膀,我埋首在腿间淡薄的毛发中。
溢出的苦闷呻吟里渐渐有了愉悦的感觉。喘息着的身体不再有拒绝的余裕。“SHINN……”
“舒服吗?”
他咬着嘴唇,不肯回答。用牙齿在矗立的尖端上轻轻咬过,他就发出哭泣般的声音,颤抖着向上弓起身体。
“承认吧。只要承认就可以解脱。”
他猛的张开眼睛,怨恨似的望着我,“才不可能!承认就能解脱……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沙哑的声音吐露出心底的畏怯,却说的干脆果决。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变得稍微坦率一点。
“那你不想要吗?想要的吧?”
“骗人……”
“只要说出来就可以了。至少你知道我,现在并没有骗你。”
“你的要求是什么,说出来……”握住灼热的根茎,将他的身体翻转过去,从背后牢牢压住。虽然一次都没有说过,从那因为用力而深深凹下的脊椎线,我还是知道他讨厌这个姿势。
扭曲的苦恼的姿态,让人有将之加深的欲望。从被给予的耻辱和痛苦中,也能够感到被勉强的愉悦。听不到回应,我顺从本能的驱使,将楔子打入他的身体。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和以前一样,他全然顺从了我的要求,却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要求。虽然有点闷人,最后总算都得到了满足。反正我也没指望能够看到他屈服,要真有这样的一天,我想我要先去为心脏买份医疗保险。
一起回到旅馆后,他小睡了一阵,天还没有亮就爬起身穿衣服,将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我躺在榻上,看着他雪白的赤足在身边走来走去,用了好一会才反应到他正准备离去。
“机票放这里。”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小卡片,放在门边的矮桌上。“我就不过来了,在航空港见吧。”
我爬起身,将卡片摸在手中,打了个哈欠。人家都说被做的那方比较辛苦,为什么他这么精神?果然还是级别不一样吗?我瞟了一眼那张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的面孔,不见分毫憔悴。
“真象超人。”
“什么?”
“没什么。”果然是没睡醒,心里想到的嘴里就说了出来。还好他的听觉比平时来的迟钝。
“那我走了,你睡吧。”
听着他起身走出门去,我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躺回榻上,“明天见。”
“……恩。明天见。”关门声停顿了一下,才传来极低的回应。
我却象被惊到了一样,猛的坐起身来,扭头望去,白色的纸门紧紧合闭,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按住头,妹妹道晚安的可爱模样和血与火中的狼籍在脑海里交替出现,感觉到眼睛发热,我知道它正在逐渐变成红色。
“Mayu……”
拉开门追了出去,没有灯火的走廊只有从一扇扇纸门透出的微弱月光。他惊讶的转回身,雪白的面孔在昏暗的空间里清晰的浮现出来。
“……ASURAN。”
“怎么了?”
即使不是出自本心的温柔,他的声音也总是有种令人安心的奇异力量。我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告别吻……”
“恩?”
“和以前不一样了吧?难道不应该在出门前给我一个告别吻?”
不论我是第几备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我。不论他是第几备胎,大家都不在了的今天,我的身边也只有他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少彼此都不寂寞。
他第一次主动献上的嘴唇象羽毛一样只在我的唇上一沾而过,甚至连感觉温度的时间都没有。
“可以了吗?”
“可以了。”
傻气的对话十足是倒错时空的拙劣玩笑。他说着我以前会对妹妹说的话。被要求着不敢去要求别人的人,要求着别人却希望被要求的人,我们还真是绝配。所谓的坦率和不坦率,不过是硬币的正反两面。
“其实应该是今天见吧?”
“哪有人会这样说的?该说少后再见。”
走出旅馆简陋的大门时,我和他都是笑着的。地上车发动的瞬间,他还向我扬起手,微笑着做了个告别的动作。

再后来的事情变的有点复杂。拿出顺手揣在怀里的机票,确定过出发时间在傍晚后,我又躺回榻上继续补眠,直到被旅馆的老板叫起来接电话。
接听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去摸手机。当然又摸了个空,即使抱着那东西睡觉,也不至于变态到要贴身安放。在睡梦中大概早就不知道被揉到哪里去了。这一次我倒觉得没摸到是好事,无论是让电话那头的那位听到变调的声音还是抱着走廊上的电话一脸哀戚都离谱了点。
“开玩笑的吧?”
对面的人没说“大家的关系有亲近到开这种玩笑的程度吗”之类的话,只简短的回了句“我们等着你”,干脆的挂断了。好吧,我想,既然是女神说的,那我应该相信。
事实却是我一直都无法相信。自爆过N次,又是GUNDAM又是创世纪,一次比一次场面大,甚至坐台ZAKU掉下大气层都能没事的他,竟然会死于交通意外。
如果说是谋杀,我还比较能够入信。这种事就和头一天晚上和妹妹道过晚安,第二天掉下颗炸弹把大家炸的支离破碎没什么分别,一切全凭上帝的意志。
如果是真的死了对他而言倒也未必不是好事。看着躺在雪柜里的人,我却总有种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的错觉。
身体以下盖有布幔,那么激烈的撞击居然没弄坏他的面孔,也是奇迹。大概已经经过化妆师的整理,雪白的脸庞没有染上丝毫血污。对他最重要的三个人都互相扶持着站在身侧,对我而言,目前最要紧的那个人却冷冷地躺在面前。
我想这种情形应该说是滑稽。没有笑出来只是不想失礼。如果将手伸进口袋里,触摸那熟悉的金属表面,也许能够营造出更为合适的氛围。毕竟公主殿下已经在哭,而将肩膀借给姐姐的那位目光也很散乱。
“要怎么处理?”
如果在战争时期,就算他真是死于普通的交通事故,大概也能成为交战的借口或者更改死因后用来博取同情。毕竟这位是被冠以“英雄”之名的人物,人们都期待着他有符合身份的死法。
但很可惜他没有在战场上壮烈,却在和谈的附议斟商期间死的这么平凡。PLANT方面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如果那位议长还在任,大概会以无懈可击的手段将一切弄的妥妥当当,现在却只好指望他的继任者有同样的水准。
“应该不需要我联系PLANT吧?”
我看着睡的很安详的他。在一起的两年里,我们同床共枕过许多次,每一次我都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睡着,在我没有醒来之前,他又已经起身。每日忙着去苦恼,从来没有看过他有这么安心的睡颜。
“也许……就这样让他留在ORB也不错。”
葬在哪里不都一样?我的父母和妹妹得到的不过是一块慰灵碑而已,再过若干年,当我也死去的时候,还有谁记得他们曾经生存过?他的母亲在PLANT所得到的,也不过是同样的东西。
就让他沉睡在飘散了母亲遗骸的土地里吧。沉睡在他所牵念不舍的人们身边。我也是这么为自己的日后打算的。即使不想继续生活在这个国家里,死亡后的归所也只能有这里。

他们惊诧的望着我,好象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好吗?他应该也是这么期望的吧?总要有选择的,不是吗?”
我那不坦率的情人,从来不知道要如何去要求别人,也耻于向他人求恳。所以选择的永远都不是他最想要的方向。
“你这个笨蛋!”
哭泣着的公主殿下忽然咬牙切齿地朝我扑过来,没有爆SEED的状态下,她是抓不到我的。在她扑空跌倒前,女神扶住了她。
“想要回去PLANT——他这样对我们说过。我想,这才是他真正的遗愿。”
“是吗?”到底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他们?
“你不打算带他一起走吗?”

“不。我带他走。”

走出殡仪馆,天幕是血一般的殷红。我想起了多年前独自离开ORB前往PLANT的那一天,手里握着妹妹的手机。如果那位以议员身份正代表PLANT前来的YZAK队长同意的话,这次大概还能再多出一罐骨灰吧。
我还剩下其他的手可以抓住别的东西吗?炎热的海风吹在身上,只感到入骨的凉意。我定了定神,走向公主殿下准备的地上车,从今天起,我不再回去那个海滨浴场,要住在指定的宾馆,直到他的后事处理完毕。
我的行李已经被先送了过来,放在入口的红檀木桌上,是银白色的小小卡片。我记起他离开时的那个吻,清冷的,飘忽的。我不明白他,他大概也并不真的明白自己。我们有意无意寻求的真实心意,在这个身体里到底有没有存在?或者我们都只是神一时兴起的玩偶?
徘徊在天堂之侧不得其门而入的愚人们,生死爱恨,全都不由自主。




Friday, November 18, 2022 21:54:11 PM SUBBY PERMALINK COM(0)
Fly Like Birds-下

作者:subby


“睡一会吧?降下大气层很辛苦。”
即使是协调人,要应付骤增的重力和加速度的冲击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Shinn向Asuran低声提出劝告。
虽然完全没有睡意,Asuran还是顺从地向Shinn点点头。就在他们站起身准备交换位置的时候,脚下的地板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就象迎头撞上墙壁,刹停飞船的巨大反冲力使得陈旧的船体发出类似解体的凄厉噪声。
乘客被向前甩出,措手不及的Asuran和Shinn也不例外。但敏捷的本能反应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最佳调整,虽然无可避免的撞上了舱壁,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小孩子们可没有这样的本领。呼痛声、哭喊声很快就响成一片。自从起飞就一直在众人耳边嗡嗡不停的机械声却奇迹般地消失了,脚下的地板也不再震动。
Asuran想将怀中揽着的小女孩放到地上,那孩子却因为惊吓过度,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被她象八爪鱼一样牢牢抱住,想直起身都做不到。
“有没有受伤?”
脸色苍白的孤儿保育员哆嗦着嘴唇向Asuran露了个“没事”的僵硬笑容,前MS驾驶员却好象完全被吓呆了一般,木然的望着舱顶。虽然对他的反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Asuran也无暇多想,将目光转向了Shinn。
“电话好象坏掉了。”
站稳后,想到要和控制室取得联络的Shinn,在第一时间拿起了装在舱门内侧的电话。线路不知道是不是在刚才的冲击中坏掉了,只传来嘈杂的电流声。Shinn扔开话筒,“船好象完全停下了。我去看看情况。”
“拜托你了。”
四目交汇的瞬间,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已经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舷窗外仍然是暗黑的宇宙,还看不到碎石带那壮观的景象。即使如此,谢宁留号也已经身在L3最危险的宙域里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要忽然刹停?是单纯的意外,或者是……
Asuran的神情仍然温和镇定,那为了安抚舱内的女性和孩子们。他的紧张和忧虑只通过眼睛传达给了Shinn。Shinn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奔了出去。
握紧藏在夹衣中的手枪,染上浓重血色的眼眸溢满了焦虑和彷徨。Shinn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真的遇上最坏状况时该如何决断。要怎样才能让Asuran安全抵达诺伦斯?外面是对于人类而言,类同死海的苍茫宇宙,逃生的几率微乎其微。在这这种时候,Shinn就无法不痛恨自己的无力,也无法不期望能够变的更为强大。
“我……真的能够保护什么吗?”

* * *

在孤儿保育员终于腾出手来将缠在身上的小女孩抱走后,Asuran站起身来。
“我们会怎么样?”
虽然在一群孩子面前强做镇定,面庞却始终苍白着没有回复血色。被她求助似的望着,Asuran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没事的。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你们是平民,即使遇到反政府组织,应该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对于反政府的激进组织了解并不十分充分,做出的保证也毫无根据,但除了这么说,还能怎样呢?Asuran也真心祈祷他们不至于偏激到好象蓝色波斯菊那种程度。
“和协调人在一起的自然人也该死。”
——就是以这样的理由,残忍地屠戮协调人,也屠戮自己的同胞。
如果PLANT的激进派有着和他们同样的理念,眼前这些想要投奔ORB的人会被视为应该清除的“叛徒”吧?
再荒谬、再令人发指的事,人类都能够做的出来。Asuran无法不在遇到危境时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只有有了面对最糟糕事态的觉悟,才不至于被打的措手不及。但他还是无法真心将人类想象的那么卑劣,仍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在悲剧面前感到难以置信。
“就算是盲目乐观,也姑且乐观一次吧。”眼下的情形,如果真那么不走运,不会连累到他们就不错了,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在心里苦笑着,Asuran将目光投向曾以长辈姿态批评自己悲观的男人。自称身经百战的前MS驾驶员仍然蜷缩在舱角,保持着仰望舱顶发呆的姿势。考虑到行动不便以致撞伤头部的可能,Asuran走近前去,俯瞰着宛如退化到幼儿状态的男人。
“……你还好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被隔断了望向舱顶的视线,男人猛的向上弹起,扬手就是一拳。女性和孩子们的惊叫声中,毫无防备的Asuran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拧转身体,头部后仰,躲开了攻击。
“!!”
“不要死!不要死在这里!”
呆楞无神的目光在望见舷窗外的黑沉世界后变的狂乱起来。他冲过去,用力的拍打窗面,不断的嘶喊着“快救我出去”。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Asuran在短暂的错愕后,为了让男人先安静下来,果断地采取了行动。
闪近身后,按向后颈的手掌却被野兽般的男人以不可思议的直觉闪避过去,随后做出的反击更是迅猛利落,果然是曾经接受正式格斗训练的军人。以Asuran的技巧,击倒对方并不困难。但既不伤害到失去理智的前军人,又要将他制服就不是那么容易。
Asuran后退了两步,将男人引到距离孩子们比较远的角落。看准空隙,拿住对方右臂向后拧转,正打算一口气将他压制。男人却猛的折过身体,“喀嚓”一声脆响,被擒住的右臂竟齐肘断裂。
折断的右臂没有鲜血四溅,虽然Asuran立刻就明白到这是仿真义肢,却仍然无可避免的有了片刻迟疑,没有能够完全闪开直击腹部的左拳。倒翻出去的身体在空中勾起脚背,踢中了男人的太阳穴。
这样的重手,Asuran本来完全不打算使用的,身体却在尝到痛苦的刹那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反应。男人摇晃着身体倒下了。伴着匆促的奔跑声,Shinn的呼声也同时自门外传来。
“Asuran!”
稳住身体,Asuran回头向他露出安抚的微笑,“我没事……”
后续的解释却在看到Shinn的瞬间,被忘记了。一脸紧张,执枪站在门口的Shinn,原先所着的便装变成了宇宙作业用的气密服。虽然不是ZAFT精英的红色战斗服,在Asuran看来,仍然是那熟悉的MS驾驶员精干的模样。“你这是……”
“等会再说。先说这怎么回事?”
Shinn收起手枪,指指倒在地上的前军人。Asuran走近前去,帮助男人平躺在地面上,“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只是精神好象有点问题的样子。”
“才走开一阵就出状况,你是事故体质吗?”
象是抱怨的说话,却满含着关切。Asuran的嘴角不觉渗出了笑痕。

跟在Shinn的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的大副,远远唠叨着“怎么忽然就跑起来了”,看到舱内狼籍的瞬间脱口惊呼,“……这是怎么了?”
跑向前MS驾驶员的途中被Asuran伸手拦下了,“暂时不要去移动他,大概会昏睡一阵吧。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踢中对方要害的瞬间减轻了力道,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查看过男人的状况,呼吸还算平稳,Asuran仍然觉得有些歉疚。
“对不起。因为抢修动力炉的人手不足……”大副先为没有能够即时赶来,让乘客受了不必要的惊吓致歉,然后说起事故原因。“本想着等这趟旅行结束再去更换,结果还是估计的太乐观了些……”
“需要多久才能修好?”
被Asuran这样一问,大副有些为难的挠着头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默默站在一侧的Shinn。Shinn抓住Asuran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向门外,“这里交给你。”
“啊,那就拜托您了。”
交换着Asuran听不懂的承诺,相对于脸绷的紧紧的Shinn,大副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Shinn?”
原以为事态有不方便透露给女性和孩子们的地方,才需要出去说话,Shinn却拉着Asuran越走越远,竟到了无重力区。身体漂浮起来,Shinn也松开了手,仍然一言不发的走在前方。
“Shinn!”
“动力炉不可能修复,因为没有足够的器材。”
这一点Asuran也已经想到了。从班驳灰暗的舱壁就可以看出,即使走私利润丰厚,花费在维修上的金钱想必也不是那么富足。
“我们要去诺伦斯求援。”
了解到情况的严重性后,Shinn没有再隐瞒“军人”的身份。不必他费力施压,已经无计可施的船长,一面抱怨着上个月才接手的烂船,一面干脆的接纳了Shinn的提案。
眼下已经十分接近碎石带,电波通讯状况非常糟糕。而且贸然发出求助信息,也许反政府军会比诺伦斯的ZAFT守军更早抵达。
Shinn当然要全力避免事态发展到那一步。Asuran在PLANT实在太过有名,他的身份是不可能隐瞒的。估算着路程的远近,以修理用的机器人前往诺伦斯虽然同样冒险,却有尝试的价值。
只要脱离眼前的宙域,进入诺伦斯的防卫范围,风险就能大大减轻。即使燃料不足不能完成旅程,也可以再考虑发出信号,无论是从接收效果还是危险程度上去做考量,都比现在要好的多。
“我们?”
“只有一机,我已经看过了,应该可以搭乘两人。”
本来没有打算和Asuran同往,却在见到刚才的搏斗后改变了主意。“不能将他留在这里”,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感受到客舱方向传来的异常气氛,虽然对Asuran的能力有着足够的认识,也相信他应该可以保护自己,Shinn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即使再伟大不凡的人,也始终都只是会受伤会死去的人类而已。他在自己看不到地方死去——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存在就感到无法忍受。

Asuran停下脚步,“我留在这里。虽然多一个人对载重没有太大影响,但会妨碍到你的操作……那毕竟不是你驾驶惯的MS……”
“没有关系。我难道还会控制不了这东西?”
打开面前的舱门,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体形庞大的圆滚滚的修理用机器人。
“我要留在这里。”
平淡的声音,透露着坚持。Shinn猛的转回头,“理由呢?”
“会妨碍到我什么的——都是假话!其实是因为放心不下吧?你留在这里,又能够做什么?”
“即使什么都不能做,我仍然想留下。”
在救援还没有到来之前万一遇到了什么状况,以自己的经验应该还是可以帮上忙的。而且,将孤弱无依的女子和孩子们扔在茫茫宇宙中,先顾及自身安全这种事,Asuran做不到。
“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糟糕,也许反而会连累到他们。但即使如此……”
——留下来仍然是我的责任。
“你是说你可以为他们死在这里吗?”
“你的安全是优先的,为了更多的人,牺牲是必要的——这种话我不会说!”Shinn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交织着愤怒和悲哀的神情,“以伟人自居,毫不犹豫的、理所当然的牺牲他人这种事,我绝对不能接受。”
“但你对我而言,是最优先的、最重要的。这样也不可以吗?”
“也许我无法理解背负了身份和地位的人的想法。但你们真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真的是可以为任何人去牺牲的吗?”
“在Kira他们遇到同样危险的时候,你也会把他们和其他无关的人一样对待?你会用他们对这个世界更重要来说服自己吧?”
苛烈的指责象暴风一样卷过了只有两人的世界。Asuran被那毫无矫饰的直白的质问所灼痛,紧紧的抿起了嘴角。
“但我不会这么去说服自己。每个人都有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对我而言,那就是你。只是这样而已。”
“我知道……”Asuran艰难的吐出了断续的语句。
“不。你不知道。如果这是你守护的世界,那么就由我来守护你。本来是这么想的,却只是我个人一相情愿的自私。不是不希望大家都能幸福,但如果你不能幸福,也一样没有意义。”
长时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抑郁再也无法遏止的喷发出来。“难道人们不都是这样去寻求能够使自己和大家幸福的道路吗?”
“绝不存在用牺牲获得的幸福。会那么想只是无聊的自我满足而已。”
“是不是无聊,该由我来决定吧?”无法直视那如火一般鲜红的眼睛,Asuran侧开头,“即使被别人说无聊,那仍然是我的生存方式。我……问心无愧。”
在Shinn的责问中感到的剧烈疼痛激起本能的抗拒,最后四个字在心中几经盘桓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的说出了口。想要否定那样的说法,如果不去否定,从前的自己就变成了可笑的存在。完全没有察觉到无意义的逞强其实只是可悲,用冷漠的言辞将自己割的鲜血淋漓的同时,也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
Shinn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吗?果然是我多事了。”
Asuran蹙紧了眉头,从胸口和腹部传来的痛楚感让他的脸色变的青白。在Asuran面前,Shinn第一次背转身去。Asuran翕动嘴唇,却无法呼喊他的名字。

遇到Shinn之前,Asuran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之中不断的责问自己是否还不够坚强不够明智,却不知道拼命想要支撑起别人的那个自己,其实只是依附而生的藤曼。没有着根的所在,没有可攀缘的树木,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撑起。
也许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承认而已,所以对于总让自己无法逃避的Shinn有着道诉不清的憎恨。但习惯了他总会从后追上的脚步,知道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坚定清澈的眼眸,变的无比安心的自己却又无法抗拒的眷恋和感激着。
没有想过有失去他的一天——早已经不敢再有所期望,却仍然在心里不自觉的祈求着、追寻着。终于可以相信不论何时,那来自身后的温热吐息都不会消失,却因为自己的傲慢和愚蠢,在彼此间划下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体会着自骨髓深处蔓延上来的冰寒苦痛,Asuran重重地扭过头去。他无法吐出哪怕一个音节,明明心里也有着悔恨,想要去修补,却仍然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忍耐。如果不这样,就连藤曼也不是了。即使只能可悲的依附着他人,也仍然想要自我,哪怕只能用这么愚昧的形式去获得,也无法停止。
“我……大概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吧。”心里充满苦涩的自嘲,Asuran转向了和Shinn相反的方向。

手腕忽然被大力拽住,身不由己向后飘起。讶然回头只看到Shinn的背影。牢牢的扣在腕上的手指仿佛要掐断骨头一般,Asuran没有出声,也没有抗拒。
忍耐着腕骨断裂般的疼痛,知道Shinn正愤怒着,竟象获得解脱一般,反而安下心来。Asuran不自觉的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的时候,操作室的舱门正在眼前缓慢的合上,Shinn和控制室的联系回响在通话回路中。
“设定完毕!”
“出发!”
习惯性的向主控室交代行动步骤。Shinn凝望着前面的屏幕,推开操作键盘,按下了发射按扭。

* * *

窗外是暗黑的宇宙。舱内仪表的微光照出两张沉肃的容颜。Shinn所设定的航道是自碎石带附近绕过,依靠反作用力靠近诺伦斯的轨道。虽然不是直线路径,却将没有动力之后的状况也考虑了进去。毕竟从来没有操作过这类机器人,对性能也不是那么熟悉,万一燃料的耗损超过预期,仍然可以依靠惯性前进。
熬过了最初有点漫长的反向加速,降低动力输出后,机舱的震动也大为缓和。Asuran放松绷紧的身体,轻轻吁出了口气。
听到动静,Shinn转过头来。眼眸中的红色已经淡去,回复了平时温润的色泽。Asuran却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复杂难明。总是将最真实的自我毫无掩饰的坦白在Asuran面前,那率真而澄澈的眼睛现在却变的朦胧晦涩起来。Asuran心里一阵苦涩,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为什么?”
“不是说过了吗?想要守护你。就算是多余的。”
和缓而平静的回答,没有了熟悉的热力,却更多了几分了悟般的决然。即使自己的模样在别人眼中再如何的悲微,却仍然能够不惮直面。这样的勇气和坚强,Asuran并不具备。想要道歉的话,也始终都说不出口。
“我……没有觉得多余。”
Shinn没有反应地从Asuran脸上挪开视线,将目光投向了舷窗外的宇宙。虽然是他盼望听到的话,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形下。没有预想中的喜悦或者欣慰,只觉得更为苦闷。
将Asuran逼迫到这种境地,也不是Shinn的本意。想要他更加诚实的对待自己的欲望,想要他象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却在认识他的那一天就已经明白的知道,Asuran Zara,注定不可能平凡。只要他还背负着这个名字,只要他还是那个随时以牺牲生命的觉悟孤独战斗着的人,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同行。Shinn仰慕着他的灿烂和坚韧,又为他的孤寂和软弱而悲伤。想要某个人站立在自己身边或者是想要站立在某个人的身边,自己和他,其实并没有区别。会有意识的去苛求,说到底不过是任性而已。
“刚才的事,是我说的过分了。”
“这个……”
“别误会,我不是想要道歉。那些话,没有错——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的。但我并没有责备你的立场。”
“你做你想做的事,我也会做我想做的事。如果那是你生存的方式,这也是我生存的方式。”
自虐似的淡漠言语,将彼此割裂开来。谁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只能是独一的存在,即使再怎么在意,也没有办法和其他人共有生命。却仍然想要将自己重合到对方的生命里去,好象Luna所说的,勉强着对方也迁就着对方,但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Shinn并不希望Asuran被勉强,不想再在他那单薄的双肩上增加新的重量,结果却还是不自禁的向他索求着。
爱一个人的心意,本质上就是这种丑陋的东西。如果真的不想去勉强对方,还有在一起的必要吗?Shinn的耳边响起了Luna的声音。说着对方的牺牲奉献不过是无聊的自我满足,自己也和他没有分别。

“Shinn……”
透露着无奈和疲倦的声音,就和从做饭问题谈到活着与死去的那个夜晚一样令人抑郁苦痛。当时隔着衣料交缠的双手无法传递彼此的体温,如今在这狭小的操控室里,就连身体的相交也无法做到。
人类是不握住有形的东西就无法安心的生物。无形的浓烈感情只能让人无所适从,惧怕着它的虚幻和空无,就象漂浮在宇宙中的迷途船只,既没有去处也没有归路。如果对家人的爱是理所当然,那么对于眼前的青年,即使被拒绝也无法放弃的执着又是什么呢?没有了血缘的牵连,如果分开,不过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对我而言,Kira他们的确和其他人不同。”
“但你也是不同的。”
“如果这个世界能够稳定和平的发展下去,你们也都能够幸福——即使为此牺牲也是值得的。虽然有这么想,但我并没有死去的打算。”
无奈的诉说却渐渐唤醒了那个努力压抑着的、令Asuran感到恐惧的另一个自我,侵透肺腑的寒冷让他第一次毫无抗拒的顺从了那奔泻情感的热意。
“因为……你说过不会允许。”
“只要你还能站立身旁,我就绝不会轻易的死去。”
Shinn猛的转回头,强做镇定的无表情的面具被这意外的一击打的粉碎,他惊讶的张了张嘴,蠕动了半晌,才喊出声来。
“你……你这种毫无根据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啊?”
再怎么去用无关的言语遮掩,因为喜悦和羞涩,感动到变的通红的面颊和躲闪着的鲜艳眼眸还是将他的情绪表露无遗。Asuran终于再一次的释然而笑。
“两年经过了多少场生死交关的战斗?我不是仍然好好的活着?还有比这更好的信心来源吗?”
如此具体的阐述,比简单的说上一句“你知道我的能力”更有杀伤力。Shinn觉得好象被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给打败了。
“你是超人吗?”
“你知道我不是。拥有SEED,不过比其他人强一些……”
“玩命自爆的次数也可以多些……”
Shinn的毒舌让Asuran哑口无言。想起一再选择自爆的那些实例,Asuran也觉得自己那“绝不会轻易选择死亡”之类的说法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有时候我觉得看着你,多少能够体会自然人看着协调人的感觉。”
“SEED是有别于协调人的特异存在吗?”
“特异存在这点没错,但我想说的只是天才太多也是一种困扰。”
想要变的更强的愿望,无论天才还是平凡人都是一样。但对于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追上对方脚步的自己,无可避免的会感到无力焦躁。从来没有对Asuran产生过类似嫉妒的情感,是因为在最初的碰撞中,Shinn已经了解到了他的孤寂和悲哀。即使性格再怎么糟糕,让人看不下去,Shinn也无法去憎恨他。因为从ORB孑然一身走来PLANT的他,清楚地知道人们为了抹去自己的孤独,会怎样凄惨的徒劳的挣扎。
“天才什么的……即使比普通人强一点,也未必就能够做到更多的事。”
“不过是更为可悲的存在也说不定。”——这句话Asuran并没有说出口,他的视线越过对面的Shinn,投向了窗外的世界。
横亘的灰色星河,是由宇宙航行的垃圾和卫星碎片堆积起来的。被地球的引力拉扯着,聚集在这个区域的不稳定的轨道上运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坠下地球。
不是太大质量和速度,在穿越保卫着地球的大气层之前就会被燃烧殆尽。只有那一天,绚烂的流星雨从天而降。和Kira同住的孩子们,事后用童真稚气的简单言辞向Asuran描述了夕阳下美丽而残酷的景象。

顺着Asuran的目光,Shinn也望见了逐渐接近的碎石带。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对PLANT而言,墓标式的那个存在。
Asuran的母亲安息的所在开启了两段战争的大门,也让Asuran踏上了不能回头的道路。Shinn不自觉的将手指贴在胸口,虽然隔着气密服碰触不到,但妹妹的手机就在这里的感觉却让他觉得安心。
Asuran从身后突兀的贴近来,伸手按向动力开关。知道已经到了该再次加速的时刻,Shinn将自己的手掌叠了上去。
仪表的微光下,Asuran的脸色是青白的。望向前方的眼睛却不见分毫的迟疑,仿佛将所有的痛苦都咬碎吞咽了下去,他的人就是痛苦的化身。
“即使没有它,你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吧。”
——曾经这样对Shinn说过的话,也许同样想说给自己听吧。即使那里已经没有了可咨回忆的墓碑,但在Asuran的心中,它们仍然永远存在。
淹没了两人的机械震动声中,亡者的世界在身后逐渐远去。Asuran想抽出手掌,却被Shinn紧紧握住。犹豫着反握上去的瞬间,身体被拉了过去。落在冰冷的唇上,是滚烫的吻。仿佛是想要汲取那份热量一般,ASURAN更深的回吻着对方。

“怎么这么冷?”脸上的热度稍稍褪去后,就感觉到机舱内的温度不太正常。Shinn取下头盔,因为一直在生气,离开谢宁留号时习惯性的合闭了面罩。
“大概是保温设备不够好,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修理用机器人在宇宙中做长时间航行的吧。”
虽然说的理所当然,Asuran其实同样不曾想到会和MS的保温性能有那么大的差异。航行初段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情绪冷静下来,才感觉到有些不对。Shinn自责的低下头,动手解起衣扣来。
“Shinn?”
“轮换着穿。”
“别开玩笑了,这种地方能够换衣服吗?”
空间狭小到转动身体都不是那么方便,还要折腾着脱穿,光想想就让人青筋。
“总比冻着好。”
打开的气密服中飘出粉红色的手机。将飞到面前的它抓在手中时,Asuran也感到了金属表面残留的Shinn的体温,心里忽然变的沉甸甸的。
Shinn那么固执的想要守护对方的想法,Asuran并不是不能理解。因为无力,曾经经受过惨痛的失去——Shinn和Asuran其实很相似。为了想要弥合心中的伤痛,才固执的坚持着各自的道路。但同样期待着治愈,Asuran却总是只会将自己伤的更深。
“我……”
——我也想守护你。如果能够守护你,大概也能够守护我的世界。
Shinn接回手机,用疑惑的目光催促着迟迟没有道出的下文。想要象Shinn那样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欲望,Asuran却终究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不。没什么。”
觉得迷惑的Shinn蠕动嘴唇,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通讯系统中忽然响起了嘈杂的电流声,片刻后,传来一把明亮锐气的声音。
“前面的MOBILE,尽快表明身份!”
没有装备探察系统的修理用机器人无法显示来电的方位,对方的模样也完全未知。Shinn猛的绷紧身体,在脑中飞速寻找着最佳应答方案。身前的青年却在第一时间倾转身体,打开了通话回路,“Yzak!”
惊讶的呼喊立刻得回了更加惊诧的反应,“Asuran?怎么又是你?”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Yzak是军事卫星诺伦斯的司令长官,也是Shinn未来的上司。就算是负责警戒的侦察部队发现了来历不明的客人,也无须司令官亲自出马前来盘问吧?
对于烈风一样的银发青年,Shinn的了解并不多——身兼议员和ZAFT高级指挥官双重职务,Asuran的同窗和曾经的同僚,也许没有Kira他们那么关系紧密,却是另一种不可或缺的存在。对于Asuran而言,Yzak大概始终都是能够让他信赖的战友吧。
回想着过去两年间的点滴事迹,听着通讯回路里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Shinn不觉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 * *

谢宁留号中途抛锚事件圆满解决后,Asuran也顺利降落ORB。又过了一个星期,已经归队的Shinn在司令部的事务板上读到了新的通告。碎石带边缘的不稳定区域里有一批碎片预计将会在近日降下。司令部依照惯例布置下了监察行动。
只是一般性的警戒工作,如果有体积超过标准的碎片,进行适当击碎处理而已,不必动用战力强劲的GUNDAM。Shinn在向Yzak提出出动申请时,银发的指挥官只扫了他一眼就果断的拒绝了。
“如果觉得欠缺训练就去模拟场。”
“有什么关系呢?偶尔把出去兜风的机会让给后辈也是前辈的义务嘛。”
作为副官跟在Yzak身边的Dearca完全没有下属的模样,就那么突兀的随意的插入了谈话。轻松的语气将两人之间逐渐凝聚起来的严肃气氛一扫而空。Yzak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雪白的面孔上浮出淡淡的红晕。
Shinn努力克制着不要溢出笑容。他想起当日和Asuran一起得到Yzak的救援,理由竟然是这位司令长官被无聊的案头工作缠到心烦,终于决定重操旧业,带兵巡逻。第一次出门就很没面子的被Asuran给撞上了,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想要一直驾驶MS,驰骋在最前线的Yzak,最终还是被逐日增加的责任束缚在办公桌前。不是没有拒绝的机会,只是不可以任性而已。Shinn忽然对自己竟想剥夺他最后仅有的一点乐趣感到负罪,想提出撤回申请的诉告时,银发的青年却高高的扬起了头,“我批准了。”
惊诧和感激的神情同时浮现在脸上,Shinn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离去时,Dearca以他惯有的不太正经的说话方式,在身后调侃道,“就算再怎么想念,也不可以驾着IMPLUSE跑去ORB哦。”
“谁会做那种事啊?”
“你白痴啊!”
叫骂抗议声不约而同的交错响起。

* * *

ORB的海还是熟悉的模样。
曾经在这里住过两年,对海风的气息已经熟知到会有怀念的感觉。Asuran站在日落的海边。艳红的天色逐渐变的黯沉,可以看见流星细碎的轨迹消失在夕阳最后的辉煌之中。
“是海燕吗?”
Asuran回过头,盲目的导师牵着一个孩子站在两步远的身后。
“是的。”
飞过头顶的归鸟里,发出清脆叫声的是灰色的海燕。“Kira他们还没有回来?”
“今天晚上暂时会留在Cagali那边,刚才的电话是这么说的。”
即使ORB和PLANT双方都有意合作,需要磋商的细节仍然十分繁琐。Asuran因为身份特异,又曾经在ORB住过两年,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少,不适合频繁出现在公开场合。Kira和Lacus充当起了联系人的角色。想要建设一个稳定繁荣的世界,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Asuran想起两天前收到来自议长的信笺,被委托以更大的权限。相对的,羁留ORB的时间也会更长吧?Asuran转头望向天边,在那不断坠落流星的地方,有始终凝望着、支持着自己的那个人。
“你知道飞鸟为什么可以自由翱翔?”
“因为它们有翅膀。”
人类没有飞翔之翼,所以只能被禁锢束缚在土地上。即使借助机械,飞上了天空,飞入了宇宙,也仍然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以为回答正确的Asuran却看见导师轻轻摇头,“是因为它们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飞鸟之翼,其实是归翔之翼。”
Asuran仿佛被击中一般张大了眼睛。海燕伶俐的身姿从他头顶飞过,投向远处的岩群。

红热的碎片向清蓝的星球燃烧坠落。那是Shinn曾经站立过的世界。即使不能够再回去,父母和妹妹存在过的地方仍然是唯一能够回头的所在。和Asuran不一样,Shinn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将国家冠在名前的姓氏。同样失去了所有的家人,PLANT仍然是Asuran的归处。
有人记得的人,才能够存在下去。但即使再如何紧紧握住妹妹的手机不肯放手,回忆也早已空乏。在那再度盛开了鲜花的土地上,死去的有着Asuka之姓的人们不过是慰灵碑上没有名字的一员。活着的自己从ORB公民变成PLANT公民,也不过是一张纸一句话而已。
Shinn在为Asuran的负累感到悲哀的时候,也羡慕着身系航标的他。苛刻的责备对方只能依附别人的价值而生,自己却连想要去依附的可能都不存在,到底是谁更为可悲呢?
“只要你还能站立身旁,我就绝不会轻易的死去。”
——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被强自压抑住的泪水到了只有独自一人之时,终于夺眶而出。
打开舱门,Shinn松开一直握紧的右手。粉红的手机和记忆中飘落的红枫一样,坠向永恒的安息之地。

“因为有归处,才可以无忧无虑的飞翔……”
Asuran无意识的重复着导师的话,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我还真是愚蠢。”
飞鸟总是要回巢的,就象参天大树无法离开扎根的土地。为什么没有发现对自己说“我们一起回去”的Shinn,其实是希望能够有回去的地方呢?给予自己飞翔之翼的他,一直都在寻觅着可以收拢翅膀、停驻下来的归处。被他一意向前的姿态所迷惑,汲取依附着对方的温暖却并不真的了解他想要的东西。Asuran感到悔恨的抿紧了嘴唇。
“但你还没有失去你的翅膀,可以停下来让它休憩。”
“歇过黑夜,在朝阳中再次起飞,那就是……你们的明天。”
导师温厚的声音飘散在渐起的海风之中。向着星辰坠落的方向,Asuran又一次的深深凝望。


相隔虽远,咫尺之间。念你之时,寂寞亦坚。





后记:本文完成在SEED D7-9话之间,此后的人物形象若有出入,不在考量范围内。
因为很多原因,这篇有史以来完成速度最慢的文在诞生过程中以及诞生之后,经历了种种改变。拉长缩短删节还原折腾来去,最后干脆的就这样被我抛开了。之所以还是贴出来,只想表明曾经写过或者说曾经有过文中的心情而已。唯一从头坚持到最后没有改变的东西,只有在结尾上使用POPGO翻译的ED版本……坚持的理由嘛,说起来太长篇,还是算了。
另外值得纪念的是,为了那只所谓最美丽的乌鸦,我竟然写了好不容易才写一次的HAPPY END呢。悲伤的事,实在太多了,看着他们,我也已经疲惫。当失去了愤怒的气力的时候,也逐渐丧失了痛苦的感觉,总算还能记得所想要的东西,是不是一种幸运?或者是更深的不幸?


Friday, November 18, 2022 21:53:56 PM SUBBY PERMALINK COM(0)
Fly Like Birds-上

作者:subby



这是Shinn记忆中最热的一个夏天。擦去额上的汗珠,抱着装满蔬菜的纸袋,他走在人迹寥落的街上。
今天正好轮到节电,如果不在日落前赶回去,晚饭就令人头痛了。这么想着,Shinn加快了脚步。走过数条长街后,擦过身边的人渐渐多起来,无风的街道仿佛被漂来的低气压所笼罩,越发令人烦躁。Shinn有些庆幸时下的住所不在市内,虽然市区里晚上的供电问题没有郊区那么严重。但人多的地方,相对的也更为嘈杂闷热。
这是大战的后遗症,资源严重匮乏。即使可以通过再生产进行补充,也需要一定的周期。对于卫星而言,能源供应上的问题主要来自没有足够的设施。生态调整系统甚至因此时而出现危险的迟滞反应。
为了最大程度的减轻系统的负荷,非必要的电力供应切断了,必要的部分也拟订出详细的计划加以控制。行驶车辆被限定在最低范围内,取而代之的是“走路是健康运动”的全民大健身。
“如果是秋季该有多好!”Luna曾经趴在桌上向Shinn哀叹。对PLANT而言,眼下正好运行到近日点是加倍的磨难。在能量充足设施完备的时候,控制系统能将夏天的气候调整的暖热宜人——虽然对于卫星内的植物而言,没有酷热的夏季未必是好事。但谁不想生活的更加舒适些呢?最高温度不超过31度,湿度控制在相应范围内,是学者们经过多番研究商议,再由全体国民表决通过才决定下来的标准。再伟大意志现在都不管用,居民们只有无奈的接受38度的平均气温和二氧化碳浓度超过标准的湿热空气。
从小生活在卫星的Luna自然不如来自南太平洋岛国奥布的Shinn那么能够耐受酷暑。虽然热的半死,她居然还能有理智一边叫嚷着“雪糕雪糕”,一边表示想要的是秋天而不是冬天,Shinn觉得也真是不简单。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Shinn怀念奥布的海风。赤道的炎日从头顶直直晒落的那些日子里,能够在周末和家人一起去到海边冲浪。妹妹也象Luna一样叫着要吃雪糕,一边在浪花里尽情嬉戏。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海风的气息,早已在记忆中消弭怠尽,留在鼻端的只有挥之不去的机械和硝烟的味道。
战争已经结束,可以再重新开始生活。但失去了的东西却永远不会回来。他下意识的伸出汗湿的手,摸向裤袋。那里,什么都没有。
——出门太匆忙所以忘记了。
Shinn有些震惊。以为永远都不会忘掉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慢慢遗忘了吗?
“即使没有它,你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吧。”
曾经有一次,换过衣服后忽然找不到妹妹的手机了。Shinn在屋子里红着眼睛象兔子一样到处乱跳。坐在对面的蓝发青年就站起身来,以不知道是感叹还是无奈的口气如此劝慰道。
手机很快就被找到了,对于他的说话,Shinn没有再多想。这时猛地记起来,竟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过去,尤其是那样的过去,的确是没可能会忘记的。不过稍微幸福一点,回想父母和妹妹的时间却已经渐渐变少。如果有一天,手机真的丢失了,他们是不是会被自己淡忘的更加彻底?
无形的思念失去了有形的归处,能够去往的所在也就只剩下无尽虚空的回忆。
在Shinn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双静谧的湖绿眼眸。亲手击碎尤利斯7,目送着母亲的安眠之地变成划破天际的流星,那时候坐在ZAKU中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在这一刹那,好象更了解了一点。
两年的并肩作战,有过争执有过分离。对他的过去知道的越多,就越发觉得他坚韧的近乎无情,却又软弱的近乎可悲。忍耐着不断的失去。无法舍弃的很多,不得不舍弃的更多,直到变成孑然一人。
遇见了他,Shinn才渐渐知道自己其实也可以算做是幸运的。能够和他相遇,更是最大的幸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抬头望向满天霞光,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中,人工湖对岸的小小绿岛看上去就象是童话世界中才有的乐园。向着那个方向,Shinn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 * *

靠近湖面的小幢白色建筑有着开放式的前院。Shinn半跑着赶回来时,夕阳仍然红艳。大门是敞开的,在最近备受青睐的榕树下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倒听到隐隐约约的笑语声。
走进门去,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到沙发上对面坐着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已经见底的清水。
“回来了?”
微笑着站起身,似乎在说“下面就交给你了”,蓝发的青年略略向坐在沙发对面的人点点头,径直走向与前门相对的后门。
与开放式的前院不同,后院是半封闭的,堆放着一些杂物。因为节电,烘干机几乎派不上用场,在没有树荫遮挡的地方,新近架起了简易的晾衣架。
Shinn挪动视线,无可奈何的望向还赖在沙发上的前同事,也曾经是ZAKU驾驶员的Luna。比两年前更为成熟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大大的,有些天真烂漫的意思。
Luna是造访最多的客人,天气越发炎热后,她来的也就更加频繁。“只有这里才稍微凉快一点”,这样的说话也得到了蓝发青年的同感,就算是变相征得了主人的允许,时常擅自跑来,事先连个通知都没有。
“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对Shinn的不满视若不见,Luna向前微微倾出身体,目光一直追随着门外忙碌的身影。
“他是王牌驾驶员啊!还是PLANT的英雄,是那个Asuran Zara,居然在这里洗衣服晒衣服收衣服……怎么看都不是他该做的事呢。”
“那我呢?我还买菜洗菜做菜呢。”
“不同的啦。就算别人和我说大战的英雄Shinn,我也只会想到那个穿军装不扣衣领,说话又刻薄的罗嗦家伙。”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不讨人喜欢。”
说着好象在赌气似的话,早已习惯Luna的随意和直言,Shinn并没有真的觉得受伤。他只是对于她那经久不褪的少女梦幻式的热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算以前再怎么憧憬崇拜,现在已经熟悉到可以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了不是?怎么还能沉迷成这样?
“因为完全没有幻灭嘛。做家务的样子其实也很不错……”
没说完的话大概是虽然不合适,看起来却仍然很帅之类的吧。——与其说是逻辑倒错,倒不如说是纯粹的迷恋,对心目中的王子,怎么看都顺眼。Shinn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Luna的感觉,毕竟那个人,在很多方面而言,的确都很完美。
“与他相比,我不算什么。”很早就有了这种认识,所以不曾产生过妒忌的情绪。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样的他有些可悲。因为太过完美,反而不象人类。推拒着他人的同时,也被他人所疏远。崇敬或者憧憬之类的东西,只能使他更为孤绝而已。但Shinn也不敢说自己所抱持的情感里,没有仰望的成分。
转开头,Shinn走进厨房,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大理石台上,利落的拧开了水龙头。
“你这个时间到这里来没问题吗?”
“还好啦。”
“政府部门的工作有这么悠闲?难怪要说整个夏天恐怕都没指望恢复正常供电了。”
“哗哗”的水声遮不去轻淡言语中的嘲讽,Luna猛的回头来,“如果不高兴两人世界被打扰就直说。”
“我可是有认真工作的哦。从昨天下午一直加班到今天中午,只睡了三个小时,连黑眼圈都出来了,你看不见吗?”
迫近身后的声音里满是不满的抗议。Shinn只好回头仔细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灿烂笑容确实有些憔悴。
“人又多,几个空调完全不管用。然后……”走到料理台边,Luna做了个放烟火的手势,“交换机‘啪’的爆掉了,整个大楼都停电。电梯的后备电源又接驳不上,要从那么高走下来,可不会比驾驶MS轻松多少。”
虽然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擅长驾驶MS,Luna还是被Dullindal议长所说的“现在政府也需要对军队运作熟悉的人才来协调处理各种事务”打动了。
“既然现在不打仗,MS驾驶员有Shinn在就可以了”,她选择去面对本不擅长的文书工作。Rey比Luna更早离开军队。不同的人选择了不同的方法去守护这个国家,守护他们所爱的人。
Shinn也曾经想过要不要松开握住武器的那只手。但最后还是没有放开。不论何时,仍然需要能够驾驶MS的人——虽然是只能带来杀伤的武器,却有不得不存在的理由。想要保护自己,也有想要保护的人。Shinn希望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对方的盾牌。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而已。
Luna却想要做更多的事情——明明对此了解的十分清楚,却因为不知道到底在焦躁什么,说出了不得体的话。Shinn垂下头,躲开了视线。
“我知道错了。”
“知道就好。”
坦然接受了道歉,Luna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拉过台上的另一只纸袋,帮着做起了晚饭的准备工作。放在水果和蔬菜下面的是各类罐头食品。打开指定的柜门,出现在眼前的罐头山,几乎找不到可以堆放的位置。
“你这是打算囤积居奇吗?PLANT现在是很衰弱,但一定能很快的再站起来。作为ZAFT的精英,对这个国家好歹有点信心吧。”
“我对PLANT有信心,但对某个人的厨艺没信心。”
在水龙头下洗着番茄的Shinn明快果决的答道。
“啊,那件事啊!我也听说过了。”恍然大悟般,Luna压低了声音,“听说十分惨烈。”
忽闪着大睛兴致勃勃谈论八卦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因为先前的失言,残留在两人之间的些许低沉和尴尬完全的被抹去了,Shinn也露出微笑。
“就象刚进行过一场MS战。”
“完全看不出来!坏掉的只是厨房吧?”
“厨房和客厅。你刚才坐着的那个位置,全部烧掉了。沙发也是新买的。”
“听说议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讶的好一阵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终于说了句‘Asuran君在厨房里也很有天份呢’……”
“如果那能算是天份,的确很了不起。”

Rey不是多口的人,但冷静的他听说也在目睹事发现场后无可避免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当时还在阿莫利万交接最后的转职事宜,错过观摩时机的Luna浮想联翩了。
Asuran是个令人惊讶的人。虽然性情单调刻板的近乎无趣,Luna却总有一种在看万花筒的感觉。本人越是冷淡,引起的轰动效果往往越为强烈。
据说当日面对前来验看损毁状况,估算修缮费用的Rey,Asuran很平静很自然的说了声“麻烦你们了,替我谢谢议长”。倒是站在一旁的Shinn因为尴尬而红了脸。
“之后再没让他进过厨房吧?”
“那还用说吗。”
虽然这所房子本是Zara家的财产,但自从雅金战后Asuran也被宣布死亡,父亲的遗产已经收归国有。
“归还手续稍微有些繁琐。”以让人绝对无法责备的恳切表情致歉的议长,通过私人途径,先让Asuran住回了Zara家在郊区的旧居。但在名义上,这里仍然是国家财产。而且,以议长对Asuran的注意程度,Shinn也没可能将那么大的事情遮掩下去。
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凄惨景象,Shinn就绝对不想再多来一次。倒是那肇事者无辜的眨着眼睛,微笑着说,“就当是练习操纵MS或者射击时的失误,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练习的时候,有失误过吗?”
“我有和练习时一样认真。”
“那不就是没有吗?难不成也从没进过厨房?”
“是没有。”
“做少爷的时候没进过不奇怪,成为MS的驾驶员也没有吗?总有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吧?”
“不需要啊。有队上发的压缩食品嘛,能量的补充不成问题。”
“不觉得难吃吗?”
“还好。”
看着答的一脸理所当然的Asuran,越来越惊讶的Shinn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你的味觉绝对有问题。军用压缩食品,非必要的时候,谁会去吃它?”
“是吗?比较起来,我当然更喜欢吃Shinn做的菜。”
“你这样子哪一点象是大少爷啊?”
想到女性拥护者给予的“PLANT的王子”之类的评价,Asuran现在所说的话与他那张优雅高贵的面孔绝不相衬。Shinn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贫瘠”之类的形容词,单看外表,还有那两年时断时续并肩作战的日子里所表现出来的才能,绝没有想过和他那复杂多变的人生截然相反,本人性情的竟如此无味。
“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你也太不挑了。食物不只是补充能量用的,你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吧?”
“我看起来象在虐待自己吗?不过是没什么兴趣而已。”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恩。电子机械之类的……”
“HARO?TORI?”——那都是做给别人的吧?只能如此来获得满足吗?Shinn不自觉的尖刻起来,语气也变的有些粗鲁。
“不喜欢?那Shinn喜欢什么?”
“不是这个问题吧?”
从那张平静微笑的脸上也看不出是有意想要避开话题还是真的不得要领,总之,给出的答复完全方向性错误。但Shinn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追问。
“那还是做饭的事?不是说了只是一时的失误吗?”蓝发的青年宽慰似的安抚道,“Shinn也应该是从不会到会的吧?”
这句话终于让Shinn想起最初的那个话题还没有解决,“但我从来没有炸掉过厨房。”
“这样啊。”好象终于比较能够认识到那台风式的灾难不是简单的用“失误”二字就可以概括的,Asuran沉默了。
——“本来还想着下次要请议长和Rey过来吃饭”,这样的话他可不会真的说出口。
“请你远离厨房,就是这样。”
“那开始是谁坚持要教我做饭的?”脸上的神情虽然还很平静淡漠,却无法克制的为失去挽回名誉的机会而不快起来。
“我改变主意了。大战的英雄在厨房里被炸死这种新闻,太难听了。”
关心的话说出口来却成了刻薄的言辞。Shinn有些后悔的看着那湖水绿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伤痛。本来不想说到会让他觉得痛苦的事,却又忍不住想要提起。如果觉得伤痛,就更不应该只在原地停驻。如果不向前走,那伤痛就永远没有愈合的可能。
即使逼迫着自己向前也改变不了什么,逃避却更无意义。太过能够忍耐的Asuran,分不清是坚韧还是软弱,时常会让Shinn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为什么不珍惜自己?这不是让想珍惜他的人显得好象是傻瓜一样吗?每次觉得能够触摸到他的心意,他总会又一次的轻轻避开。到底是为什么这样保护自己,又这样虐待自己,Shinn感到不能理解。
所以至少希望能够坦率的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如果不愿意让人去看他的心,那么至少可以让他看见自己的心。本来是这么决定的,却在逐日增加的相处中,渐渐感到无所适从。也想要抓住他一次,哪怕只有一瞬间,但切切实实的是在自己手中。如果不是这样,就会觉得空虚。好象是伸出手去,摸不到妹妹的手机,才能更加明了到记忆的虚幻。
他们是已经逝去的人,再觉得如何悲哀不甘,也都无可奈何。但明明就在眼前的Asuran,为什么会让自己同样感到亡者的气息?是他的心早已经疲惫的失去了自我吗?Shinn也觉得疲惫不堪。
即使一切都在重新开始,但谁也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如果能够简单的追求生存,就象是失去了家人的那段流离时日一样,再没有更加宝贵的东西可以失去,未尝不是好事。不断的得到和失去的循环,Shinn不愿再次踏入。能够握在手中的,绝对不要放开,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体会同样的失去的滋味。
这样的心情,Asuran曾经有过吗?应该是有过的吧。想到这一点,才更加觉得悲哀。

“那怎样的死法比较好听?”
冷下来的声音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Shinn难以忍受的扬起了头。
“怎样的死法都不会好听,所以应该活着。”
无意识插进口袋的手指触到了手机冰凉的金属表面。
不止是让身体活着,也要让心继续活着,仍然能够去憧憬,仍然能够去追求。即使失去了家园,即使生活的再辛苦,也都期望着他们仍然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憧憬幸福的可能。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得到。
“为什么不珍惜?”
——失去家人之后,再痛苦再难捱的日子也都捱了过来,从来没有想过要轻易放弃生命。为的不是“替他们活下去”这种可笑的理由,而正是因为即使再怎么希望,也无法替他们活下去,所以才更应该为自己好好的活着。
“为什么不明白?”
——你并不是随时都可以死去的人。有人会因此而悲伤,也有人并不想要你的牺牲奉献所得来世界。我想要的,是和你并肩而立。这样的话,和苛烈的质问一样,只在心中盘桓。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强求着对方,却又无法放弃对于对方的追求。

染上血色的眼眸仿佛诉说着永远都不会痊愈的创伤。凝视着倔强站立的Shinn,剧烈的苦痛从Asuran的心底深处猛的奔涌了上来,交织成无法道诉的复杂情感。伸出手去,隔着衣袋覆上了那紧紧攥起的拳头,触碰着的熟悉轮廓却无法传递彼此的体温。
Asuran收紧了手指。藏在衣袋里的手持续的顽固的拒绝着,终于还是渐渐松软下来。Shinn将头扭向了窗外。夜色中,只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Shinn吸了口气,将因为回忆而泛滥上来的苦闷重新压回心底。却不自觉的抬起头,寻觅那熟悉的身影。
落日已经失去了它的光辉。乍起的晚风从湖面吹来,Asuran有一瞬间停下了收拾衣物的动作。
“好舒服!”
院落里的蓝发青年仿佛是附和Luna的感叹,象猫一样微微伸展了一下肢体。这罕见的细小动作使得那总流露着淡漠疏远的身影生动温暖起来,Luna无由来的觉得感动。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他竟然答应和你一起回来。”
“我也没想到。”
太过平静的答话,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但对于Shinn和Asuran的事情有相当了解的Luna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苦闷。
“后悔了?我觉得你做的很对。回PLANT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应该走的路——应该是由自己去决定的。”
“你觉得勉强了他吗?就算是你的请求,最后也还是他自己决定答应的,不是吗?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就是他的决定?”
“……”Shinn无言的沉默了。过了片刻,才低声说,“就是因为不能那么想。”
Kira、Lacus、Cagali,这些和Asuran有着最深联系的人,都留在了ORB。也许那个时候,自己也应该选择留下,而不是请求Asuran一起离开。
“你啊,该不会是在嫉妒吧?”
“!”本能的想要否认,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对于那些曾经和他一起度过前次战争岁月的人,完全没有羡慕甚至妒忌,Shinn不敢这么说。但也绝对不只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他还是想回PLANT的。总是为了别人,至少这一次也为自己选择点什么吧?结果到最后,还是我擅自在做决定。”
“如果那么想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去问不就好了?直接一向是你的优点。如果觉得即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就干脆点,别自找烦恼。”Luna麻利的将砧板上切好的菜丝扫到盘子里,为Shinn的苦恼下了结论,“我看你根本就是幸福过头,才有空想东想西。我还盼望着找个人来勉强呢!一点都不会勉强迁就,你们还在一起干吗?就算是要体贴对方,也适可而止。”
看着Shinn被堵的哑口无言,Luna心情大好的笑了。在她的笑声中,传来了地上车逐渐接近的引擎声。

* * *

Asuran也听到了车辆驶近的声音。等他将装满衣物的筐篓拿进屋内放好,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客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昏暗的天色下,对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仍然熠熠生辉。蓝色的眼睛扫过站在厨房门口的Shinn和Luna,落在Asuran身上。
“打扰了。议长委托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没有寒暄就突兀地直入主题,却不会给人以失礼的感觉,完全是因为说话人所表现出来的完美风度。优雅的举止,温和中透着淡漠的表情,因为性情和教养上接近,他和Asuran给人的感觉也很接近。总是有意无意的筑出一道墙壁阻挡着别人的接近,这样的两个人太过相似,虽然彼此间没有芥蒂存在,却也无法亲近起来。而彬彬有礼的应对所产生的疏冷感也更为强烈。
温暖的气息象幻象一般从Asuran身上褪去了,“信?”
“是ORB那边的使节送过来的。”
Rey仍然直直的站立着,也没有将手中的影象信函立刻交给Asuran。从他的态度和简短的解说里了解到应该还有更复杂的事情需要说明,Asuran转身朝楼上走去。Rey很自然的跟在身后。
几乎在同一瞬间,Shinn也转身走回料理台,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准备晚餐。微微变红的眼睛却出卖了主人的秘密。
Luna的心中同样不平静,以致于那条倒霉的胡萝卜被她切的不成模样。
时间缓慢的在静默中流逝,天色更加昏暗。跳动的炉火映在两人的面容上,阴晴不定。Luna的声音幽缓的响起,象是说给Shinn听,又象只是说给自己听。
“希望不是坏事。”
即使Rey没有明确的指明发信人,Shinn和Luna也能够想象到。而且还是经由议长送来的私信,更加不可能只涉关私人事务。想到发信和收信双方的身份背景,牵扯到的也许是PLANT、ORB两国,甚至还有地球联合。如果不是这样,也不用在这个时间派Rey亲自送来吧?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自己究竟可以保护什么……又要怎样去保护。”
“是啊。好象上次,才和平了两年。不知道这次,又能维持几年?”Luna叹息了一声。长时间面对本无兴趣的文书所积累的疲惫也一口气的爆发了出来,“做平凡人可真难。但就算给我当议长,也不过是难为人而已。这样的我们,可以做什么?”
一直都很在意为什么不能做的好象Rey那么好?也一直抗拒着承认平凡。直到经历了那些攸关生死的战斗,才发觉挣扎着不肯面对的可悲。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只是个凡人,然后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因为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是远不足够的。
想要保护什么,想要拥有什么,总发觉自己的手臂太短,力量太弱。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够一再的体味无能为力的痛苦。在时代面前,再伟大的人也是渺小的。但即使同样是渺小的人类,也总有能力极限的区别。
“可以做自己。”
“平凡或者不平凡,都只能做自己。能够做多少就做多少,不要有悔恨就好。”
飘溢着逐渐浓郁起来的肉汤的香气,昏暗的房间里流入了银白的月光。Shinn的声音在静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尖锐,也又一次地让Luna觉得刺痛。她羡慕着Shinn的勇气——因为他从不逃避。即使在苦恼和迷惘之中,也仍然会高高的扬起头颅。
Luna也想要这样的姿态。久久的无言,直到外间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她才低声的呢喃道,“说的倒是容易……”
听到这句话,Shinn也沉默着,又一次的转开了头。

* * *

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Shinn光着脚跑下楼去,偌大的客厅空荡而整洁,因为停电,昨晚被撂在餐桌上没有收拾的碗碟也不见了。敞开的门窗间流过清爽的晨风。
“Asuran!”
站在湖边的蓝发青年回过头,微微而笑。朝阳下白的有些透明的脸上,嘴唇是异常鲜艳的玫红色。
绮丽的容姿,魔魅一般吸引着Shinn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挣扎着将视线挪开,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夜的景象,更让他的脸颊一阵发烫。
“怎么了?”
带笑的优雅声调里坏心眼的恶魔正蠢蠢而动。对于Shinn始终不变的纯情反应,Asuran也一直都觉得很有趣。
“什么事都没有!”变成漂亮的红玛瑙色的眼眸半是气恼半是不满的瞪了过去。
Asuran脸上的笑容加深了。Shinn是个直率的人,从来不掩饰他的感受。这一点在初遇的时候,Asuran就已经清楚的了解了。
初次见面远说不上愉快,还以为会和这个性情激烈的少年持续冲突下去。彼此的关系却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急剧的微妙的改变了。那么多年来,除了Kira是从小一起长大所以特别容易亲近以外,还没有什么人能够那么轻易的走近自己。
发觉到事态非同寻常的时候,已经从自己的身体中诞生出了全然陌生的另一个自己。仿佛被锐气的对方所牵引一般,自然而然的说着做着平时不会轻易表露的言行,就象是脱轨的火车,完全无法遏制奔放的情绪。感到惊惧和动摇的同时,又在这迥异寻常的错乱之中觉得愉悦。
不是没有想过远离,却又本能的渴望着而无法拒绝。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到底哪个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混乱中,无法理清思绪,也无法做出抉择的Asuran,固执的坚持着早已习惯的步调。
习惯的步调,却也早已有了微妙的不同——Asuran向Shinn走过去,“去吃早饭吧?”
错身而过,不必回头就能够知道,Shinn正默默的跟上来。他的吐息,灼热了自己的脊背。

“我去做饭。”
加快脚步想要越过Asuran,Shinn的声音就在耳边。“想吃什么?”
“已经做好了。”
Shinn下意识的顺从指示,乖乖地坐到餐椅上,又猛的弹起身来,“什么?!”
一想到在自己睡着的时候,Asuran竟然在厨房做饭,Shinn就忍不住冷汗淋漓。
“放心吧。我也不想成为被气炉炸死的英雄呢……”
说着调侃的话,在Shinn冲进厨房之前,Asuran已经端着早餐走了出来。
“……不是吧。早餐就吃沙拉?”
“不用气炉能做的也就是沙拉了吧?柜子里是有很多罐头和泡面……但我觉得早餐吃它们不太合适。”
“沙拉也一样不合适吧?还有,这是什么?”
切的零碎的番茄和青瓜,反正什么样子一样能吃,也无谓计较卖相,但生的莴苣、土豆和椰菜该怎么办?
“材料是水果和蔬菜,不对吗?”
“……是我的错。”
按住额头的Shinn无限悔恨教Asuran做饭的时候,先从最简单的蔬菜沙拉开始。为了说明那是很容易完成的,只削了苹果青瓜,让这位MS的王牌驾驶员、天才技师以为沙拉就是把大家洗刷干净切碎后扔进沙拉酱就OK。
“不能吃吗?”
“不。稍微再处理一下,可以吃的。”
Shinn端起面前的盘子,走向厨房,将挑出的菜蔬重新洗净后,放入煮锅加热。
“订了几点?”
“中午十一点。”
“今天?”
Shinn的问话中并没有责难或者不满的意思,AUSRAN还是反射性的说了“对不起”。
“信里虽然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但议长好象很焦急的样子,我觉得还是尽快着手比较好。”
Rey送来的信笺是Lacus的亲笔,“ORB海滩的夏日风光很美丽,Asuran有空也来看看吧。”简短的邀请,希望Asuran能够去一趟ORB的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清楚。
Rey和Luna离去后,Asuran向Shinn约略做了说明。拒绝从政,也不想回去ZAFT,却以Asuran Zara的身份重返PLANT,除去Shinn的原因,也是回应议长的邀请。
“虚弱的PLANT需要能够支撑起它的人。不一定要是政治家或者军人,难道不能以Asuran Zara的名字为PLANT做点什么吗?”
议长看重的是Asuran和Kira他们之间的联系,可以在微妙的时局中,成为连接ORB和PLANT的纽带。Asuran很清楚这一点,Shinn也同样明白。但即使是被利用,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对于父亲曾经做过最高领袖的PLANT,Asuran怀抱着复杂的情感。无法割舍的眷念心与无法断绝的负罪感并存着,他无法拒绝议长的请求。想为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们做点什么——即使不是因为议长的邀请,Asuran也有这样的愿望。
Shinn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向他说,“你留在ORB想做什么呢?”同样不希望再有战争,同样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得到安宁的生活,但Asuran该去的地方是PLANT。只有那里,才是他的立足之地。
“我们一起回去吧。”
这样说的时候,在心里向ORB诀别。没有父母和妹妹,家园也早已不再存在,即使她可以成为很多人的乐园,却已经不再是Shinn的乐园。也不是他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也一起走。”捞起煮好的菜蔬,加入新的沙拉酱,Shinn将盘子放在Asuran面前。
“你的休假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差不多了。你要从L3降落吧?搭乘民航机?”
“呃……”
“正好可以经过诺伦斯。”
“民航机不可能在那里停靠的吧?”
战争虽然结束了,却还有许多遗留问题。L3的碎石带里仍然活动着激进派的游击组织。环境复杂造成搜查上的困难,ZAFT最后决定在它的边缘建立军事卫星诺伦斯。这也是为了预防类似尤利斯7坠落事件再度发生所做的努力。
Shinn离开创伤累累,光荣退役的密涅瓦号后,被转调到诺伦斯。预定在为期一个月的休假之后前去报到,他所驾驶的IMPLUSE GUNDAM已经被先送了过去。
“那就一起去诺伦斯。从诺伦斯借用穿梭即降落不是比民航机更快更安全?”
“那东西上有ZAFT的标志。”
“涂掉就好了。”
Shinn干脆的答道。叉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能够安全抵达ORB是先决条件吧?这一个月来,民航机在L3附近爆掉了三架。事故原因不明,即使没有游击队,那里也是危险的宙域——虽然也是捷径。”
“我绝不允许你因为无聊的理由丢掉性命……”
鲜红的眼眸中闪过的激烈情感,灼热的令人炙痛。望着那样的Shinn,Asuran忘记了言语,也无法拒绝。

* * *

两天后,Asuran和Shinn一起踏上了前往诺伦斯的航班。
一个星期才有一次的民事航班是为驻军的家眷所开设的。军事卫星的探亲申请不是那么容易获得批准,乘客数量相对稀少。为了节约成本,民航机多数是小型而陈旧的。
戴上墨镜,穿着极普通的黑色外套,和Shinn一起出现在航空站里的青年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象是要隔绝旁人的窥视一般,Shinn将Asuran挡在身后,却不知道他自身的桀骜气质也是深受注目的原因之一。
两人终于穿过漫长的通道,走进谢宁留号时,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当视线越过站在门口迎接的高大的大副,看清飞船内的情形后,又一齐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原本是货船,因为载重限制,最近才改成客船来用。”
抱歉的笑着,大副带了两人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由货舱改建而成的客舱。可以容纳四、五十人的空间里,只有三十人上下,并不拥挤。令Asuran和Shinn诧异的是乘客大多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由一个教师模样的年轻的女子带领着。坐在距离舱门最近的中年男人则留着长长的胡茬,看上去也并不象是军眷。
用假名登陆的Asuran和Shinn是经由Rey取得机票的。聪敏干练的Rey自然很明白如何将事情办的隐秘妥当。
“要去诺伦斯或者ORB应该都没有问题。”
简短的附言当时看起来有些难解,直到看见乘客的模样,才隐约明白了一些。
“可以去ORB吗?”Asuran向大副低声询问,大副果然露出得意的笑容,回了声“当然”。
“别看我们的飞船这么破旧,可是有幸运女神庇佑的!即使在战争期间,往返ORB和PLANT也从来没出过问题。”
看着神情奇妙的Asuran,高大的男人更豪爽的拍着胸脯说“放心放心”。Asuran也只有无可奈何的笑了。
“幸运女神吗?”
“Rey究竟是怎么找到这种船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
说不定Lacus的信笺就是这样被带来PLANT的。在地球联邦的压力下,ORB和PLANT之间还没有正式通航。走私就成了双方默认的交流形式,大量的物质通过这种方式流入PLANT,PLANT则回馈以大量的金钱。
理论上并不存在经过诺伦斯再降落ORB的航路,Asuran和Shinn现在也亲眼见到了。
“这样也好。不用麻烦Yzak重新油漆穿梭机。”
在靠近舷窗的一侧并排坐下,感受到起飞时的震动,Asuran轻声的向Shinn说道。这一次,Shinn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将头转向了窗外。
无垠的宇宙,无边的黑暗,还有即使伸出手去也无法触摸的无数繁星。在MS的操控室里看惯的景象,又再一次的让他觉得孤寂和寒冷。

* * *

预定的航程是二天,计算着再过上不足三个小时就能够抵达诺伦斯,Shinn从毛毯中钻了出来。
已经被同船的小孩子们缠上的Asuran,正低着头应付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Shinn扫了一眼搁在一旁折叠整齐的毛毯,“你没有睡?”
“不大睡得着。”
绝不是因为环境太不舒适,做MS驾驶员的那些日子,更艰苦的境遇都有。
Shinn也睡的很不好,睡梦中一再的梦见父母和妹妹。这都是因为知道了眼前这群孩子是战争遗留下来的孤儿的缘故。他们如今搭乘这破旧的飞船,冒着随时可能葬身宇宙的危险,想去投奔ORB。
“为什么?”Shinn不能理解,“他们都是协调人吧?为什么不留在PLANT?”
什么中立国家,唯一和平的天堂的甜蜜说法,已经在连续的战争中破灭了。还有谁会相信与地球联邦比邻而居,只要独善其身就可以安然无事?留在PLANT反而更加安全,不是吗?
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露出了不知道该说是苦涩还是无奈的笑容。
“拨给孤儿的基金,ORB那边比较丰厚。而且他们大多是大战时从ORB流散出来的,父母都是ORB的国民。也许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够找到幸存的家人。”
“那至少该等通航之后,现在这样,万一有什么意外……而且,PLANT的经济也在好转……”
逐渐变弱的声音,不知道想说服的是对方还是自己。挣扎着寻求活路的滋味,Shinn知道的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才对对方的苦痛无奈更有共鸣。
“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我们也不想冒险。而且,这艘船不是说很幸运的吗?”
“幸运的谢宁留号,是挺有名的……它的船尾还有我留下的记号呢……”坐在门边,不睡觉也不说话的中年男子忽然接口道。“别看我这样,大战的时候也是小队的击坠王呢!要是我父亲也是前议长,大概会和Asuran Zara一样有名……”
“你是MS的驾驶员?退出ZAFT了吗?”虽然被以透露着些许轻慢的语气提到了名字,Asuran的神情仍然平静。
“退出?是他们不要我了,因为没办法再做驾驶员。”
Shinn虽然也想过也许有一天会因为受伤不能再驾驶MS,看到眼前的实例,却还是无可避免的为那说话间流露的残酷意味所动摇。即使薪水微薄,成为军人也是谋生的手段。当初孤身一人来到PLANT的时候,微少的救济只能让人勉强活着而已。因为战争和难民,PLANT的就业也十分困难,最后Shinn只有选择成为军人。
其实一点都不想拿起武器,因为知道失去父母和妹妹的痛苦,所以也不想杀人。在训练中总不自觉的避开对手的要害。Rey说,“你会害死自己。”
Shinn知道他说的对,但砍下去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错开。想要变强,想要保护不能失去的东西,有这样心情的人,应该并不是只有自己。所以并不想成为那把劈断一切、改变世界的利剑,而只想成为卫护所珍惜的人们的盾牌。这样的心愿微不足道,却最真切不过。

“那曾经是驾驶员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Asuran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听起来有种令人痛恨的冷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宣示出主人并不平静。
“你的目的地是诺伦斯还是ORB?或者……是反政府组织?”
Shinn猛的领会到Asuran的意思,立刻绷紧了身体,探向衣袋的手指握住夹衣内的手枪。
因为被政府和ZAFT所抛弃,生活在潦倒之中,会有怨恨也是当然的事情。造成这样的不幸,的确是政府的疏失,但如果因此加入激进组织,或者想对诺伦斯有所不利,同样不能允许。
“我要开枪射击他吗?”——Shinn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震抖着,手心沁出了汗水。
“知道这个想做什么?年轻人。”
“请……回答我。”平稳客气的语声传达的却是不容违逆的意志。被展露出凌厉气势的Asuran所卷起的无形风暴笼罩的客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吓白了脸的孩子们蜷缩着身体靠在保育员身边,有的终于无法耐受的大哭起来。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我要爸爸……”
嘈杂而混乱的哭喊声令Asuran藏在墨镜背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细微痛苦,不自觉蹙起的眉头却让他的一切忍耐都白费了。几乎可以用苦闷和凄凉来形容的神情也让对面的男人为之诧异。
“小哥你做什么这个样子?你有手有脚,还怕没事做?”
“象我这样的,即使去加入反政府组织,也没人愿意要吧?”
“那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
“去ORB讨生活。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去诺伦斯做人体炸弹吧?饶了我吧,好容易保全下来的手脚,我还想多留些时间。”
听到这句充满自嘲的诙谐话语,Asuran也不知道该用表情去面对,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男人看着Asuran,语重心长的说,“能够活着,谁会想去死?年轻人,你也太悲观了些。”
“人其实是很坚强的。”
对方的年纪足足大过一轮,Asuran不便反驳,只能啼笑皆非的听着。Shinn也觉得有些好笑,慢慢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注意到两人的微妙表情,男人不以为然的问道,“怎么那样一副面孔?我说的不对吗?”
“不。只是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悲观什么的。感觉有点奇妙。”
Asuran的确还很年轻,但他经历过的事却已经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到的。在频繁的得失中,他终于了解到人类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因为憎恨愤怒不满不平,人们做过的可怕的事还少了吗?与其说Asuran悲观,倒不如说眼前的男人实在乐观。
人的确很坚强,同时却也十分脆弱。到底可以忍受多少失望?往往可以忍过剧烈苦痛的人,却在微小的挫折面前失足,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坚强或者变得软弱,而只是已经无法再多承受。
眼前的男人,又能忍耐到什么地步?想到这一点,无法不觉得肩头沉重。想要对因战争而苦痛的他们负责,正是Asuran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第一次,他真切的觉得自己能够身在此地,真的是太好了。即使为了死去的母亲走上战场的那一刻,也没有现在这么踏实。

Friday, November 18, 2022 21:53:02 PM SUBBY PERMALINK COM(0)
Drops

作者:sub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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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保护罩,拉下开关。瘫在地上的灰色巨物震动着喷出两口浓烟,慢慢站起走开。
“行了。”
在ASURAN正式做出结论前,孩子们的欢呼声已此起彼伏。追在巨大的割草机身后,一张张兴奋的面孔洋溢着快乐的光彩。
这颗专为农业生产所建造的卫星土壤肥沃气候温暖利于耕作,相应的困扰是杂草疯长。球场的草皮一天不剪就变得老长,严重影响了球类的滚动速度,而且,孩子们还很容易因此摔交。即便是生来就拥有良好平衡感与运动神经的协调人,仍然存在着受伤的危险。
坏掉的割草机是十年前的老机型。它曾经在战争最困难的时期缓慢的游走在这片场地上,也曾在和平到来的时候默默的躺在仓库边,任尘锈布满躯体。属于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久远,战争结束后PLANT的重建工作进行的相当顺利,如果不是如此远离政治中心的农业卫星,ASURAN也不会获得目睹“古董”的机会。
被管理方从几十公里外请过来,当ASURAN说,“它的状况比想象中好”时,管理人员的惊讶欣喜溢于言表。同时负责后勤管理与财务预算的副经理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您知道的,这里是个农业卫星,为娱乐设施申请经费有些困难。”
ASURAN微笑着表示理解。不同于普通的机械师或修理工,作为负责农用机械技术支持的“专家”级人才,一台破旧的割草机哪值得他费心。通过熟人关系登门求助的管理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表现的十分谨慎有礼。
手抚过班驳锈蚀的机体,ASURAN想到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以及上了军校之后,滚过训练场的那些同样庞大的身躯。专为农业生产所设计的巨大割草机经过改造后运用到日常生活。曾有一段时间,它的高效率强功能非常受好评。之后则因为噪声过大等原因逐渐被淘汰,小型轻便的割草机重新占据了主流市场。流行这东西就是这样,谁也说不准。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大概是绝对不可能被实现的奢望。

他微笑着观察了片刻,确定没有问题才弯下腰收拾起工具箱。又聚回身边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诉说感想。
“好棒!”
“我长大了也要象叔叔一样!”
叔叔?ASURAN的脑门上瞬间冒出了无数黑线。他还不到二十七岁!好吧,对于八九岁的孩子而言,是已经可以被叫叔叔了。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还是不甘心的想,叔叔应该是至少三十岁以上留着胡子满面沧桑的男人才能胜任的头衔吧!
一想到即将在可见的将来迈入抗拒不能的“叔叔”们的行列,他忍不住郁卒。随着年纪的增长,头发变长了,不曾增长的是“成就感”。修好其他人无能为力的机械——正如早年的他表面一派淡然却在心里争强好胜、什么都不肯输人一样,可曾经令他暗暗自豪的满足感,如今却显得轻飘空洞。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到许多晶亮的眼睛,毫不掩饰的表达着钦佩。
“那就要好好的努力哦。”
揉着最近处的小脑袋,纯熟的安抚鼓励,尽着一个年长者的义务。在这里住了两年,哄小孩子的本事从不会到会,没花费多少时间。
“恩!”握紧小拳头,童稚的声音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和叔叔一样厉害的!”
ASURAN忍不住笑了。恍惚记起差不多同样年纪的自己,立下过成为机械师的志向。虽然中途有些波折,最终也算是达成所愿。可自己却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心境,丝毫没有体会到实现梦想的快乐。
当原初的理想在时间的流逝中不知不觉褪色成苍白的过去,能够感慨的只有世事的无常。望着眼前充满希望的面孔——他们能够坚持多久呢?颓丧且残酷的话语,他只放在心里问着自己。

“DINO先生,您的电话!”
副经理站在窗前挥舞手臂大声呼喊。ASURAN提起工具箱,和刚刚组成的热情的小FANS队告别。
“我是ALEX。”拿起搁在桌上的话筒,报上身份记录上使用着的名字。
电话那头传来活泼的女声,是邻居家开朗年轻的那位罗西太太,今年春天刚刚做了母亲。她的丈夫与ASURAN眼前的那位副经理是高中的同学兼好友。
“……手机?”ASURAN摸摸衣袋,“忘带了。有事吗?”
休假期间用不上手机,平常上班也很少用到。罗西太太并不觉得惊讶,只说“好在知道这边的电话,不然不知道怎么找你呢……”
ASURAN拿着电话微笑。适时的又问了句“有要紧的事?”
罗西太太才收住话头问起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修好了……对,应该很快。”
“朋友?……”
ALEX DINO这个身份属于一个曾经存在过的人。从ORB迁到PLANT,又从PLANT去到ORB,在半年战争中死于流弹。年岁与ASURAN相仿佛,模样也有些相象。后来就被CAGALI拿来做为ASURAN伪身份的参考材料。
战争结束后人们收拾起心情寻找失散的亲人,曾有人将ASURAN误认为那个ALEX DINO,自称“朋友”找上门来。不仅邻居太太对此记忆犹新,就是ASURAN,听到“朋友”两字也有瞬间的错愕。
“该不会又被乌龙了吧?”有些头疼的按住额角暗自嘀咕。不知道CAGALI当初是怎么做处理的……
“有留下姓名吗?”
电话那头的年轻太太说,“没有,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啊啊,连说法都和上次那位冒失先生一样。ASURAN无声的叹了口气。罗西太太迟疑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道,“我让他先呆在我家好了……怎么说呢,我觉得他可能真是你的朋友呢。”
“……那就麻烦您了。”半是惊讶半是迷惑的挂上电话。ASURAN忍不住揣摩起那位太太究竟以什么标准判断出一个陌生人“可能”是自己的“朋友”。
总之,回去就知道了。他心里微微颤动着滑过数个名字。



Dro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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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SURAN回到城郊的住所已是傍晚。比邻而建的一排房屋都有着宽阔的院子,只简单的用稀疏的栅栏围绕起来,远远就能望清一切。
温暖的冬日下,罗西太太的院子里有一个穿着灰色便装的男人低着头逗弄摇篮里的小婴儿。他的金发在落日余晖中张扬的流光溢彩,而ASURAN记忆中所熟悉的野性桀骜在此情此景却换成几乎令人疑为错觉的温柔宽和。
在ASURAN心里,有理由前来探望的“朋友”里,DEARCA无疑是排名最后的一个。眼前这个怎么看都象是慈父的男人,真的是DEARCA吗?
一切不真切的如同梦境。略略迟疑了一下,轻轻走近。背着身在婴儿“咯咯”的笑声里低低絮叨的男人毫无所觉的乐在其中。
“DEARCA。”
金发的旧友猛的回过头。ASURAN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狰狞的面目,尖利的沾着鲜血的牙齿蹭过鼻尖,下意识的,ASURAN毫不犹豫的挥出拳头。
虽然,现在他的名字是ALEX DINO。属于ASURAN的好身手却依然健在。搏击第一名的成绩从军校毕业,连最强教官也甘败下风的实力是什么概念?那就是即使同样曾身为精英DEARCA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仍然不能幸免于难。金发帅哥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块乌青。
如果是YZAK,少不了来场暴风骤雨。DEARCA却只是捂着脸看看ASURAN,略勾起的唇角笑了。
“你的身手退步了。”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感慨。
“……胡扯。”
有些尴尬的退了一步,ASURAN指着半脱落状态的面具与假牙,“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种癖好。”
“因为‘这种’癖好拿拳头招呼我的就您ZARA公子一个。小宝贝们都喜欢的很。”
仿佛是呼应DEARCA的说法,罗西太太不满一岁的儿子咿咿呀呀的挥动圆滚滚的小手去抓DEARCA送到眼前的“玩具”。
“尖牙是危险品。”
“我这不是看着吗?”
看着吊儿郎当无动于衷的DEARCA,ASURAN在他身后皱了皱眉头,心里却莫名的松了口气。这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DEARCA。最初的惊讶过去了,不能言道的些许失望却慢慢翻上来。本来很容易出口的疑问“你怎么来了”竟意外虚怯的难以启齿。
两年了。上次聚会是YZAK结婚的时候,诗荷真是个好女孩。在Aprilius参加完婚礼,ASURAN立刻回来继续过他农业技术专家的日子。从间或收到的信息里知道大家都过的不错。DEARCA和米莉一起去了地球,ASURAN想着,大概不久就能收到他们的婚讯。还有他始终最关注的留在ORB的KIRA姐弟与LACUS,最近终于决定结婚了。请柬三天之前送到了ASURAN手里,礼物正在筹办——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到底要送什么。
如果DEARCA也决定和米莉凑个热闹,一次性解决三份贺礼倒也不错。至少,他从未送过DEARCA什么,能够送出手的机械作品不必苦恼不如前作或者有功能上的重叠浪费。
“……不如做个婴儿床好了。”
DEARCA顶着乌青的伤痕惊讶的看过来。ASURAN才发觉竟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想的话。
“租给YZAK,应该很有赚头。”
“YZAK的女儿快两岁了吧?我可没打算做妨碍孩子独立的电子保姆。”
DEARCA耸耸肩,“那就给我图纸,开个公司,批量生产。说到机械制作,我想世界上找不到比你更厉害的了。”
“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你不是当真吧?开公司那么麻烦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做。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缺乏幽默感。”
“依我看是你对幽默的定义缺乏常识。”
“怎么都好,”DEARCA叹息着撩起掉到额前的金发,“这么说,你收到请柬了?”
“难道你没有?”
“的确是没有。”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男人摊开手,看不出丝毫遗憾的说,“我和米莉早就分手了,当然,是她甩了我。”

谢过罗西太太,ASURAN带着失恋已经挺久的男人回到只有一墙之隔的住处。
两年的独自生活让他学会了做菜做饭,DEARCA自从交上米莉这个女朋友也被努力往“新好男人”培养,对于下厨房颇有心得。两人凑在厨房里就着冰箱的存货准备晚餐竟配合默契。
ASURAN忍不住想起以前两人被迫在战地炮火中挣扎求存的那些日子。能够活下去就很好了,谁还会挑剔食物的品质味道。那段短暂的“同居”时光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结束,谁也没有把寒冷的夜晚彼此偎依呼吸与共的瞬间当真。
停留在冰冷皮肤上的温热感却时时在孤独一人的夜晚变的格外清晰。DEARCA是与自己最没有交集的那一个人。可为什么是他,曾经最亲密的拥抱着自己。ASURAN将之称为“命运的玩笑”。是的。除了命运的不可抗力,DEARCA或者是自己,都不会想去拥抱对方。
晚饭端上桌,ASURAN寻不出可说的话题。方桌的对面,DEARCA也默默的喝着汤。那头金发在灯下还是那么耀眼,让ASURAN想到过去曾无数次在心里取笑过YZAK与DEARCA的组合是“金银双煞”。
他出神的想着为什么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注意到DEARCA的存在。比ASURAN年长一岁,橄榄色皮肤,身材健美高挑的少年无论站在哪里都是那么耀眼。或者是不喜欢他的张扬,不喜欢在他那热烈明亮的外表下显得过于深沉晦涩的内心。挑动嘴角的坏笑,完全没有常识的冷笑话,尖刻的讥刺,常常令ASURAN在面对YZAK的挑战时更为难堪。
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拒绝接近、拒绝了解才是最安全明智的选择。尽管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过,ASURAN仍然从未正视过对方。
在灯下他抬起头,DEARCA那双紫色的眼睛正正的望着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议长派我来找你……”
ASURAN无所谓的“恩”了一声,示意继续说下去。DEARCA却没有了下文。他只是看着ASURAN,眸色忽明忽暗。ASURAN下意识的转开视线。
“我想见你,想了很久。”
一瞬间ASURAN模糊的想着“真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翕张的嘴唇却背离了他的意愿,开合数次后只溢出浅浅的一声叹息,“我知道。”
这说话,仿若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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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记忆中湿冷的雨直沁入骨髓。
滴滴答答没个完。这就是地球的雨季。伤口钻心的疼,身体发热又发冷,在潮湿的雨气里难过的恨不得连心都吐出来。ASURAN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和DEARCA都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协调人强韧的恢复力也是有限度的。没有伤药,没有利于伤口恢复的干净的饮水与富含营养的食物,凭着协调人的天赋勉强支持了这么久已到极限。
隐约的听着一个声音在说,“ASURAN你听到没有?别死啊!YZAK还等你回去和他决胜负呢!”反反复复在耳边念叨,声调越来越急促。ASURAN有些想笑,“说KIRA在等我回去更有用吧”。
KIRA这个名字是ZAFT的大家下意识的回避着。提到KIRA,就会想到NICOL的死,就会想到要报仇。无论DEARCA还是YZAK都不会愿意承认,在ASURAN生命最黯淡的时刻,能够支持他的是那个本应被憎恨的存在。
除了KIRA,所有的东西在ASURAN眼里大概都不值一提。也许这不是事实,却距离事实不远。有时候看着DEARCA冷冷的目光,ASURAN甚至想,他是厌恶自己的。
这个厌恶着自己的人却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竭尽全力的照顾着他。ASURAN在清醒与昏沉之间贪婪的汲取着那干燥温暖的肢体所散发的热量。无数次的在即将窒息的时刻,被那双难以拒绝的手臂所拯救。
“你走吧。”
蠕动因为高热而干裂的嘴唇,迷糊中吐出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音节。一再重复着,直到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依然没有远离危险,但DEARCA背着ASURAN翻过一座小山,终于寻到了能够临时落脚的城镇。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每天都有无辜的平民受伤或死亡。有的是自然人,有的是协调人。潜藏在这里,只要足够小心低调,相对而言还是安全的。
更重要的是,DEARCA找到了一个医生,对溃烂的伤口做了清理切除,虽然没有足够的药物帮助恢复,至少避免的进一步的感染。ASURAN仍然在半昏半醒间沉浮。
从不知道DEARCA是那么唠叨,每次醒来都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从军校你来我往的较劲到上战场后曾经的同学一个个死去。
“少死一个也好。你听到没?就算我很讨厌你也不能看着你死。”
——他讨厌我。早知道的。
“都快挂了还充英雄。”
——说的是之前让他抛下自己独自逃生的事。我不是那个意思。能少死一个也好。不是吗?
“你到底醒还是不醒?赶快做个决定。船我已经找好了,月底就可以出发。不知道拖个活死人我会很辛苦的吗?”
——都叫你不要拖了。
“我可不想象NICOL一样赔上小命。”
——……
真正醒来的那一刻,四周一片静寂。没有窗玻璃的房间在夜晚冰冷如死地。DEARCA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憔悴而伶仃,只有那头金发还是那么闪亮。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缓慢的回过头。被朦胧的月光映成黑色的双眼满含着湿气。
“你哭了?”
任何人都可能哭泣,只有DEARCA,ASURAN从来不能想象他哭泣的样子。NICOL死的时候,他只皱着眉头抿紧嘴唇。比大家都高大的身材,更成熟的面容,玩世不恭的无谓让他看上去象成人。可实际上,只比ASURAN年长一岁的他仍然是一个孩子。
在无人的寂静夜晚,无声的哭泣。DEARCA象否定似的对着ASURAN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哭了。”
ASURAN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向他走去。温热的手指触摸到冰冷的面孔的瞬间,DEARCA忽然抓住了ASURAN的手腕,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那是特殊情境下的意外。因为寒冷无助他们可以拥抱不那么喜欢甚至是厌恶着的对方。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只是如此。危机解除后,两人很默契的回复到从前的相处状态。
直到某一日,ASURAN和CAGALI分手。永恒就适合为不能永恒的剧目佐证。捏着被退还的戒指,脑中残留着CAGALI的泪眼,ASURAN不知道究竟是谁“抛弃”了谁。也许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对方。
走过廊角,DEARCA斜靠在转角处的栏杆上。还是那冷冷的带着嘲讽的表情。ASURAN不确定他究竟看到了多少,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最终他决定和从前一样漠然的擦肩而过。
“为什么不直接对她说,我爱的不是你?”
“她很努力了,但你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为什么不诚实点说出事实?”
“明明想要却装做不在乎,从以前我就很讨厌你这一点了。为什么不能象YZAK那样直率坦白一点?”
“故做高傲羞辱别人就那么有快感?”
ASURAN站在那里承受着身后袭来的痛击。他吸了口气,平静的说,“我爱过她。”
“啊,你爱过她……你真虚伪!”
无意识的想着“我为什么要被你批评”,ASURAN以不再停留的决然姿态不顾而去。无论他走的多快多远,都无法将来自身后的冰冷视线彻底的抛于脑后。那种凉意从透入脊骨,让他不自觉的想起湿冷雨季中的那些日子。在全然清醒的他面前,再没有一双手臂那么坚定的予他以暖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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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还是同样灼热的身体,拥抱彼此的瞬间却觉得仿佛空白了漫长一世的陌生。
他们的确从来不曾拥有过对方。在那些相拥入眠的日子只是贪婪的汲取着体温,如同受伤的人互相舔舐着伤口。温柔的情绪里没有丝毫的情欲。
而今那曾有的温情却在不知不觉中酝酿成浓酒,烧灼在彼此心头,成为想要拥有对方的欲望。
也许在那时就有,只是他们谁也不愿意承认。不可能被自己拥有也不能去拥有对方,没有什么比清醒的了解这一点更无奈。滚烫的落在身上的热吻让ASURAN恍惚忆起雨后月夜的那滴泪,落在伤后的肩头,灼热的仿佛要烧毁一切,令人心痛如死。
过去的二十七年里ASURAN不止一次的品味着这样的痛苦,直至平淡安稳到近于空虚无味的现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总是错过追求的时机。滑过眼角的泪水被温柔的吸去,他们依靠着听取彼此的心跳,逐渐睡去。

半夜下起了雨,到了第二天下午变成飘雪。为减轻虫害,每个冬天都有几次例行的寒流降雪。
雪花纷纷扬扬到傍晚积起厚厚的一层。想到昨晚上被扫荡一空的冰箱,ASURAN就忍不住为今天的饭食发愁。降雪日默认不用上班,即便开车进城恐怕也买不到任何东西。昨天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呢?
在过去两年里一直扮演着热心邻居的罗西太太再次热情的伸出援手,按照她的说法,能够帮到一直很照顾我们的“ALEX”先生非常高兴,就请不要客气,一起过来用餐吧。
当然没有回绝的可能,客气却还是需要的。DEARCA坐在沙发上看着ASURAN在客厅门口与女主人彬彬有礼的寒暄,忍不住勾起唇角。无论过多少年,ASURAN还是老样子。
记得军校的入学典礼后,这位作为代表致辞的天之骄子在与学友握手致意时,脸上挂的就是和现在一样的微笑。彼此对面的那一瞬间,DEARCA无法抗拒源自本能的厌恶感。
大概对于ASURAN而言,被人讨厌是比被人喜欢希奇的多的体验。DEARCA偶尔会感受到他的眼睛扫过自己时的略微停留,短暂到几乎以为是错觉。DEARCA不知不觉喜欢上他错开眼光的那一瞬间,有一种隐秘的得胜的快感。
“我就说一定是ALEX的朋友。”
罗西太太又一次的夸耀起眼力精准来。ASURAN的反应和昨天没有任何不同,依然是微笑颔首。
“为什么会这样认定呢?”DEARCA在自己和ASURAN之间比画着,“我是说,我和他,看起来一点不象的吧?”
高大英俊的DEARCA和纤细秀丽的ASURAN,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一个洋溢着活力,一个端正严肃,气质上也没有任何共通。
“总觉得是同样的人——女性的直觉,这个答案如何?”
“同样的人……”
ASURAN想,是嗅出了属于杀戮者才有的气味吗?无论如何远离战场与过去,曾经沾满鲜血的双手都无法再洗净。纷乱的时代又有多少人不曾经历过硝烟与生死存亡?即便这个偏僻的农业卫星也一度因为粮食对PLANT的重要性而成为战略打击的首要目标。
笼罩在尤利斯-7上的恐怖的阴影,从来不曾从任何一个PLANT人心中淡去。时刻提醒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在浩淼的太空之中是多么的脆弱。
“气味相近的意思吧。”
“不完全是哦。”罗西太太眨动眼睛。
“灵魂相近。”

和殷勤的男女主人告别时,雪已经停了。散去彤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惨白的圆月,雪地亮的晃眼。
ASURAN握住DEARCA不知何时伸过来的手掌,“议长为什么叫你来,大概也能猜到。”
“论到做说客,显然你比YZAK合适。”
“我倒觉得这事无论谁来办都能成功。这里你也窝腻了吧?”
ASURAN轻轻笑出声,停住脚步,望向白茫茫的世界,“我只是想试试实现宿愿的感觉。”
“在农业卫星上做个机械技师,和你最亲爱的KIRA在一起……”
呼出的热气让DEARCA的面容有些模糊,“快死掉的那会,你嘟囔了很多回。妈妈、KIRA、CAGALI……”
“没有LACUS,没有YZAK,没有NICOL。”
——当然也不会有我。最真的你回避创痛,只想拥有幸福。
“你的确爱过CAGALI,把她当成你的救赎,可她不是。”
“过去是回不去的,我现在也知道了。我成了农业技师,可KIRA不在这里。”
罗西太太在电话里说到“朋友”来访的时候,ASURAN曾盼望过那个人是KIRA。走到他面前的却是DEARCA。
拖了这么多年终于决定要和LACUS结婚的KIRA——如果要来寻找自己,早就应该来了,不是吗?
回忆已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不是不愿意去努力实现,只是他们都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依靠燃烧往事的残热而活着,悲哀辛酸且无益。DEARCA没有说错,虚伪的自己在失去了追寻的机会后只能抱持着微渺的冀望权当自慰,连告别的勇气都没有,更无论追求。YZAK那样直率热烈的姿态,ASURAN从心底里羡慕着。可他无法成为YZAK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他猛然惊醒过来。一直留在YZAK身边,欣赏YZAK的DEARCA所怀抱的也许正是同样的情绪。
“灵魂相近是这个意思吗?”从来没有了解过的男人却有着最自然的共鸣,下意识想要回避躲开的正是那与自己相似的阴暗。鄙弃着的同时又喜欢着那自阴暗之中萌生的真与实。
“我讨厌你的虚伪。和米莉分手之后我发觉自己其实和你一样虚伪。如果我说我的确爱过她,你会不会笑呢?”
ASURAN笑了,“早该看出来,你也挺争强好胜。”
“论伪装功夫我比你厉害吧?”
“怎么不说论能力我比你厉害呢?”
低笑渐轻,雪地上静静躺着的两行凌乱足迹,交错而去。


全文完


Thursday, November 10, 2022 21:56:58 PM SUBBY PERMALINK COM(0)
never say goodbye

作者:subby



她站在那里,就象一个梦。
有着晴空般的明眸,发丝是初雨后的虹色。她的身后是碧蓝的海,她的视线投向遥远的未知。
她是一个美梦,或者,其实是个噩梦。
ASURAN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真切的辨明憧憬,也从来没有那么切实的感受到幻灭。
他爱她?也许。
他不爱她。谁能够爱她?当所有最美好的热望伸手可及却又无比清楚的意识到那只是变幻莫测的天空并不唯一的表情,正如虹彩在雨后出现却又消失在红日下一样。
心事原不足道。

他曾有过很多梦想。
说出来也许没有人相信。他梦想着什么?不过是最平凡最普通说出来最庸俗不过的愿望。
年轻一点的时候和所有的少年人一样希望拥有绚烂的人生。
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历史的纪念碑上。
即使不能这样,至少拥有曾经活过的骄傲。
他也和所有的少年人一样,希望有那样一天,遇到命中注定的女孩。她是美梦的化身,足以让人喜悦到无法言语。
将目光投向街边的荧幕。那么的远,那么的近。
他听到了温室里花开的声音,甚至在香味中晕眩。
他爱她?也许。
他不爱她。他只爱自己的梦想。如果她就是那个梦想。
梦想成真的一天,反而令人无措。
不知道拥有了什么,好象什么也没有拥有。

他曾有过很多时间。
时间多到可以整出一只又一只哈罗。也许说出来没有人相信,机械永远是最好的伙伴。
想把他们弄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如果可以摆弄人生,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删去无用的DATA。然后慢慢填上: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他曾在浑然忘我的时间流逝之中摆弄一个又一个机械生命。
赋予他们声音,赋予他们情感。
就好象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取了遗传因子。他想,也许有很多时间,也许可以慢慢来。
不急的。
等他看清楚梦想的真实,等他能够真正抓住,终有一日,他不用告诉自己也能够知道,拥有着什么。
有些事是年纪大了才会明白的。
人们都这么说。

他已经十分明白。
距离年轻一点的那时候也不过数千个日夜,却已经能够在斗转星移之间改变一切。
他仍然有梦。看着她,仍然可以感觉到梦的气息,不论是曾经有过,还是仍然拥有。
他想,自己是喜欢上梦想的味道了。她就是那颗最甜美的果实。
永远不要吃下去,也永远不要去想什么时间流逝平淡中的真实诚挚。
无论是绚烂还是美丽,都要有心情才能体味。
火焰的尘灰,机械的轰鸣,海风的腥湿,已让他失去了感观。
他只需要一盆水。
可以从头到尾洗刷的干干净净。SAY GOODBYE。


然后,NEVER SAY GOODBYE。



2005.12.02.


Tuesday, November 01, 2022 21:49:08 PM SUBBY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