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番外
作者:极光鬼火

事件篇(下 )

倾倒而下的雨水将三人淋得浑身湿透,颠簸的路面让阿斯兰全身的疼痛加倍,但面对一个慌乱的经纪人和一名尚未从惊恐中恢复的女孩,他必须表现得神色自若,不能流露一点动摇。他尽可能让吉普车行驶在树林间,以求避开雷达系统的搜索。

对方必定会出动MS追击,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远离城市的密林里即便发生爆炸也很难引起当地守军的注意,密涅尔瓦的监控系统恐怕也只会将其归入自然气候造成的放电现象。要逃离这里,必须尽快赶赴先前布置的中继点取得武器装备和通讯装置。自己能撑得了那么久吗?他立即否定这个疑虑,无论如何都必须坚持下去,不为自己,为了PLANT,为了减少一个爆发战争的理由——如果PLANT的民众得知拉克斯•克莱茵命丧地球军之手,PLANT与地球的大战是谁都不能阻止了。

“等一下敌人的追兵就会过来,”他让米亚和经纪人低头避免枝叶刮伤面部,兀自说着:“要作好弃车步行的准备。”他没有说出
“会有MS前来追击”,担心这会引起两人更大的恐慌。

“弃车?!”米亚抬起半个脸,“那样我们不是会被他们抓到吗?”

“车子的引擎是个容易被雷达探测到的热源,我们现在需要它是为了快速脱离对方掌控,等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隐藏我们的踪迹是最重要的。”阿斯兰说的是实话却又不完全是真话。确实,吉普车散热的引擎是个易搜索的目标,但在雷电干扰的雷达的今夜,却不是致命因素。相比之下他们更需要它的速度帮助他们逃脱敌人的追踪,并且,敌人的地面部队大概也正开着同样的车子忙乱地搜索他们。

突然,一枚小型火箭弹呼啸着自后方袭来。阿斯兰松开油门,吉普车顿时慢下来。火箭弹落到他们前面,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爆炸,泥土混合了枝叶卷着烧焦的味道飘来。可恶,看来车子不能用了。这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又一道隐隐的火光从后方升起,阿斯兰大叫一声“跳车!”拉起经纪人推出车外,一手抓起米亚翻身跃出。他用全身护着紧闭双眼的女孩,在崎岖的路面翻滚了几下,后腰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停了下来。经纪人蜷成一团龟缩在附近一棵樟树下不停地打寒战,半戴的墨镜早已不知遗在何处。那辆吉普车,拐了个弯冲进一条小路,转瞬被爆炸的火光吞没。

米亚的左臂被碎石划出一道口子,幸好血流得不多。三人里,情况最糟的恐怕就是阿斯兰了,不说原先遍布全身的淤伤和方才跳出疾驰的吉普车的擦伤,负载两人的重量承受那块岩石的强力一击让他眼前一黑,后腰炸开的惊骇痛觉使他暂时难以站立,事实上,这一重击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阿斯兰!”米亚粉红色的湿发贴在脸上,雨水混合着担惊受怕的眼泪淌下她的脸颊,她抓着阿斯兰手臂处的衣袖,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我很好……”坚持毫无意义的说辞,阿斯兰挣扎着坐起身,身体倾动的刹那他痛地紧紧闭上眼,感觉漫天眩晕扑面而来。但他须臾即睁开眼,吐出一口气,在米亚的搀扶下站起来,“我们必须立即转移,追兵已经近在眼前了。”他尽量连贯地说话,确认还有一支冲锋枪挂在肩上。他把它摘下来,有些蹒跚地走向依然伏地的经纪人:“请原谅我刚才的粗暴,站得起来吗?现在我们必须马上隐蔽起来。”

“找到了!”一声浑浊的叫喊传来,阿斯兰反射性地抬枪射击,听到重物摔落溅起的水声。

“快!”他回头朝摇摇晃晃的经纪人与米亚轻喊,“朝树林里跑!”

雨水朦胧了视线,把追兵昏黄的车灯染成惨白。阿斯兰意识到手边所有的武器只剩一柄短刀和三十二发子弹,敌人却拥有包括手持式火箭发射器和MS在内的大型火力。他唯一的安慰就是敌人会留活口,虽说只是暂时的。

几辆吉普车载着十数名追兵逼近。他咬牙趴下,瞄准最前一辆,朝车底与地面的缝隙射出一梭子弹。安置在中部偏后的电池组顿时起火爆炸,几名乘客哀叫着被气浪掀出数米,坠地后寂然无声。

剩下几辆吉普车在爆炸线上停下来,认定此处有埋伏。二十几人鱼贯下车,先抬枪朝阴湿的林地一阵扫射,阿斯兰避到树后躲过流弹,但敌人利用这短短数秒前进至他咫尺之距。就在他横下心打算射出随后的子弹与敌人近身战时,一枚手雷从他后方抛向追兵,在他们中间炸开花。

“队长!”一个红色气密服的身影出现在阿斯兰幽暗的视界中,手持一柄ERII-S5连发式冲锋枪,连跑带跳来到他身边。

“真?”阿斯兰悄悄松口气,在嘈杂的雨声中朝真看去,“你见到拉克斯他们了吗?”

脸面隐在头盔里看不清表情,真确实是不满地哼了一声,“海涅队长在那边照管他们,你也快点过去,敌人已经出动了MS,我们要尽快赶到我停放脉冲的地方。”

不待他回答,阿斯兰被突然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般的疼痛摄住,不禁弯下腰。真愣了一瞬,伸手去扶他:“队长,你是不是又受伤了?!”他恼怒地说,“是因为那个拉克斯吗?!”

“……”阿斯兰疼得说不出话,他无力的摇头也淹没在敌人下一轮反扑中。

“先离开这里!”真单手抓着冲锋枪朝敌人不停开火,左手环住阿斯兰的腰慢慢退入密林。一等他们出现,一身橙色气密服的海涅随即接替真朝忙于追击的敌人丢出又一枚手雷,返身后撤时抛给阿斯兰一柄填满子弹的ERII-S5。

“真,你——和阿斯兰在前方开路,我殿后,注意保持行进速度。”海涅不露声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略显沙哑的嗓音听起来非常值得信赖。真担心地望望阿斯兰,率先跑向密林深处。

“拉克斯大人和经纪人先生请跟紧他们,落在后面可是很危险的。”海涅弯腰在地上布下一个雷阱,牵起一根细丝在两棵树根部绕过。雨滴凶猛地敲打他的头盔令他觉得十分吵闹,“这样大概能降低他们的行进速度吧?”他露出一抹浅笑,抓起放在树边的冲锋枪追上队伍。

阿斯兰以始终落后真一步的距离忍着突发的巨浪般敲打他每一处身体的疼痛在林地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时时分心注意米亚和经纪人是否跟得上,不曾料到米亚以担心的目光看着他,对他勉强持枪警戒的做法深为不满。

只能解释为丰富作战经验带给他的敏锐直觉,阿斯兰忽然察觉到一个巨大黝黑的阴影从林间窜起,雨丝中闪烁的MMI-M7S 76mm 重机枪口朝着最前面的真。他向后大叫一声“趴下”,上前一步扑倒发怔的真,两人在夹杂雨水的枪弹声中滚到一边,金属射进湿土的噗嗤声贴着真的脊背擦过。他明显感到靠着他的阿斯兰瑟缩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他被击中了。

“阿斯兰!”他猛撑起身,小心地用手揽住他的肩把他半扶起来,又怕莽撞的动作让疼痛加剧。他看着那两道想放松又无法不紧蹙的眉头,焦急万分:“哪里受伤了?很疼吗?能说话吗?阿斯兰!”

米亚不顾敌方再次射击的危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阿斯兰!”她跪在他身边,双手颤抖地伸向他肩膀,沾染一手微腥的鲜血。冷漠的秋雨很快把它冲刷干净,但它岂能真正被洗刷掉!它已牢牢躲藏在她的心里,隐埋在她记忆里,会在某个她心灵脆弱的时刻爬出来高声尖叫。

阿斯兰呻吟了一声,微微睁眼,真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令他颇觉好笑,但他此时没有说话的力气,右肩背的神经整块抽搐着,涌起一股烙刻似的钝痛。现在不是看着我的时候,他费力地想,MS,迪恩还在附近,目标显然是前来救援的真和海涅。

一枚高爆弹在他们头顶划出一道弧线在企图再次偷袭的迪恩肩部爆炸,照亮了半边天。恰在此时一道落雷劈倒林边一株高树,燃起熊熊烈火,猛烈的雨势难以抵御它汹涌蔓延的趋势,分秒之间,近旁几棵樟树先后起火,一场森林大火在此萌生。

“现在当务之急是迅速撤离,”抛出炸弹的海涅匆忙上前,在跃动不定的光影下估量阿斯兰的伤势,大概肩膀和背部都中弹了。他轻触他潮湿的手,骨节突起、冰凉而布满刮伤,再看他的脸,苍白,虚弱。他暗暗慨叹,他在逃离监禁场所之前不遭受毒打的可能性为零。身为学院当期TOP十的红服,眼见阿斯兰浑身是血真一时没了主意,只是反复查看他的伤势,不断同他说话。海涅见状干脆俯身从地上托抱起血流不止的阿斯兰,真和米亚随之站起。这位阅历丰富的Faith环顾四周,表情镇定、沉着:“这里离我们布置的第一个中继点只有一百多米,赶到那里能得到拖延MS的火力。”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林间腾起一股火光,爆炸的震动传到脚下。

“看来我的小陷阱发挥作用了。”海涅把视线移向站在他们身前的几人:“真,你带着拉克斯大人和经纪人先生先走,我在后。”
真动动唇想说点什么,海涅一句“现在是非常时刻!拖延一分钟我们所有人,特别是阿斯兰的生命就有危险。”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他隔着头盔瞥见阿斯兰在浸湿的制服里微微颤抖,面容因忍耐伤痛而扭曲,整个人呈现重伤时的虚脱和意识的麻木。他现在一定疼极了,他告诉自己,他为了他而受伤。他来是为了救他而不是被他所救!更何况他早已处在这种可怕的状态下……他感到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这一切,他不会让他死的!他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带离险境。

“拉克斯大人,您请一定小心。”仓促行进前,橙发Faith叮嘱看起来在瑟瑟发抖的女孩。

米亚凝视着海涅怀里的阿斯兰,后者朝她露出一个飘忽不定的虚弱微笑,她犹豫地点下头,毅然转身跟紧真,在弥散危机与死亡的雨夜,在远处火焰的燃烧中向前跑去,后面是她丧失判断惶恐不安的经纪人。

随着米亚和真的远离,阿斯兰之前竭力挣脱的迷雾次第蒙上他的意识,他的视线模糊在黑黄的林间天幕,耳际淅沥的雨声不再明晰,他甚至不能出声推却海涅忧心的关注。他对四肢的感控缓慢变浅,后背和肩膀却火辣辣地抽痛,之前被岩石撞击的后腰处神经突突地跳动,提醒他此地有伤。他惊讶自己竟能清楚察觉热乎乎的血液涓涓流出细密的血管,沿着子弹制造的出口小溪似的遁出,带着他披裹创伤的生命悄悄远去。他没有余力抗拒肉体上承受的惊涛骇浪似的折磨,他觉得自己像一片在风中瑟瑟发抖、伤痕累累的树叶,再有一丝变动就会粉身碎骨,他真想抛却遍体痛苦就此睡去。他不在乎被人责备,他常常毫无反驳的理由,但这并不代表他屈服或是甘愿失败,他绝不会死心。现在必须体现出人理智和充满自制的一面,但他无法确定这两点在他身上还残余多少,他只是知道,它们还没有完全泯灭。他努力召唤散去的思绪,却只得到微乎其微的响应,其余尚存的部分仍在无可遏止地迅速流逝。

海涅面色严峻地瞥了阿斯兰一眼,心里一阵抽搐:火光下他的清癯身形更显摇曳,杂乱的头发、雨水、林地沾到的碎屑贴在他年轻的脸上,不复往日锋芒。散乱纠结的视线显示痛楚对他深入骨髓的侵蚀;微微抽搐的额头,承担过载负荷的下颚,暴露出他内心的搅动和裂变,昭示他是如何强迫精神压制肉体与神经的悲鸣,仅仅依靠他那早已精疲力竭、遍体鳞伤的身心成为他人的支柱。一身冷湿的红服掩盖了从伤口溢出的血迹,纵然能欺瞒眼睛,胶质手套下他的手指仍旧能感应到沉默的细流急促的运动,从他指缝间缓缓滴落,随着上天的恩赐与诅咒翩然坠地,不知是雨水还是热血。

“你做得很好,下面就交给我吧。”他呢喃般地说,知道他无法回答。他环紧了他开始快速奔跑。现在追赶他们的已经没有了开着吉普车的地面部队,但影影幢幢的MS却拖着笨重的脚步时时威胁他们,落在装甲上又弹起的水珠勾勒出它们冷酷的外形,渐趋延伸的着火林带给这个夜晚披上浓重的色彩。

在黑海基地简洁宽敞的军官餐厅里,司令官、副司令官,密涅尔瓦号舰长、副舰长四人坐在一张过分宽大的长桌两边,面前摆着精致的食物。

“像这样的雷雨夜,今年还是首次。”韦斯德•拉奥文森对社交礼仪略有所知,同塔丽亚•格拉迪斯舰长谈论过PLANT与地球的局势之后,他提起了一个自认为相对轻松的话题。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第二次真正见识到地球的雷雨天。”深金色头发的舰长含蓄地说,对眼前的食物并无兴趣。

这时,一名士兵悄悄走进来,凑到副司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退下。

“什么事?”拉奥文森停下手里餐叉的动作,发问的时候目光却并不移动。

“迪奥基亚后面的山林发生了火灾,火势正在蔓延。”副司令官托马斯•克洛恩很随意地说,却令人不由自主地觉得不止发生了这些。

拉奥文森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表达方式十分不满,但当着密涅尔瓦两位舰长的面不便说什么。阿瑟•特莱恩却在此时开口:“不需要联系特勤队前去灭火吗?如果把森林烧光会影响环境吧?”

基地司令宽宏大量地微笑,原谅这名年轻人的无知:“如果是自然原因起火,我们不应该横加干涉。这是自然界进化的一种手段。当然,如果危害到民众,我们就必须及时出手。”

阿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塔丽亚在心中无声地摇头。她希望尽快回舰,副司令的话只说了半截,一定还有其他事发生,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

雷行走在密涅尔瓦的通道里,思考应该采取何种对策。刚才美铃悄悄告诉露娜索敌管制侦测到迪奥基亚背后丘陵地带发生爆炸,不,不是那个闪电引起的火灾,是手雷引爆的余波,还有光束武器击中目标的热能。看起来威斯汀夫鲁斯队长与真业已和萨拉队长合流,或许也解救了拉克斯•克莱茵。照事前的计划,他不用做些什么,但计划里可没写着要如此昭然地与敌人接火。如果敌人也出动MS,这次战斗就要升级了,到了那时,想瞒过基地或者舰长是绝不可能了。事实上,单是现状已经不能向舰长隐瞒,只要塔丽亚一回来,索敌管制必然向她报告情况。既然如此,“求全”就升为重要目的,是该调动地面武装部队的时候了。他顿住脚步,扭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报告!密涅尔瓦号有联络过来,要求与舰长通话。”

通讯兵站在餐厅门口,按照训练时的要求昂首挺胸,大声说出他所通报的情况。

拉奥文森这次皱起了眉,虽然他竭力不让桌对面的塔丽亚发现,但女性天生的直觉让塔丽亚对他的情绪了然于胸。她朝司令、副司令抱歉地点点头,起身跟着通讯兵走到餐厅外层的套间。

“我是塔丽亚•格拉迪斯,请把密涅尔瓦的通讯接过来。”

她惊讶地看到雷的影像出现在屏幕里,他面容平静地向她报告索敌管制探测到的状况,不动声色地说明阿斯兰、海涅、真现在所处位置和陷入的情势,请求舰长准许派遣地面武装部队前往剿灭敌人。

塔历亚凝视了这名金发蓝眸的少年几秒,看到他眼里的坚决。她批准了他的请求,特许他带队前往,并表示自己会尽快赶回密涅尔瓦。说完最后那句话,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她不用再滞留无意义的社交场所,她知道这是一种解脱。

“真抱歉,密涅尔瓦恐怕出了点状况,我不得不先行回去。”塔丽亚从副司令眼中读出支持,更坚定了她的决定:“实在很失礼。”

韦斯特•拉奥文森用遗憾的口吻表达他的情绪,但还是准许塔丽亚与她那名一脸吃惊的副舰长回舰,还慷慨地表示如果需要援助,黑海基地十分愿意帮忙。

“那真是太感谢了。”女舰长利索地说完感谢词,匆匆忙忙离开只剩下两个人的餐厅。

又一梭枪弹落在身后,四溅的泥土掉在他们身上。周围巨大的黑影升级为三个。混乱的雨点把泥土打碎,再将它从他们身上带回地面,金属关节的横铿锵声噩梦般咄咄逼近。真一个翻滚从林地间揭起一张防水布,拉出一门立地式90mm对空霰弹炮。他挥手让米亚和经济人躲到树后,把ERII-S5背到肩上,两手扶稳三十多公分长的炮身,将炮筒固定在地,再从藏匿点拿出一箱银光闪闪的炮弹。打开自动瞄准系统,他将一枚炮弹从霰弹炮尾填装进去,待系统提示已锁定MS,他随即按下发射键。纠正过风雨阻力对弹道影响,霰弹炮画出一道银线,准确接触此刻与海涅和阿斯兰相距不到五米的迪恩,炸开的瞬间分裂成无数小块,在迪恩庞大的肢体各处引发剧烈爆炸。驾驶员不是协调人,这样猛烈的震动令他慌了手脚,迪恩的装甲只受到微小的损害,但它却向后倒了下去。分秒之际海涅抱着阿斯兰来到他们身边,真继续向炮尾填装炮弹,不耐烦地示意他带着米亚等人先赶往第二个中继点,距离火虎和脉冲一百米距离的地方。

海涅知道阿斯兰的伤势不能拖延,他思忖片刻,低头对真说:

“你可以将这里的三门对空霰弹炮都填上炮弹,定好时让它们间隔地发射,预设程序里有这项功能。”

“我知道,你们快走,别磨磨蹭蹭。”黑发少年头也不回,跳向一旁铺了防水层的凹坑,又拖出两门同样型号的霰弹炮,与第一门呈三角形排放,打开炮弹箱不停忙碌。

“设定完成后尽快赶上来,第二中继点没有布置大功率武器,尽快上MS是上上策。”

劈啪敲打地面的雨点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海涅朝米亚和经纪人点点头,抱着半昏迷的阿斯兰领路在前,脚下溅起一片泥水。

软粘的地表起伏不定,米亚认定自己彻底讨厌丘陵地带。她长及脚板的褶裙浆得浑黑,白色软鞋从里到外覆着一层泥浆,质地上乘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她现在是如此渴望一个干净的浴缸,灌满了热气腾腾的温水,散发着金盏草的馨香。不对,不应该想这些。她望着眼里上下颠簸的橙色背影和他手臂外露出的猩红衣襟,内心充满自责。

几人没跑多远,突然,他们身侧几棵冷杉发出干绷的折裂声,一台迪恩紫色的机械臂露出来,两手持两柄MMI-M7S 76mm 重机枪。简直胡来!哪有用对MS武器攻击人体的!海涅换成只用左手将阿斯兰抱紧在胸前,右手掏出最后两枚手雷,用尽全力朝树影后的机体丢去。迪恩摔倒的瞬间,MMI-M7S 的枪口朝着天空倾吐一串震耳弹音,火舌在膛口窜动。

“乘现在,赶快!”在骤然照亮的光线下,海涅身上的气密服同爆炸腾起的焰气浑然一色,他小心地用双手抱着阿斯兰——他没有血色的面庞也被映得橙黄,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接近第二个中继点。

身后林地,一团火光窜上半空,由一个裂变为数个,亮丽得仿如节日焰火。在地球军费力地操纵迪恩站起来时,真赶上队尾,他给霰弹炮设定的总共三分钟间隔将后面两台MS拦在几百米之外,剩余的炮弹被他以一枚手雷为引信,拉起一条绊索。聪明的驾驶员会绕道前进,但这些地球军似乎同他们一样不熟悉林地,慑于黑海基地和密涅尔瓦的存在他们不敢让迪恩展翅升空,这似乎是真等人唯一的优势。三门霰弹炮中的一门已经发射,但这毕竟不能给MS以致命打击,稍迟,驾驶员从惊惶中恢复过来,必定恼羞成怒,带着加倍的怨恨追击。

前面林木逐渐稀疏,停放两台MS的狭小空地依稀可见,两个平躺的巨型物体在防水布的遮盖下显出人工制品的痕迹。

“这里就是第二中继点。”真第二次掀起防雨布,小型火箭发射器暴露在风雨中,红色弹头散发幽幽寒意,“但这对MS的也不能造成重大损害,在同一个位置连中三枚才能勉强突破迪恩的装甲。”

“先带着吧,离MS只有一百米距离,这也是最容易被敌人偷袭的时刻。”

真不等海涅说完,抄起一个发射器扛在肩上,“这我也知道。最后一百米了,我会小心的。”就在他们踏离第二中继点几秒钟的功夫,真布设绊索的地方发出巨响,震动传达到这里让他们踉跄了一下,无数星星点点的小爆炸带出四溢的火点飞散在低空,远观美若坠落的流星。

“但愿这能干掉一台迪恩。”真悄声自语,竖起全身的警戒线,猫着腰钻进最后几株树荫。

海涅正要跟随真钻进树林之间,一枚火箭弹跃然窜起,在前方燃起烟雾和火焰。有一台MS已经在这里守着他们了?!说不定这就是被敌人夺走的,护卫拉克斯•克莱茵的直升机的迪恩!海涅猛一惊,心沉下几许。但他并不停下脚步,知道身后的米亚和经纪人会依照他的行动动作。

暴露在敌人枪口下的真有危险了!海涅脑中窜过一个念头。

千响爆竹炸豆似的枪声下,真敏捷地躲避MMI-M7S 76mm 重机枪的扫射,有几发子弹堪堪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在气密服上留下一个烧焦的黑印。刚才火箭弹爆炸的瞬间他瞥见树隙间橙色气密服前的几许猩红,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无畏,眼睛紧盯防水布下脉冲机舱的部位,双脚发挥毕业考核时都比不上的灵巧,居然伸手够到了脉冲脚边的防雨布。他拽开伪装防雨布挡住迪恩的光学探头,在砰砰磅磅的子弹敲击MS机体的伴奏中跃入打开的驾驶舱。

灰黑的机体骤然鲜艳起来,脉冲的双目萤绿灼亮,预示双方形势的扭转。高能量光束步枪的开启穿透迪恩的肩膀,脉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上前一步,开枪穿透了覆盖此刻看来分外薄弱的装甲的驾驶舱。夜幕没能掩盖这些,燃烧的林木与倒地爆炸的机体在雨声中连成一片火海,给其他追兵点起最好的烽火。

“快点登机!”操纵脉冲揭掉火虎身上的防雨布,真打开驾驶舱门,喊出的话在焰雨中飘荡摇摆。海涅抱着阿斯兰谨慎地跃上火虎湿滑的表面。当心!他告戒自己,摔下去是小,伤到怀里的重伤员就严重了。他先将上半身探入机舱,再小心翼翼地踏进一只脚,确确实实感受到脊背顶上舱顶时他才收进另一只脚,慢慢在座位上坐下,让阿斯兰坐在他腿上,上身倚靠着他的胸口。他用左手揽着他,担心微小的移动会令他产生更强烈的痛楚。与此同时,他以右手启动火虎,仪表盘亮起来,显示屏映出四周昏黄的光学影像。

另一方面,重新闭合驾驶舱的真满面怨言,他觉得自己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或者他得到的回报不是他所期望的。万众仰慕的偶像明星拉克斯•克莱茵全身湿漉漉,有点不悦地坐在小她一岁的驾驶员腿上,还要低头弯腰避免妨碍他操纵MS;那名侥幸生还的经纪人抓着机舱一角某个突起物,把身体压成一片贴在驾驶座后窄小的空隙里,尽管这样他沾满泥浆的西装仍然时时蹭到真的胳膊。拥挤不堪的空间让真觉得呼吸不畅,心情恶劣,表情不觉皱了起来。客观点说,脉冲的驾驶舱已经达到有史以来最大MS机舱载人量,是一件划时代的壮举。这全是为了给重伤员让出空间。真拼命说服自己。但他还是没法让情绪正面化,如果压迫他腿部肌肉的不是这个拉克斯,当然也不能是那个痴呆者一般的经纪人,他会愉快很多。

敌人的追兵终于被方才的爆炸吸引,聚拢过来。三台迪恩对脉冲和火虎,胜算无疑在ZAFT这边,再加上整装齐发,跟随低周波接受器的指引前往起火林带的密涅尔瓦地面武装部队,这群数量锐减至十多人的地球军小团体注定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台迪恩动作粗鲁拙劣,只知开动两手中的MMI-M7S 76mm 重机枪,固定在胸部的多用途发射器射出数枚火箭弹。脉冲举盾挡在火虎身前,烟幕爆炸使得驾驶舱剧烈晃动。米亚叫了一声,经纪人发出几声低沉的哀号。承受撞击的真被这些额外的分贝刺激得拧起脸,不留情面地吼道:

“住嘴!不要叫嚷!”

但这也是他对拥在他身边的两人最大限度的发怒,剩余的怒意、不平、抑郁,他将其全部倾泄到这台不幸的MS上。高能量光束步枪在雨中无声地抬起,无声地开火,幽绿的射线划破装甲,刺透驾驶舱。

前方战斗发生的同时,一台迪恩从后方逼近火虎,妄图以胸口射出的飞弹予其重创。海涅单手拉动控制杆,火虎姿态灵巧地九十度转身,飞弹经过身前的短短时刻,闪着电光的电热鞭自右下腕弹出,将它们击向远空,造出数团荧荧火花。

火虎转身时,机舱中二人的身体微微震动,阿斯兰的头差几毫米就将撞上左荧幕。海涅眼疾手快,把环着他腰的手向里收了收,仍不忘开动火虎右腕上方的四连装光束炮令敌人永远无法再次为他们制造危机。

外部的嘈杂和人员的忧虑无法波及阿斯兰,他努力拉回意识、睁开双眼的尝试只得到微乎其微的回报,记忆却茫无涯际地在这一刻和现实混合起来。他的时间停止在某个点,然后悄悄深入下去。探访的往昔如画卷展开,变得同现状一样明晰。

那是两年前,他和伊萨克被抽调去指挥特战部策划的一次破坏地球军“斐济”空间基地的行动。该基地驻造在地月轨道附近的小行星带内,由三艘130米级护卫舰守卫。基地规模不大,但占据了地月之间的关键军事要冲,倘若有朝一日地球军将其发展成大规模空间要塞,对PLANT的威胁不言而喻。

克尔泽队所在的纳斯卡级舰威萨利乌斯号、僚舰荷尔德林号、僚舰霍伊金格号被派遣前往封锁地球军月面基地的航道,拉恩斯队负责监控来自地球的舰影,格罗文队则承担直接突入基地的任务。他与伊萨克在这支小队的旗舰罗伯特号上,带领特战部选派的四十名经历严酷训练的特种兵,为一次性摧毁“斐济”作好万全准备。

一切如计划所料,他们兵分两路顺利潜入基地,在主动力室安装定时炸弹,消灭所有活着的敌人。在最终集合时,他惊讶地发现两名负责回收基地关键数据的特种兵没有按时返回。此刻,离设定的自爆时间剩余十五分钟。他于是下令副队长指挥其他队员继续撤退,自己只身返回基地纵深。临近主控制室,子弹撞击金属的铿锵声随稀薄的空气传来,两名ZAFT士兵绿色气密服的身影在门边踯躅撺掇。他立即上前加入他们,眼角瞥见一名濒死的地球军挣扎着从两人忽视的角度射来一梭枪弹,他情急之下猛蹬地面将两人扑倒,子弹打在合金墙壁上又弹回来,其中几颗击中他的后肩与脊背。灼热剧痛中他不露声色敏捷地站起朝敌人扇形扫射,每颗子弹出膛的震动他都要咬牙才能承受。

“你们两个立即回集合点,数据回收由我来完成。”他朝两名特种兵喊,其中一人手臂已经挂彩。

面对他们犹豫的表情,他迅速补上一句:“这是命令!”

“是!”没有发现长官气密头盔中挂在额头的冷汗,特种兵转身离开,就在他们侧身的瞬息,残存的敌人丢来最后一枚手雷。他连忙按倒他们,自己却被滚烫的金属碎片嵌进腰背。汩汩的鲜血顺着紧贴身体的衣物潺潺滚落,伤口处似有火焰燃烧。向敌人抛去手雷,他压住一切情感尽可能口齿清晰地命令两名下属立即撤离。当他因汹涌而来的痛楚昏倒在操作台上,离炸弹爆炸只剩七分钟。
然后,他只记得伊萨克模糊的面庞,他不顾他浑身的鲜血抱着他在隆隆爆炸声中跃进一台MS的驾驶舱。破裂的瓦砾、建筑残片、僵冷的尸体在涌动的气流中疾速冲闯,撞击着吉恩的装甲,催促他们赶快撤离。在火焰与热浪吞噬他们之前,灰黑的吉恩终于张开喷气口跃向上空,身后紧跟一团巨大的、张牙舞爪的烈焰。

狭窄的机舱里,他半躺在驾驶员身上,伊萨克的一只手臂仿若怀抱稀世珍宝一般环住他,想收紧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微小的触动会让他的伤痛加剧;想放宽又怕稍一松劲他那软绵绵的身体会从他怀里滑落。从他身上不断流出的血液将那只白手套浸得殷红,看起来狰狞可怖,主人却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头靠在他肩头,强化塑料的头盔让他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数据已经成功回收了。”他虚弱地把手上闪光的磁碟交给努力稳住机体的伊萨克,却换来一顿瞪视,水蓝色的眼睛在头盔透明的面罩后生气地看着他,却又无可抑制地流露出几丝动摇。

“这种时候数据什么的别那么在意!”它们的主人低吼,“受那么重的伤,你还以为自己能活着跑出来?!”

“真抱歉……”他说着,感到周遭的事物,包括那双蓝眼睛都飘得很远,飘向他伸长手臂也抓不到的地方。

他竭力抬起眼皮,却被千斤重负压得睁不开眼,他不再意识到疼痛或者血液流经肌体的粘湿,他察觉到自己慢慢滑向一个未知的区域,它深不可测,充溢奇异色彩,它们召唤他,缠住他的手脚,不容分说将他拉下去。

他突然发现自己闭着眼也能看见东西,白服打扮的伊萨克从道路另一端迎面朝他走来,面无表情。他不是在生气吗?他想,觉得思维像是被水草绊住,僵硬地难以活动。他看着他那身影在他眼前冰冷地拂过,形如陌路,视他的存在宛若空气。顿促间,寒意从脚踵漫向他全身,他面前疾速缔结起一道冰雪城壁,他被彻骨凛冬隔绝在他之外。周遭的晶棱里变换旖旎映现伊萨克苍俊的容颜,折成无数夹角在凹凸间来回反射,却总是绕过他,惟恐与他触碰。双脚被不知何时凝结的冰块牢牢裹覆,宛如滋生的石峦,使他无法迈步。肢体的知觉逐渐消失,冰冻蔓向他全身,刺骨深寒濒临头颈的瞬息他感到自己骤然碎裂,辨不清形色的结晶把他散布到迷惘的旷空,一枚镌刻银亮侧影的蛋白石从他的碎片间弹射而出,以无可遏止之势撞上冰棱,发出至高无上的脆音,化为万千细点消融殆尽。他知道他将朽裂摧湮,不存生息,但他仍无法摆脱自己的情绪,他想追上他,他要在他身前缓缓转身,温柔微笑着迎接他,即便他对他而言只是空气般的存在。他绝望地向冰冷中渐趋微小的后背伸出手,整个视线和手指尖都在须臾破损飞散。他被涨大的绝望纳入无底虚空,脚下越过天蓝和鲜红的MS,互相追逐开启炮口,幽绿的光线闪烁不定,爆炸的艳丽火焰在同一时吞噬双方,飞溅的焦黑铁块却交缠在一起氤氲踯躅,辨不清彼此。

往事排山倒海汹涌而至,他再一次感到他凉汕汕的手放在他额头,英挺的双眉紧紧蹙起,颜色浅淡到近乎透明的头发在他脸颊上方浮动,他的目光是从秋日天空搠取的明朗,微沉柔软的嗓音仿佛蕴涵全宇宙的幽深和眷恋。他所希冀即是他所夙望,他的背负即是他的担荷,他们如同坚弓与铮弦,箭尖与尾翎,时时相交浑然一体却各有所持,扬镳分道。

海涅把手从阿斯兰额前移开。阿斯兰有点低热,但还不算发烧,这表明伤口未受感染。他舒了口气,眼角紧盯右荧幕里最后一台迪恩,密切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通讯器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叫,通讯屏幕全是雪花与紊乱的条纹。海涅将音量调大,辨别出雷的声音。

“威斯……汀夫鲁……斯队长……真……这里是密涅尔瓦地面……武装部队,我们正在赶赴低周波……接受器指示的地点,如果您已经与萨拉……队长合流,请尽快返回密……涅尔瓦,重复,这里是密涅尔瓦地面……”

他打开另一个通讯频道说道:“听到了吗,真?我们要尽快返回密涅尔瓦。”

“我知道,”真甩开一搓挡着他视线的粉红色头发,越过米亚的脖颈艰难地说,后者的右肘遮住雷达屏幕,令他看不到最后一台迪恩的动向。

怀里的阿斯兰轻轻转动头颈,喃喃地张开唇。

机舱里突然警报大作,两枚萤火虫式飞弹交替位置撞上火虎,海涅连忙护住阿斯兰,连自己带臂弯里的伤员摔向仪表板。

“阿斯兰!”

来不及顾及其他,海涅眼见怀里的年轻人微睁的双眸渐趋涣散,连忙在他耳边低唤,猝然察觉他腰间的白色大半已染成鲜红,他需要立即进行大量输血。这种情形下绝不能让他昏睡过去,一旦失去意识后果不堪设想。他明白他一直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一直遭受着极大的痛苦还必须肩负重荷,他觉得他必须重新看待这个前次大战的英雄,这个倍受推崇与诋毁的年轻人,精英、Faith不足以说明任何事,只有不肯面对眼前现实的人才会将“理所当然”作为借口遮蔽一切。撕去所有修饰与铺陈,他怀里只是一个大量失血而意识朦胧的伤患,一个吃力地喘着气、想要挣脱痛楚的少年人。

第三台迪恩却在这时向他冲来,它开动MMI-M7S 76mm 重机枪,带着飞倾的弹雨,凶神恶煞地扑过来。

“马上解决你,碍事的家伙!阿斯兰,你要挺住!”海涅紧紧怀抱,单手抓着操纵杆,拉到一半,按下左手边的下蹲按键让火虎降低姿态,乘对方虚晃的契机反手一击将其打倒在地。

“这种迟钝的动作还想阻挠我?!”他咬牙切齿地掉转机身,抬起右臂,开启拥有与光束突击枪匹敌的破坏力的四连装重突击光束枪,顿时,浓烈灼目的射线穿透昏暗的林木,将倒地的迪恩融成爆起的光云。

“可恶。”他低头发现从阿斯兰身上淌出的血浸染了他们的靴子,思维一下子揪紧了。他分明感到怀里的人身体逐渐冷却,突然觉得有东西哽住了喉咙,眼睛变得涩涩地。

他把他整个人抱在胸前,想方设法温暖他,“ 阿斯兰,你可不能就这样输给伤痛啊……”他启动MS的自动操纵系统,只偶而扫一下雷达显示屏幕,心思全都放在垂危的阿斯兰身上。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密涅尔瓦。

伊萨克……阿斯兰恍然睁眼,环紧他的人的身影仍然持续变淡飞散,伊萨克……他动动嘴唇无声地呼唤,微微喘息了几声,分不清是痛楚、辛酸、孤寂还是哀伤。生者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将死者的悲哀的,因为他们还活着,所以死亡不足以与任何事物相抗衡,但他现在却真实地感到从上空飞扑而来的死神,黑袂拍肩,银雾萦绕,严酷凛寒,周身充斥可怖的阴森与恐惧。据说,一个人的价值,只要看他死后有多少人为他哭泣就能够明白,时间不会对任何人枉情。他渐渐理解了这种观点,思绪飘散前,他模模糊糊自嘲地想着是否会有人为自己哭泣。那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出现,熟悉的笔迹在Y字末笔牵出高雅的褶皱,延伸到后面三个字母脚边最后轻轻卷起,素整如其人。他脑中再次浮现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然后颓然淡去。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纳斯卡级舰了!阿斯兰……你小子敢给我失去意识看看!”银发蓝眸的红服驾驶员最后低沉的威胁听来却充斥焦虑和急迫。阿斯兰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中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回音,他只知道他躺在那个喜欢怒吼的旧友的双臂间,贴紧他的胸膛,听到砰砰的心跳,融融暖意流过气密服相触的地方。然而,即便这样他依然觉得他本应旺盛的生命被不断蚕食,全身麻木、沉重,肉体脱离了意识的掌控,他连看清怀抱他的人的面容都做不到。

无论迷境还是幻影,当梦魇与现实交替蹉行,充满犹豫和仿徨的人心刹时就会被忧伤掩埋,怅然若失之际,水滴飞洒,清晰的身形终如涟漪般晃动,将他与世界的边线模糊在一起无法分离。谁都会遗忘,最重要的东西也会随时丢失,拼出全力的时刻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刹那逝尽,唯有永恒亘古长存。时间毫不留情地飘过大地,强有力的心跳声中少年成长,在悲伤和喜悦里洗去幼稚与单纯。当往事赫然遁出,生者早已脱胎换骨,物是人非。阿斯兰情不自禁陷于这种模糊的心境,他不觉得慌乱或是痛苦,反而被怅然与淡漠的留恋吞没。

但愿你继续保有令人敬慕的美好特质……他不知道这是否被称为祈祷,他被浓重、不可抗拒的忧伤淹卷翻覆。那忧戚怜惜的目光、闪动意志与情感的视线,他恐怕再见不到了……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想不起来了……真抱歉啊,伊萨克,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是他失去所有知觉与思维前最后想到的。

阿斯兰重拾意识是在密涅尔瓦的医疗室里。他的口鼻扣着玻璃制氧气面罩,手臂插着输血管,上半身,特别是右侧,裹着厚厚的绷带,动弹不得。他心中轻叹一声,真皱紧眉的少年面容随之映入他眼帘。

“你醒啦。”病榻前的看护声音沙哑地说,“不要乱动,就这样躺着什么也别说。”见伤患露出交杂无奈和担忧的微笑,他扭头盯着一旁心率监测仪上平稳波动的绿线,给他看自己生气的侧脸,同时环抱双手:“知道你是要问拉克斯的事,你未婚妻完好无损地在直部罗陀基地修养。”说到“未婚妻”三个字时,真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怨忿,“我和海涅队长都没事,那些地球军残党都被雷带领的武装部队收拾了。”

阿斯兰的眼睛惋惜地说着“线索断了”,真虽未完全读懂,却理解了其中昭示的玄机,他愈加不满。他转过视线,轻柔地捏起阿斯兰有点发凉的右手放进薄毯,见他看向自己的左臂,他严肃地拉起毯子盖住那些伤痕——阿斯兰裸露的左臂满是扭曲肿胀的紫黑血淤,几乎看不到原来皮肤的颜色,无论是真还是阿斯兰都不想回忆导致这些痕迹的原因。

真朝他瞪起眼,却很注意说话的音量:

“别去想别的,你这人就喜欢瞎操心,现在首要任务是尽快复原……这也是舰长的意思。”他忸怩地添了一句,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淡淡地笑起来,于是起身走到墙边内嵌的通讯屏幕前输入哈德威医生便携通讯器的呼叫码,等待接通的时候他犹豫着回头叮咛:“下次不许乱来,谁要你替我挡枪的,喊一声我自己能避开,万一你出事……我可不会去替你扫墓的。”
当火虎与脉冲返航时,从密涅尔瓦冒雨出动的地面武装部队在红服精英雷的带领下,跟随阿斯兰内嵌在米亚星形发卡(在第一次搜查中,这个发卡被圆脑袋地球军搜走,一直留在他口袋里)中的低周波发射器射出的波段,寻觅到曾囚禁阿斯兰与米亚一行的老旧别墅,捣毁了那里剩余的地球军残党。那个员脑袋中年人和棕色头发因为负隅顽抗被击毙,另有两人被俘。在对别墅的搜查中,雷找到一份他们计划向PLANT要挟的声明,内容大致是要ZAFT放弃所有设立在地球上的基地。除此以外的资料和数据似乎都被有意识地销毁了。

自阿斯兰接受手术起,海涅便开始忙于应对蜂拥而来的Faith的事务、以书面和口头形式分别向远在PLANT的议长和神情复杂的舰长汇报当晚事件的详细经过、协助舰长与黑海基地协调拉克斯•克莱茵被绑架一事的相关信息、向直布罗陀提供和审核初检后拉克斯•克莱茵的身体数据外加参与对逮捕的两名俘虏的审问,忙得不可开交。由于阿斯兰负伤昏迷,他一人接下两人份的工作,对阿斯兰苏醒一事尚未知晓。

倒是露娜玛利亚和美铃,她们跟随哈德威医生与安娜医护一起到医疗室对阿斯兰进行复检。经过一天一夜的昏迷,阿斯兰现在终于脱离危险,虽然由于种种伤痛身体仍相当孱弱,但只需静养很快就能恢复。

中年医生对这名年轻的Faith充满敬意。当他在手术时解开他的制服,遍布青紫或深红淤伤、多处肌肉撕裂的身体吓了他一跳。事实上,阿斯兰两条小腿处的肌腱均遭严重踢打,应该是绝对无法行动,如果他当时在场一定立即禁止他行走,他这样做完全可能毁掉他的两条腿!而他确实知道他居然以这种身体状况在雨中行走两个多小时,为保护拉克斯•克莱茵与敌人缠斗直到援军到来,直至身中数弹。他不由不敬佩阿斯兰顽强的意志。处理完深入肌骨的子弹,他更为震惊地看到放置红服的储物袋底积起数厘米的血水,更为他曾经如何接近死神涅一把汗。

这些他都告诉了手术后打电话询问情况的塔丽亚•格拉迪斯舰长和海涅•威斯汀夫鲁斯队长,他声明直到他醒来为止,他的生命都处于危险中,特别是从右后背射入身体的那颗子弹,它穿透两个肺叶,停在离心脏仅有1.5厘米的血管间。

现在既然他已经苏醒,哈德威很高兴地祝这名清俊的年轻人,前国防委员长的儿子早日康复。虽然他不是萨拉派,他十分愿意看到像这样的年轻人活跃在PLANT和ZAFT中,作为一名时常需要面对血淋淋的肢体、腐坏溃烂的伤口的医生,他相信坚强的意志能把社会导向比较正面的未来。

一周之后,阿斯兰、海涅、真,连露娜玛利亚和雷都收到米亚发自直布罗陀基地的邀请函,邀请他们参加“拉克斯•克莱茵被凶暴的地球军绑架后第一场复出演唱会”,自然,作为舰长的塔丽亚和副舰长阿瑟也接到了邀请函。因拉克斯的要求,为感谢阿斯兰、海涅、真等米涅尔瓦乘员解救她,特地将演唱地点定在了密涅尔瓦停驻基地旁边的绿色海港都市迪奥基亚清爽的公园广场内。

阿斯兰其实不大懂音乐,当初去听尼哥尔的钢琴演奏会他只知道曲子很好听,完全谈不上鉴赏或是沉醉。现在他被推到前排,背后是汹涌狂热的人群,前面几十米处是完全沉溺歌唱世界的漂亮女孩,身旁是各怀心事沉默不语、表情各异的同事。面对此情此景,曾无数次阵前退敌,无数次面临生死抉择,立下赫赫战功,惯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ZAFT精英,作为无数年轻军人憧憬目标的阿斯兰•萨拉,此时此刻,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街心公园满洒满阳光与欢愉的空气,五名红服走在绿意小道上十分惹眼。一台自动照相机器人从他们身旁滑过,露娜玛利亚灵机一闪,拉住阿斯兰尚未完全复原的手臂,兴意盎然地提出:“为庆祝萨拉队长康复,难得有机会来公园,我们合影留念怎么样?”

“恩,这个提议不错,我支持。”海涅温和地叉起手,“机会难得啊。”

“拍照?我没兴趣。”真不悦地转身,露娜如此亲近阿斯兰让他很意外。

海涅拍着真的肩:“别那么严肃嘛,年纪轻轻就这么没性质,当心老早长出一头白发。”为了拉取支持者,他转向沉静旁观这一幕的金发少年:“雷的意见呢?”

“我没有异议。”

完全忽视被作为提议缘由的中心人士的意愿,露娜和橙发Faith挥手招来一台自动照相机器人,以明媚的蓝天为背景,五人挤在照相机机器人的镜头内,阿斯兰在最中间,躲避露娜亲昵的姿态向左偏着头,年纪最小的真被拉到他身边,与他肩肩相碰,却垂下嘴角拧眉皱眼;海涅左肘大方地环在阿斯兰颈边,右手轻搭真的右肩;露娜站在海涅身前,俯身趴在真和阿斯兰肩背,横过右手作出象征胜利的V字,脸上充满快乐的微笑;雷面带笑容,目光闪烁不定,紧靠阿斯兰站在最右边。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一张加载在数据玻璃内的电子相片从照相机器人腹部扁平的出口送出。

照片上的几人可以形容为几种不同情绪的集合:微笑的海涅,闹别扭的真,愉快而幸福的露娜,神情诡异的雷,被夹在中间、由众人热烈环抱的阿斯兰•萨拉蹙眉锁宇,温润的眼眸似在叹息,无可奈何地努力容忍其余几方过分亲密的举动。

这其实是一切的开始。旧事件的结束代表下一轮新变化的展开。下面,才是围绕这张令人心情愉悦的桌面图片进行的没有硝烟与爆炸,却激烈而惊心动魄的大对决。作为ZAFT新锐舰艇的密涅尔瓦总是不平静的。


2005-10-24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23:48:17 PM 极光鬼火 PERMALINK COM(0)
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番外
作者:极光鬼火

桌面大对决 事件篇(中)


“阿斯兰呢?”塔丽亚在海涅转身离开舰长室时突然问道。

“啊……阿斯兰他发现了新线索,又去追查了,我先回来报告情况,等一下同他联络后继续出击。”海涅神态自若地说。

“……辛苦你们了。阿斯兰会担心也是没办法的。”塔丽亚流露出女性的一面,叹口气,“这种情况,拉奥文森司令居然邀请我们去基地共进晚餐,你和阿斯兰的缺席我会跟他说明,至少我和阿瑟不得不出席。司令真是……也不看看情况……”

“舰长偶而也应该休息一下。”海涅轻松地笑笑,敬礼后离开。真和露娜、雷就等在门外。

“现在外面起风了,地中海气候比教科书上描述的要厉害得多。早晨还在直布罗陀附近的飓风已经移动到达达尼亚海峡来了。”露娜低头看脚,语调涩然。

“这样的天气也好,对方就不能把人质转移走。过了舰长这关,我们也该行动了。”海涅微笑着安慰露娜,脸上的神情坚定而果断:“你和雷留在舰上,要瞒住大家,现在战舰上的人都到处走动,万一有人发现不对劲,消息马上就会走漏,还没等我们走出密涅尔瓦的大门,犯案者就已经把人质喀嚓了。”他转向真,眯起眼:“即使我叫你留下你也不会答应吧?”

“那是当然。”真有些倔强地说,不过态度还算诚恳。

“嘛,我也不认为你是愿意乖乖呆着的类型。”被少年血红的眼睛一瞪,海涅叉起腰,忍不住笑了:“接下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吧。”

“我们先在爱琴海上空盘旋一周,如果附近没有其他MS,就掉转航向,从另一侧接近迪奥基亚背后的丘陵带,最近一次接收到信号的地点就是这里。”MS休息室里,海涅指着墙上显示屏中的迪奥基亚及其周围地形平面图其中一点:“把MS停在这里做好伪装,在前进路途上布好中继点,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不过,”他把目光投向屏幕一角显示的室外影象:“风雨如晦的天气便于我们隐匿行踪。”

“海涅队长,我、我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露娜短短红发下可爱的脸蛋忧心忡忡。

“你和雷还有别的任务,如果MS驾驶员忽然集体失踪,无论是谁都会起疑吧。”

面对海涅和蔼的面庞露娜只得点头赞同。

“总之,阿斯兰应该不会无备而行,除去容易被搜出的手枪和战斗小刀,我相信他一定还准备了别的东西,信号源不止一点就是很好的证明。”他环视几人,露出令人宽心的微笑:“对方至少会有一个基础建筑作为藏匿人质的地点。真,到时候我们在外面制造混乱为阿斯兰的行动提供契机,再争取同他里应外合,夹击敌人。”

“……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开始行动吧。”

海涅稍耸双肩,关闭显示屏率先走向更衣室,真跟在后面。

露娜站得笔直,用力抿唇,开始实行计划第二步:在密涅尔瓦几个主要地点露面。

“多亏海涅队长想到用低周波讯号接收器,才能收到迪奥基亚背后传来的微弱讯号。”在走道里她努力把语调放轻松。

“‘当你前往执行一项可能难以完成或是会遇到突发困难的任务时,切记要携带多波段讯号发射器’,这是野外训练课程的训条之一。萨拉队长和威斯汀夫鲁斯队长都是很好地贯彻了这一点。”雷稳妥的语音洋溢出敬佩:“但真正身体力行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遗忘它。他们会用烟雾弹、信号弹和大功率高频波发射器来表明自己所在位置,这么做的结果往往是使敌人比友方更先一步找到他。”

无论如何希望阿斯兰平安无事。露娜握紧手指,和雷一同走进人声喧哗的休息大厅。

天空在十几分钟内变地晦涩如狱,蜿卷的气浪过后,寒冷的雨点顿时倾泄而下,拍击在人体上竟有些疼痛。

“不把Saviour交给我们?”

圆脑袋中年人黄豆般的眼珠在暗沉的天色下依然射出蝮蛇般的视线。他身后的几人跺着脚,瑟缩着四处张望寻觅一个避雨处。米亚从后面抱住阿斯兰的手臂把整张脸埋进去。

忽然,从别墅半开的门里跑出一个瘦长的年轻人,他一手遮头,步伐蛮横,把地面踩得水花四溅。他在圆脑袋中年人身边停下,凑过去耳语了几句,听话者立即倒竖粗眉,朝阿斯兰和米亚身后的手下挥手:“把他们带进去慢慢审问。”然后,他那蠕虫似的目光在阿斯兰脸上蜒展,丢下的话中散布毒箭,原本粉饰外表的礼数也烟消云散:“刽子手的儿子,带那个小妞到房子里去,老实点,别以为你穿着身红衣服就是天皇老子。”

阿斯兰一言不发,单手揽着米亚在数名被突降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的地球军士兵押解下步入黝黑的入口。古铜色的榆木门逞需上油的轴节惨叫着在他们背后关上。随即,蒙灰的光线打破压抑的气氛,将一行人照得惨白。

“阿斯兰•萨拉”,一名穿着ZAFT绿色MS驾驶服的茶发男子倚靠在主厅空荡荡的墙壁上,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袅袅升雾的烟,眉目间神色不正,斜眼看着他:“我们可没亏待了拉克斯•克莱茵,还有她那些随从。”

“那真是多谢了。”阿斯兰不带感情地说。米亚紧紧抓着他,脸上描绘的却不是恐惧。

“我们不是ZAFT,所以你别指望我们会听从你的任何一个字,相反,”茶发瞪大丑陋的眼睛,被阿斯兰的高姿态激怒了:“你要服从我们,否则,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的未婚妻就自身难保了。”

看过上司的眼神,一名留着满下巴大胡子的男子一把将米亚拉过去,粗俗地大笑:

“克莱茵小姐,你为ZAFT唱了那么多歌,也该是时候为我们唱两首了。”

米亚尖叫挣扎,但她岂能抗过对方的蛮力,双手被反剪到背后,发育成熟的胸部暴露在诸多贪婪视线的啃筮下。

“不准碰她!”阿斯兰愤怒地转身,左右两人连忙架住他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听凭米亚任人宰割,发出凄厉的哀号。

“现在,阿斯兰•萨拉,你愿意告诉我们你把红色的救世主藏在哪里了?”茶发身后,圆脑袋中年人表情极度奸邪,脸上肥厚的脂肪像皱起的蛇皮。

“……先放了她……”阿斯兰清秀的眉宇纠作一团,语调有些低沉。茶发向大胡子示意他要松手,米亚于是顾不得形象,哭着跪倒在地。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把Saviour藏在哪里了?!”

“……”阿斯兰没有说话。

“你把救世主藏在什么地方了?”问话里的怒意逐渐高涨,茶发丢下手里的半支烟,走近受钳制的ZAFT红服。

阿斯兰持续沉默。圆脑袋男子忽然上前,肥厚的一掌掴向白皙的脸颊,清脆的劈啪声响彻在腐败的宅邸。米亚震惊地停止啜泣,圆睁的两眼漾动粼粼水光,一手掩住嘴。

阿斯兰深蓝的头发遮盖了半个脸,整个头偏向一边。

“我不会把Saviour交给你们的。”他任凭嘴角的鲜血慢慢流下,通红的色泽漫过半边脸颊,依然摆出冷淡的表情,口齿清晰地回答。

奇怪的是,茶发竟摆出受触犯的姿态站到圆脑袋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

“混蛋!谁允许你打他脸的?!你想被强化人碎尸是吗!”他毫不留情的一拳擂向他柔软的腹部。圆脑袋顿时倒地,全身缩作一团,捂着挨打的肚子直哼哼。

茶发转回被左右架空的阿斯兰,阴死地说: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只要脸上看不出来,透过屏幕那个强化人部队长什么都不会察觉。”他换上一副狰狞的脸面:“把萨拉公子带到那边的‘会客室’里好好招待。”

咬牙切齿地迸出几个字,茶发脸上透出胜利者扭曲的自得,又添上一句:“记得不要打脸。”

阿斯兰被押进一间铺着褪色地毯的房间,一股霉烂和腥臭扑鼻而来,让他有呕吐的欲望。从原有陈设遗留的痕迹看,这是一间家族成员的卧室,现在被这群暴力者糟践得一无是处,咖啡印渍和血印遍布墙壁和地板,翻倒损毁的矮凳随意堆放,凳角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和零碎的头发。

从方才起就桎梏他两臂的士兵轻车熟路地站到颜色比周围梢深的灰砖色地毯上,将他的手臂左右拉开。那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踱过来,另外四个人长着一副贯常倚强欺弱者的嘴脸。

“有机会真切地痛打ZAFT的精英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们在战场上杀了我们无数同胞战友,屠害生灵无尽!”瘦长个悲痛地发言,转眼双目燃起炽烈的愤怒,“那个什么强化人部队的队长居然不允许我们开展一些愉快身心的活动!‘不能伤害人质’”,他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出声:“伤害?!人质只要不死就行了。”

他迅速出拳,骨头突出的右前臂整个撞击在阿斯兰腹部,发出一声闷响。阿斯兰微微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感觉有人用烧热的铁签在腹部拂过,骤然的疼痛后是四下扩展的滚烫灼热感。

“只有一下当然不够,”瘦长个换手再来一击,阿斯兰的面部完全凝结起来,他下意识缩起肩,感觉就像刀尖在伤口上切割,腹部的器官开始一阵阵间歇性抽痛。

“抓好了,”瘦长个对架着施暴对象的左右两人呵斥,然后盯着阿斯兰因痛苦而睁蹙的双眼,毒蝎样笑着:“不要企图反抗,要知道你那可爱的未婚妻现在独自一人与那些贪婪的大叔呆在一起啊。”

“我倒不在乎你把MS藏在哪里,我只要有机会出出这口被协调者长期压迫的气就好。”话音刚落,瘦长个以右肘凶狠地撞在阿斯兰胸口。仍然没有听到期待中痛苦的失声大叫,地球军士兵眼里只看到一个皱目咬唇的顽强意志。没有反抗。

“你们也来吧,打两下真让我很愉快,”睨视顽强忍耐的年轻人,瘦长个把只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几人叫过来,“让我听听他痛苦的呻吟。”

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身上,阿斯兰单薄的身体被打地左右摇晃,仿佛风雨中摇曳的落叶,他觉得周身似被千万把利刃切划开,血肉宛如升腾的空气泛着滚烫的殷红,内脏应当受到相当程度的伤害。但他此时十分清醒,仅仅是疼痛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就当这是一次审供训练,熬过去,他还有其他目的没有达成。一只很有分量的靴子踢在他小腿肚上,那里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哀鸣般痉挛起来。随即是第二踢、第三踢,他的腿麻木了,在密如芒刺的巨大痛苦中他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太阳穴的神经啪啪地跳动,强忍痛苦的汗珠滑下阿斯兰苍白的额角,在新一轮踢打中飞入半空。混沌涌上头脑,他竭力不去注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痛楚。他咬紧牙关,双手握紧了拳头,不能失去意识,要坚持到结束,在这群凶蛮的地球军面前不能丧失ZAFT红服最后的尊严。阿斯兰挣扎在磨砺意识的汪洋苦楚里,努力抓住残存的理智。稍后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走动,这对接下来的行动很不利,但他无法制止这一切,只能模糊地祈祷协调者受过训练的身体能发挥更大的耐性。坚持住、坚持住!他碧玉色的眼睛笼起迷雾,但却折射出甚于磐石的精神。阿斯兰•萨拉!你如果还是个军人的话就给我撑下去!

米亚见到被推入关押她的地下室的阿斯兰时,内心宛若刀绞,她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双脚,扶起脸色发青的他,却惊觉他浑身火烧火燎一般滚烫。

“阿斯兰!阿斯兰!”她无法控制地流下泪,全身震颤着啜泣。

“我很好。”说话声极度虚弱,阿斯兰用尚能动的左臂支撑地面在米亚的帮助下靠上冰冷坚硬的墙壁。背后物体与身体落差过大的温度让他瑟缩了一下。这种状况看来难以立即行动,不过他绝不会改变计划,这是一个查清ZAFT基地内部潜伏的地球军间谍的大好机会,只是暂时还要略加等待。

稍稍安慰米亚几句,阿斯兰的目光落到对面衰旧的墙壁上,那上面用火碳、白灰胡乱涂抹着毫无意义的字句,是先前被关押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吗?他随便猜度着想改变注意的焦点,让自己不那么关注身体的伤痛。他一个个辨认起歪斜的词句,中间一行的几个词首先进入眼帘:年轻的(Youthful)、好斗的(Aggressive),下一行是悲叹(Jeremiad)、狂热者(Zealot)……上下两行字体颜色均不同,笔迹也差异很大。他想象过去在这个房间徘徊的幽灵带着绝望或是悔恨书写这些词句,等待他们的是死刑?流放?抑或是更为骇人的酷罚?思维运转之际,那些扭动的手写体似乎开始沿墙攀爬,发出尖锐的吱吱声……阿斯兰的视线里浮起一片烟云,掩去了下面一些字句。他用左手揉揉眼皮放松眼部血管。刚才看到的四个单词在他脑中盘旋变幻,奇妙地组成了伊萨克•玖尔(Yzak•Jule)与阿斯兰•萨拉(Athrun•Zala)。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叹口气,莫名其妙地觉得疲惫而伤感。冷重的空气干涩憋闷,他渐渐难以制止上下眼皮间距离的减少。

“第三、第四、第五小队已经到位。第二小队没有联络。”副队长拿着大功率加密通讯器,扭头朝他看来。后者拧着眉,一言不发地接过通讯器调到某个熟悉的频道。

“伊萨克,已经超过预定登机时间五分钟!你在哪里?!”

“罗嗦!我这里突然有点麻烦,我很快解决他们然后同你汇合。你给我按预定计划行事!可恶……”伊萨克的咆哮还没出口,剧烈的爆炸席卷而至,翻绞着听者的耳膜。一阵杂音后通讯器骤然沉寂下来。

“伊萨克?伊萨克!”恐慌如巨人的手紧紧攫住他的咽喉。他动了动唇,没再发出一个音节。

再等等,可能是爆炸的热浪卷走了通讯器,或者突发的故障妨碍了通讯,再或者使用者为了寻觅掩体不得以使之损坏……有上百种说法能解释刚才的情况。毫无疑问,他相信伊萨克,从各个方面来说除了他自己无人能令他败走。

“尼哥尔,下令你的小队准备登机。”他拿起通讯器,语调风平浪静,那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清明理智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两者糅合在一起像融化的宝石那样难以言述。

“伊萨克的小队还没到吗?”尼哥尔惊讶于向来争强好胜的伊萨克竟会被区区泛敌拖住步调。

“已经比预定登机时间延迟五分钟了,他会理解这是他自己的责任。”这是我的责任,他默念,是我没有预想到突发状况,我应该自己前往那个区域而不是派他去。

“你的小队先登机,然后是拉斯提、迪亚哥……我殿后。”

但他丝毫不想现在离开这里,他应该带人去援助吗?该死!定位装置居然毫无反应,甚至连第二队所有队员携带的生命测定系统都停止了工作,那上面显示的数值竟然为零……

他只觉得无形中一种庞大、无边际的东西隐隐击中了他,让他变得行动迟缓、思维滞懈。难道他是在质疑这个事实?他不知道……对此进行判断忽然成为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围绕于此的每一束思绪都带着撕裂的痛苦。

指挥官在最后关头都绝不能放弃他的队员,他必须始终保持冷静和理智,确保队员的生命和任务的完成。他被劳•鲁•克尔泽任命为打击波罗-336上反政府基地突击队的队长,从登陆舱打开以来到现在,经过近一个小时的交战,各队都将分派的区域内的敌武装清扫干净。又因该基地贴近地球联合的美联基地,在事态流传到外界、招来大批蚊蝇之前必须尽快撤离。

他镇静地下令士兵收缩包围,以可怕的精准与冷酷设计撤离方案,没留任何余地给自己。

他意识到那阵坍圮的震动来自于深受触及的感情,伊萨克,他默默念出他的名字,感觉血液翻滚起啸浪滔天。语言对需要宣泄的他不起作用,他一心一意迸除杂念,否则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能维持这份指挥官的形象。两种尖锐的情绪在他身体里争斗不止,但他清楚地知道,无论哪方获胜,他的行为、决断都不会改变,但是,他仍然忍不住产生希望,他忍不住渴望撕扯掉这些盘据在意识里的拘束,他宁愿自己脑中充塞浑沌与混乱,他更希冀他能自私地只做他想做的事。

“五分钟后准备登机。”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硬得好似卫星外壳的合金,揪紧卡宾枪肩带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他努力调整表情却发觉僵硬无法完全掩盖。他把通讯频调调整到纳斯卡级战舰的波段上,死死稳住情绪:

“报告,五分钟后我们将撤离波罗-336行星,请威萨利乌斯号在小行星带接应。”

“看上去伊萨克遇到麻烦了。”银白色的面具凸起的利角显得特别扎眼:“不过这也只能怪他时运不佳。总之,只损失了一支小队比我预期得好。那你就回来吧,阿斯兰,带好剩下的成员。”劳•鲁•克尔泽抑扬变换的语调配着上扬的嘴角,狠狠刺痛了他。

“……是……”他机械地答道。下一刻他却下达了令自己也惊讶的命令:

“尼哥尔,在我回来之前你暂时担任指挥。五分钟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立刻撤离地表基地。”

“我也去。”迪亚哥攀着登机口的外壁朝他说。

“你必须在这里确保你的小队的安全,如同我是此次的作战指挥,必须确保所有下属的安全。”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打消了念头。

习惯、所受的训练和谨慎小心是根深蒂固的。五分钟,他默念,当下带领半数队员前往第二队信号消失点。天空蓝得像死亡之眼,身着凝胶防护服的士兵悄然潜行,特制鞋底在基地废墟上无声踩踏,衣物摩擦植株碎砾的碰撞是仅有的响动。

他端起光束卡宾枪,步伐利落灵巧,深棕色的防护镜遮挡起他的目光。忽然他抬手止住队员的行动,倾耳细听,衣物刮擦的声音由远及近,随着训练有素的队列进入他的视界,领队帽沿下窜出的银发在跃动的光线下几近透明。

遭遇意料之外的小股敌军,伊萨克的第二队颇费了点时间将之歼灭,爆炸的热浪冲向他时,他忙于掩护一名未及卧倒的队员抛开了通讯器,那枚炸弹是具有电磁干扰的高暴弹,影响了整个小队携带的电器机械装置。余波之后他匆匆赶往集结点,生怕迟延一刻怠误了计划。

他不出一言,透过目镜,他单是以凝绿的眼睛看着他,那里面与其说是生气,毋宁说是悲伤,还没被抹去、未被隐藏的悲伤。黑暗的颜色应该掩盖了一切,伊萨克却仍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顿觉手足无措,不觉停下了缺乏说服力的辩解。

“超过预期时间二十分钟了,还不快登机!”他冷冷地说,转身走入影阴里。

阿斯兰突然睁开眼,天空、密林、穿梭机迅速褪却,阴暗的地下室,冰凉的地板重新回到他的感官中。他花了几秒钟挥开过去的阴影,对面墙壁上的文字依旧了然无趣地盯着他,米亚趴在他受伤的肩头阖着眼均匀地呼吸。他动了动脚,发现虽然巨痛依旧,但他已重新找回对它的控制权,只需要克服钻心的痛楚,手臂也同样能够移动。

是时候行动了。他谨慎地避过监视器,从制服厚实的黑色袖口内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信号扭转仪,贴在背后的墙上。

他悄悄拍醒米亚,耳语般地说:“监视器已经失效了,我现在要潜入别墅内部弄清一些情况。你知道你的经纪人被关押在哪里吗?”

女孩迷茫地看着他,努力点下头:“阿斯兰,你没事了吗?”

阿斯兰内心苦笑,他没事了吗?他现在的感觉是被上万根通红的铁钎穿透全身,每次呼吸都牵动头顶直至脚趾的神经剧烈抽搐,疼地他迫不及待想跳下悬崖了却一切。

“你放心吧。”他从靴底抽出一柄十公分长的短刀,弯腰时腹背的剧痛差点让他昏厥。被他掏空的两只靴跟藏着小型爆破手榴弹,胸前的标识牌里藏匿的低周波发射器开始间歇性工作。虽然绑匪要求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匿名书的内容,但并没禁止他给予提示,他相信他的迟疑、突变和严肃能让海涅意识到什么,篡更舰长命令驾驶汽艇的行为更进一步提醒他事有蹊跷。尽管他们进不了他的房间,他的久出不归必然让他们警觉起来,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疼痛使他无法露出微笑,他转而让米亚做好准备,监视器的异常会导致关押者前来确认,这是他的机会。

他刚隐藏好,电子锁闪过确认的绿光,三名便服男子手拿轻型冲锋枪,一脸跋扈,劈头就朝米亚暴喝:“那个红服混小子呢?!”
倚靠朝门墙壁瑟缩的女孩粉红的头发披散在肩,她一味颤抖地低头,目光没有焦距。

领头的卷发男子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身后两个亦步亦趋的跟过去。

“喂,你怎么了?”他压下强口,朝状况异常的米亚低吼。

忽然,一道猩红的闪电从后翻起,反射银光的刀刃划破干巴的气压带出点点血色在空中挥出优美的弧度。两具人体瘫倒的摩挲声惊动了卷发,他警惕地台枪便射,然而刀尖动作得比他的手指更快,颈项刮过一丝凉意,他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伏地死去。

轻巧转身落地,阿斯兰踉跄了几步,几乎是跌向墙壁,他大口喘息,浑身撕裂样剧痛。

“阿斯兰!”米亚站起来,毫不畏惧那些尸体,眼中只有阿斯兰。

“我没事。”阿斯兰终于令自己镇定下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拉克斯的假身米亚,她的演技果然出色,轻易蒙骗了地球军,也蒙蔽了所有PLANT的公民。

“那些人提到不能让‘强化人部队队长’发现人质受到伤害,那么他们就不会朝你开枪,”他拾起三支冲锋枪,将两支挂在左肩,“但你的经济人就很难说,他们的生命安全难以得到保障。”查看过门外的情况,他把另一枚讯号扭转仪贴到走道墙底,回身招呼米亚,“他们就被关押在地下室尽头的房间?”

“是,”女孩点点头,望向幽黑无光的走道,“就是那里。”

阿斯兰说了句“小心跟着我”,无声地没入黑暗。逼近目的地的短暂时间,他思考如何让米亚和两名经济人顺利逃脱。只要拥有足够的火力,迪恩的机师和直升机驾驶员应该足以保护他们,被带入别墅前他注意到地球军分子并未将载他来的吉普车藏匿,现在大概还光明正大地停在房前。如果顺利夺取车辆和车载收信器,跟随那枚他安放在泥土中低周波发射器的信号,返回他与地球军初次见面的丘陵处不成问题。到了那里就能望见城市,再向前有他布置的中继点,储备了武器弹药和实用器械,逃脱不成问题。那么,下一步就是关键。

忽然,一道光从逐渐开启的门缝中透出,阿斯兰立即拉着米亚紧贴在走道侧墙上,大气不出。杂乱的吵嚷和撞击从房间里传出,伴随殴打和几声痛苦的哀号。一名肩挂轻型冲锋枪的地球军大大咧咧地走出来,转身朝门里咒骂着什么。之后另两个人影离开门口,脸上是施虐后洋洋得意的神情。阿斯兰把手里的冲锋枪往肩膀背去,抽出短刀略略俯身,箭一般冲向毫无戒备的几人。

离他最近的人捂着腹部默然倒地,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第二个人瞪着眼,张嘴想叫喊,阿斯兰的挥刺迅疾不容逃匿,转眼间已突进到第三人身前。前者尚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第三人脖颈喷出的热血却洒上他后背,他的嘴角颓然地扭曲,忽然整个人崩溃了,像一堆碎布一样滚落地面。

阿斯兰转过身,刀尖鲜血滴落。他面色镇定,额头因深刻的疼痛抽动。自动门被一具尸体的脚卡住,无望地来回缩合,房间里射出的光线因此时明时暗。他小心地在门口设下最后一枚信号扭转仪,看了看满脸坚定的米亚,踏进与方才所处之地十分相似的空间。
两名穿着褐色西装的经济人扭曲身体躺倒在靠内的墙角,身穿绿服的直升机驾驶员和身穿绿色气密服的迪恩机师鼻青脸肿地倚着墙壁,发现进来一名持枪的红服,已不辨原貌的面庞露出惊喜。

“你们还能走吗?”阿斯兰上前查看经济人的伤势,发现只是肚子上挨了两拳,便把他们交给米亚。又对勉强站起来的两名军人说:“你们还能握枪作战吗?”

两人对视一眼,严肃地点头。

阿斯兰把挂在肩头的冲锋枪分给他们:“从这里上去一层就是出口,别墅入口附近有一两ZAFT军用吉普车,开锁密码应该没有变化。你们保护拉克斯和经济人上车,打开车载信号接受器,调到低周波段,朝接受的间歇信号所在方向行驶。抵达丘陵林区边缘时在三角岩石区向左两百米处有我布置的中继点,掀开伪装的防雨布就能拿到武器与设备。”

从他离开密涅尔瓦到现在大概过去近四个小时,战舰上的红服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但不能排除敌人出动MS——根据先前米亚的话,他们原有三台迪恩再加上俘获的那台,恐怕要出动扎古或者高达才能压制。现在无法得知他们将其藏在哪里,来不及破坏。时间紧迫,确保米亚他们安全离开为最优先考虑。由他来吸引敌人的注意,为他们顺利逃脱制造契机。

“密涅尔瓦的后援不久就会到,你们拿到大功率通讯器后要第一时间与密涅尔瓦联系,不要在同一地点停留,大功率发信器的讯号很容易被迪恩的雷达捕捉。”

“是。”两名士兵齐声答到,声音里充满了信赖。

“你们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我去楼上作一点调查。”他从门口的尸体旁拾起三支轻型冲锋枪,把两支交给士兵示意他们留作备用,又递出一枚手雷:“拉克斯•克莱茵的性命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是,请您放心,我们拼死都会保护拉克斯大人的!”两人龇牙咧嘴地行了个军礼,阿斯兰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个动作,就点头示意:“立即行动,祝我们成功。”

“是!”

别墅外,风雨大作,枝杆乱舞,间或一道闪电照亮密林,为即将到来的激战点出艰难的背景。

海涅和真开着MS在阿斯兰首次与劫持者见面的丘陵林地上空停留片刻确认信号,海涅首先拉低火虎,让火焰橙色的机体在一小块空地上缓缓躺下。驾驶舱盖一开,风雨立即灌了进去,来势汹汹。他赶紧跳出来,左肩背着个鼓鼓的防水帆布包,手里拿着一大块兼具伪装功能的防雨布,手脚麻利地在机体上铺开。真看着显示器里的影像,不满地撇嘴,但在海涅朝他挥手后还是乖乖地让脉冲躺倒,离开驾驶舱后给机体盖上防雨布,肩上同样背了一个大包。

“向前一百米布置第一个中继点。”海涅回头,一个鼓励的表情隐没在头盔里。他从包里拿出一支ZAFT制ERII-S5轻型冲锋枪背在另一肩,很快向前跑去。真虽心有不满,想到阿斯兰可能危在旦夕,不再多言,依样拿了枪,跟上海涅。

从接到匿名信到驾驶汽艇前往指定地点,阿斯兰利用不多的时间进入黑海基地的数据库,查阅了迪奥基亚背后丘陵带的详细资料,地形特征、植被物种都详尽而真实,但竟然没有任何言辞提及密林深处有一栋尚在使用中的别墅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ZAFT的情报机关不会这么疏忽大意。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阻止信息的输入,或是删除了已存档的数据。排除非法入侵(譬如他读取数据的方式,由于要对事件保密,他不能公开申请进入基地数据库的权限)的原因,能随意进入并删改数据,至少需要基地监理官以上级别,换句话说,除非数据库维护人员蓄意篡改,只有司令和副司令能够做到。

从出现的人员推算,加上可能存在的值勤人员和后备军力,以及别墅被使用的程度,在这栋两层的别墅里总共不会超过三十五名地球军。那个茶发的大概是指挥,能够驾驶为协调者设计的迪恩,必定不是简单角色。另外还有至少两名驾驶员,他们应该是这群人的核心,捕获他们就能取得关键性的情报。阿斯兰端起枪,绷紧神经,特制吸音的靴底踩在金属楼梯上静谧无声,仅有一丝可见光被他敏锐的眼睛捕获。地球军还未察觉到人质逃脱,黑暗中只能听到从二楼房间里传出的零碎语音。ZAFT红服精英如水中游鱼,悄悄贴上房门,保持侧身微曲的姿态使身体的痛苦更为剧烈,阿斯兰捏紧了枪托,压下一切杂念专心倾听。由于金属与空气的共振,几个说话声有些模糊,但他极力分辨,最终弄清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一个稍显蛮横的声音来自茶发,粗暴的语调来自圆脑袋中年男子,第三个坚强有力的声音来自通讯器,这让他有些迷惑,以他口吻中领袖特质、宽容和自信,为何会同这类人联系在一起?

“人质的安全当然是得到了保障,罗阿诺克上校,您可以完全信任我们。”茶发说,口吻不止是恭敬。

“我正是对你们太信任了才需要加以确认,你们之前的事迹我也不是毫无所闻。”那第三个声音半揶揄半认真地说。

“如果不是基地司令做那些蠢事,我们早就带着那个唱歌的小妞,不,是那个叫拉克斯的小姑娘回大西洋联邦了。”这猥亵的话显然是出自圆脑袋。

大概那个上校也不十分欣赏他,他没理睬圆脑袋的话,而是接着警告茶发:“阿斯兰•萨拉绝非省油的灯,你们有好好确认过他身上没有其他电子设备或者武器?”

“我亲自搜过他的身,缴了他的武器,把他的发信器毁了。”圆脑袋很不自觉地插话,又突然噤声。

“这样就好,我就等着你们把两个人质送到联邦基地。”听起来罗亚诺克上校保留了他的意见,打算结束通讯。

楼下突然传来枪械交火的声音,阿斯兰顿了一瞬,楼梯口有人喊叫着“人质逃脱了”冲上楼。情急之下阿斯兰按动隔壁房间电子锁的开关,门居然打开了,他立即侧身蔽入。就在房门合上的瞬间,茶法和圆脑袋拔脚走出房间,对下属的无能大声吼叫,与刚才通讯时判若两人。

基地司令官是地球军的眼线?阿斯兰头脑中盘旋着各处得来的线索,即将形成一块完整的拼图。

手雷爆炸的轰鸣把他引到宽大的窗口,楼下摇曳燃烧的火光在猛烈的风势和雨打下渐趋微弱,已经逼近吉普车的五人脸上闪烁着不同的神情,忽然,直升机驾驶员掩胸倒下,穿着气密服的ZAFT士兵朝身后三人大叫,子弹射中他的背,他瞬间趴了下去。不好!阿斯兰举枪打碎玻璃,咬住唇从窗口跳下去。落地的瞬间他几乎以为汹涌而来的痛觉会将他彻底击倒。但他坚持住了,他翻了个滚在米亚身边停下,即刻抬枪射击,三名出头的地球军顿时倾倒。雨水和强忍疼痛的汗水在他脸上流淌,待他回头招呼米亚等人上车,发现短发的经济人已遭流弹毙命。他连叹气的时间也没有,转身一阵猛射,封住敌人的火力,催促米亚和剩下一名长发经纪人上车。他自己随后跳上驾驶座,以最快速度输入六位启动密码——幸好那些地球军没有更改ZAFT统一的吉普车解锁密码。他向那些冲出掩蔽所的敌人抛出剩下一枚手雷,乘着爆炸的烟雾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一口气冲出包围。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23:47:47 PM 极光鬼火 PERMALINK COM(0)
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番外
作者:极光鬼火


番外 桌面大对决

一、事件篇


(上)

灰绿色的ZAFT联络直升机身两侧硕大的圆盘状机浆催起猛烈的上升气流,在半空高速移动。机舱里,米亚捋捋浅色长发,用来制作窗户的强化玻璃外尽是蓝天白云。接下来她又将前往下一个ZAFT基地慰问演唱,繁重的日程让她觉得枯燥单调,不断重复同样的事,换作谁都会不愉快吧!如果阿斯兰能陪她一起来就好了。

负责护卫的迪恩(AMF-101 DINN)张开两翼紧跟在直升机后方约十米处,能有幸接受护卫著名的拉克斯•克莱茵的任务令这名年轻的驾驶员倍感光荣。

忽然,控制面板上雷达显示,三台MS向他们急速接近,型号为AMF-101 DINN,与他驾驶的机型相同。

“这里是直布罗陀基地所属第三MS小队,我们奉命前来迎接拉克斯大人。”通讯频道里,一个茶色头发的驾驶员含混不清地说。

“我们没接到通知基地会派人来迎接啊!”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上级突然叫我们来迎接拉克斯大人一行,说最近洋面气候不佳,要拉克斯大人小心。”

作为护卫的驾驶员小心地靠近直升机:“拉克斯大人,这三台MS是直布罗陀基地派来迎接您的,但我没有接到基地事前联络,还是应该核实一下,请您稍等片刻。”

他转向对面的三台MS:“请等一下,我与直布罗陀联络一下。”随即他调整频道呼叫直布罗陀,但通讯器里只有兹兹的噪音,无法接通。

“接不通?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今天基地附近的海域起了飓风,气候恶劣。”等了四五分钟不见这边说话,茶发驾驶员在通讯屏幕里说,不紧不慢。

“接不通基地?”直升机那里传来问话,迪恩的驾驶员连忙回答:“是的,可能是由于天气的关系,基地那边似乎受到飓风袭击。”

“应该不会有事,直布罗陀终于知道重视我们了。”长发经济人对身边同事说,朝直升机驾驶员点点头,再转向通讯器:“那就让他们在前面领路,避开飓风中心。拉克斯大人,您没有意见吧?”

米亚愣了一下,刚才她一直走神在想其他事,譬如热情的观众、美丽的鲜花,还有阿斯兰,没注意他们在谈论什么。

“啊,好的,我没有意见。”她微笑着说。

三台新来的迪恩于是前后把米亚一行围在中间,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眼前的密封门自动开启,阿斯兰踏入上层甲板,当他的视线落到扶栏挡板前,他略微怔了一下。海涅•威斯汀夫鲁斯似乎能感应到新人员的介入,早已回头观望,见到来者,他的表情顿时温和起来。阿斯兰连忙立正、敬礼:“威斯汀夫鲁斯队长。”

海涅转身回礼,随后笑道:“其实不用这么严肃,现在是休息时间。”

“啊……是……”阿斯兰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仍然站得很直。

“你很喜欢到这里来?”重新面朝大海,橙发Faith闪烁的眼睛表达他的兴趣,这当然不是对大海而发。

“是。”阿斯兰犹豫片刻,终于意识到对方是在邀请他,于是步伐稳健地上前,与海涅保持一定距离站在高度近腰的档板前。白鸥飞过,带起一阵轻风,他下意识地收拢向后窜动的头发,抬起脸接受扑面的湿意。

海涅饶有兴致地看他动作,默默为前次大战的英雄打分,不去打扰他沐风迎海。

“萨拉队长!你在这里啊!”一个头发短短的红服女孩走进来,后斜的眼角流露隐隐的心思,她恭敬地朝海涅行礼,然后把目光放到阿斯兰身上。

“露娜玛利亚?”阿斯兰回身朝她走了几步,接过她递来的白色片状纸质物。仔细看,这是个中号标准信封,中央稍微鼓起,厚实的纸张上用黑色印刷字体印着“阿斯兰•萨拉收”字样,拿在手里有点沉。

“这是美铃刚才在城里时一个小女孩交给她的。”露娜玛利亚并不掩饰话语中的好奇,阿斯兰登舰数月,从未有过通讯书信自外界传来。

“谢谢你们。”阿斯兰思忖他没有熟人在迪奥基亚,谁会采用这种较原始的方法同他联络?

“队长,里面会是什么呢,有一点分量、挺硬的东西,不会是项链吧?”

阿斯兰无法理解露娜突然流露的生硬情绪和言语中的讽喻,作为应对,他准确撕开信封一角。拉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住,毫无征兆但神色自若地朝向海涅同他道别。

“是女朋友写来的信吗?”海涅开玩笑地说,半是揶揄半是怅然。

“不……”阿斯兰笑地很勉强,“威斯汀夫鲁斯队长,很抱歉,我先走一步。”这次他没有敬礼。

海涅若有所思地看着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自动门后,听到身边的女孩不满地双手拈腰:“哼,一定是拉克斯小姐写来的信,里面说不定放了什么定情信物。”她转而环抱双手,生气地走向甲板另一端,海涅能听到她逐渐远去的忿闷:“才离开半天就难受成这样……”

照她先前说的,信封中的东西如果是项链,一般都是男性赠与女性吧?倒过来可是很奇怪的。这名密涅尔瓦最年长的MS机师发现自己对阿斯兰•萨拉的关切超过了事件本身,有些疑惑。

阿斯兰回到房间,极端谨慎地拆开封口,一枚星形发夹和一小束扎成结的粉红头发露了出来,附加一封打印的短信:

“致屠杀地球人的刽子手帕特里克•萨拉的儿子:

你的未婚妻、PLANT的精神象征拉克斯•克莱茵现在在我们手里,如果想救她,下午四点之前开着Saviour前往迪奥基亚背后第三个丘陵的树林边,会有人等着你。一个人来,不要向任何其他人透露这件事,否则你就别想再见到她。我们说到做到。”

卑鄙!阿斯兰一把捏住信笺,拳头砸在坚硬的桌面,愤怒的表情足以穿透黑夜。

舰长办公室里,塔丽亚从变暗的通讯屏前离开,眉头紧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简直荒唐,拉克斯•克莱茵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直布罗陀的人在干什么!

她在桌前站定,左手大拇指顶着下唇,思索了几秒。

“阿瑟,”她打开桌角上的通讯开关,“叫海涅和阿斯兰立即到这里来。”

海涅换好驾驶服走向停在机库左侧的火虎,有点灰暗的灯光令它亮丽的色泽隐去了一些。他站上升降台,忽然瞥见旁边灰黑的机体。Saviour?这是阿斯兰•萨拉的机体,他与自己一同接受舰长的命令前往拉克斯•克莱茵失踪的地点进行调查,为何此时都不见他到机库开动MS?

“阿斯兰没来吗?”他朝火虎脚边一名穿绿色制服的士兵喊话。

“萨拉队长七八分钟前开了一辆汽艇离舰了,他说舰长要他去地中海域进行调查。”想了想,士兵又接着说:“可是,去地中海开MS不是更快吗?萨拉队长在考虑什么呢?”

海涅拧起眉毛,坐进驾驶舱。阿斯兰•萨拉,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凡事都深思熟虑而后行,虽然平和,但却坚韧。是与早上那封意料外的信有关吗?情人的约会——露娜玛利亚倔强的表情冒出来,在他耳边如是说。不可能,他立即否定了,一半是处于私心。阿斯兰脸上勉强的微笑和骤然停止的动作作为表明信件不寻常的证据已经足够了。

他打开仪表板迅速调妥仪器和主程序,接通密涅尔瓦号的通讯管制,一个和短发红服很像的女孩露出脸,脑袋侧后两束扎得整整齐齐的辫子安分地呆在军帽下。

“威斯汀夫鲁斯队长,暂时还没到出击时刻,但请做好准备。”她清脆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曾经历战场,海涅责备自己不该被这种抽象的画面蒙蔽,不过他确信这女孩还没真正杀过人。

“你是叫美铃是吗?”

“啊,是,我是美铃•霍克。”发生预料程序之外的对话,年轻的通讯管制慌乱了起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只是有件事想确认一下,”海涅对她露出和蔼的微笑:“你今天早上替阿斯兰带了一个信封回来,能和我谈谈那个给你信封的人吗?”

“啊,是。是一个卷发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穿着白裙子和蓝色卡其布衬衫。我想,她大概是本地市民的孩子。”美铃努力回忆,间顿地说。

“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姐姐,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

“她有没有说对方的名字?”海涅觉得有了希望。

“不,恐怕她没说。”通讯管制抱歉地说:“……如果她换身衣服我大概就认不出她了。”

海涅遗憾地换了个话题:“你接触那个信封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

“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你能猜猜吗?”

“一个很硬的东西,还有一点滑滑的东西,刷子的毛,我想。但我想不出为什么送这些给萨拉队长。”女孩忽然啊了一下,随后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海涅知道是发射前的准备完成了。

“多谢。”他说了一句。负载MS的平台上升又静止,信道通畅,发射的蓝色提示出现。火虎略一沉身,脚下摩擦出火星,绷脱电缆飞出密涅尔瓦。

真看看妹妹的遗物,一只粉红的手机,上面垂着可爱的吊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5:25。

凭借MS驾驶员的敏锐,他觉察到百米高空闪过一个火焰橙的身影朝着密涅尔瓦而去。火虎?他匆忙跑向港口,火虎是什么时候出击的他全然不知。密涅尔瓦出事了?不对,如此平静不像是遭受攻击,再则,如果有敌人袭击战舰,他相信舰长第一个紧急召回的就是自己。只出动了火虎一台?什么事端能惊动Faith大架?他心里缩了一下,另一位Faith,为何不见他的红色机体飞越上空?

他跑进MS机师休息室的时候还是气喘吁吁地,见到露娜和雷沉默地坐在桌边,他几步上前:“刚才出什么事了?我看到火虎返回密涅尔瓦……”

“拉克斯小姐失踪了。”露娜说着,居然眼圈发红。

“拉克斯•克莱茵?”真不敢相信露娜会为那个蹦跳的歌手伤心,直到雷镇定地说出下一句话,他的一切平静瞬时被打破。

“现在,萨拉队长也不见了。”

“队长?!”真差点吼出来。管他的拉克斯也好谁也罢,失踪、拐骗、贩卖,怎样都好,为什么那个人也要插一脚?他堂堂一介Faith,红服精英,怎么会不见了?!说不通!

“雷!这是怎么回事!”是到如今他也只能指望军校时的好友给他一个解释。

“队长不见了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露娜和威斯汀夫鲁斯队长知道,舰长因为焦虑拉克斯大人失踪的事还没发觉。”

一头金发、相当俊美的雷示意真坐下来保持安静,“大约下午一点的时候,舰长把威斯汀夫鲁斯队长和萨拉队长叫进办公室宣布了拉克斯大人失踪的事,要求他们协助直布罗陀基地的调查,随后两位队长前往机库开动MS,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出事了。”

“然后呢?那家伙……阿斯兰队长为什么不见了?”真觉得自己没法安静地坐下,于是饶到长椅背后,抓住椅背,额头充满烦躁。

“萨拉队长没有遵照舰长的命令驾驶Saviour出去,而是开了一艘汽艇。这令人很疑惑。”雷的语气稳定没有波动,蓝眼睛始终观察着过于活泼的友人,再次确认一个令自己微笑的结论。

“没有和他联络吗?”眼看坐椅靠背在真的指掌见发出痛苦的呻吟,雷依旧放慢语速地说:“联络不上,到处都无法发现汽艇的踪影。照舰长的命令他四十分钟前就该返航。”

真突然放过椅背用力捶击手掌:“那个家伙!一定又独自去做一些麻烦的事!这个不要命的个性!”

“如果队长不见了这一消息散布出去,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事端,所以要保密,即使是对舰长。”海涅穿着一身驾驶服出现在房间,说话的口吻完全是公事公办。雷和露娜起身敬礼,真扭动嘴角根本没把注意放在他身上。

海涅毫不介意少年的失礼,他大方地坐到雷和露娜对面的位子上,半带笑却皱着眉:“我推测,阿斯兰应该发现了拉克斯大人所在地的线索,不,应该说他可能直接与这起事件的制造者取得了联系。”

三双目光齐齐望向他,里面包含的成分各不相同。

“所以他才会故意曲解舰长的命令开汽艇出去。这恐怕同你妹妹拿到的那封信有关。”海涅沉思着说,“唯一见过犯人的可能就是那个送信给美铃的小女孩。”

“那就要出动武装部队进行全面搜索,找到那个小女孩,让她辨认绑匪!”看得出小鸟似乎是四人中最焦急的一个,他直接运用“绑匪”这个词称呼那些事件制造者无疑将他们定性为“绝对的敌人”。雷打断他:“这太引人注意了,无论是拉克斯大人还是萨拉队长,如果犯人真的控制了他们其中一个,或者可能是两个,他们当然很不想那个小女孩泄露他们的底细,我们大张旗鼓地寻找她,无疑会给她以及他们的生存带来危机。”

真沉默了,他只是一味纠住自己的双手。那个家伙千万别落到绑匪手里!他如此期望,心中不禁生出异样的忧惧。

阿斯兰将汽艇藏在海岸隐蔽处,步行穿过迪奥基亚泛着沙尘的地带,挑选人烟最稀少的地区前进。当他费劲力气爬过两座植被茂盛的丘陵,踏上第三片密林前,突然从树后闪出几名持枪的男子,穿着普通的当地服装,举止间透出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气质。

“不要动,”领头的中年人长着一个圆脑袋,看似平和的相貌却在翻手间呈现凶恶的憎恶,他粗暴地从他身上搜出一支手枪、一柄战斗小刀,一个腕式通讯器,还有那封他们制作的匿名信:

“对你们这些协调者不能信任。特别是你这个刽子手的儿子!”

阿斯兰不在乎他人贬低自己、蔑视自己。只是,他不愿意听到他人辱骂他的父亲,谁又能坦然接受自己深爱之人的名誉被肆意践踏、蹂躏?他知道父亲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或者在当前的历史条件下是不正确的。虽然他父亲曾绝情地朝他开枪、残酷地将他以反叛罪处置,但他毫不恨他。事实上,他很爱他,他是他唯一的父亲,他对待他严格而冷淡,他当然知道这是父亲表达他爱的一种方式。可他最后还是背叛了他……对父亲,他有一种深深的内疚,这无关国防委员长与特务部队精英,无关自然人与协调人的战争,无关正义或是非正义,无关正确或是错误,他没有照顾好父亲,他没有作为父亲的支持和希望陪伴在他身边,这令他抱憾。他当然能说出一堆话替自己辩护,但在生物原始的亲爱本能前这毫无意义,他是父亲的儿子,他是帕特里克•萨拉的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

遗憾的是,迫于情势他不能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虽然被劫持的是米亚•坎贝尔不是拉克斯•克莱茵,他也绝不能置之不理。

“Saviour呢?”圆脑袋男子粗暴地将枪口砸向阿斯兰纤瘦的脊背,态度如同对待十恶不赦的罪犯。

“我把它停在隐秘的地方,”阿斯兰忍住痛,无所畏惧地直视他黄豆般的眼睛, “我要先确认拉克斯的安全。”

一名手拿讯号侦测器、身穿棕色夹克的男子朝圆脑袋上司点点头,只见那中年男子冷笑着扯下阿斯兰衣领上的Faith徽章,用脚踩进地里:“倒是很聪明,知道把讯号发射器藏在这里。”强化合金制造的枪口再一次狠狠落在阿斯兰左后腰,一股骤然铺开的痛楚仿若湿粘的泥土,紧紧附着在他身上,他被这一击打得向右倾斜,但瞬间就直立起来,谁也没注意到他弯斜的瞬间,一粒绿豆大小的物体从他指缝间坠入泥土。

“把他带走。”圆脑袋吩咐,“先蒙上眼,等到了住地再让他吐出MS的藏匿地。”

阿斯兰的眼睛被一条粗糙的黑布死死勒起,粗劣的质地磨搓着他眼部的皮肤,留下一大片红印。

“任何反抗都被视为自动放弃你未婚妻的生命。”低哑的嗓音来自刚才拿探测器的棕色夹克男子。阿斯兰点点头,耳中辨别出吉普车引擎的噪声,从尾气排放方式他断定这是一辆ZAFT制军用越野吉普车。这些人是ZAFT的士兵?不,之前那个中年上司曾说“你们这些协调人”,他们不可能是ZAFT士兵。莫非是游击武装?游击武装到沿海都市来干什么?绑架拉克斯、恶化与PLANT的关系对已经与地球军交恶的他们有什么益处?排除前两项,剩下的只有地球军。说话方式、粗鄙的动作,的确符合地球军一贯的形象,只是,这些ZAFT的装备他们是经由哪个渠道取得的?看来,有必要深入调查,ZAFT地球基地内部似乎存在一张布满地球军的间谍网。

“上车。”一个人推搡着阿斯兰把他押上吉普后坐,一左一右两支自动手枪顶在他腰间。开车时车轮打滑了一下,阿斯兰感觉到他左边那名士兵未保持平衡摔向一侧,他以超常的反应抓住了他肩膀处的衣服,免除他被甩出车外的危险。

被救的士兵躲避瘟疫般打掉他的手。惊吓,加上被阿斯兰方才惊人的反应速度震慑,半天说不出话。

“确认拉克斯的安全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你们管好自己就够了。”阿斯兰皱着眉头说。

终于解开黑布,阿斯兰揉着被勒疼的双眼,在几名地球军的看押下站到林间住宅的面前。圆脑袋男子口中的的“住地”是一栋陈旧的小型别墅,浅蓝色外墙上的油漆班驳剥落,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烟尘,显得有点肮脏,东面有一串靠近的小露台,但年久失修,恐怕现已不能承受人的体重。

别墅正门打开,一名粉红色头发、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飞扑着钻到他怀里:“阿斯兰!”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刚刚哭过。

“他们没有伤害你吧?”阿斯兰温柔地拨开落在她眼角的头发,原本制约它们的发夹连同她被剪下的一缕头发,现在在阿斯兰身后那个圆脑袋中年人身上。

“恩。”米亚点点头,阿斯兰温暖的体温让她的恐惧减轻不少。

“好啦,协调人小子,拉克斯完好无损,现在把Saviour的藏匿地点告诉我们。”圆脑袋中年人用加长手枪排击手掌,发出刺耳的啪啪声。阿斯兰把米亚挡在身后,天穹般的目光宛若利剑,他义正词严地说:“我不会把Saviour交给你们的。”

MS是驾驶员的生命,不,比这更甚,它是他的灵魂和思维的延续。作为一名军人,他早已作好承受痛苦、甚至舍弃生命的准备,但Saviour是绝不能交给他们的。他有这份觉悟。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23:44:55 PM 极光鬼火 PERMALINK COM(0)
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
作者:极光鬼火


第十章 永不静止的时针——最终章(下)


阿斯兰踩住地面的时候全身猛一颤,随之踉跄了几步,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才令他稳下来。他抱歉地笑笑,摘下头盔。
“多谢。”他不去看对方的眼睛,甚至没有直目他,他生怕自己的脸色、表情甚至面部肌肉微小的动作都将暴露他竭力隐瞒的状况。阿斯兰不会祈求神的帮助——假使有神存在,他这次也不打算帮他的忙。现实的情景是,穿裹紫红驾驶服的背影在伊萨克放开抓牢他肩膀的手时骤然倾倒。于是在摇曳转换的视线里,阿斯兰忽然感觉自己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

“伊萨克!我很好,放我下来!”即使这么说时,他仍然感到头晕目眩。
“不要死撑!站不稳还知道嘴硬!没人看着你,不会影响你Faith的形象!”

伊萨克步伐坚实,被雨水浸渍的制服沾上灰黑的烟屑,缓慢淋湿的头发微贴在额头和双颊上,两眼毫无阴影,坦然而生动。阿斯兰全身滚烫,数小时出击前迪亚哥拿给他的退烧药过了药效,葡萄糖的剂量也似乎不够,贫血与发热卷土重来,凶猛侵袭着疲惫倦乏的他,连续作战的后效应切实在他身上得到体现。

等不及密涅尔瓦迟缓的进港过程,真离开火虎,加速进入基地空域。鲜红的Saviour第一时间突破雨云进入脉冲的中央荧幕,与它并排的天蓝色斩式在真心里拉起一道阴影。募然,一个移动的白点引起真的注意,他把画面放大,顿时圆睁着两眼从座位上站起来,头盔铮地一声撞到舱顶把他硬按回去,他怒气冲冲地推动操纵杆,脉冲头一沉,俯身向下而去。

伊萨克看清风向,微微朝右侧身,尽可能地替阿斯兰多挡住几许雨水,他觉得手中人比前次更为单薄,隔着厚重的驾驶服他还能察觉他高热的体温,他下意识的避免触碰他裸露的手掌和泫然的面庞。他猜想自己是在胆怯,想承认却不愿坦然的心绪,想面对却不肯转身的犹豫,他始终不能抛弃这些。他开始后悔不该把他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不该为对抗议长的意图而将他牵入危险,但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旧会作出相同的决断。他知道他是精英,清楚他Faith的身份,他也明白他的决定是理智和正确的,但有些事正因为它们是正确的而糟人憎恨,这一线是感情,下一点就是理性,两者的分区迷茫又混乱,期望每一件事都能权衡二者公平定断是不现实的。

脚下不断退去的潮湿地面宛若在为错误忏悔的泪魇,伊萨克固执地移开视线,他约束思维只让它停留在病人不宜淋雨的常识上,拒绝深入。他不想对他说什么,他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几星雨丝刮进气密服旷大的领口,轻微的凉意让阿斯兰的目光清晰了些,察觉到自托着他腰的手臂中传递出微微窒息的压力。他抬起眼,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伊萨克的侧脸、他果敢的下颚和雪白的脖颈,这一刻,那张俊秀的面庞多了几许哀伤,少了几分坚毅。雨滴反射的亮光流过伊萨克纯黑嵌金的领角,化为融水滴在阿斯兰平滑的脸上,顺着面部柔和的弧度滑落下来。像伊萨克这样的人,光从外表就可以得知他为人处世的特质,他拥有明净而又自若的眼光,姿态强硬而果决,行动机敏而柔韧,愈是处在困境,挣向希望的愿望就愈强烈。春暖花开时节,身上的衣服因为阳光的照射变得温暖而柔软,休憩的睡神总会把手拂过精力充沛的少年。一到严冬,人们就必须保卫彼此,相互温暖,共享力量。究竟是暖春还是凛冬更吸引人,自己竟然始终不能作出决定。这些念头成为凝绿的晕荡闪烁在阿斯兰瞳底,沿着时针的倾角淡去。

基地左侧建筑延展出的弧顶正好能作为遮雨的掩蔽所,阿斯兰深吸一口气,用力说:

“这里就好,我能站起来。”

伊萨克停下来,点点头,小心地让他站稳。未等他抽回扶住他肩膀的手,一个充斥愤怒的脚步踏着四溅的水花行至两人身后。

“队长!”这两个字酝酿的情绪简直是怒不可遏。

“真?”阿斯兰很惊讶,“密涅尔瓦已经入港了?”

“现在正在入港。”一字一句顿挫抑扬,真的情绪一触即发,严厉的目光从贴在阿斯兰肩后的手臂移动到他脸上,似有千斤之重。
阿斯兰还想说点什么,注意到停机坪上的脉冲,愣了一瞬,悄随即悄垂下眼,面颊隐约闪过一抹害羞的表情。

这算是默认吗?!真捏紧拳头,伊萨克•玖尔,居然把阿斯兰一路抱到这里,现在还搂着他不放!他恨不得立刻出手把那只套在白服里的手臂打下来。虽然他承认阿斯兰害羞的表情赏心悦目,但是、但是……阿斯兰从来没在他面前流露过如此真切的感情,他不甘心!他不承认!阿斯兰是他的,那个白服凭什么与他那么亲密?!在密涅尔瓦上同阿斯兰朝夕相处的是他而不是他!
伊萨克依旧扶着阿斯兰,担心自己一松手他就会倒下。他拧起眉,将凌厉的眼神投向一脸究责的真,“你平时都这么和队长说话?军校没教会你们要尊重上司吗?!”更何况阿斯兰现在状况很不好,他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恶,这小子实在无理取闹,不知分寸!

“玖尔队长,这是我们内部的问题。”言下之意是这与你无关。伏尔泰和卢梭的指挥官面对这任性的回答顿时横眉:

“看来,你需要一个严厉的上司。”伊萨克的语气让阿斯兰抬起头,他轻叹一口气:

“伊萨克……真这只是暂时的,以后会改观。”

阿斯兰替自己说话虽然令真高兴,但聆听者高傲的目光使他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脑,激奋的话语不觉脱口而出,红眸注视的对象却是努力缓和气氛的阿斯兰:

“我就是这个脾气,队长如果不满,可以申请调离,反正Faith到哪里都很受重视,不是吗。”说着他扭过头。

“真!”阿斯兰的呵斥显得太苍白,在充溢反抗意识的少年面前轻易就被弹开。

不得不承认,阿斯兰感觉有些颓丧,但他明白暂时他不能困纠于这个问题。他方才利用短短的时间调整呼吸,确定能踏稳脚步,此时慢慢离开伊萨克的臂膀,后者注视他脊背的面庞不自觉地彰显柔软,这一切又因真掉转视线而遗失在延续的分秒中。伊萨克确实觉得这个少年需要好好管教,他的反抗意识太严重了,特别是他那强烈的姿态全部指向阿斯兰一人。他平整的发稍随头颈的动作滴下冷冽雨水,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阿斯兰,你随我去司令室,事情还没结束。”他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并不理会真急速变换的表情。密网还欠缺最后一个线结。他必须一丝不苟地穿梭于上层用丝线编织起来的迷宫中,保证前路方向的同时还要顾及言行契合迷室的构架。成吨的负担懒洋洋地倚爬在他身上,甩不掉,丢不开。他当然知晓在出发点坐镇的是他遵从、受命的对象,这个对象不仅指单一的人,它囊括巨大的组织与体系、蕴涵生存发展的不可抗力,他无怨无悔承载他们,即使他并不喜爱这样。重压之下,逃跑是懦弱的表现,面对超乎想象的势力,除了毁灭、退缩还有接受一途。他不能斜穿时空替自己选择一条完美的新途,在他尚短的人生中他已经犯过许多错误,他不会回避它们,他愿意为此背负苛责。作出选择的即刻就定论他要在安排给他的道路上持续走下去,因此他接受了业已凝固安排,不,与其说他接受了,不如说他别无他求。有些规则看似荒唐实为润鱼之水,比起道貌岸然地宣扬不切实际的未来,它们至少覆盖着稀薄的理智与标准,存在有限的斡旋迂回的余地。人心不可度,欲望无边。挟制他们的是深栖于人体的韬晦,它的本质是难以摆脱的负荷和对义务的深刻烙印。它常常令人心甘情愿地蛰伏,却又会在某些因素的刺激下赫然跃起,拼力搏击。它要求的唯一条件就是自制力,走出去,成功突破迷宫,在纤美凝丝的诱惑下克制偏离路线、触碰蛛丝的悸动,将自己表象的意图压抑住,不能让手的敏捷欺骗了眼睛。

一旦作出决定,伊萨克便不再迟疑。他经过阿斯兰和真,沿着外廊走向通往基地内部的通道,他不去揣测阿斯兰的状况是否合适接下来的行动,也没有思考他是否理解他的意图,他需要知道的仅仅是他不会令他失望,过去、现在和将来,他从没也绝不会令他失望,他了解他的所有想法,晓通他每个念头,他不必费心多虑,阿斯兰只会微笑着跑到他前面然后转身静静地等待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已无法改变。

“真,你先回港口,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也马上就去。密涅尔瓦受创严重,现在很需要人手。”阿斯兰匆忙地交代,真满含怨恨地回敬:

“你是队长,你的行动不用向我汇报,不是吗?!你只要向那个调查官申请许可就好。”

又来了……阿斯兰觉得除了眩晕外又新添头痛:“伊萨克说话的口气是重了点,他的本意是好的。”

“哼。本意?什么本意?!把你抱到这边来就是本意吗?!”真摆出耿耿于怀怒气十足的架势质问。看到他的上司又显出腼腆的深情,他的气焰再次升腾起来。

“……那应该是我的原因……”穿着紫红色驾驶服的Faith犹豫片刻,留下一句话:“等有时间我会一齐说明的。”

“……你又歉我一个解释!”

真浑身上下散发出可怖的阴气,朝阿斯兰匆匆而去的背影喊道。

基地司令室的门骤然开启,伊萨克•玖尔在一队持枪的武装士兵之后出现,湿了大半的制服并不影响他周身萦绕的威严。

“玖尔调查官,你果然来了!” 韦斯德•拉奥文森松口气,得意地朝举枪对准自己的副司令说:“你完了!”他转而救援般地对上伊萨克的视线:“这家伙是地球军的内线!”他挥动手枪,大声叫嚷,从白服年轻人的眉宇间寻觅到一丝厌恶。

“逮捕他。”

错愕了一猝,基地司令官不敢相信地看着士兵将自己团团围起,其中两人上前缴去他的手枪,押住他的手臂,动作冷酷而僵硬。

“玖尔队长!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他强压不断沁生出的慌张,剧烈反抗为他换来数支顶在腰际的枪口。

“你犯有叛国罪和间谍罪。”伊萨克的看他的神情仿如面对肮脏的残弃物,浅色眼睛深深凝起,冷峭地睥视。

“胡扯!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我通敌?!”气势上已经落败的司令不放弃地挣扎。

一个轻逸恺悌的身影踏入房间,在伊萨克的精巧的银发旁添起一汪深蓝。尽管阿斯兰气色不佳,他的出现依旧给静滞的室内带来一股季风。

韦斯德•拉奥文森模糊的恐惧转为清晰,像是一股磁力将他卷入阴森恐怖的情境中。

“阿、阿斯兰•萨拉?!你、你不是在爱奥尼亚海域——没道理!我明明联络了地球军的!”

“果然问题出在你这里,司令官。”托马斯•克洛恩收起枪,凹陷的眼睛充斥愤怒:“每每我把监控室提交的舰影报告呈报给你,却总是不你有所见行动,你知道你的通敌行为让基地遭受了多大的损失吗?!”

“这与我何干!他们、ZAFT杀害了爱丽莎!就因为她是自然人!”拉奥文森嘶声力竭地怒喝,原本稳健的脸面扭做一团,“我要他们死!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密涅尔瓦和阿斯兰•萨拉!”

伊萨克和阿斯兰缄然,爱丽莎?!副司令顿了顿,小声说:“爱丽莎是司令的妻子,在第一次大战时她的掩蔽所被我军的流弹击毁……我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认为是ZAFT杀了她……”

伊萨克用力抬起头,笔直的头发晃动地好似湖面上的涟漪,他大步上前一把纠起拉奥文森的衣领,水晶眼眸里燃烧熊熊怒火:“你这混蛋这样还算是一个司令官吗?!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又何止你一个,你现在却将数百士兵的性命当作你复仇游戏的陪葬?!都是ZAFT的错、都是其他人的错,抱持这种想法的你还有脸穿着这身制服!好好看清眼前吧!你的妻子死了,你现在却要害死无数人的丈夫!”

“伊萨克……”阿斯兰疲倦地看着旧友倾泄他的怒火,他的情绪那么真实而深切,透析的思想从言辞里喷涌而出,他了解世间的痛楚,他经受了少年时无法想象的磨砺与锻打,现在他已经是一名成熟稳重的军人了。自然人和协调人的区分真的如此重要?他不愿再深究,他的思绪卷怠而模糊地向他抗议已久,他决定暂时把这些判断交给伊萨克,他只想不受打扰地让到一边,在平和与宁静中抱着微小的期待远远注视他。

“带走。”松开手,尚未完全褪去疾言厉色的调查官退后几步,让士兵把失去精神支撑的拉奥文森拉走。

“在正式命令下达之前,基地的事宜处置就依赖您了。”他年轻的脸上残留余韵,但口气已经归附冷静,副司令充满感慨与钦佩看着两名小他数十岁的年轻人,白服与Fatih,他在他们这个年纪绝不可能用有这份气量和洞察,精湛的作战技能仅是冰山一角,若能窥其全貌不知将是怎样一副骇人的景象。

一出门,迪亚哥笑着迎上来:“事情办妥了?”接过伊萨克投来的瞪眼和阿斯兰的微笑,他不满地评判两人的装束,耸肩道:“先换衣服,然后去主通讯室,议长有话要对你们和格拉迪斯舰长说。”

基地宽敞的休息室里,集中着被维修班和整备班视作“妨碍”的四名红服和十多名后勤组的绿服,正就案情进行讨论,说是讨论,其实主要是海涅解答露娜的疑问,雷不时插话验证他的推测。作为房间里第四个红色存在者的真则对此不闻不问,只是独自皱着脸不断积蓄心头郁愤。

“安娜医护是爆炸事件的犯人?这怎么可能?!”

惊叫的露娜身旁,雷显得异常冷静。海涅看看靠在墙角环抱双臂,对此毫无反应的真,摊手开始解说:

“疑点有很多,但决定性的证据主要有两个,其中之一是在被毁坏的医疗室里发现的视频干扰器,上面满是安娜医护的指纹。另一个是混沌机师的证词,他声称是他策动医护用炸弹暗杀阿斯兰,那些炸弹的来源也是他。”海涅挑起眉,神秘地说:“这可是来自卢梭的第一手情报。”

“那台混沌的机师?”露娜有些难以置信。

“混沌的机师就是斯汀•奥克雷医生,深渊的机师就是奥尔•尼达医助。”

“啊?!”

“他们两人是地球军潜伏进黑海基地的间谍,当然,间谍不止他们二位。”

“还有其他间谍?这个黑海基地?!”众人瞠目。

“最大的间谍恐怕就是基地司令官了,不,说他是间谍不合适,他应该还不至于向地球军透露机密,但供应补给、为起间谍的潜入提供方便却在间谍罪的头三条之内。”

“那么,通知地球军来攻击我们的就是司令了?!”女孩显得很不高兴,密涅尔瓦着实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险情,他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么嘛,很有可能。只是目前他通敌的动机我还没弄清楚。”海涅的口吻完全是“我已经尽力了这可不是我的责任”的姿态:“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医护是犯人,事情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

海涅换了个坐姿,拨过额前一络头发:“美铃,你能调出密涅尔瓦所有乘员资料吗?”

“啊,可以啊。我现在就调用。”被突然点到名字,美铃有点急促。她拿起姐姐的袖珍电脑,手指移动如飞。

“医护曾经承认她在第一次爆炸发生前夜曾去过甲板,大概他就是利用黑暗、监视器无法正常工作这点完成XS-II的安装。XS-II的安装极其简便,只要打开一两个开关,机械就会自动附着到墙壁或是地板上,体积也不大,放进提包就能带着到处走。”

“第二次爆炸发生在医疗室,由于安装了视频干扰器,从舰桥很难察觉到房间内的异常,但美铃从安装在走廊里的摄像头拍摄的图象可以证明医护和医疗班长在案发前都曾去过医疗室。”

“是谁杀了哈德威医生?”

“我猜想是医疗班长,医护只经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她的力量不足以割破高她一个头的医生的喉咙,医疗班长企图攻击玖尔队长时候的身手你们都见识了。

“为什么要杀死医生?医疗班长为什么会帮助医护呢?”露娜紧追不舍,

“这个嘛,”海涅把视线投向美铃,梳两个辫子的女孩连忙将电脑推到Faith面前:“在这里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房间里只有海涅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就是这个,果然是这样。”他慨叹一声,把电脑屏幕朝向大家:

“医疗班长在第一次大战时是安娜医护父亲的部下,医护的父亲当时是西尔格•克莱茵的下属,在国防委员长帕特里克•萨拉的命令下被杀,医疗班长则侥幸活了下来,将他对父亲的忠诚延续到了女儿身上。”他捏捏下巴,“这样一来,医护仇视阿斯兰的动机也明了了。”

“那他为什么要杀了医生?”美铃在说“杀”字时没来由得感到寒意。

“可能是医生发现了医护藏在医疗室的炸弹,或者他猜到甲板上的爆炸出自医护之手,威胁要报告舰长……”

“可是,医护不是没有时间在阿斯兰队长的房间里装炸弹吗?她为队长抽血的时候真不是监督着吗?”听到自己的名字,真略微抬了一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

“她大概利用背对真的时机,装成整理用具的样子迅速把炸弹贴在隐秘角落。从事后的现场判断,她可能把炸弹放在毯子下面紧贴床架的地方。”这回海涅改用左手托住吊在脖子里的右肘。

“那么,在卢梭号上阿斯兰队长的病症都是假的?”这次是姐妹俩一起发问。

“不,应该是真的,我相信我不会判断错。只是,玖尔队长不知道采用什么手段把医护携带的药剂掉包了。并且,这些掉包的药剂能制造与原来的药剂相同的症状——这么看来,可能是那名医生动的手脚。”橙发下的眉蹙起:“分析试剂成分、判定药效,一般的护士大概做不来。”

“海涅队长,你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呢?”

海涅笑了起来,“从卢梭号那个医生把我们都赶出病房开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之后他突然跑出来说阿斯兰伤势恶化,实在太可疑了。”他把目光转向真,“你也这么想吧,真?”

“……”脸红了一下,真不吱声。雷明白了七八分,露出浅笑。

“但是,我也真的以为阿斯兰罹难了,直到Saviour突然出现。”海涅把左臂平摊在桌子上,耸耸肩。听到这话,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点头赞同,当时他们也都以为阿斯兰•萨拉步他父亲的后尘而去。

“Saviour不是被炸毁了吗?”副舰长阿瑟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讨论,此刻他舒服地趴在桌面上,困惑地看着海涅。

“恐怕是玖尔队长同舰长商议后,舰长下令整备班长进行的。”见到众人不解的眼光,海涅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当天不是由卢梭号送来好几台扎古要求进行整修吗?恐怕就是利用这个混乱状况为契机,整备班对Saviour进行拆卸,将一台扎古伪装成Saviour。医疗班长带着炸弹闯入机库时,摆在那里的已经不是Saviour了。”

“但是,即使玖尔队长预计会有人企图破坏Saviour,他又怎么能恰好料到卢梭号的MS机库会发生短路事故?”露娜玛利亚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不用‘预料’,只要适时‘制造’一起事故就行。”雷插话,向海涅欠身为自己的抢白致歉,“玖尔队长当时虽然不在,但他的心腹艾尔斯曼前辈还在,他之所以不带他前往PLANT,除了考虑到萨拉队长,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说起来,在进入爱奥尼亚海域的时候舰长和整备班长通过话,马德•艾布班长提到把一个密封舱投水了……啊,要是我留神一下就好了……”阿瑟•克莱特恼恨地抓抓头发,他脸上的表情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约那个时候有几艘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在水下等着,一接收密封舱立即前去和舰队汇合,对Saviour进行组装。”海涅补充。

“海涅队长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这是埃阿穆特•卡特哈指挥告诉我的。”轻轻一笑,海涅将电脑推还到露娜面前。

“但是,医疗班长带着炸弹去机库前,把安娜医护的房间弄得一团糟,他这是为什么呢?”露娜想起当时医疗班长近乎可怖的神色,浑身一悚。

“为了澄清医护吧!他也许认为,既然他就要死了,能为前上司的女儿多做一点也好,如果我们都认为他与医护关系恶劣,就会把她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但是,阿斯兰完全可以告诉我们他的计划,我们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副剑长双手捧脸,有些固执和怨言。

“这个嘛,当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基地司令官的监控之下,我想他派三艘舰艇协助我们绝不仅仅出于好心。而他又是向外泄密的源头,蒙蔽他可能就是最主要的目的。”海涅眼里的晃动显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想起接到调派密涅尔瓦的命令时某位让全PLANT都捉摸不定的上级意味深长的表情,赫然理解他将伊萨克•玖尔调来查理此事的原因。两个著名的萨拉派足够诱惑敌人的。如此推断,最终的受益者恐怕就是议会上驰骋纵横的那位主角了。暂时无人提问,橙发Faith望着自己重新打上绷带的右臂,在众人视线之外黯淡下眼神。

“这次你们表现的都很好。”吉尔伯特•狄兰达尔微翕双眼,莫测的轻笑点缀在他变幻表情的脸上:“阿斯兰,你的伤势如何?”

“我很好,谢谢议长关心。”

缓慢辨别这名他亲命的Faith,狄兰达尔确定他的平静不是假装的,满意地点头。

“塔丽亚,让你辛苦了,密涅尔瓦利用下面一段时间在基地好好修整吧。”他体谅地说,语调温和却令人无法判断说话者的本意。

“不,没有。我会让战舰和人员好好休整的。”深金色头发的舰长表情十分温柔,伊萨克和阿斯兰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话里镶嵌着一些共有的元素。

“然后是伊萨克君,将舰队交给阿斯兰的做法我认为很正确,事实也证明阿斯兰君指挥舰队战方面的能力同他驾驶MS的技术一样优秀。无论是对地球军还是我们内部的背信者,伊萨克君,你处理整个事件的手法令我无法不赞赏。”他在屏幕上露出黑曜石般闪烁的微笑,一旁塔丽亚舰长显然对这两人更为激赏。

两位年轻人一起答道:“您过奖了。”

“阿斯兰,我听说了那位医护的动机,我相信你不会受到影响,”他顿了顿,观察他的反应:“过去的事情不能给现在或者未来套上轭具,你们的前路还很长。”

“是。”阿斯兰隐去眼底的神蕴,将意志好好地收起来。

“伊萨克君,我期待你在新时代能发挥比前次大战在克尔小队,以及之后亲自带队时更出色的实力,稍后请返回PLANT,我有新的任务给你。直布罗陀方面我会去安排,你不用考虑潜水母舰队的事。”

“是。”穿着嵌金衣领的白服低下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当他们走入室外,阵雨已经休止。烟云淡开,基地繁忙的抢修也告一段落。最后的湿气蜿蜒攀爬卷走战后硝烟,泛着尘土味道的空气掀起地表的面纱。塔丽亚会意地先行一步返回密涅尔瓦,留下两名尚未认真说过一句话的年轻人短暂道别。

从密涅尔瓦的右甲板上能清楚看到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海涅悄然蹒徊。人们习惯看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来,遥远而又亲切地步入会场,未曾设想他像柔光一样无声行动的情状。他望着谨慎探头的太阳,突然感到他周围的事物充满戏剧性。

对一名军人而言,与战友、情人、亲属分别是稀松平常的事,甚至一别将永不再见。常年戍守边陲,迎送一个又一个手足步入坟冢,来不及流下冰冷的眼泪又连忙起身逡巡于虚空,穿梭于旷野。战时无暇左右,仅在须臾能分神他顾,谁说人的情感平滑坚硬没有裂缝,沁淳的黑夜其实最催人忧怅。他眯起眼,不觉唤起排山旧忆。

光剑割裂人体从皮肤到骨架的颤裂感清晰地经由操纵杆传来,描绘出逼近死亡的恐惧和绝望,每一瞬的惊悚都被无限制地放大,以最昭然的姿态烙刻于大脑皮层。尖啸声,嘶吼声,凄厉的哀号声,暗哑的呓语声,振聋发聩的爆破,瓢泼而来的机体与血肉的碎快,不断崩落的耳旁的话语,戛然而止的鲜活的呼吸,深入肌骨的痛彻的悔恨和悲哀……

海涅想着这个,抬头看看远处两个身影,还没满二十岁却已经是沙场老兵了,从他们手里流逝的生命可以用百千作单位计数。只有杀过人才知道,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间,那些亡魂就从四方聚拢来压迫你的精神,他们缠住你的肢体,盘踞在你周围,把空气填没没有缝隙,生者吐出的音节,呼动的氧气都得从死人们脚踵间阴冷的角落死命挤进来。但你仍然必须微笑,必须承担巨大的责任,必须为他人的荣耀和功勋喝彩,为又一个痛苦的诞生而跃然。直至有一天,你回应他们,成为亡灵中的一员,然后天平倾覆,你攀着高高翘起的一角被丢下滚烫的悬崖。翻过眨眼一瞬,新的少年已然填补你所留下的空缺,重新承受窒息的苦难和光彩的赞誉。你只成为镌刻在死者名单上干巴的单词,或许还有某位甜美的人儿为你心碎。跟随时间的推移,灼灼白浪都将湮没在历史的汪洋,在人类漫长的存在中化为原子,遁向虚无。这就是王牌与精英的宿命,也是任何一名兵士最终跨越的槛道。

他低下橙色的脑袋,不在顾忌骨折的右手环抱双臂,小心地不碰到重新打上石膏的部分。甲板下澄蓝的海面揉起层层皱纹,面对光线的装饰泛出灿烂的亮斑,战斗过后的骸迹早就沉浸壑底,不再被人记忆。他想起某天清晨他发现有人独自扶栏远眺,朝阳倾露的瞬臾,他看清了被议论纷繁的人物,非常优雅和气的脸庞,一头柔软的蓝发,简单的微笑可以温暖一个房间。他几乎被牵引着认定,双眼捕捉到的仅仅是外表却又不止于浅像,他无法遏止地深为心动,感觉不过是一瞬,却清晰地很。

人们会颤抖和退缩是因为他们正一步步逼近事实,一切渐渐清楚完整,真相是可怕而有巨大力量的。如果跨越了这道障碍,无所畏惧这样的表达会比脚踩的地板更轻薄。

不知道他人的思绪,阿斯兰也无法断论自己和真实有多远,他无从知晓他跨出的一步是接近还是远离它。但真实对每个人而言都有不同的定义,有时它甚至根本不重要。

议长悠悠的嗓音如浸渍海崖环流蠕动的波水,在阿斯兰脑中逡巡游弋,勾起道道纵横。克尔泽队……那是遥久如异世之事。曾几何时,受到通缉的自己暗中离开PLANT,免除了站在受审席被利剑般逼刺、被饱受战争苦难的民众敌视的残忍与艰涩,事实上,他逃跑了,无可辩驳。伊萨克留下来接受审判。他无法想象在这漫长痛苦又充满屈辱的过程中高傲的他忍受了何种对待。他身体里涌起漫天酸苦。至于他的母亲伊萨丽亚•玖尔,自己的父亲一死她就是最终的替罪羊,现在被监禁在何处也不得而知。这一切真是蕴涵太多苦涩与讽刺。

生者都需要支持,越艰难,来自旧友的支撑越显弥足珍贵,现实却惟有褪去红服的迪亚哥始终站在伊萨克身后。阿斯兰的心情复杂得无以言喻。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他为他做了什么?他——有资格面对他的关切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屈服于回忆。他将正视它们,他已经如此决心,他能把握现在吗?他有机会把握吗?过去是无法挽回的,即使在将来付出巨大代价加以弥补,丢失在过去的东西就真的能找回来吗?假若再次得到了相同的东西,它与过去的姿态又会完全相同吗?它真的是一个人曾经舍弃一切热切追求过的东西吗……他自嘲地摇头。议长对他下了猛药,对伊萨克,他要做到什么地步?在军事法庭上维护他,给予他白服指挥的阶级,交给他两艘纳斯卡级舰,却在平日把他驻派到不起眼的月球舰队,这有悖常理。军人与政治密不可分又截然无关,说到底棋子终究只是棋子,棋盘内外有天差地别的沟壑相隔,桎梏是绝对的。

他走向他,鼓起全部勇气直面他。他细心打量高他半头的伊萨克,整齐端严的额发,碧蓝凝练的眼睛,傲然俊秀的面容,一丝不苟的仪装,一个笔直挺立的男子。这不是他第一次没打好腹稿就开口,但却是他最难启齿的一回。纵是千言万于,化于无形之前总也该留下些痕迹,他站到他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最后喊了他的名字,用那柔和又带着笑意的目光望向他,那是一双看见过痛苦,忍受过悲伤,经历过赞誉与贬黜的眼睛。

“面对敌人要毫不留情,你太犹豫了。”伊萨克突兀地说,眼睛盯着脚板,良久才移到阿斯兰红色的制服上。

“是吗,我不觉得啊。”看到对方抖了抖眉毛,阿斯兰忍着笑,“下次我会注意的。”

仔细看,伊萨克很合适白服。他的冰雪气质被恰倒好处地衬托出来,让人错以为皱起的眉宇更为他添上成熟的稳重,勾勒出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优秀指挥官的形象。

“对伤害你的敌人,不要那么宽大,不然哪天你死了都不知道。”白服指挥官将目光放到阿斯兰领口上原本该有白色徽章的地方,此时,那里是一片纯净的黑色。

阿斯兰笑了,安静而舒缓:“在成为你的部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他们面对面站着,四目交接。

“克尔泽队有仇必报,有债必还,我们的每一个敌人都要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伊萨克轻轻跺脚,甩动手臂,漆黑嵌金的饰肩微微颤抖:

“你也不要忘了。”他头都不回地走向伏尔泰的登入口,留下一片稀疏的倦怠消散在背后。

阿斯兰看着那和他相似的白色身影,心里漫过一阵温柔。他转身返回密涅尔瓦,猩红的裾角和深蓝的头发被纳斯卡级起航的热浪卷起阵阵飞扬。

美好的日子会使你相信一切。站在阳光下,悠然自在,安心地相信世界的和平,理所当然地相信脚下暖洋洋的道路是永恒的大地,而非通往毁灭的绝境。但是对他来说,有些旧伤永难愈合。在心罅深处时时隐痛的是一个尚未成年、甫上战场的少年,一个喜欢钢琴的十五岁男孩,开着他第一台MS,为了替他争取脱离时间而被残忍地腰斩,光与火的爆炸中尸骨无存——尼哥尔,希望他现在在天国弹奏最心爱的曲子,舒缓优美的曲调里飞升七彩的汽泡,他似乎能触及他柔软的绿发。

当年的克尔泽队,包括他自己,都是如此。活下来的人要继续走晦涩的路途,即便是松脱的阀门依然不能拧得太紧,一旦旋过头它会喷射出比以前更激烈的水流。恐怕他就是那在接合处铿锵作响,布满锈渍的关节,无法契合新时代,跟不上新的少年们跳跃的情感。米盖尔、拉斯提,还有始终覆裹面具的克尔泽队长……他们的形象都笼在一层浅晕里,远远地浮动。岁月仿如磁石,渐渐吸走了人们的记忆,于是在梦里,过去的人们只剩幻影,影影绰绰宛如灰色的幽灵。

阿斯兰抬头,密涅尔瓦修缮完毕的右甲板站着一个红服橙发的身影,阳光的姿态与明晰的天空交相辉映,朝他露出踏实的微笑。舰艇入口处,半倚在门口的真一头黑发飘地羁傲又轩昂,他无声地递给他一片白翼,红红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转身钻进舰内。合金制品在高温爆炸后依旧锃亮。佩带这枚徽章的人是否也能拥有同样顽强的生命?或者,仅仅为了显示持有者的忠诚心亘古长存?这应当不需要他去思考,此刻存在的人都仅仅是一颗石子,投掷在长河里激起的水花和涟漪片刻就会消散。他最后回头望一眼被大气缭绕的天幕,走回征战的舰艇。潮流发展的轨迹依照原本的姿态不断蔓延,谁都不能阻挡。




尾 声

伊萨克心情愉悦地打开机盖上印有A.Z.字样的袖珍电脑,输入密码YZAK-ATHRUN登陆系统,开始撰写交付议长的调查报告。

“咦,伊萨克,你那台电脑呢?”迪亚哥拿来一张磁碟,奇怪地看着兴奋中的上司。

“留给阿斯兰了。” 伊萨克微笑着盯着作为桌面的阿斯兰的照片,就差哼起小调了。

“啊?!你开玩笑的吧?”

“你小子什么意思?!”好心情被质疑的某位凶狠地瞪着开始流汗的迪亚哥。

“啊……这个……其实……”

“其实什么?!你小子别给我吞吞吐吐有话快说!”眼看情绪被破坏的伊萨克随时会爆发,迪亚哥悄悄退后几步,做出安抚的姿态:“呃……就是上次我出任务借用你的电脑,为了消磨时间我把一些东西存进去还没有删掉……”

“你说什么?!可恶!!!迪亚哥你小子不想活了!”

砰地一声,伊萨克双手重击在桌面上,墨蓝的电脑跟着跳动,显得岌岌可危。他连忙把它往里面移了移,乘迪亚哥没逃出办公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你……你……”由于过于愤怒,伊萨克的话极不连贯:“你小子这辈子别想有假期!可恶!阿斯兰你要相信我啊——!可恶!”

密涅尔瓦上,阿斯兰•萨拉掀开一个机盖上印有蓝色Y.J.字样的白色袖珍电脑,输入密码ATHRUN-YZAK登陆系统,发现一个名为“杂志”的心型文件夹。他好奇地点击进入,数百幅姿态挑逗的各色美女图片蜂拥而现,她们或衣着暴露或一丝不挂,旁边还附有充满煽动性的文字描述。

“哈……”阿斯兰满头黑线,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伊萨克原来有这种嗜好?”


一段时间后的某天,阿斯兰带着电脑去向舰长说明一项提案,临了,副舰长阿瑟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阿斯兰队长,”

阿斯兰停下脚,“副舰长,有事吗?”

“那个……你这台电脑……”阿瑟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半被塔丽亚瞪了回去。

“你说袖珍电脑啊,”阿斯兰看了看白色机盖上显眼的蓝色Y.J.字样,笑着说:“上次事件结束时,伊萨克把我的电脑拿走了,说是便于写报告,我就把他的拿来用了。”

自动门刚关上,塔丽亚叹了口气:“阿瑟,叫你别多管闲事。”

“可是,阿斯兰以前用的不是墨蓝色的袖珍电脑吗?现在居然换成和舰长一样的颜色,我很奇怪啊。”副舰长显得很无辜。

“那么清楚的Y.J.你都看不到吗?”塔丽亚一脸无奈。


凑巧的是,阿斯兰刚从舰长室出来没走多远,迎面来了真。他刚打算同阿斯兰打招呼,瞥见他手里白色的电脑。机盖上的Y.J.字样恰好被阿斯兰的手腕遮住了。

“阿斯兰队长,你换了电脑?我记得你以前用的是一台墨蓝色的。”真疑惑的同时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啊,这个啊,”阿斯兰微笑着回答,心中奇怪为什么大家这么在意他用的是什么样的电脑:“这是伊萨克的电脑,他说是要写报告把我的电脑拿走了,作为交换我就把他的拿来用了。”说着他移开手腕,醒目的蓝色Y.J.字样清晰可见。

真几乎当场暴种,阿斯兰提到伊萨克时温柔的微笑和愉快的口吻给了他致命一击,直到他回房扒着自己那台红色电脑,看到他修改的桌面时,他的信心才稍微恢复了一点。

“我也要和阿斯兰互换电脑!”他不甘地握拳。当然不是现在他用的那台。


全文完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23:44:34 PM 极光鬼火 PERMALINK COM(0)
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
作者:极光鬼火


第十章 永不静止的时针——最终章(上)

“Saviour ?!”

舰桥内和MS驾驶舱中同样讶异,塔丽亚伸手拉拉帽檐,深色眼里流溢回转的是幡然的纡解。密涅尔瓦乘员的生命从悬空被拉回平地。
“舰长,从直布罗陀调派的二十艘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已经在特拉瓦级四周布阵完毕,稍后就开始攻击。”英挺俊逸的面庞出现在显示屏里,阿斯兰•萨拉以一贯精干和可靠的姿态说道。

“阿斯兰?!”阿瑟•特莱恩从座位上跳起来,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你不是——”

“我明白,一切就拜托你了。”塔丽亚朝荧幕点点头,露出宽心的笑。

“舰长!Saviour不是同医疗班长一道炸毁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阿斯兰也还活着?”副舰长松懈下来的脸上布满疑云,“这是怎么会事啊?!”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塔丽亚不置可否地回答,面对舰桥操纵人员诧异的目光,她无奈地叹口气。

神情错愕的真盯着屏幕中的Saviour,一刻也不移开视线,不眨一下眼,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稍一疏忽这台红色MS就会幻化为迅速淡去的迷雾,瞬息遁形无踪。他居然能清楚地听到显示器里阿斯兰呼吸的声音,他看到他浅绿色的目光。他感到心脏跳动地如此猛烈,他差点以为它会就这样窜出胸膛。脉冲的推进器震颤着喷出些碎土,晃动中气密服口袋里Faith徽章尖锐的边角刺痛了他,他却只觉得欣喜和感激。当他与海涅只身回到密涅尔瓦,他所能面对的只有空荡孤寂的甲板和毁坏颓败的卧房。他在烧焦的制服碎片间找到这枚黯淡的徽章,它也像丧失主人的弃物,混杂在簇簇黝黑中黯然神伤。

盖亚可一点也不迟疑,光束剑从脉冲斜侧砍来,充满危险和杀意。在密涅尔瓦上空游移的阿斯兰迅速抬枪射击,耀眼的光束箭一般涌向盖亚,他只得退后闪避,与脉冲拉开距离。

“真!你在发什么呆!”

声音里仿佛就能触及那微皱的双眉,一阵幸福涌上心头,真拼命忍住泪水,哽咽着回答:“是、是!阿斯兰……队长!真的是你吗……”

“你说呢。”笑容使阿斯兰的脸庞浮现一种无可言喻的温柔,“二十艘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已经埋伏在水下,你现在到密涅尔瓦附近协助防御,小心四周,得到武器补给前不要正面对应盖亚。”

“为什么我要去密涅尔瓦?!我完全能继续与敌人MS战!”

“你的对舰刀呢?光束剑呢?”

“我还有光束回旋标!”

“光束回旋标是用来近战的吗?!”

“……总之,我不离开这里!凭什么你一来就赶我走?!”

“真!听话!”

“……”真扭过头故意不看显示屏,垂下眼,捏紧操纵杆。他并不是真的不愿意返回密涅尔瓦临近空域,只是阿斯兰一句解释也没有让他纠紧的心无法轻易解开。

“一直以为你死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还开着应该被毁的Saviour……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算什么!”

阿斯兰沉重地叹息:“这暂时没时间解释……密涅尔瓦现在大致丧失八成以上火力,虽然潜水母舰队可以彻底消灭威胁她的特拉瓦级,对付Windam却不是强项。雷和露娜也需要减轻负担。”他近乎苦口婆心。

“……我知道了……不要把我当小孩!”真不满地嘟囔:“你欠我一个解释!”

看着脉冲乖乖飞向遍体鳞伤的密涅尔瓦,阿斯兰挡在脉冲与盖亚之间,阻止后者的追击,他持枪威慑,蓄势待发。盖亚背后加装的推进背包轰鸣运作,光束突击炮射出阵阵鬼火绿的亮光。阿斯兰在小范围内移动高达,毫不费力地避开攻击。还击之余他将通讯调到火虎的频道,海涅裹覆头盔的形象出现在荧幕里:

“威斯汀夫鲁斯队长,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

“你刚才的话我已经收到,二十艘战舰作为迟到的见面礼吗?”他撇嘴一笑,“不过,这是第几次说了,叫‘海涅’就好。”
露出微笑的橙发Faith发出啧啧声,阿斯兰抱歉地笑笑:“海涅队长,让您担心了。”

“恩,是啊,让我们大大担心外加伤心了一回。这次你的责任大了。”海涅的话语透出微风煦日的暖意,火焰橙的机体刹时一个急转甩开紫红Windam的追缠,并排到Saviour身旁。

“……”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阿斯兰顿时窘了起来,“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海涅令火虎飞快侧身闪过一道光束,“看来这些是玖尔队长一手策划的,改天我会找他问个明白。”

阿斯兰觉得海涅话中有话,但他没多问,水下的博纳格罗兹级发起进攻,鱼雷组成的深水弹线贴上残存的三艘特拉瓦级毫无防备的舰底,先前右舷被密涅尔瓦削去一块的强袭登陆舰首先爆炸沉没,紧接着,混乱蔓延在剩余两艘战舰上,滚滚波涛涌向炸裂的缺口,剧烈颠簸下,不断有人影被抛入海水。几声刺耳的轰鸣后,最后的敌舰也被白亮的海浪吞噬。

真甩出光束回旋标,鲜红嵌黑的强力金属切开数台Windam的装甲,在湛蓝的天空下画出清晰的弧线再度返还他手中,随后点点橙红的艳丽火花当空绽放。

“哼,”盯着跃动在稍远处的红色机体,真冷哼出声,“居然叫我做收拾杂碎这种事。”

“真!后面!”露娜叫道,举起超出MS全长的长射程光束炮,但真赶在她之前丢出回旋标,消灭那台偷袭的Windam连带除去扑向扎古的两台MS。雷手里的光束突击枪射出几道光束击毁最后的几台Windam,空中只剩紫红Windam和盖亚漆黑的机身,以及同他们对战的Saviour与火虎亮丽的身影。紫红涂装的Widam转向盖亚,稍后两机迅速拔高,消失在云端。

舰桥缓缓升回原位,红色状况解除。

“本舰只有一台引擎受损,其余均能正常运作。”负责操作舰只的马利克•雅德巴斯棕红色头发下的面庞松弛下来,“支持到返回黑海基地不成问题。”

“就这样慢慢驶回去吧。”塔丽亚看着显示屏幕里靠过来的Saviour和火虎,将全身倚在椅背上,仰起脸,吐出一口气。

“舰长,密涅尔瓦的引擎状况如何?”阿斯兰的话充满真诚的关切。

“看起来情况还不坏。”

中央显示屏里Saviour鲜红的身形宛若旭日,塔丽亚凝视片刻把目光转回到通讯专用荧幕,那张年轻的脸让她觉得很踏实。

“很抱歉我要先行赶赴黑海基地,十艘博纳格罗兹级舰艇会留下来护航。”他微微闪动的目光似乎隐藏了什么,但她不想去深究。

“我了解了。”她安详地说。

Saviour骤然加速,把火虎、脉冲、密涅尔瓦远远抛在后面,如划破长空的利箭在天际化为一点。

亚历克山大•卡沃斯把表情掩埋在深紫色的议员服下,走上灯火明亮的环形议事桌,狄兰达尔还没来,上席的座位在灯光下空旷、闪光。坐在左首第二个位置、穿着文职议员制服的朱迪斯•奥斯丁一头金发,蓝眼睛狡黠地朝他望了望。半歇顶的尼古拉斯•安特拉孔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蹒跚着将他肥大的身躯塞进软皮垫的宽大坐椅里。

十二名议员都到齐了,吉尔伯特•狄兰达尔从议长专用入口进来,深色头发在众人眼前勾出诡异的边线。他面带透析众生的微笑在座位前站定,光线从他头顶照下来将他自嘴角以上部分笼在阴影里。

“各位请坐。”他礼貌地说,保持笑容:“今天的例会上大家有什么新提案吗?”

亚历克山大用眼角瞥瞥朱迪斯•奥斯丁,后者不为人察觉的幅度颔首。他于是起身,语调强硬地说:“我要求对地球出兵。”

“你的意思是要进攻地球?” 狄兰达尔挑起眉,“我们实行的是积极防御,而不是主动进攻。”

“一般的理由我不再赘述,但是我得到的情报表明,密涅尔瓦已经被地球联合潜伏在黑海基地附近的舰队击沉,议长您亲自授予Faith资格,并且派遣到那艘战舰上的阿斯兰•萨拉也已遭敌人暗算罹难。面对地球人一次又一次的挑衅,我们难道甘心这么龟缩在PLANT,听凭他们耀武扬威吗?!”亚历克山大•卡沃斯将目光透向在座议员,满意地看到他们脸上升起微微的愤怒,开始切切私语,交头接耳。他继续义正词严地陈述:

“我们不想累及平民,所以攻击目标主要放在军用设施和政府建筑上,适当破坏一些桥梁路段。这不是报仇,我们只是要求夺回PLANT的荣誉和尊严!这也是为了所有牺牲的将士和民众!我要求立即对地球出兵!”落座之前,他对上尼古拉斯•安特拉孔沉默的视线,丢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阿斯兰•萨拉,那个帕特里克•萨拉的儿子……”

“议长居然把他收入Faith?!”

“他还活着?”

“他竟然死了?”

“萨拉派的残党又要蠢蠢欲动了……”

“密涅尔瓦沉没了?”

“密涅尔瓦就是那艘新贵重的型舰?”

“这太可怕了,地球联合欺人太甚!”

“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议长还不同意进攻地球吗?”

“议长到底在想什么!”

狄兰达尔把诸位议员每个细小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但他仍然不做声,他知道他马上就会等到他希望的事。

虽然议员们私下的态度开始激化,但没有人站出来支持亚历克山大•卡沃斯的提案,朱迪斯•奥斯丁站了起来,她拨过一络额前的头发,一副决意已定的神情:“各位、议长,在前次大战中,我失去了儿子,我最痛恨的就是战争。但是,大西洋联邦这一次做得实在太过分,我不能容忍他们继续践踏我们的感情,”她猛然抬头,碧蓝的眼睛熠熠生辉,“我支持卡沃斯议员的提案,仅仅积极防御不能让那些自然人吸取教训,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我赞成主动进攻地球。”

“进攻地球,挑起战争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想过这一点吗?” 尼古拉斯•安特拉孔扭动他臃肿的身体站起来,严厉地打量朱迪斯•奥斯丁,“别以为只有你失去了儿子,战场上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人的子女。”他扫视众人,冰冷的目光连议长也不放过,“如果畏惧牺牲就不要企图发动战争,一旦发起了战争,到时候再瑟缩怯懦也是枉然。”

之后整整五分钟,议事桌旁杳无人声。狄兰达尔确定收网的时间到了。他从容不迫地起身,目光在先后发言的三人身上逡巡,最后以一种莫名的姿态停驻在空中,却使人觉得他在俯视、洞悉自己。

“我很感谢几位议员如此重视PLANT的荣耀与战士们的生命,只是,我想纠正一下卡沃斯议员的话,”他坦诚地说,“如各位所知,帕特里克•萨拉的儿子阿斯兰•萨拉确实被我收纳为Faith,我看中的是他作为一名PLANT军人的骄傲和能力,在上次大战中他毅然站到父亲的对立面,为信念和正义而战,这是我们克莱茵派所宣言和需要的精神,况且,上一代的错误和责任不应由下一代承担,作为一个有理智有思想的人,我真心相信各位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有比自然人更优秀的基因,也拥有比他们更宽广的胸襟,我绝不是看低自然人,但事实必须得到承认,阿斯兰现在是忠于PLANT的军人,希望各位不要再把他看作通缉犯或是萨拉派的残党,”他并不移动视线,只是兀自微笑,却控制着全场的气氛,“几分钟前我刚和阿斯兰以及密涅尔瓦联络过,他们已经消灭了地球联合潜伏在黑海基地附近的舰队,目前正赶赴基地镇压最后的小股叛乱。”

他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亚历克山大•卡沃斯感觉如芒刺在背,朱迪斯•奥斯丁死死咬住涂成深红色的下唇,尼古拉斯•安特拉孔肥胖的脸气鼓鼓地凸起。

狄兰达尔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时值西格尔•克莱茵两周年忌日,身为克莱茵派的我们更应该吸取前次大战的教训,不轻易发动战争。战争带来的痛苦,失去亲人的悲哀,相信在座的各位体会地最深刻,上一辈的战争绝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代身上。我们不能受人欺侮,因而我们作出积极的防御,但我们不能以侵略者的姿态踏入地球,对方行径恶劣,我们就一定要以同样恶劣的行径回报他吗?这是PLANT倡导的精神吗?我请各位思索这一问题,再给出对卡沃斯议员提案的最终态度。”他淡笑着坐下,抹去一脸慷慨激昂。
“声纳探测到一支水下舰队!声纹测定,为博纳格罗兹级舰艇,数量,三十二!”黑海基地监控大厅里,穿着ZAFT绿服的地球军监控员惊恐地大喊,原本期待友军到来的欢欣被彻底击碎。基地的正式操作人员被缴去武器在角落赶作一团,由三名士兵持枪看守,听闻此言他们无不露出激爽的神情。

“我们的舰队上哪去了?!赶快搜索!一定就在附近!”另一名地球军士兵焦急地嚷起来。

“很简单,你们的舰队被全灭了。”被俘的栗发士兵幸灾乐祸地叫道。看守不由分说抬起枪拖凶狠地向他砸去,他的鼻子、嘴巴顿时血流不止。他吐掉一颗脱落的门牙,继续死瞪着行凶者,又招来雨点般的毒打。他身边几人想去掩护他,却被另两名看守以光束来复枪威胁,只得眼睁睁看着战友被野蛮踢打。

忽然一道光束刺透了地球军士兵的后背,他高举的步枪还没落下,整个人就轰然倒地,胸口流出的血比他施暴的对象多出数倍。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缴械投降吧!”被破坏的自动门外,一名红服探头喊话,一道光束打得他连忙缩回去,“不想投降吗?!”

“为了蔚蓝而纯净的世界!去你的投降!”猛烈的光束射向入口,将墙壁熔得沟壑起伏。被俘的ZAFT士兵见状,乘守卫疏忽之际,一齐扑上去几拳将他们撂倒,夺过三支光束步枪朝控制面板前的敌军射击。门口的援军见敌人攻势减弱,抓住时机冲进大厅,那名红服手拿两支轻型冲锋枪左右开弓,瞬息间射倒大片敌人。他身后全副武装的战舰防卫部队如射出的子弹勇猛上前,战斗在短短数分钟内告罄。除三人(三名看守)外全歼地球军,ZAFT方面亡一人,伤四人,伤员中包括那名被殴打的栗发士兵。

自动门缓缓打开,动力室内的士兵立即举枪射击,却发现空无一人。

“哪个混蛋干的!被我找到非要他好看!”靠近门口的士兵骂骂咧咧走向控制按键,冷不防一只手臂伸进来将他纠住,一把冲锋枪顶上他脑门:“谁是你们的指挥?”低沉的嗓音来自一名身穿红服的青年,语调快速清晰,充满威胁。

“是、是他!”士兵哆嗦着指出一个将光束来复枪夹在腋下的褐发士兵,他正弯腰看着动力输出指示屏。抓着士兵的青年朝另一红服点点头,随即把手里的俘虏丢给后面的人,两人旋风般冲过去,一路扫射,所有来得及举枪的地球军士兵统统被打成蜂巢。他们顺利扼住了指挥的咽喉,把滚烫的冲锋枪口对准他的眉心。

“叫你的手下缴械投降。”最初那名红服冷冽地命令,“我们不想大开杀戒。”语毕,门外待命的舰队防卫部队伴随枪械的撞击声在动力室内铺开,枪口直指每一个地球军士兵。

“我明白了……”被俘虏的指挥用颤抖的声音下令:“都把武器放下!”

“控制大厅,这里是火炮室,舰队到了没有?控制大厅!有人吗!”无论怎么呼叫,通讯器里只有嘈杂的噪音,坐在操控台前的地球军士兵把耳机一摔:“可恶,拿了阳电子炮的控制权就不理睬我们,我收回控制让他知道我们占领火炮室的重要性!”
“别激动,也许是他们想理睬但办不到。”身后的人拍拍他的肩。

“哼,你以为基地还有多余的兵力镇压我们?难道那两个强化人机师是因为好玩才伪装成医生的?!”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警觉地抓起光束步枪:“有人在外面。”

“那些俘虏不是都绑起来了吗?还会有谁?”摔耳机的士兵嘴里说着也拿起枪,同时向四周的同伴使眼色,后者迅速靠到自动门两侧,持枪待发。

自动门只开了一道缝,一枚手榴弹滚进来。

“趴下!”他大喊一声,拉着身边的人躲到椅子后面。

手榴弹喷出浓重的烟雾,让人生出满眼泪水。

“催泪瓦斯!”他从椅子后跳出来,隔着烟雾和眼泪朝门口拼命射击,一个红色身影翻滚着扑进来向他射出一梭子弹,他成为火炮室首位阵亡者。

从损坏的房顶射来一串光束,混沌(Chaos)和深渊(Abyss)分向两侧闪避,一台天蓝色扎古自空中降落。两台高达的雷达系统立即辨出机型:扎古幻影斩击型。这是伏尔泰和卢梭指挥官伊萨克•玖尔的专用机,在JUNISE7坠落事件时曾与他们交过手。

“MS来了,可惜队长不在里面。奥尔,这台斩式留给你了,这是削弱黑海区域ZAFT战力的大好机会。”

斯汀把CIWS火炮对准载着伊萨克的巴比,封住他的行动。对面奥尔上前一步朝斩式刺出长矛。虽然比不上伊萨克,这位驾驶员的动作也相当灵活,他用护盾掩住机舱的瞬时朝后跳开,奥尔于是踩下推进器利用冲刺的加速度攻向对方,但就在他挥矛出击时,超过MS机身长度的长矛尾端蹭着地板磨出火星,矛尖划裂天顶,他的一击硬是被挟制了。

“地方太窄了!”他愤怒地叫嚷,粗暴地拉回长矛,改用头部肩部四门CIWS火炮射击,蓝色斩式将左右盾牌交叉身前,形成一道完全防护的障壁。

“那就到上面去吧,反正那台机体会追过来的。”斯汀抬枪射向机库房顶,合金天花板纸片般纷纷碎落,露出一大片清澈的天空。稍远处隐现数台扎古分散的身影:“到时候你就能找那个玖尔队长报一剑之仇。”最后朝巴比射出几道光束,斯汀踩下踏板,推进器猝然出力,混沌墨绿的身影略一下沉,旋即冲上高空,深渊紧跟在后。

斯汀和奥尔依照计划准备在升空后同夺取基地控制权的地球军里应外合,彻底铲除ZAFT残余势力。只是他们未曾料到,在伊萨克的指令下,伏尔泰和卢梭的武装部队已经镇压了地球军间谍的骚乱,并派出十二台扎古大张炮口在MS机库上空百米处守株待兔。

“是队长吗?”通讯器里,身着红色气密服的驾驶员一见伊萨克的脸立即打开扎古的驾驶舱盖跳下来,他依照事前的命令,在战事变化时随同后援队带来队长的座机。伊萨克同样跳下受到相当损毁巴比,快速跑向他的幻影•斩式。

“诗河受了伤,现在同整备班在一起,你把她直接带回伏尔泰。”白服指挥叮嘱属下几句,坚韧地踏上自MS上垂下的升降环,抓紧吊绳。那两台高达岂是扎古靠数量就能对付得了的,伤亡再所难免,他必须尽快出击。

“队长,我们已经镇压了三个核心区域。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检测系统、接通线路、调试姿态,这些复杂步骤伊萨克一气呵成,短短十几秒,扎古幻影•斩式,别名蝎子心在主人的手中完成一串动作敏捷地跃上长空。

“保持对这三个核心区域的控制,MS机师到机库领取尚能出击的巴比、迪恩或者扎古,在基地四周警戒。另外,切断通向司令室的所有通讯,派人看守入口,我的新命令下达前任何人不得出入。”他干脆利落地下令,很快在雷达屏幕上找到两台高达的身影,深渊正用他的光束长矛劈开一台扎古绿色的座舱。他踩下踏板,斩式背后的推进器吐出亮白的气雾,迅速将他带至混沌、深渊面前。突击枪射出绿色光束掠过深渊面部,奥尔•尼达拨转机身,深渊后退中张开硕大的盾牌,隐藏在内的三连装光束炮齐齐开火,伊萨克迅速拉高机体,躲避的同时继续朝对方射击,继而开动双肩上的光束格林机关炮,粗重的炮口喷射灼人的火舌,奥尔连忙侧身用盾牌遮挡,当他想执起光束长矛予以反击从盾牌后探出身,扑面而来的火力让他无法行动,只得堪堪且退。

然而就在七八米外,斯汀•奥克雷手中的光束步枪开火,一声惨叫响彻在斩式的通讯回路。

“注意后退!不要和敌人正面交锋!”朝通讯器吼着,伊萨克放弃给予深渊致命一击的机会,转身飞快地越过它,天蓝的扎古如鹰隼扎进混沌(Chaos)的战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敌人一阵扫射,解除几台扎古的危机。

“受伤的都给我退下!请求火炮室给予火力掩护!”他大声下令,一边将机体挡在队员身前,“你这家伙的对手是我!”

“ZAFT的伊萨克•玖尔调查官,”斯汀将通讯调至公共频道,撇起一边的嘴角笑道:“事到如今,你能安全地出现在这里,那个女医护看来还是没用。”他转向显示着奥尔皱起的面容的荧幕:“既然玖尔队长指名找我,你就只好割爱了。”说完,他解除混沌双肩机动武器夹舱的限制,令它们脱离机体在空中自由定向,瞄准伊萨克的斩式频频发射光束突击炮。

“你说的医护是密涅尔瓦的安娜•格兰特?”伊萨克拧眉前后移动机体,手里的突击枪自不会闲着,与混沌交替位置在黑海基地上空鏖战。几台扎古拉开距离对深渊进行远程攻击,以牵制他的行动。

“难得我那天晚上鼓动她谋杀阿斯兰•萨拉,结果什么都没办成,那个Saviour也还好好地在密涅尔瓦上吧。ZAFT的士兵果真令人失望。”

斯汀又抛出左部的巡航机动护盾,迂回到几台扎古身侧攻击。伊萨克见状拉低机位,光束格林机关炮朝护盾射出一串绿光,其中之一命中目标,造出一朵绚烂火花。斯汀脸色一沉,按动仪表板上某个按钮,游移到扎古队斜上方的武器夹舱打开封盖,弹头幽红的萤火虫式诱导飞弹牵着缕缕烟尾如雨丝般散开。

“可恶!”伊萨克骂了一声将机体向后盘旋开启机关炮,令半数导弹在空中炸开,扎古纷纷射击和躲避,但仍有两台MS被炸掉腿脚,所幸躲避及时没有人员伤亡。

“你看来忙得很啊,怎么把红服都派到基地四周去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带着吊儿郎当的口气出现在通讯频道里。

“迪亚哥你小子!你以为我很想那么做吗?!”伊萨克避过斯汀射来的光束,重新与其正面对抗。斩式中央荧幕的光学影象里,一小群端着光束步枪的巴比自2点钟方向袭向深渊。

“阿斯兰随后就到,你耐心等着吧!”

“可恶!谁要等那家伙!现在重要的是尽快把这两台高达收拾掉!”

“是是,队长,我去对付深渊,混沌就麻烦你了。”迪亚哥笑着敬了个礼,扭头前去奋战。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伊萨克一枪击中混沌的右手打掉了他手里的高能量光束步枪,对方从腰部抽出光束剑,迅猛地朝斩式跳来。

深渊收到一个通讯信请求,奥尔不耐烦地辨认出尼奥的识别码,接通频道。戴着漆黑金属面具的金发男子的头像出现在上侧显示器里:

“看来你也遇到麻烦了啊。”他值得信赖的声音带着婉转的波音,面具下的嘴角露出微笑。

“哼,你自己不也是丢掉舰队跑过来的。”奥尔颇不以为然。他拉动操纵杆让深渊旋转着闪避攻击,雷达探测屏上亮起一黑一红两个光点,“小傻瓜史黛拉也来了啊。”他骤然刹住动作,抓紧长矛刺穿两台大意靠近他的巴比,以火光为掩蔽,一个反转饶到迪亚哥身后挥起矛尖,前克尔泽队队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令行动迟缓的巴比付出失去左臂的代价避开这一击。

“还真是只有亲手操作才能切实体会MS的性能。”迪亚哥叹息,拉起巴比与深渊保持距离,还必须不停躲闪飞射而来的光束。

奥尔愉悦地看着巴比冒出火花的电气系统,打开通讯器:“斯汀,尼奥和史黛拉正往这边来。”

“哦,玖尔队长,看来你的情势不妙啊,盖亚和Windam要加入我们的战斗,”绿色头发下狭长的眼睛泛起致命的微光,“你那些队员算是白白浪费了。”

“盖亚也是夺自军械库一号的高达……可恶!你们这些家伙是窃取了密涅尔瓦的乘员资料才确定医护为策动目标的吧!”伊萨克将步枪丢给失去武器的队员,自己从后腰抽出劈刀式G7光束战斧,推进器功率最大,笔直地冲向混沌。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看来那些帮助我们的高层都暴露了。”脸上的表情毫不遗憾的斯汀咬牙承受急剧转身的作用力,光束战斧贴着混沌左肩擦过,“那家伙的父亲是西格尔•克莱茵的属下,毕竟是帕特里克萨拉下令杀了他的,对她来说,阿斯兰•萨拉就是杀父仇人的儿子。我稍稍鼓动一下她就接受了那些炸弹,真是可悲啊。”

“你们这些家伙!”伊萨克怒火中烧,雷达探测屏幕上代表Windam和盖亚的光点已经逼近,他强迫自己冷静判断形势:迪亚哥带来的巴比队显然不是深渊的对手,自己为掩护乘坐扎古的队员与混沌纠缠太久,一旦Windam和盖亚加入战线,战局可能会失去控制。
“迪亚哥,你来掩护巴比和扎古!虽然被砍了一只手臂,这点事你还是能办到的。”他晃过一击,紧接着躲开上方射来的光束——尼奥驾驶的Windam和漆黑的盖亚业已抵达战场。

“你想以一敌二,不,是以一敌四?别太看轻ZAFT机师的实力。”

迪亚哥话音刚落,那边奥尔轻松地调动长矛,以破竹之势划开几台巴比的座舱。

“……当我没说。”金发黑肤的年轻人开始呼叫来自潜水母舰的MS部队,命令他们注意保持自己和敌人的距离。

“休想逃走!”奥尔白皙的脸庞带上一抹冷笑,只见深渊稍稍退后,胸口红色六边形炮位闪烁出危险的亮晕,那是“Calidus” 隼式复相光束炮,有着同小型舰主炮相媲美的威力。

“混蛋!快后退!”伊萨克朝影像吼道,只听迪亚哥叫着“快闪避”,片刻之后通讯频道里只剩嘈杂和紊乱。

“玖尔队长,有心思关心别人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吧!”

斯汀和尼奥将伊萨克前后夹击,奥尔收拾完残敌与盖亚围向他两侧,

“真遗憾,看来您恐怕无法完成议长委托的命令了。”狭长眼中淡黄色的眼珠表达着主人的意犹未尽,机体的动作一点也不松懈。
伊萨克蹙紧眉,清秀的嘴角微微下压,种种突围方法在他头脑中酝酿盘桓。根据前次交手的经历,那三台高达的机师都是才上战场不久的新手,军方通常会配备一名经验老到的指挥官来驾驭他们。从MS的习惯性姿态看,这位围堵他后方、将Windam开得媲美高达的指挥恐怕是前次大战的幸存者。虽说Windam的火力相对高达较弱,但驾驶员的经验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弥补机体性能的不足,自己不曾同他交手,尚不知其实力如何;前方的混沌警惕十足,不易突破,但也并非毫无空隙;左方的深渊行动中透出过度自信,若能利用急速突进的方式出其不意,突围成功的把握超过九成;右方的黑色MS维持的攻击姿态中能看出疲惫,一旦疲乏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更何况,从它手里光剑的温度判断,盖亚和那台Windam可能是从密涅尔瓦的战场上直接由空中抵达本地,长时间作战对机师的压力极大,神经绷紧的时间过久越易出错,而且前一仗以失败告终,恼羞之中更难将思维全部付诸理性。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阿斯兰那家伙果然把潜水舰队运用自如,埃阿穆特•卡特哈作为一介指挥也有他的优点。

那么,现在要选哪个点作为突破口?一旦打破现在四面被困的状况,要同四机斡旋也并非天方夜潭,没有立即开火剿灭他只能算是他们的失策。

最正确的切入点只有一个——

天蓝的斩式朝后丢出一枚ZR20E高爆发性炸裂弹,左右则是两枚ZR11Q闪光弹,同一瞬他执起光束战斧凶猛地冲向混沌。斯汀用光束剑仓促挡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撞击力冲出数米,伊萨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转身举盾挡开拨开爆炸烟云而来的Windam射来的荧色光束,并用两肩的光束炮进行反击。紧迫的顿蹴间,盖亚和深渊拥上来,光束剑与长矛次第落下,伊萨克用斧刃挑开第一击,右肩锥尾形盾牌狰吼着抗过第二击。正当前方频繁刀剑相交时,在他没有防备的身后,混沌箭一般飞扑上来,斜上方虎视的Windam威压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电闪雷鸣之间,一台鲜红战机式MA仿若自时空裂缝中跃出,反掌须息即变化为MS,用他覆盖PS装甲的护盾弹开这一击,紧接着他手中光束步枪开火,斯汀持剑的右手轰然碎裂。他不甘地召回两个导弹夹舱,阵阵碧绿的光束自后袭向Saviour。阿斯兰高速转身——浑红的机体在旁人视觉里留下一弯醒目残象——仅仅两枪就击毁了四下窜动的夹舱,随即毫无簇顿地果断推进,赶在斯汀脱身之前突然逼至他跟前,盾牌凸起处狠狠捶在驾驶舱上,将混沌打出交战区。

“伊萨克!你难道真的想以一敌四吗?!”那张稍显苍白脸上的不满、愤懑和担忧一览无余。

“罗嗦!你管好自己就好!”

刻意忽视眼见的情绪,伊萨克放心地将后背交给阿斯兰,移开掩住机体的盾牌,斩式的机械眼豁然一亮。盖亚只觉一个蓝色身影窜到眼前,辉光一闪,他持剑的手臂顿时坠下百米高空,随后一团爆炸把他弹向相反方向。

下一个是深渊。伊萨克正待全力出击,紫红涂装的Windam却突进到他面前,M9409L 光束步枪的攻击密如针网。

“可恶。”他敏如弦光穿梭在弹雨里,困难地寻觅反击时机。

斜上方很快倾泻下同样密集的光束迫使Windam举盾遮挡,旋踵之际伊萨克锋利的战斧早已狠劈过去,斜斜砍掉MS半个肩身。一等他依随惯性越过刚冒火星的机体,精准的射击即刻落下,打掉Windam持枪的右臂。

“伊萨克!”Saviour出现在斩式右上方。

“竟然被目标甩了,你这家伙退步了!”

他们正面,孤身奋战的奥尔咬牙切齿,只见深渊张开双盾,四门M68 二连装炮、两门MA-X223E 三连装光束炮外加胸口强大的“Calidus” 复相光束炮朝准两台ZAFT的MS一齐发射,天空刹那被五彩炫光浸染,充塞迷乱狂怒不辨现实,恍如震怒者此刻的心绪。
两台MS轻松避过攻击,但可怕的火力穿越他们正中击中基地左边几排库房,接着移到平整的MS机坪。库房升起的连锁爆炸侵袭蜒卷,遮天蔽日的浓烟翻滚在整个基地上空,高合金铺就的地面被彻底毁坏,凹陷突刺。分秒之后警报大作,人员跑动叫喊的声音、攻击支援车辆鸣响的笛声、接连喷发的爆破与烧灼声在空中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呼应地面的浑浊,短短片刻,天幕渐黯,积雨云层叠着在众人头顶构筑起瞬时将倾覆的浓晕。

“混蛋!”伊萨克双手握牢斧柄,刃上危光闪烁,他从侧斜方疾速掠过深渊,毫不迟疑地将他施虐淫威的护盾抹成两半,迅猛宛若夏日闪电。与他同步,阿斯兰压下操纵杆翻越庞然的能量流,预备从后方破坏深渊的火力。重力环境下机体的行动不如真空那般自若,但能凭借推进器强大的功率进行三百六十度回旋。世界在他脚下由冷灰转为混白又回到冷灰,加速的瞬息,建筑景物在他眼中拉长了身形,怪异得可笑。

“结束了。”他轻声说。感到一阵昏暗涌来,胸口仿佛被紧捆着,心脏跳动得艰难得令他想放弃。他勉强睁大眼锁定目标,几乎凭直觉射中了深渊的左腿和左肩。

阴郁的天空下起一阵温暖的雨,受重创的四台机体带着喀兹作响的电气系统远去,他们的计划被彻底摧毁了。

“你们两个还真叫人插不上手。”迪亚哥无可奈何的声音从地面通讯频道传来,“你们不打算追击吧!基地这边有不少后续问题要处理。”

“迪亚哥你小子活得好好的!”确定残敌不会折返,伊萨克把监视镜头对准乱做一团的地面,停机坪上杂七杂八排列的巴比和杂古被爆炸的冲击掀倒不少,几台MS手持灭火龙头扑射火焰。

“你不希望我活着吗?队长,听到你这么说我真伤心。”

在深渊向迪亚哥带领的巴比队开火时,阿斯兰已经进入战场,但他只赶得及拉出两台暴露在火力射程内的巴比,七成以上的MS都蒸发在大气中。

“我们不打算追击,就让他们找联合的基地去吧。”阿斯兰努力调整呼吸,终于把话说地平稳顺畅。

伊萨克敏锐地从阿斯兰平静的语调里嗅出虚弱的气味,不快地拧起眉:

“迪亚哥,通知卢梭号,监管那个叫安娜•格兰特的女医护,我已经得到证明她通敌的直接证据。”

“我这就去办。”说完这句,迪亚哥退出了几人的对话。

“安娜医护?她通敌?”

减低MS的高度,更改推进器出力方向,Saviour和斩式的脚底触到坚实但满布损伤的合金地表,颜色明晰的机体很快被飘来的火烟收笼。

“对,”白服调查官不耐烦地说:“袭击你的几颗炸弹都是她安装的,那个视频干扰器上也满是她的指纹……只有你这个混蛋还会为推开她受重伤!”

阿斯兰觉得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很无力,他不后悔当时作出的反应,也绝不会怀疑伊萨克的判断:“但是密涅尔瓦的军械库……”他的话戛然而止,再次晃动的视线和骤然而起的晕厥感控制了他,也许刚才不该作那么大幅度的回旋,他暗自苦笑,清楚地知道原因并非出自那里。

“?”阿斯兰突然不语,伊萨克有些暗暗焦急,但Saviour仍在精准降落,他只好说服自己等一下就能弄明白那个喜欢自虐的混蛋究竟怎样了。

两台经历激战却完好无损的MS降落和停泊的技术很高超,在坑洼的地面上站得稳稳当当。

雨水轻轻敲打MS的装甲,升降环离地数米时伊萨克就纵身跳下,未着驾驶服的肩背生出点点水印。

“司令室的状况如何?”他低声询问走上来的迪亚哥,转身看着戴着气密头盔的削瘦身影出现在驾驶舱口,头发和制服被风雨催向一边。他们周围都是忙于控制应对基地损害的绿服,在逐渐淡去的烟尘中奔跑穿梭,行色匆匆。

“没有动静,两位司令都很知趣。”迪亚哥一手叉腰,侧目摇头。

“队长!”稍远处,一台巴比的驾驶舱打开,穿着红色气密服的驾驶员隔着薄薄的雨帘大声喊道:“密涅尔瓦号进港了!”
迪亚哥叹一声:“交给我吧。”边叨念“事情越来越微妙了”,小跑着远去。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23:43:08 PM 极光鬼火 PERMALINK COM(0)
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
作者:极光鬼火

第九章 决 胜

调转船头的密涅尔瓦以其威力无比的阳电子主炮给予在它面前肆虐横行的特拉瓦级无情一击,一艘退避不及的强袭登陆舰在明亮的反粒子流中化为虚无,另一艘反应稍快仅有右舷则被融去一片,引发阵阵小规模爆炸。

“报告本舰目前的损毁情况。”塔丽亚看着主荧幕,地球联合四艘舰影向左右退开与密涅尔瓦保持距离,猛烈的攻势有所减弱。她暗暗松口气。只是,传来的舰况报告不容乐观。密涅尔瓦左侧舰体正面暴露在敌火力下,武器尽毁,甲板与炮塔被灼烧和熔融,焦黑的装甲扭曲变形,像老人的皮肤般翻卷皱起,叫人无法想象原先美丽光洁的外表仅仅在十数分钟后竟呈现如此丑陋不堪的形态。

“……左侧舷舱毁坏严重,三十八名乘员未能及时撤离上层夹舱……”

塔丽亚咬住嘴唇,她的决定是错误的吗?如果她不下令战舰调头,现在他们还能坐在这里聆听损毁报告吗?她坚信她是正确的,这是她作为一名舰长做出的决断。现在她能活着坐在这里证明她的判断并不错误,至少好过舰毁人亡。让军事法庭来裁定这一切吧,为了面对未来的判决,她必须使她和她的船员活下去。

“右方特拉瓦级指挥舱前端打开,有高能量反应!核对结果……判定为、为阳、阳电子炮!”

“什么?!”塔丽亚反弹似地站起来,“特拉瓦级装备了阳电子炮?!”

“是、是!与Tannhuser威力相当的破城炮!”监控员咽了咽口水,操作控制面板的手剧烈颤抖。

“回避!右舵70!”

半是焦黑的战舰宛若喘气的伤员费力地扭转航向,推进引擎在海面激起巨大的浪花。然而从他们逐渐背对的方向,一道炫目光束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仍在填充能量的Tannhuser。密涅尔瓦的舰首猛地一颤,生出一朵橙艳的火花,缓缓栽向海面。
在半空同盖亚交战的真用机动防盾挡开对方光束剑凶狠的崭击,向后跳开,同时开启头部两侧的CIWS火炮朝盖亚连连开火。转向后的密涅尔瓦再度发射Tannhuser时,他拉高了机体从上空盘旋而过,瞥见火虎的电热鞭擦过那台紫红Windam的驾驶舱,对方竭力闪避,却只能堪堪而退,使电热鞭在冷艳外壳上留下一道刺目的伤疤。

“这台机体!就是这台机体把阿斯兰……”真朝火虎的通讯频道大吼,澄澈的眼睛溢出激愤的泪光。

“我知道,交给我……”海涅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但只消揭开遮盖在情绪外的薄薄塑层,那里冲荡的疾流却异乎寻常地汹涌,“我知道该做什么。”

不容真多想,盖亚的MA-81R 光束突击炮自身后射来几道危险的光刃,以极近的距离逼过脉冲。

“可恶,这个家伙!”

他情急之下把控制杆向右推到最大,另一手猛拉操纵杆,左脚的踏板被他踩得咯吱响。脉冲一个漂亮的后空翻一跃窜至近千米高空,使敌人的攻击无力化,但他也丢失了盖亚的踪迹。索敌雷达混乱地显示着密涅尔瓦近旁高速湮没的光点,充分表明雷和露娜的努力;代表火虎的标点前后左右运动地快如劲风,令人无法相信驾驶员是个右臂骨折的伤患。

脚下七点钟方向气流运动骤然剧烈,真举起火箭炮朝着极小的黑点把剩余弹药尽数射出。几片光亮隐没,盖亚浑黑的头部出现在主荧幕上。

“切。”真果断抛开火箭炮——当初选择这件武器是为了便于水下作战,既然现状是MS空战,再拿着这个只能是累赘。他没来得及像海涅那样在升空前更换装备,火力的匮乏让他决心下次不再那么性急。盖亚的光束剑伸过来之前,真开动CIWS火炮令对方的行动迟缓了一瞬,他抓住这一空隙闪电般从肩部抽出与敌人同型的光束剑,动作连贯流畅地劈向盖亚侧颈。

另一方面,火虎将MA-M757 电热鞭收回左腕内侧,抢在紫红Windam站稳脚跟前将四连装光束炮的光线射向他躯干中部的驾驶舱。

有资格将Windam涂装个人颜色的只有指挥官与王牌机师,驾驶这台紫红MS的尼奥•罗阿诺克是地球联合特殊部队指挥官,麾下有三台GUNDAM和一艘装备违反JUNIUS条约,装备海市蜃楼胶质系统的宇宙母舰格蒂•露(Gardi Lue),自非泛泛之辈。虽然海涅攻势迅猛,他还是将之一一化解。他先射出Mk315 “Stiletto” 火箭推进反装甲穿透弹,以改变火虎的行进轨迹,再乘势拉动机身撞向火虎,直接躲过威力足以炸飞一座小岛的重装攻击。在他即将触及火虎的刹那,海涅突然释放左腕的电热鞭,竹节状的软金属蛟蛇般旋环而出,直取Windam的驾驶舱,尼奥慌忙侧开机体,千钧一发之际举起左腕的A52攻击盾护住舱盖。
“啧,又被他躲过了。但是,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电热鞭在盾牌上溅出火花,火虎迅速控制身资准备下一轮进攻。但是眼下,雷达屏幕显示,两台Windam正移向红色炮击型扎古的后背,另有两台闪过Isolde的炮弹,旁若无人地接近密涅尔瓦的舰桥。

“糟糕!”海涅暗叫一声,踩下踏板,强忍右臂的剧痛扭转控制杆令火虎凌空跃起,一百八十度急转完成后已然来到Windam身后,M181SE “Draupnir”四连装光束炮开火,目标却不是尼奥。站在密涅尔瓦舰首右翼的露娜玛利亚红色扎古背后燃起两团火焰,战舰后部舰桥上方的空域紧接着发生爆炸,Windam四碎的机体自两侧滑下海面。抓住火虎扫清战舰附近敌机的时机,紫红windam绕至他头顶上方,扣动扳机,M9409L 光束步枪将如雨的威胁倾注而来。火虎居然以S型路线盘旋前进,轻巧避开冷红的光束,停止移动时,火虎的位置恰好在密涅尔瓦正前方,他挥动电热鞭,射出四连装光束炮,灰白的金属鞭扬起无坚不摧的气浪,橘色射线如弩剑离弦,在舰船前筑起不可逾越的弹幕,生与死在须臾间翻滚抖动,火焰橙色的机体在光亮下恍如璀日。

尼奥不会让海涅长时间成作为密涅尔瓦的盾牌阻挡地球联合的进攻,他迅速开动CIWS火炮从较近距离攻击火虎,一边不遗余力地使用光束步枪,逼迫对手移动。海涅不得已抬高机位闪避攻击,小心地注意不使自己远离密涅尔瓦,已丧失一半火力的战舰此刻迫切需要来自空中的支援。恰恰在他退让的瞬息,密涅尔瓦右方特拉瓦级指挥舱前端打开,激烈的反粒子流激荡而至,猝然刺透密涅尔瓦的主炮。漆黑的舰首徐徐下倾,碧蓝的海波拍上舰壁的装甲。

“密涅尔瓦!”

空间位置临近伯罗奔尼撒半岛[注①]的真急于摆脱盖亚的纠缠,他利用火炮的打击把对方排拒于几十米之外,心急火燎地踩下踏板。但就在推进器喷出白雾开始加速的时刻,一台漆黑的四足兽张牙舞爪扑过来,将脉冲从数百米高空强压下地面。脉冲背部着地重重砸在沿岸松软的土壤上。真熬过剧烈撞击的反冲力,抬脚踢开变形为MA的盖亚,迅速跃起,与敌人形成对峙。美铃充满焦灼的通讯在此时传来:“真!你在哪里?!敌人就要发射第二发阳电子炮了!海涅队长在舰前与Windam激烈交战中……”

“我这边也忙得很!”真挥出光束剑对上盖亚的MA-81R 光束突击炮,用机动防盾掩住机身同他周旋。盖亚紧紧咬住不让他攀升,阻止他前去援助密涅尔瓦。

“强袭登陆上怎么会有阳电子炮?!总之就是阻止第二炮发射,是吗?”喘息间他一剑剖向四脚兽的足下,盖亚如他所料高高跃起。他乘机转身冲上天空,呼叫通讯管制:“给我巨剑装备!发射SWORD SILHOUETTE!”

显然他的要求得到舰长的批准,一架携带巨剑型装备的换装飞行器从密涅尔瓦右侧尚能工作的发射通道飞出,红白二色的机身突出于碧蓝的天幕。下一刻,一枚炮弹落到通道口,炸起装甲片片。

大约是得到命令,包围着密涅尔瓦的Windam纷纷向飞行器射击,几道光束擦过机翼,几乎改变它的飞行轨道。

“岂能让你们得逞!”

海涅调整推进器角度,开动重装炮击落企图攻击飞行器的MS,尼奥驾驶紫红Windam突进到它跟前,抬枪即射,未等他瞄准,火虎的电热鞭卷上Windam的脚踝。

“打扰别人更换装备是会受诅咒的。”

橙发Faith收紧电热鞭用力拉回,电流在绷若凝弦的软节金属上噼啪作响。

眼见飞行器逸出射程,Windam恼怒地俯身朝火虎猛烈射击,火焰橙的机体凭借惊人的机动性令攻击全部落空。

真紧赶慢赶,盖亚重新变作MS在十多米的地方追随。飞行器的红外线引导光束已经射向脉冲背部,真把右肩的光束剑抽出,连同左手里的一起掷向盖亚,抓住短短数秒完成换装。近旁,特拉瓦级的阳电子炮喷出一道光流,直向密涅尔瓦舰桥。

“不会让你们击沉密涅尔瓦!至少……我要保护这艘战舰!”

电光火石之间,真快速取下装备中的MMI-70“Excalibur”对舰刀,接合刀柄,拼力振臂投向敌舰炮口。双刃激光刀幸运地击中了阳电子炮的合金外壁,光束从距密涅尔瓦舰桥数十厘米的地方低空掠过,蹭着舰尾穿透海面,窜出翻天水浪,腾起滚滚雾气。

特拉瓦级忙碌的舰桥内,炮术管制操纵系统修正炮口受撞击产生的偏差,填充能量准备第三发。失去主力武器,又没有装备光束步枪,面对虎视而来的盖亚,脉冲犹如刚出生的婴孩;数分钟前火虎就不断躲避紫红Windam的光束攻击继而寻机偷袭,交互射击下,双方陷入僵持;四艘特拉瓦级步步逼近丧失百分之八十火力的密涅尔瓦,剩余的几十台Windam饿虎扑食般拥向两台勉强维持阵线的扎古。

情势从未如此危及。


司令室墙壁内嵌的通讯面板亮起,显出伊萨克•玖尔调查官凝重的面容,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控制音量谨慎地说:“贵基地的三个核心区域已经遭到判军占领,这些叛乱分子判定为地球军潜伏在基地的间谍。”

韦斯德•拉奥文森把手按上腰间的枪,朝显示屏点点头,继而盯着托马斯•克洛恩,加重脚步慢慢向门口移去。岂料副司令官抢先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上司,话语冷若冰霜:

“事情结束之前你别想踏出这里一步。”

伊萨克已经切断通讯,未能看到两位司令对峙的一幕。他现在忙于应对奥尔•尼达和斯汀•奥克雷。对他们来说通道内的监视器业已形同虚设,但他与诗河必须极端小心,在控制大厅被地球联合控制的情况下,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招来大批敌人。他无法确定两名医护人员是否在走廊里布下了视频干扰器,保险起见,他拿出五个纽扣大小的装置,将其中之一安装在通道下侧。

PLANT虽没有与视频干扰器完全相同的仪器,但ZAFT技术部门绝不会光说不做。这小东西叫做信号扭转仪,有效距离五十米,能反转此范围内的一切电子信号,也具备影响监视探头的功能。使用结束后可以回收,原先受到影响的电子仪器依然能正常工作。他想着,回一趟PLANT并非一无所获。

“还有两百米,在下个拐角处就到达MS机库。”诗河悄声道。斯汀和奥尔的脚步声淹没在MS机库繁忙的运作声、扎古行走的铿锵声中。

伊萨克谨慎地探头,不见奥尔•尼达和斯汀•奥克雷的身影。他压着步子紧贴走道靠近机库,动作利落而精巧,诗河刚跟着他接近机库,一阵光束弹击在装甲上的声音令他们绷紧了神经。

奥尔环视偌大的机库,在梯架一角发现两个巨大的密封舱。

“哦,就是这个了。整备班,过来,把这两个打开。”他颐指气使地用枪口指挥MS整备班成员。附近排列整齐的扎古和巴比前躺着近十具穿着气密服整装待发的MS驾驶员尸体和七八具零散的士兵尸体,被光束洞穿的躯干流着汩汩鲜血。整备班长长着一张方正的脸,他气愤地捂着手臂上的擦伤,指挥两名下属用焊枪切开密封舱。赫然而现的是两台高达灰黑的身形,其中之一有两块巨大的弧形护盾裹覆整个臂部和肩膀,另一台肩部装备两个强力的台形武器夹舱,脚部有钩齿状光束爪。机库全员猝然失语,ZGMF-X31S Abyss Gundam和ZGMF-X24S Chaos Gundam!正是在军械库1号被劫的三台MS中的两台!

“你们……你们是地球军?!”整备班长粗重的呼吸中生出深厚的敌意,他突然扭头大喊:“别让他们登上MS!”

奥尔撇嘴一笑,举枪即射,然而光束溢出前,一道垂直方向射来的亮光把光束卡宾枪从他手里击落。奥尔就地一滚,隐蔽到密封舱附近的墙隙后,翻滚途中他从尸体旁拣过一把枪,待视线平稳立即朝正从入口进入的红白身影准确地射击。

站在整备班身后的斯汀正要跑向Chaos,一见有人偷袭,立即伏倒,以整备班为掩护朝机库入口频频射击。

“居然追到这里来了,这个玖尔队长,我还真是小看他了。”他跳起来,纠住一个小个头的整备士拖着他奔向横躺的Chaos。伊萨克的攻击次第落在他脚下,不曾对他造成威胁,他顺利地接近密封舱,跃上高达的时候一把将人质推开。

墨绿色的装甲覆盖上灰黑的机体,高达的双目闪现光芒,坚强的手臂撕开密封舱剩余部分,轰鸣着站起身,顺手抽起架放在机体旁的高能量光束步枪端在手上。伊萨克叫了声“可恶”,头一低冲进机库,混沌高达开动头部两侧的小口径机枪,逼迫他节节后退四处寻觅掩体。之后斯汀打开高达双肩的机动武器夹舱,露出排布紧密的萤火虫式诱导飞弹幽红的弹头。

诗合继续朝奥尔射击,使他没有时机靠近密封舱,但Chaos的启动确实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当伊萨克像一头迅猛的猎豹跃向一台巴比,混沌射出了他的飞弹,目标直指MS机库左墙面一排排的MS。

“队长!”诗河只来得及叫出两个字,滚滚而来的尘屑和飞散的碎砾吞没了一切。她用手肘护住面部,忽觉一道热辣的东西击中左肩将她掀倒在地。奥尔•尼达透过烟雾带着恶意的笑容,手里的光束来复枪口红色光点逐渐隐去。不等她抬手,蓝发少年又一枪打掉了她的手枪,向她嘲弄地笑笑穿越尘霭奔向深渊(Abyss)高达。此时,混沌(Chaos)掉转枪口,朝整备班聚集地一阵猛烈扫射。诗河掩目,不忍看到烟尘下的惨状。没有人性的地球军!她痛苦地想,肩膀的伤口剧烈抽搐。

跳入高达的奥尔熟练地操纵仪表盘,拉起控制杆令MS直立起来。深渊握住光束长矛,轻松一挥便破开机库的房顶。

光线突兀地射入阴暗的机库,整备班长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一块巨大的护盾遮挡在他们身前,巴比墨蓝的机体弯着腰伸出左臂。

“立刻离开机库!” 伊萨克在MS上朝惊慌的士兵喊话,“这里马上就要成为战场!”说着他令巴比站到人群前,开动头部的格林机关炮阻止两台高达的升空。

“诗河!你站得起来吗?!”从侧屏看到捂着肩膀的红服点点头,伊萨克端起光束步枪,“你先和整备班一起离开机库,伏尔泰的援军马上就到。”

与此同时他的巴比身形一矮,避开深渊劈来的尖矛。矛尖的利刃锋无比,只消一划就能割裂巴比的装甲。混沌的光束步枪毫不迟疑乘势连连攻击。巴比的护盾承受了两枪,在第三道光束下化为铁水。以一敌二,又是这种战力有限的巴比……可恶!他捏紧操纵杆,一颗汗珠滑下额角。背部的伤口突然开始疼痛,伊萨克判定自己的胜算为零。

“敌军目前已进入基克拉泽斯群岛纵深,滞留帝诺斯岛和米科诺斯岛之间的海域。”

“我军目前的位置?”

“我军位于锡罗斯岛以下2000米水域,以水平位置计算,距离敌军 15海里。”

阿斯兰朝埃阿穆特•卡特哈(从直布罗陀派出的潜水母舰舰队指挥)点点头,后者于是下令:“第一、二队开始行动。本队以最大战速前往爱琴海纵深,要赶在地球军舰队的前面!”

爱茵•贝克(地球联合舰队的指挥官)收到黑海基地的电讯,称他们已经控制三个核心区域,两名MS机师也已登上高达。正准备对港口外的两艘纳斯卡级高速战舰采取措施。

“叫他们悠着点,那两艘纳斯卡级交给我们对付。重点是要捉住那个调查官,有他当人质,那两艘战舰也只有乖乖投降的份。”他对通讯官说,粗重眉毛下的眼睛盯着主荧幕上代表黑海基地的蓝色光点。

“舰队左后方发现舰影!”索敌官注视着声纳屏幕上显现的点点光斑,“声纹核对,为Z.A.F.T.的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数量,二十!”

爱茵•贝克大步上前,声纳屏幕里队形紧密的光点极快地贴近舰队。

“替Windam配置水下战装备,各舰发射鱼雷。”他镇定地下令,“想从后面偷袭?就凭这点数目的潜水母舰休想伤到本舰队!”
“Windam水下装备完成!”

“好,Windam立即下水,对敌母舰进行毁灭式打击!”

“敌潜水母舰开始上浮!”

“上浮?!”对方打得是什么算盘?爱茵•贝克思索着,猛然觉醒,“下水的Windam数量不要超过一半!另一半立即升空,准备同敌MS交战!Dagger L[注②]立即装备出动!”

“巴比、迪恩从敌潜水母舰上脱离!敌舰群再度下潜!”

水下,处于第一批上浮母舰下方的Windam一心一意将炮口对准博纳格罗兹腹部,岂料下方更深处的水域,大批火箭标枪悄无声息地朝他们袭来。紧随其后的是十台MA形态的水下战MS古恩。它们圆滑的头部流畅地在海水中划开航路,533mm 7连装鱼雷发射器管涌现团团水花。

“我军Windam水下军,全灭……”

爱茵•贝克纠起索敌官的衣领:“全灭?!”不等他发作,另一位索敌官报告:

“左翼队尾,拉文号、琼斯号,沉没!”

“可恶!”爱茵•贝克捏紧拳头,“对舰导弹发射!乘那些东西没潜深,全给我打掉!全舰队停止行进,以本母舰为中心分散!区区二十艘潜水舰也想动我爱茵•贝克?!笑死人!”

第一批上浮的潜水母舰刚要为取得的胜利欢呼,地球联合报复性的弹雨倾泄而下,瞬间三艘潜水舰中弹,爆炸引起的巨大啸浪在海面鼓起苍白的水幕,数台古恩避闪不及纷纷被击中,在水幕中生出新的水帘。

“第二波鱼雷,发射!”海上航母内,爱茵•贝克下令,“10连装飞弹发射器填装发射!本舰的炮塔,旋转角在四十五以上的都给我往水下打!”

刹时,碧蓝的海面被闪着金属光泽的导弹鱼雷所掩埋,几秒后,漫天翻滚起滴着水珠的破碎装甲和MS残裂的机体,夹杂在水浪间飞上半空。爆炸抽空了局部海水制造出小型旋涡,在地球联合的特拉瓦级强袭登陆舰旁娓娓环旋。

丧失水下牵制支援的巴比和迪恩却仍然不懈地频频攻击地球舰队左翼舰艇,同时与升空的Dagger L和Windam缠斗。爱茵•贝克不以为然地下令格列佛级水上航母(即他所在的旗舰)对空系统全开,愉悦地看着一台台ZAFT的MS化为碎块。

“我军右翼水下发现鱼雷!还有大群MS……热纹核对为……阿修、古恩!”索敌官说完立即转向另一面声纳屏:“我军后方右翼发现舰影,声纹核对,为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数量二十!”

话音刚落,旗舰“伊希斯[注③]”右后方的特拉瓦级战舰“马克”号猛烈摇晃,被鱼雷击中的侧腹爆起一团火花,随后倾覆在海面。爱茵•贝克一惊,ZAFT的水下舰队已经前进到这里了?

容不得他多想,特拉瓦级发射的密集弹群迅速被打破,ZAFT潜水母舰队从水下发射鱼雷,接二连三击破特拉瓦级战舰,空中的Dagger L和Windam失去强力火力遮蔽,不得不与巴比、迪恩展开均势战。

“令前方舰艇后退,援助右翼。”

“但是这样本舰周围就只剩两艘僚舰,太冒险了。”舰长终于发言,但底气不足。

“舰长,你对本舰的火力没有信心?” 爱茵•贝克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转身:“执行命令。”

“是。本舰前方舰艇,移动到右翼进行援助。”通讯官重复。

从高空俯瞰,呈锥形排布的地球军舰队锥尖缓缓萎缩,后部愈加庞大,静止后的队形近乎扁圆。

原先被压制的博纳格罗兹潜水母舰群忽然开始反击,牢牢咬住敌舰左翼,配合右翼军的攻势对敌舰队进行打击。但爱茵•贝克调集大批舰艇前往对抗,ZAFT潜水舰队的猛攻不能展现强烈意义,他对此很是满意。早先的情势是他与敌人各占一半优势,他有火力优势而ZAFT的潜水舰队有地利,不过,一旦暴露位置,就像现在,潜水母舰的优势化于无形,只在中途挣扎反扑更本决定不了战斗的导势……也罢,早点了结他们也好尽快赶赴黑海基地处理那两艘碍眼的纳斯卡级战舰。

“本舰,准备参战。” 爱茵•贝克抑扬顿挫地宣布,胜利就在眼前。

“发射阿修。”阿斯兰站在舰桥的中央显示屏前,平静地下令,“阿修抵达目标位置后鱼雷全开,瞄准‘伊希斯’底部。”地球联合舰队的反应悉数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期的情况更好:他原以为爱茵•贝克会提前发射具备毁灭性打击力的萨姆扎查[注③]。

“Saviour的修整进行得如何?”他微微扭头,低声问迪亚哥,后者听出他的语调有些晃动,但仍公事公办地回答:

“已经完成了,随时可以出动。”

阿斯兰点点头,对坐席上的埃阿穆特•卡特哈说:“接下来按照预定计划行事,敌人也该放出萨姆扎查,我出动了。”

埃阿穆特•卡特哈站起来,标准地敬礼:“祝您旗开得胜。”

阿斯兰回礼:“也祝您。”说罢他坚定地走出舰桥,利落的背影让埃阿穆特•卡特哈觉出不同寻常的稳健。

自动门刚在身后合上,阿斯兰一阵摇晃,脚下不稳倒向一侧。迪亚哥连忙搂住他的肩,着急地叫他:“阿斯兰?你还醒着吗?”见他没有反应,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再摸摸对方的,皱起眉,觉出他脸色苍白地异样。

“我没事。”阿斯兰微弱地说,抓住迪亚哥的手臂勉强站直,仍然重心不稳。

“你在发烧。”迪亚哥担心地说,再次扶住他的肩帮助他站稳,“头晕吗?”阿斯兰的贫血症状尚未完全消除,他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又在救生舱中经受了强烈爆炸的冲击,制定详细作战计划更耗费了大量精力,想不晕倒也难。

不过,他和伊萨克还真是一样的死要面子,在埃阿穆特•卡特哈面前绝不示弱,一出舰桥实在撑不住了。看来自己除了出气筒还需要兼职保姆。迪亚哥一边自叹,一边拉着将全身都倚在自己手臂上的Faith拐到看不见舰桥入口的通道里。如果让伊萨克看到阿斯兰现在的样子,大概又会纠着他的领子大骂。

“你这种身体状况,还要勉强驾驶Saviour出击?”他质问旧时战友、现在的监护对象及临时上司。

“驾驶Saviour不需要太多体力,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阿斯兰眯起绿色的眼睛温和地说,却不容反驳。

迪亚哥同他对视片刻,举旗认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吧,这个性格到底和谁比较像呢?”稍后,他郑重地补充:“你在发烧,还有贫血症状。等一下我去医疗室给你弄点药水,作战中指挥官晕倒会影响士气,我想你心里有数。”

阿斯兰颔首微笑:“谢谢你,迪亚哥。”

“我是爱自找麻烦的大闲人一个。”金发年轻人叉腰笑。

登上Saviour,阿斯兰立即收到埃阿穆特•卡特哈的通讯,他面色凝重,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地球联合的水上母舰出动了MA,给我MS部队造成重创,也使阿修无法登陆母舰,潜水舰不能接近水面。”

“压制住水上母舰的火力了吗?”阿斯兰调整Saviour的数据,作好出击准备。

“照您的计划,已经压制住了。问题都在于那些带阳电子反射器的MA。”

“很好。等我出击后让本舰立即下潜,集结第三队的阿修和古恩全力打击敌水上母舰,不用顾虑我。”他看着逐渐清理干净的发射管,双眸仿似磨锐的刀剑,锋芒咄咄,“水上母舰出动了几台MA?”

“四台。”

“这四台交给我处理。”阿斯兰说完踩下踏板,鲜红的Saviour宛若火焰之箭,一飞冲天,从上浮的潜水母舰干燥管里一跃而出,几乎遮挡了灼目的日光。

YMAF-X6BD ZAMZA-ZAH 高出力巨型MS萨姆扎查张开它绿色装甲下的四只超震动钩爪,橙红色的额头加上高翘的翎部,使它看起来像极了螃蟹。从一个多月前密涅尔瓦同地球联合舰队那次交战之日起,高破坏力的萨姆扎查就成为ZAFT情报部门调查的重点,阿斯兰算定地球联合的水上母舰如此旁若无人,必然配备了足以抵抗密涅尔瓦阳电子主炮的萨姆扎查,作为最后的杀手锏。虽然威力可怖,但它也并非全无弱点。他暗笑一下。

第一轮攻击来自盘旋在Saviour脱离的海域上方的萨姆扎查,他像巨大的轮盘,翻转着开动四爪上的GAU111单装炮一路扫射而来。阿斯兰收缩机体成为战机式MA,进行螺旋式翻旋,轻巧地避开全部炮弹。然后他迅速升至萨姆扎查上方高空,敏捷地恢复成MS,MA-BAR70 高能量光束步枪瞄准萨姆扎查的驾驶舱连续射击。光束被萨姆扎查安装在斜侧与翎部的阳电子反射器支撑的防御网弹开,阿斯兰注意到张开防御网期间萨姆扎查并未向他发起攻击,只是快速位移企图绕到他身后。他于是调过MS机首,由静而动避过MK79低压炮凶猛的进攻,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他已迂回到萨姆扎查下方,朝着对方毫无防备的腹部射出一道荧绿的光束,还没找到红色MS去向的萨姆扎查即刻被内部迸出的爆炸撕裂,片片绿漆的碎块无力地掉落海面。

剩余三台萨姆扎查立时聚拢而来,他们吸取牺牲者的教训一开始就动用隐藏在钩爪之内的四门威力强大的复列位相能量炮(M534加姆查多夫),总共十二道光束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刺向Saviour令其无处可逃。阿斯兰抿紧唇,按下变形按键同时拉动操纵控制杆,或松或紧地踩踏踏板,MS顿时转变成战机式MA,M106“Amfortas”等离子光束炮、MA-7B“Super Fortis”光束炮火力全开,萨姆扎查纷纷织起阳电子反射网抵御攻击,Saviour利用他们停止攻击的瞬息以Z形路线突破包围,随即拉下机头拐到三机下方,恢复成MS形态,背部、肩部光束炮齐射,一台萨姆扎查躲避不及驾驶舱从后部被穿透,巨型机体在明亮的火焰下化为铁屑;另一台连忙拉开机身,却已被荧绿光刃削去一只钩爪,他拖着爆炸的火花丧失平衡坠向海面,考虑是否跟着下降的Saviour侦测到热源接近,干脆地后退少许,突然从海面下窜出两枚对空导弹,将萨姆扎查抛上半空,炸出漂亮的晕辉。

阿斯兰笑笑,将重心放在眼前最后一台萨姆扎查上。这台体形巨大的绿螃蟹似乎觉察到末日将近,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他张着阳电子反射网,直直撞向Saviour,看起来打算用他最坚固的防御作为攻击手段。

Z.A.F.T.的Faith只略一沉思,随即,他把Saviour带入地球联合水上航母“伊希斯”的火力网中,萨姆扎查紧跟而至,乘Saviour背对自己的间隙开动5mm对空自动火神炮塔系统,锁定击毁了三台友机的红色MS一刻不停倾吐全部火炮。阿斯兰以超出常人想象的灵活调动机体,穿梭在航母与萨姆扎查双重火力压迫下,闪避的间隙抬起光束来复枪击毁舰身几个炮塔。等到认为足够引起敌方指挥官的注意,他拉高MS机位,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在他背后追逐的萨姆扎查马上咬钩,开启阳电子反射网挥动超震动钩爪冲了过来,敌水上航母的炮击也跟随而至。阿斯兰驾驶Saviour围着航母虚晃一圈,果不其然,航母的光束炮准确击中萨姆扎查的下腹,巨大绿色MA喷溅的残片和爆裂的火焰全数散落到自家航母上,连带砸毁了一个炮塔。地球联合的暴怒在凶猛的火力上充分体现出来,“伊希斯”纠集几乎半数火力对付这台碍眼的红色MS,灼烈的能量流在Saviour咫尺之距翻滚激射,却无一能贴及被照耀地奢华无比的机体。阿斯兰感到全身的血液融都进Saviour的躯体,一切行动如呼吸般自如。亮丽的MS姿态矫健,行动敏捷而优雅,脱离航母火网绰之深甚。

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阿斯兰不觉放松了脚上的力道,Saviour猛然下坠,巨大的惯性拉扯着他的意识,他突然醒悟,以悬河之势拉起MS,红色机体凌空擦过“伊希斯”的舰桥,爱茵•贝克及一干指挥捏了把冷汗,都以为对方会借机攻击。越过“伊希斯”侧舷,阿斯兰用肉眼就能辨别出阿修绿色的身形,他们用手脚上尖利的钢爪攀在航母加固的外壁,发射肩部的MA-M1217R 2连装高能量光束炮,不断熔融航母内外的金属,踩着坑坑洼洼的装甲迅速增加自身所处高度,爬得最快的一台几乎触到航母的甲板。
阿斯兰于是关注敌航母近旁的充作僚舰的特拉瓦级,他们注意到航母周身布满绿斑,举炮射击,意图清除威胁航母安全的MS,但他们自身必须首先面对博纳格罗兹潜水母舰的威胁以及巴比、迪恩从空中带来的打击,剩余的古恩在水下攻击舰底使特拉瓦级毫无招架之力。他不打算让Saviour参与对舰作战,转而瞄准为数不多的Windam和Dagger L。造成危害的萨姆扎查业已清剿,阿斯兰游刃有余地用光束步枪击穿一台台MS,他们的反抗显得软弱无力。

一台阿修攀上地球联合水上航母的甲板,最先把炮口朝向脆弱的舰桥。火舌倾吐,自视甚高的爱茵•贝克同他的幕僚手下一起化作血影。又一台阿修踩上来,开动M47 23mm 双加农炮四下破坏,粗鲁地摧毁广阔舰面上的一切设施。平坦的甲板变得千疮百孔,士兵的尖啸哀号随处可闻。末了,阿修将数枚高爆弹塞入航母破开的外壁,启动计时器后跃入海中。在水下舰体上安装炸弹的古恩和阿修得到信号,迅速远离。转瞬间,海面爆起一朵炫彩烟云,浓重的火光吞噬了数百条生命,男女士兵的残念带着死亡时的痛苦和绝望夹在烟幕中冉冉飘升。

失去了旗舰和指挥中枢,地球联合舰队轻易被ZAFT潜水母舰队分割成三块,在紊乱又相互抵触的命令下各自为战,被疾速蚕食。
扫荡残敌时,埃阿穆特•卡特哈所在的旗舰浮上海面,阿斯兰令Saviour降落其上,接受能源补给,潜水母舰黑色的外壁让他恍然忆起昨日。

埃阿穆特•卡特哈内心惊叹于阿斯兰精湛的驾驶技术,又无法不被这四十分钟的舰队战果所打动,他心悦诚服地开口,古铜色的面容染上难得的喜色:“您的身手比传闻更甚,敌人的一举一动全在您缜密的计划之中。”

前克尔泽队的ACE颔首之后却蹙起细眉,全不在意埃阿穆特•卡特哈的赞誉:“卡特哈指挥官,我想了解一下现在黑海基地和爱奥尼亚海域的战况。”

“黑海基地的情况暂时不明……” 埃阿穆特•卡特哈朝索敌管制说着什么,屏幕一角里迪亚哥露着半张脸指着战况图。卡特哈继续说明时话中已没了欣喜:“爱奥尼亚海域的密涅尔瓦,情势相当不妙。”

阿斯兰略一沉思,态度权威又谨慎:“立即整和舰队,第一、三队在此处休整,处理完敌军后直接航向黑海基地确认状况。伤亡较少的第二队随我即刻赶赴爱奥尼亚海域,绝不能让密涅尔瓦被击沉。”

被紧紧围困的密涅尔瓦号如近垂暮,挣扎着以左侧尚能运作的CIWS系统发射伊色黛,却只有几枚击中敌舰,在扑面而来的弹群凌虐下,索敌系统遭到毁灭性破坏,瞄准器丝毫起不了作用。塔丽亚用全身力气紧抓舰长席坚硬的扶手,金属边缘嵌进手掌而浑然不觉,副舰长绝望地继续指挥火炮管制将战舰剩余火力丢向敌人,但几乎没有成效。

盖亚挥起“Vajra”光束剑,真咬牙骂了一声,操纵脉冲向后倒下,白中透着红的剑刃劈过脉冲面部,削掉一块额头的尖线。
扭头看着显示脉冲战斗的左荧幕,海涅受伤的手臂不慎撞上舱壁,疼地他的神经麻木了一瞬,放松了操纵杆。尼奥吹了声口哨,抓着敌人的失误岂有不打之理,趁火虎滞顿的须臾,紫红涂装的Windam连贯地扣动光束步枪的扳机,头部的CIW火炮也忙碌不已。

“好个立竿见影!”海涅连连回转,几枚炮弹擦过肩部装甲让驾驶舱震动不已。火焰橙的机体退至“拉瓦锡”斜上空,面前主荧幕的影像令久经沙场的Faith瞪大了眼。

特拉瓦级战舰“拉瓦锡”内,显示阳电子炮能量填充完毕的绿灯亮起,目观全态的舰长一副胜券在握的口气:“瞄准密涅尔瓦,开火。”隐隐漾动的粒子流昭示了ZAFT新型舰最终必将迎接的命运,这一霎那,除了舰长,整个舰桥成员都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束粲然如凝玉,毫不留情地击穿喷薄欲出的阳电子流,特拉瓦级强袭登陆舰顿时舰首炸裂,未能释放的强大能量在炮口怒吼,吞没了它附着的物体,舰桥人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蒸发为水汽。

一台红色MA从天空翩然而降,翼前的两门M106“Amfortas”等离子光束炮射出美丽的绿色利刃划破压抑的战场。他穿梭在枪弹间,刹那逼近威胁密涅尔瓦的Windam,机体的速度和运动性迅速得无与伦比,能让气流在周身顺畅流动的华贵外形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艳彩。


------------------------------------------------------------------------------------------
[注①]伯罗奔尼撒:希腊南部半岛,西临爱奥尼亚海,东临克里特海,南面与克里特岛相望。
[注②]Dagger L:地球联合泛产量型MS,装备大气层内飞行包即可在大气圈内作战。战斗力次于Windam。
[注③]伊希斯:埃及神话中的胜利女神。
[注④]萨姆扎查:YMAF-X6BD ZAMZA-ZAH 地球联合军开发的新型MA,有着可以弹开阳电子炮的防御力以及丰富武器所带来的高攻击力。由于机体巨大武器众多,有机长、炮手等三名操作员。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23:42:39 PM 极光鬼火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