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里相逢
作者:浅

3 决心

从奥布的首相官邸出来,穿过热闹的喷泉广场,然后是中心商业街。两个身穿ZAFT军服的匆匆而过,自然引起奥布市民的注目。伊扎克抿着唇,加快了脚步,银发在晚风中微微扬起,划出一道并不柔和的弧线。诗河只好一路小跑,紧跟在玖尔队长的半步之后。

到达下榻的酒店,伊扎克仍旧没有停步的打算。旋风一般刮过酒店大堂,冲进电梯,关门,按下楼层数字后,才真正停了下来。诗河感到有点接不上气,双手支着腿弯腰喘息。

“抱歉。”
身边传来小声地道歉,不同以往的语调却听得诗河心里一紧。
忙抬头,发觉银发的队长也正看着自己,冰蓝的眸子里似乎冻结着……类似悲愤的情绪。
“队长。”诗河忽然痛恨自己的无力。
无法分担。她只能看着,曾被称为银色风暴的少年,一日日成长,一日日稳重,也一日日压抑。
所以她说,“队长,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的决定。”
看着她好像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心一般认真的表情,伊扎克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谢谢。”


和诗河在四楼的走廊分别,伊扎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时忽然想起早上的幼稚举动。那家伙大概会担心吧,早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了无数次,自己却赌着气不肯接。
待会儿要不要回个电话……
就算这些日子里一直气他的背叛和隐瞒,但是昨天那样的见面……谁都不好受。
不能再别扭下去了,伊扎克。
他掏出房卡开门,决定马上就给阿斯兰回电话。

“玖尔先生,玖尔先生,请等一下……”
伊扎克的一只脚刚跨进房门,走廊尽头就传来喊声。
“呃?”他转身望去,迎面匆匆跑来一位穿着酒店制服的少年。
“银发,蓝色眼睛,二十岁左右……”看上去缺少工作经验的少年一边喘着气一边嘟囔着把伊扎克上下打量了一遍,“您是伊扎克?玖尔先生吧?”
“有事吗?”伊扎克难得地没有立马爆发。
“啊,是的,楼下有位扎拉先生找您。他在下面已经等了很久了……说刚才看到你上来……啊,玖尔先生,您怎么……玖尔先生,不要跑那么快,我还没说完呢?”
伊扎克却早已在走廊拐弯处消失。


伊扎克站在酒店大堂上寻找阿斯兰的身影。
其实不用寻找,他走出电梯转过拐角的那一瞬间就看在那一头靛蓝色的发。这个发色在协调人中也不常见,何况在这次战后已缺少协调人踪迹的奥布。
方才一口气冲下楼的伊扎克,却在看到确切身影的此刻迟疑了脚步。

阿斯兰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背对着伊扎克。沙发之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茶几,铺着格子花纹的台布。装饰用的花朵插在半透明的瓶子里,舒展的花瓣仿佛清晨一般滴水的鲜嫩。

等待、聊天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侍者推着行李车走过,多倍于旅客的保安人员来回巡逻着,有些喧闹的场景。而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伊扎克的蓝发青年只是翻阅着手中的杂志,在这幅喧闹的图画中显得格外安静。

伊扎克站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像一尊石像似的站立着。
不是该发怒吗?不是该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吗?不是该骂他混蛋的吗?
结果却只是默默地看着曾经熟悉的背影,让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指尖滑去。

“伊扎克?”
阿斯兰在起身把手中的杂志放回原处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表情复杂的石像。
石像刹那间活动起来,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跟我上去”后迅速转身,银色的发在空中轻巧地画出一弯优美的弦月。

好像还是没有改变啊?
阿斯兰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伊扎克!!”
阿斯兰惊呼。
在关门的一刹那,被伊扎克飞快地揪住领子按在墙上,他确实是措手不及。
“放手。”然后阿斯兰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和人谈话,哪怕这个人……是伊扎克。

“可恶!(kuso?)”伊扎克一拳击在墙上,松开了手。
阿斯兰便也悄悄松开了紧握的右拳。

如果伊扎克不松手,自己会不会真的反击?就像尼高尔过世那次。
或许会吧。他低头理了理衣衫,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而此时也确实不容他想太多,因为伊扎克的拳头,已迎面而来。

平手?!
伊扎克不敢置信地瞪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掌,手背上还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不是平手,伊扎克清楚地知道,如果是真正的敌人,自己绝对会在短时间内窒息而死。
他沉默,暗暗地咬牙。

“算平手可以吗?”被伊扎克压制在地毯上的蓝发青年,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右手从伊扎克的颈上移开,搭在可能因为怒火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不行!”伊扎克抬起头,直视着那双碧绿的眼睛。他想起迪亚哥曾经说过,阿斯兰的眼睛,像PLANT的人工湖一样,看上去美丽宁静,底下究竟是清澈见底还是暗涛汹涌,就很难说了。比如现在,阿斯兰的眼底,平静得让他看不出任何思绪。

“那你要怎么样?”
“我认输!”

“不过你既然并不像拉克丝说的那样……”
“呃?”拉克丝说了什么?
但阿斯兰并没有问,因为他似乎看见,伊扎克像天空一般蔚蓝清澈的眸子里,浮上了濛濛的水气。

拉克丝到底说了什么?让直筒子的伊扎克这么反常。
阿斯兰回忆起昨晚的见面,方才的动手……
难道拉克丝告诉过伊扎克自己战后的伤病?
那么昨晚跑到自己家里是因为担心,方才的动手是试探?可以感觉得到伊扎克确实没有尽全力,要不然自己也赢不了,这样说来就是顾忌着……
可是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伊扎克应该不会对现在的自己担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恩,伊扎克其实我……”
“什么?”隔着衣服,伊扎克的说话声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阿斯兰这才发现,刚才走神的时候,伊扎克已经把他的脸埋进了自己的肩膀,银发软软地,摩擦着自己地脸颊。
什么时候警觉性那么低了?
阿斯兰一边在心里反省,一边却任由伊扎克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

伊萨莉亚阿姨还没回来吗?
还有迪亚哥好像被调到其他职务去了。
只剩下伊扎克一个人在PLANT势单力薄地努力着……
所以他把所有的解释吞了回去,淡然地说,“不,没什么。”

“阿斯兰。” 过了半晌,伊扎克闷闷地唤了一声。
“恩,我听着。”
“既然你……所以……”
“啊?你说什么?”
“所以……”伊扎克顿了一下,“所以我想听你对这次裁军计划的分析。”
“恩,可以。”阿斯兰听出他话里生硬的转折,但并不揭破。
“不过,伊扎克……”他试着抬抬有点酸痛的胳膊,“能不能换个姿势?”


“现在可以说下你的看法了吧。”伊扎克有些悻悻地在沙发坐下。
真是丢脸。还丢脸丢到阿斯兰的眼皮底下。因为曾经一起从军校毕业,曾经是最初的战友,所以在他面前忍不住表现自己懦弱的一面吗?真是可笑的借口。
伊扎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告诫自己仅此一次。

“……对于裁军计划,我所知的并不是很多。只是上午从奥布官方新闻里得知一个大致的轮廓。也就是说,一般民众能够了解的部分。”阿斯兰提醒他自己可能并不了解所有的情况。
“我知道,就你所知的谈一下就可以。”

“我所知的共同裁军计划,以各国协议尽量减少军备,以防止全面战争为目的。目前看来主要争议有两点。首先是军队的建制和改造问题,讨论热点现在集中在征兵模式上。其次是如何限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目前的提案是军研公开化,各国之间互相监督,禁止制造核武器和类似杀伤性过强的武器。其他比如减少军事机构或削弱军工业巨头势力,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关注之处。”

“表面上来看,这两条也没有任何偏向性。但是实际上……”阿斯兰想了一下,接下去道,“伊扎克你反对第一条是不是?第二条应该不会有哪个国家或军方代表会正面反对。况且说实话,军事研究的公开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你的头脑并没有在奥布的湿气中生锈。”伊扎克从不掩饰自己对奥布这个国家的反感,但看似讥讽的话语背后是对往日战友的赞许。“确实是这样。看上去对双方都公平的条约,实际上绝对不利于ZAFT。”

“我对ZAFT现在的情况不熟悉。不过,在两年多前重回军部的时候,发觉ZAFT的征兵制度已由全面的志愿兵制转向半志愿半义务。现在的情况,似乎更严峻?”

“恩,差不多接近七成的兵力,由义务兵主成。”伊扎克不自觉地皱眉,PLANT的人口总量并不大,又有着生育困难的问题,再加上两次战争,男性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已显著下降。在这种情况之下的义务兵制,实质上是一项相当残酷的制度,却不得不施行。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看上去一视同仁的军队职业化条款,对于ZAFT军确实是沉重的打击。”
“虽然ZAFT本来就因为PLANT的人口因素而走军队精英化道路的,但是现在的困难是,即使默认实施义务征兵,维持ZAFT的日常训练和规模也已经很勉强了。阿斯兰,即使我相当自信自己的能力,以我的年龄和阅历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你也能看出ZAFT军部缺人缺到什么程度了。”

“伊扎克……”阿斯兰这才发觉到,伊扎克所承担的,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沉重。他想开口安慰几句,最终还是选择绕回话题,“这就是你强烈反对的原因?”
“其实……”他艰难地筹措着词汇,“如果没有战争,军队并没有什么用途……”
好像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的理由……

“阿斯兰!我不是听你来说教的!”伊扎克果然像预料中一样生气,却不像过去那样吼人。
“抱歉。”
由父亲亲手建立的ZAFT,自己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对于PLANT,对于Cooradinator的意义。
“你也没有办法了吗?”伊扎克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伸手搭住伊扎克的肩膀,认真地问道,“我可不可以看看详细的文件?”


4 预兆
除了看不到星星和月亮,PLANT的夜晚和地球并无不同。甚至于Cooradinators的夜生活,也是模仿着地球上的样子。生活在PLANT的Cooradinators并没有自身独特的文化和自然人相区别。比如现在,由于复古风潮的兴起,在DEC市层次不一的酒吧里便不约而同地摆上了钢琴,也不管是不是真的适宜。

风俗、节日、流行文化,还有经济与政治上层建筑,没有什么和地球上的自然人有着显著的区别。包括这一群体的品性,并不见得比自然人高贵多少,也没有蓝波斯菊宣传的那样普遍卑劣。同样有正直,勇敢和仁慈,也不能剔除懦弱、狡猾与自私。

被一些人目为“怪物”的Cooradinators,本质上和自然人有什么区别?由“一群怪物”组成的PLANT,和被形形色色欲望左右的“人类”社会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都是世俗社会罢了。

“所以想要刻意划清界限也是错误吧。”
迪亚哥望着玻璃杯中血色的葡萄酒,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醉了,才会想这些无聊的道理。
“但是不承认任何差别,也不是成熟的态度。”金发的少年按下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抬头微笑,“您走神了,副队长。”
“切!干脆说幼稚好了。你拐弯抹角,不就是想讽刺……”
对着酒吧里也不可避免贴上墙的宣传海报,迪亚哥咽下了已在嘴边的名字。
政宣部那帮苍蝇还真是无孔不入!
扯着自嘲的笑容,他不介意把自己也骂进去。
少年也跟着无声地微笑,笑容清冷。

然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ZAFT的军歌,熟悉昂扬的旋律。
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要求迪亚哥把手机分类铃声中属于他的音乐设成了这支进行曲。
“你还真打算把军队当作你的全部啊?”
“废话,叫你设就设啦,反正一年也打不了你几次电话。”
那是在士官学校毕业前夕,校园里银杏树下的对话。

“伊扎克你忙什么去了?现在才记得回电话。知道现在是PLANT晚上几点吗?”早上一肚子的郁闷,在接通信号之后化作了几句轻微的抱怨。对伊扎克,他总是无可奈何。

“抱歉,迪亚哥,我以为早上是阿斯兰。”伊扎克诚实地表示歉意。
“阿斯兰?”于是他听见了自己的抽气声,而旁边的金发少年笑得像只小狐狸。“喂喂,伊扎克,你也太诚实了吧!”

“……你有什么事吗?没有我挂了。”
“哎呀哎呀,怎么真生气了?不像你说的话啊。”
“你有什么事??”似乎切齿的声音。
“阿斯兰昨晚打电话给我了。”迪亚哥换上正经的口吻,“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
“啊?你们……”
“刚刚我和阿斯兰出去吃饭了。”
“你们又见面了啊。……该不会是阿斯兰告诉你早上打电话的不是他?”
“废话,当然是。”
“……”
听着伊扎克十分确定的语气,迪亚哥觉得自己此时是哭笑不得。

“既然这样,当初闹什么别扭呢?”该讨还的,他向来不会吝啬。
“迪亚哥?艾尔斯曼!!”
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生气的时候仍旧喜欢连名带姓地吼人。
迪亚哥用拇指按了按太阳穴,正想对伊扎克说轻点,发觉手机显示屏上是切断信号的提示。


“队长的性子还是那样啊!”
“他现在……也只是对着亲近的人这个样子。”迪亚哥耸耸肩表示无奈,然后有点好奇地问,“你好像很怀念他的火爆脾气?
“有点。”金发少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老实地承认,“队长和……吉尔,对我影响很深。
“这话你应该当着伊扎克的面说啊,他也一向对你赞誉有加。”
“……”
“……说起来,你叫我出来什么事?雷。”
“我得到了一些情报,”他额前垂下的刘海掩住了眼睛,让迪亚哥看不清此时的表情,“队长这次在奥布,可能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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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轮会谈因为PLANT军方代表中途抛出的裁军计划修正提案而进入到相持阶段。这一次,反对的奥布,就像阿斯兰在那家烧烤店里向伊扎克分析的那样。

这使伊扎克清醒地看到了在处理政治实务时自己和阿斯兰的差距。蓝发青年看上去犹豫不决的性子背后,是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必要时的坚定意志。

那天一起吃饭,分析可以争取哪方势力的支持。阿斯兰一直默默地听自己高谈阔论,直到最后一刻,用建议的语气说道,“或许可以从奥布下手,伊扎克。”

这个混蛋,一早就有想法了,却拖到最后才说。
伊扎克似乎忿忿地在嘴上痛骂,心里却体谅了这次阿斯兰的犹豫。

从奥布下手。
避开ZAFT难以接受的征兵制度,把主要目标集中在绝大部分人都会忽略的禁止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上面。只要在限制条款里加上几个字,“销毁”和禁止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看上去不过是文字游戏,但是奥布必然会反对。”
“……然后其他国家的代表们也不会因此说PLANT的不是,对不对?”

奥布是裁军计划的主要倡议国,现在反过来要奥布反对自己提出的计划,对奥布政府而言,是很难堪的事情。那个姓阿斯哈的公主,想必心里不会舒服。如果再得知幕后策划者是阿斯兰……

初步构想了一遍提案内容后,伊扎克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
“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我会说服卡嘉丽的。”阿斯兰温和地笑着,这样回答他。
――――――
会议虽然僵持,伊扎克可没闲着。
熬夜赶出给评议会的报告,国防部的报告,和给克莱因代议长的修正案说明后,就被赶去参加奥布组织的记者招待会。好不容易和诗河一起从记者们的狂轰烂炸中突围出来,评议会的特使又到了。

收到接机通知的伊扎克,在马不停蹄地赶去奥布机场之前,站在酒店门前对着诗河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跟随队长左右是我的职责。”一本正经地否决。
“我放你假,先回去吧,好不容易会议暂停一天。”伊扎克好像习惯了诗河公事公办的面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是命令。”
“抱歉,这次命令不能听从。”
“呃?”他惊讶地挑眉,印象中诗河是绝对服从命令的军人性格,虽然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常常忽略掉她的性别,把她当作全然信任的战友来看待。

“因为我接到了评议会的特别命令,要始终跟随队长左右,寸步不离!”强调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伊扎克没问是什么时候的命令,他怎么不清楚之类的废话。
问了诗河也不会给出答案。
所以他只是说,“走,马上。”
――――――
奥布是以旅游观光为支柱产业的国家。所以奥布这个小小国家的机场,建造得富丽堂皇。也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庆幸的是星际航班候机厅里的旅客并不多。

站在伊扎克身后的诗河在环顾四周的人群之后悄悄舒了口气,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戒。
“诗河,你说特使是谁呢?要求我亲自接机。”他偏过头问,然后看见粟发少女的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诗河好像知道……
伊扎克正在考虑是否逼问一下诗河,余光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迪亚哥?!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你怎么愣了?伊扎克??喂喂,伊扎克!”
银发青年回过神来,转身就走。

“哎哎,伊扎克,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叫你来接我一下而已嘛。”
迪亚哥急忙跟了上去,嘴巴里却不停地抱怨着。

“够了!”伊扎克猛然站住脚步,“你说够了吗?”
“哎呀,够了够了。伊扎克还是不想看到我啊。”
“不是这个原因。”
“那什么原因啊,我一来你就发脾气?”
“是因为……”他正想说迪亚哥公器私用,然后想到这个理由可能并不成立。
既然能让评议会授意他以特使的身份前来奥布,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显然有正事要办。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听说玖尔副部长的裁军修正案大获好评啊~”见好就收是迪亚哥的风格,他可不想让这个死党下不来台。
“是阿斯兰的建议。”

“哦哦,阿斯兰的手腕还是这么漂亮。”他赞叹了一句,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家伙可能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便收敛了看上去轻浮的态度,严肃说道,“伊扎克你也不错。阿斯兰应该只给个思路,提案的具体内容你下了不少工夫吧。伊扎克你做什么事情都认真是好事,但你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和阿斯兰的长处相比……”

“我知道。”被迪亚哥说中了心底曾有过的些许落寞,伊扎克没有反驳。


5原谅

伊扎克在奥布机场接到迪亚哥的时候,阿斯兰正在他的公寓里招待如今偶尔才来访的卡嘉丽。
“阿斯兰……”
卡嘉丽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着阿斯兰亲手泡的红茶,记忆里的味道仍旧让人怀念。虽然两人都明白已经回不到从前。

她想起两年前自己的任性,和他的包容,哪怕在喝咖啡还是红茶的小事上。
“阿斯兰你现在还喝红茶吗?”
“嗯,有时会。习惯了。”
“抱歉,那个时候……”卡嘉丽低头看着瓷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声音渐渐地低下去。
在阿斯兰被叫做阿历克斯的那两年里,不管多忙每天下午二点,都雷打不动地在一起喝下午茶,有时在首相府邸的庭院里,有时在访问他国的旅途中,也有时,在海边的别墅里。

是自己任性要求的,在从拉克丝那儿得知他们曾经的相处模式后,自己任性要求的。甚至,在明知道阿斯兰习惯喝咖啡的情况下,固执地要求红茶。
说到底是自己的不自信吧,对着拉克丝的优雅和高贵,对着他们曾经的感情。

夏天是加柠檬的冰红茶,冬天则配有刚出炉的小点心。
雀跃于刻意营造的浪漫中的自己,哪怕知道阿斯兰因为工作的需要,在下午茶之后还会再泡一杯速溶咖啡来提神,也依旧不懂得体谅他的心情。

等到懂得体谅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也已成为了过去。
现在说一声抱歉,是否晚了呢?

“忽然说什么傻话……”阿斯兰拿起糖勺往卡嘉丽的杯子里又加了半勺砂糖,笑容如往日温和,“记得卡嘉丽你喜欢喝甜一点的,我刚刚泡的时候居然忘记多加糖了,你看我的记性……”

“没关系的,很久没喝阿斯兰亲自泡的茶了,现在每天都对着那堆烦死人的老头子,好不容易才有那么一点空闲的时间。”卡嘉丽摊开双手作摇头叹息状。
阿斯兰便支着胳膊微笑。

“而且,”她忽然顽皮地吐吐舌头,“只要阿斯兰泡的,毒药我也喝了。”
“呵~”于是他笑出声来,“你呀,还是不长大。”
“喂喂,好像我比较大吧,阿斯兰!”

“嗯嗯,不说这个了。卡嘉丽怎么今天怎么想到过来,最近是会议期,政务应该很忙吧。”
“暂停啊,今天暂停会议了。拜你那个曾经的队友所赐。”卡嘉丽的语气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她刻意地做出了不满的样子。

“不过呢……阿斯兰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背后出的主意?”
“有进步啊,政治嗅觉敏锐了许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是因为你的风格我太熟悉!”卡嘉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要多注意细节问题,在他人不经意的地方下手,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卡嘉丽刚当上奥布首领的最初那些日子,每天对着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头大的时候,阿斯兰就这样提醒过她。粗心大意,大而化之的性格,对于一个要处理纷繁事物的国家元首而言,是很致命的问题。

那时想反正有个细心的人在身边,出什么问题他也都能帮忙解决,就把他的话当作了耳边风。真是太蠢了,那时的自己。

所以卡嘉丽在想到伊扎克?玖尔的提案可能是阿斯兰想的主意的时候,并没有十分恼怒。她只是更加的后悔,自己当初的不珍惜。

“卡嘉丽?”
“啊,什么?”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茶凉了。”
“啊啊,对不起。”她连忙低头猛喝茶水。

“凉了就算了,我再泡一次好了。”
“不要,不要再泡一次。再泡就不是这次的味道了。”
再泡就没有这次的味道了……
卡嘉丽紧紧抓着杯子,喝茶。

卡嘉丽……
阿斯兰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母似乎都浸着伤感的味道。
但是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他也不是习惯伤感的人。
与其抓着过去一味地伤感,不如把目光放在不久后的将来。

阿斯兰忽然发觉最近自己比以前看得开了,这不是个坏现象。
不久后的将来……

“阿斯兰,说正事好吗?”卡嘉丽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沉溺于往事,所以她主动地开了口,“你知道我会来的,询问你做出那个决定背后的涵义。”
虽然PLANT对于你来说显然更为重要,但是阿斯兰你并不会做纯粹牺牲奥布的事情。

“你知道伊扎克强烈反对的原因吧?”
“嗯,但是我认为……”
“听我说,削弱了PLANT对奥布没有什么好处。”
“奥布只是一个小国,如果没有向外殖民的打算,这就是不可改变的现实。而现在奥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起着连系PLANT和大西洋联邦的纽带作用。”
“而现在的和平,很大程度上也是双方两败俱伤下不得已的妥协。Cooradiantor和自然人之间的矛盾依然潜在。任何一方的削弱导致双方势力的不平衡,都可能带来变故。”

“对于PLANT来说,当ZAFT成为摆设的时候,PLANT的人们就会渐渐恐惧着自己的现状,即使没有再出现战争,也未必不会出现另一个ZAFT。而大西洋联邦,一旦PLANT的军事实力下降,会不会再挑起一次战争我还说不准……”

“对于奥布来说,在双方势力无法达到微妙平衡的时候,如何保持中立是很大的问题,卡嘉丽你应该有经验了……”

“我该被你说服吗?和以前一样……”
“不是被我,是被现实。卡嘉丽你现在应该学会自己分析利弊了……”他沉默了一会,见卡嘉丽也不说话,接下去说道,“以后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权衡利弊。”
“可是,拉克丝那里……”
阿斯兰叹气,觉得自己最近变得很会说教了,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作为一个元首,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国家的利益……你明白的,对吧?卡嘉丽。”

夕阳已慢慢地贴近海面,染红了卡嘉丽身后的一大片深色的海。她金色的短发,也被染成了金红色,如同火焰一般绚丽的色彩,映在阿斯兰的眼底。



送走卡嘉丽后,阿斯兰打开电脑对着屏幕看了好久,才点开浏览器键入了一个网址。
——请输入密码。
他回忆了片刻,飞快输入一串熟悉的字符。
——请输入身份验证。
他依然没有犹豫地按下几个键。
——请输入你的姓名。
这次他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手指停在键盘上。

熟悉的地址熟悉的密码熟悉的验证步骤……
所有熟悉的事物背后,连接着自己的过去……或许还有未来。
真的决定了吗?

这个时候客厅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走过去,打开了可视屏幕。
屏幕上是许久不曾见面的迪亚哥。
“我到奥布了,”迪亚哥的态度很严肃,话却有点没头没尾,“伊扎克还活着。”
于是阿斯兰面无表情地问,“如果伊扎克出事了……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放过你!”
“谢谢,真的。”阿斯兰笑得有点苦涩,然而真诚。

迪亚哥在得知伊扎克有可能出现危险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诗荷,和本来已无干系的阿斯兰。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却要把早已叛离ZAFT的自己卷进来,阿斯兰知道这表示着迪亚哥对他的信任。ZAFT战友之间的信任。

“说什么呢。”迪亚哥嘀咕着转移了话题,“阿斯兰你想的怎么样了,将来的事?”
“呃?”
“就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
自己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对将来的打算。迪亚哥为何这么笃定的口吻……
“别我啊我的,干脆点。伊扎克那家伙嘴硬,所以这次由我来说……”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阿斯兰此时的表情,“一起回去吧,阿斯兰。”
“……好。”他的眼框微微地刺痒。
原来说出口,也不那么困难,只要还有人对他说,一起回去吧。

“那好,我和伊扎克在奥布机场等你,一周之后。”


挂断电话后,阿斯兰回到电脑面前,所访问的网站有访客时间限制,链接已经失效。于是他重新打开了网页,重复方才的动作。
——请输入你的姓名。
这次他没有再迟疑,在跳出的输入框里键入了一个空格和十个字母。
——ATHRUN ZALA


6 再见

卡嘉丽回去后,奥布政府做出了暂停裁军计划的决定。
“每一样事物,都必须慎重考虑之后,才能付诸实施。既然各国对于裁军计划反应不一,奥布认为,应该暂时搁置这一议案,以期待日后的共识。当然,本次会议将继续讨论其他合作计划,奥布政府相信,本次会议将会顺利结束,并且将有一个积极有效的会议成果。”
卡嘉丽在奥布政府的新闻发布会上这样向民众和各国代表解释,而作为PLANT评议会代表的拉克丝,意外地没有露面。
隔了一天之后,会议继续进行。

“评议会派你过来究竟为什么事?”
伊扎克一脸不耐地向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迪亚哥提出抗议,“不要整天在我面前逛,没事的话给我早点滚回PLANT。”
自己忙得焦头烂额,眼前这个身任“议会特使”的家伙凭什么却一脸悠闲?
怎么想心里都不舒服!

“哎呀,我可是玖尔议员特派来管教你的,怎么能现在回去呢。”
“母上?”伊扎克自问了一句,随之挑眉,“别开玩笑了,母上对我再生气,也不会假公济私地派你来监视我。”
“你还真了解,不过确实是正事。”迪亚哥斜靠在伊扎克的办公桌边,“这段时间有针对你的暗杀计划,小心点。”
“啊?你为这个……”伊扎克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然站起身来,指着门口大吼,“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你给我回去,滚回PLANT去,马上!!”
“伊扎克!!”
很难得上火的迪亚哥这一次也不能再做悠闲状了,“你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也不要嫌自己拖累别人!你站在今天这个位置,我们要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而且我又不会因此而离开……”
他知道伊扎克最担心的,大概是这一点吧。
从军校一路走来,经过两次战火的洗礼,当初的同伴们,剩下的已是寥寥。从政以后,面对的情况也不再像军队里那样那样单纯。古往今来,针对政治人物的暗杀层出不穷,而他们身边的保护者,往往是最先牺牲的对象。
在来之前,迪亚哥其实已经有了觉悟,虽然他也知道,以伊扎克的性子,是无法容忍身边的人为其牺牲的。但是伊扎克真的必须习惯于这种牺牲,如果还想在这个位置上继续活下去,并且为PLANT和ZAFT军做一些事情的话。
太过单纯的人,是无法在复杂而肮脏的国家政治中立足的。

“再说啦……”看着伊扎克一寸一寸黑下去的脸色,迪亚哥决定以揶揄的口吻透露一下今后的打算, “再说,阿斯兰说这次要和你我一起回PLANT的,你怎么能让我失约?”
“……迪亚哥•艾尔斯曼!!!”
办公桌上的文件,哗啦啦地被扫到了地上。伊扎克站在空荡荡的办公桌后,脸色铁青。
他再粗心也不会粗心到听不出迪亚哥话里的弦外之音。自己最为担忧想极力避免的事情,为什么你们都视为理所当然?!
瞒着自己这些事情的诗河,瞒着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的迪亚哥,瞒着自己就和迪亚哥定下了约定的阿斯兰!!难道就因为我坐在了眼前这个位置,我就必须容忍甚至默认你们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可恶!!
一拳击在桌上,忍下生生的疼。
迪亚哥见情况不太妙,便陪着笑说道:“要不我先出去,你自己冷静一下?”
明知道可能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说了;既然不能收回,也只好任由他去了。他知道伊扎克会愤怒,如果他猜到自己约阿斯兰回PLANT的其中一个原因,而显然以伊扎克的智力,是肯定可以猜到的。

“……你出去。”
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伊扎克只能这样说。让迪亚哥再呆下去,他便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有能力控制住自己的拳头,不要向迪亚哥身上砸去。

听着伊扎克嘶哑的嗓音,迪亚哥心里也有一点难过。
对不起,但是你必须面对。

他转身离开书房,走过客厅,在玄关处却忽然站住了。
“呀,你们……”
半开的房门外,站着一身军服的诗河,诗河的身后,粉色头发的少女露出优雅的招牌微笑。
“……诗河。”
怎么回事?
迪亚哥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唤了一声诗河的名字,用眼神问她Lacus怎么会忽然来这儿。
诗河勉强地微笑,解释道:“我在外边走廊里遇到了拉克丝小姐,她说有事情找队长,所以我就带她过来。然后……”然后,看到你们在里面吵架,所以只好呆在门外等候。
后半句话诗河没有说出口,而迪亚哥不会不明白。
他苦笑,正不知该如何处理,伊扎克就走到门边了。很显然,他听到了玄关的对话。
“什么事情?克莱因代议长。”
“伊扎克。”拉克丝皱了一下眉,“我今天找你是私事,所以,不能叫我拉克丝吗?”
“私事?”伊扎克扬了扬眉,表现出明显的诧异。
战后不管是公共场合还是单独见面,和拉克丝•克莱因之间什么时候谈过私事?何况有什么私事好谈的。
“……阿斯兰的事情。”拉克丝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但是三人都听见了,这下不止是伊扎克,连迪亚哥和诗河都用诧异的目光瞧着拉克丝。
“我们可以单独谈一下吗?”
拉克丝的笑容给人一丝脆弱的感觉,有那么一瞬迪亚哥甚至以为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不过残存的理智马上推翻了这样的想法,毕竟拉克丝女神的形象在这些年里已经深入人心了。

“那我先出去了。”诗河见状便识趣地推门出去。
迪亚哥看了看门外的走廊,转过头来认真地问曾经的歌姬,如今的代理议长:“我也必须离开吗?”

“我想迪亚哥也有权利知道,是不是?拉克丝小姐。”伊扎克看着拉克丝接过了话。
“嗯,您留下来吧,迪亚哥。”拉克丝脸上又隐隐地浮现出悲伤的笑容,“您也是阿斯兰的朋友。”
“那进去说吧,两位。站在这儿可不好。”迪亚哥堆起笑容把两人从玄关赶到客厅,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
拉克丝两次出现的悲伤表情,其实让他心里忐忑。
但是,在心中的担忧还没证实之前,还是需要保持镇静的。

“我上次说过……阿斯兰的病情……”
拉克丝的手指,绞着天蓝色长裙上的蕾丝,竭力控制自己的语调。
“我私下见过阿斯兰了,他看上去很健康。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上次也暗示我阿斯兰病况严重。”
伊扎克不耐地站起身来,绕到沙发的背后。他在看钢化玻璃制成的落地窗外,奥布首相府屋顶上飘扬的旗帜。
迪亚哥抬头瞥了一眼伊扎克的侧影,扭过头来细细地审察拉克丝的表情。
“就我的了解,除了战后最初几个月,阿斯兰因轻度抑郁进过医院,至今没有其他的就医记录。”
PLANT的情报部门不是吃白饭的,阿斯兰•扎拉,不要说他集英雄和叛徒于一身,就光凭他巴特利葛•扎拉之子的身份,也足够成为ZAFT情报局的重点监视对象了。
“轻度抑郁……”
拉克丝轻笑出声,“ZAFT情报局还真是非常精英。”
“什么意思?”伊扎克回过身来。
“我印象中奥布中央医院从来没有公布过阿斯兰的具体病况,所有的医疗记录全部是就地销毁的。迪亚哥,你是如何得知阿斯兰因轻度抑郁就医?”
“情报部门的调查员的确没能拿到病历卡,”迪亚哥老实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情报工作的失败,“但是,这是阿斯兰亲口告诉我的原因,我不认为他有必要欺骗我。”
“……阿斯兰,阿斯兰果然最初就计划着回PLANT。”
拉克丝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头来,“如果这样的话,我尊重阿斯兰的意愿。但是,我希望阿斯兰回去之后,不要再让他从事机动部队的工作。因为……”
她叹了一口气,“因为上次阿斯兰的确切病症,是PTSD。”(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2006-06-23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17:48:07 PM PERMALINK COM(0)
客里相逢
作者:浅


战后的一年零七个月,阿斯兰在奥布遇到了伊扎克。确切地讲,是遇到了前来探望自己的伊扎克。探望这个词用在那天的场合或许有点诡异,但他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虽然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阿斯兰便不自觉地头痛。
那天的遇见,像许多肥皂剧中的场景。
=======

1遇见

奥布的傍晚。
彤云密密地铺满西天,将沉未沉的夕阳,用金纱一般的余晖,笼罩着这个岛国城市。
阿斯兰沿着海滨公路回去,把车速减到了最低,海浪拍岸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犹如歌声。他喜欢在这个时候放松自己,没有拘束地想一些事情,甚至有时,什么都不去想。
时间……
真的是最伟大的魔术师。

慢慢地,竟然习惯了在奥布的生活。前些日子,还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家玩具公司,工资不高,但足以
维持生活。所以他在电话里告诉卡嘉丽,不用再为他操心。还有美玲……送她回PLANT的那天,她在机场哭
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让他暗生愧疚。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会不会责怪自己不肯陪她一起回去?

回去?觉察到自己依然使用这个词语,对于PLANT,阿斯兰不由露出温和的笑容。
海风暖暖地亲吻着脸颊,雏菊在远处的山坡盛开。奥布的秋天,是个让人身心舒畅的季节。

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拎了满满两大袋日常用品的阿斯兰一边向公寓走去,一边想着以后还是一礼拜去购物一次可能比较恰当,像现在半月一次的话,双手可能会因为重物而断掉。

这个居住区面积庞大,远离市中心。阿斯兰想当初基拉和卡嘉丽大概是考虑到此处绿化较好,并且安静,才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这儿的吧。不过自己不是很能打理日常生活的人,故而后来也没有想过搬家。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这儿远离了闹市的喧嚣。
不过整个居住区的面积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从车库到租住的那幢公寓的距离,在拎满重物的情况下尤显得遥远。
等到望见熟悉的房子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然后,阿斯兰看见了站在公寓楼下的伊扎克。
他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伊扎克穿了一身白色的便装,侧着身子靠在楼梯的扶手边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往日张扬的银发,也可能因为光线的问题而暗淡了颜色,显得整个人也似乎沉稳了许多。
“……伊扎克。”阿斯兰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听到久违的嗓音,银发的青年猛然抬头,却没有立刻把目光转向阿斯兰这边。
“伊扎克你怎么想到过来?”就好像好朋友相见一样用亲切的语气询问,阿斯兰知道他应该是通过拉克丝知道自己的住处,但是……因为什么?
伊扎克终于把目光投在阿斯兰的身上,仔细地把眼前之人从头到脚盯着打量了一遍,却倔强地咬着唇,不发一言。
“伊扎克?”阿斯兰悄悄皱眉。
手里的物品愈发沉重起来,他知道不能这样僵持着,便走近几步,浅笑着问:“伊扎克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一次不是客套,他确实想邀伊扎克上楼,去他住的地方,两个坐着聊一会,像真正的朋友一样。一是因为眼前的银发青年可能已在这儿等了很久,需要歇歇脚;其二,也是根本的原因是他想知道战后一年多来,留在PLANT的大家,过得怎么样?特别是,伊扎克自己的想法。
但是,最终却是看着伊扎克走上前来,走到身边,然后,擦肩而过。

阿斯兰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回头,远去的背影坚决,挺拔。

他没有追上去,默默地,若无其事地,转身上楼。
风冷了些,天色渐暗。


做饭,吃饭,打扫房间,坐在电脑前修改昨天赶出的设计图……
待到夜深,计划中的事情都完成得差不多了,阿斯兰才站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然后吃药睡觉。
今天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呵。
望着手心白色的药片,他想自己是不是被安逸的日子养得麻木了?
什么都不关心……
开始的时候,是他们什么都不让自己关心……
后来呢?
他对着白色的药片微笑,然后和水吞了下去。

所有的药都是白色的。
在医疗人性化被高度重视的今天,纯白色的药片其实不多见了,代替的是花花绿绿如糖果一般的药丸。
就如代替阿斯兰曾经也如糖果一般色彩斑斓的过去的,是苍白的回忆。

但是回忆中的伊扎克绝对不是今天所见这个样子的!
赌气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床上闭着眼睛催自己入眠的阿斯兰,翻来覆去地数了无数只羊之后,最终还是爬起来,摇晃着走到客厅,对着客厅角落唯一的可视电话按下了几个熟悉的号码。

PLANT和奥布,4个半小时的时差。
被不间断的电话铃声吵醒的迪亚哥,一肚子火大地拿起话筒:“哪个混蛋深更半夜打人家电话的?今天是休息日知道不??”
瞟了一眼床头的闹钟,2点43分。
电话的另一头沉寂了片刻,然后传来低低的声音:“……是我,迪亚哥。抱歉这么晚……”
阿斯兰?
这个声音确实是阿斯兰的。
这个态度也是无比熟悉的阿斯兰式的道歉。
迪亚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语气在变得调侃的同时不自觉地带上一些紧张。
“哟,阿斯兰怎么忽然想起和我打电话?”
“……”
“喂,怎么啦?说话。”真的有些急。
“……迪亚哥,你和伊扎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怎么说话的性子还是没改,曲折委婉得让听的人糊涂。阿斯兰你怎么不学学伊扎克直来直往的性子啊……
“我是说你和伊扎克这段日子在PLANT过得怎么样?还好吗?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又是片刻寂静之后,像是反驳迪亚哥刚才的想法似的,阿斯兰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而且直接明白。
倒是让迪亚哥愣了一下,然后打哈哈说:“还好啊,就和以前一样,我和那个家伙……”
等一下,这家伙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对我和伊扎克的关心?
不像他的性格啊。
“喂,阿斯兰,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那边?”
“没事,我很好。”
“阿斯兰!”
把话筒凑近了些,迪亚哥提高声音。
“阿斯兰你要么给我说实话,要么把电话屏幕打开,我可以去客厅接。”
“……我碰到伊扎克了。”
“啥?伊扎克什么时候……对哦,现在是会谈期。”迪亚哥松了口气,把背靠在枕上,换了话筒到左耳边,“伊扎克说什么啦?”
“……什么都没说。”
“啊?以那家伙的性子……阿斯兰你因为这个担心?担心伊扎克?”
“……嗯。”
因为这个啊。怎么说呢?迪亚哥无奈地抓抓头发,决定还是先让眼前这个一年多没有消息,忽然半夜打电话来的人安心。
“伊扎克只是去看你吧。可能不知道讲什么话好。毕竟又是一年多了。先不要担心,那家伙的性格我了解,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有事请的话早就爆发了,对吧?”
“我还是……”
“哎呀哎呀,没事的。要不天亮我就给伊扎克打电话?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恩。谢谢你,迪亚哥。”
“说什么谢不谢,你呀,改改你过分礼貌的毛病。”
“……我知道。那,我挂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的,你也早点睡,现在奥布是晚上对吧。”
“……”电话的另一头没有了声音,迪亚哥等了一刻钟,还是没反应。
不会睡了吧?也不挂断电话。
把话筒放回原位,重新钻进被窝的迪亚哥忽然想到,阿斯兰怎么不自己打手机给伊扎克?
真是别扭的两只。算了算了,明天帮他问问伊扎克。况且,自己也积了不少疑问,对于伊扎克从战后以来就别扭得让人大跌眼睛的行为。


街道,干净得一尘不染。
天空,清澈如琉璃。
人群也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
战争,仿佛从没发生过。
可惜的是……
迪亚哥瞟了一眼路边地大幅海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嘴角发生习惯性地抽搐。
巨大的立体屏幕上还是拉克丝,PLANT曾经的粉红歌姬,还是美丽到虚伪的笑容,特别是在“为美好和谐的世界祈祷”几个大字的衬托之下。
美好和谐呵……
抬头仔细注视苍穹的话,澄净得仿佛可滴出水来的天幕中,每隔十几分钟便有一闪而过的细小光芒,谁都知道那是两个月前刚放上去的监视卫星,当初迪亚哥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便不由在心底冷笑,还真他妈的和谐。
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迪亚哥抬腕看表。
十点零五分。
伊扎克该醒了吧。军校时的起床时间是早上六点,无论寒暑。不用怀疑,伊扎克就是那种会把军队中哪怕苛刻到虐待身体的规定也刻入骨髓融为本能的所谓标准军人,所以这个时间……
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几个号码,附在耳边等待熟悉的声音响起。
“……嘟嘟……嘟……”
快接!
“……嘟嘟……嘟……”
再在干什么,怎么不接?
“嘟……你所拨的电话无法接通。”
该死!伊扎克这家伙。
不会真的睡过头了吧?
迪亚哥盯着手机的小小屏幕,几乎没有犹豫地按下了重拨键。
就不信你不接。睡着了也给我爬起来接。
我都能接阿斯兰凌晨二点打来的电话,你这个习惯把手机放枕头下的家伙还能不被吵醒?
于是迪亚哥的脸上出现恶作剧般的笑容。

2各自

奥布给与会代表们安排的住处是邻近首相官邸的公寓酒店,其中大西洋联邦的代表占据了整整两层,显得住在四层的PLANT代表们有点势单力薄。

PLANT代表团包括以拉克丝为领导的议会部分,伊扎克所带领的ZAFT军方部分,以及由一些充当PLANT政府经济顾问的商人组成的经贸部分。拉克丝一到达机场就被奥布首相卡嘉丽亲自接走,住进了首相官邸;而负责经贸谈判的那些商人是比较松散的团体,早就各归各地订好了下榻的酒店,所以真正落脚在四层的多半是军方人士。

结果,住惯了军队宿舍的伊扎克第一次觉得房间空旷得让人难受。本来是两人住的套房,诗河是唯一的女性所以单独住一间,伊扎克一人一间的理由却是手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同住。早在军校时代,他的火爆脾气已经传遍全校,待到入了ZAFT军成为红衣小队一员后,自然而然地传遍了全军。传言到后来总是会被夸大许多倍,以至于伊扎克在升为白衣的某一天偶然听到关于自己的传闻时,竟然还偏着头仔细想了一下,记忆中有哪个曾经的红衣脾气恶劣到如此这般罄竹难书。

所以,即使在刻意地压抑了自己情绪的今天,关于银发指挥官火爆脾气的传言依旧经久不衰。唯一区别的是,他不会再为此恼火不已。

一个人住就一个人吧,迪亚哥不在身边,反正也不习惯和别人合住。再说了,开会才几天,这一年多来在宿舍不也是一个人过的?
但是,却比往常醒得要早。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伊扎克正在浴室刷牙。
含着牙刷,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浴室的门冲了出去。
谁呢?这个时候。
拉克丝小姐的话肯定用房间里的可视电话,诗河就在旁边房间,有什么事应该会过来敲门……
妈妈,还有迪亚哥远在PLANT,和奥布有时差,大概也不会……
那么,只有那个人了……
记忆中蓝发碧眸的……友人。
他想自己昨天是怎么了。特意从拉克丝那儿问出了阿斯兰如今的住址,然后拿着地图找到了那儿,又呆呆地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傍晚。
只因为拉克丝说了那么一句话吗?
明明有很多会议准备工作要做,明明在来奥布之前就告诉自己再也不会心软。明明在得知阿斯兰再次叛出ZAFT的那一天发过誓:尼高尔墓前的那番话,他,伊扎克?玖尔,绝对不会再说第二次。

手机在枕头底下。
伊扎克伸出的手却停顿在半空,最终,狠狠地缩了回来。
接了又如何?能说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又一次离开PLANT?还是告诉他自己为何跟从了拉克丝小姐?
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绝对。
铃声终于响完了。
伊扎克转身回浴室。
不要想这些了,等会还有会议,不是让这样的事影响自己情绪的时候。
中途铃声却再一次响起,仿佛在讽刺伊扎克自欺欺人的态度。
他加快了脚步,然后,把门重重地拉上。

顺便拿了一根绳子,扎起这些日子来渐渐变长的头发,阿斯兰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比平常胖了一些,气色也好多了。他一直都知道,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对于一个人的身体是绝对有益的,却是第一次,真正做到。
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煎鸡蛋、面包和牛奶。以前以为自己不会做菜,现在也确实不能媲美饭店里的大厨,但是幼年在基拉家里了学会的一些做菜方法,在一个人生活之后,慢慢地派上了用场。也许只是主观认为在基拉家学的,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是人生中唯一没有留下挣扎痕迹的幸福。现在阿斯兰完全可以为自己做一些简易并且有营养的菜。最常做的是还是蔬菜沙拉和意大利面,原因是容易上手。

阿斯兰所居公寓的客厅不是很大,大概只有十来平方米。中间的餐桌上铺着白底银色暗花的桌布,两张竖背椅子相对而放。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另一张椅子是空着的。美玲在双亲和姐姐的强烈要求之下回了PLANT,卡嘉丽则随着战后重建工作的顺利展开而日益忙碌。每天,在这张桌子旁边,留下的是阿斯兰静默的身影。
今天早晨的阳光很好。
当阿斯兰在客厅的地毯上醒过来的时候,浅金色的光芒正好照在身上。
竟然在电话旁边睡着了。
不知迪亚哥会怎么想,自己连电话也没有挂断。不过该说的都说完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旁出的问题。他也相信迪亚哥的承诺,平常总是嘻嘻哈哈看上去不那么正经的迪亚哥,当他对一件事情认真的时候,可能比一般人还要认真得多。何况迪亚哥和伊扎克的感情……让他都羡慕。
那么自己呢?
明知道会深深伤害到伊扎克,还是选择了叛离……
摇摇头,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阿斯兰爬起来拉开窗帘,外边是蔚蓝蔚蓝的天空。

吃早饭的时候阿斯兰发觉自己微微有点发烧,还好是不需要吃退烧药的那种热度,对做事情没有什么妨碍 。果然吃了药后应该乖乖躺在床上的。他想自己怎么会忘记平常所服的药片具有安眠作用。上一次在客厅睡着的结果是被基拉红着眼眶叫醒,一向都不会教训人的基拉还为此在耳边念了一个多星期。
后来他知道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了,基拉也因为拉克丝固执地回了PLANT而赌着气去奥布政府帮助卡嘉丽处理国务。渐渐地,音讯也少了。

所以还是一个人生活了。
习惯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用过早餐后,阿斯兰搬了笔记本去阳台继续昨天的设计图。
因为这幢公寓位于居住区的边缘,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就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海。一日朝夕,四时风光,有时宁静而有时瑰丽。天边变幻着色彩的云霞,无风也纹着细浪的海面,海天之间偶然有白色的海鸥掠过。
他还特意去买了藤椅和小圆桌,并种上了银边吊兰和奥布的国花雏菊。那天他正在给这几盆小型植物松土,碰上卡嘉丽前来探望。这个已是奥布最高领袖的女孩,还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说雏菊代表着自己。于是他笑笑,又添加了几盆。
现在这些金色的雏菊都开了,在阿斯兰的眼皮底下惬意地沐浴着上午温和的阳光。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剩下的是无所事事的时间。往常他会给自己找一些小小的乐趣,比如做机械的小玩具,然后送给邻里的小孩或者作为公司产品的样本。寂寞地满足于流水一般琐碎的生活。
今天却有些心神不宁。
阳光渐渐刺目,快中午了,这个时候迪亚哥还没有回音……
阿斯兰有些疲倦地靠着藤椅,不经意间抬眼望见了自己搭架子吊上去的银边吊兰。当初是被叶子边缘的银色吸引买了一盆回来,没想到生命力竟是如此的旺盛,郁郁葱葱地垂下许多小枝。深绿和浅银,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低头点击鼠标打开了奥布官方新闻网站。
——太久不接触了吧,竟然有点不适应。这些曾经熟悉得只想逃避的东西。
头痛归头痛,在与伊扎克碰面那刻就堵着的心此时却奇妙地安定下来。
今日奥布政治新闻的头条是:PLANT军方代表措词强硬/共同裁军协议预计受挫。


“我需要和您单独谈话,克莱茵代议长。”
战后“和平与重建”谈判第七轮会谈的第三场会议刚刚结束,伊扎克便在主会场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准备离去的拉克丝?克莱因。
态度冷静而坚决。
“现在?”
对于伊扎克不顾礼节和场合的举动,拉克丝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细微的惊讶很快隐没在一贯甜美的笑容之后。
“我正好也有一些事务需要和玖尔副部长商谈,去我的住处可否?”
“好。”干脆地答应后,银发的青年咬着唇不发一言地跟随拉克丝穿过拥挤的记者群。闪光灯在身后不停地闪烁,他知道今天这样的言行铁定会上政治新闻的头版,依然做得没有一点犹豫。
PLANT内部争执?
都去猜测好了。战后议会和军方的不合,反正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实,何必再遮遮掩掩?
不过迪亚哥肯定会说自己思虑不周……
他是伊扎克,不是阿斯兰?扎拉,本来就做不到那家伙的谨慎缜密……
但至少,他懂得身为ZAFT的白服指挥官,PLANT国防部的副部长,以及此次出访奥布的军方首席代表,应该有着怎样的立场,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玖尔副部长,不,还是叫你伊扎克吧。私下不用太拘泥于礼节,伊扎克你认为呢?”
“我没意见。克莱茵代议长。”
“哎呀,还是像以往一样叫我拉克丝可以吗?伊扎克似乎在生气?”拉克丝一边泡茶,一边微笑着问道。
“……”伊扎克暗暗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积聚的愤怒在此时爆发。“拉克丝小姐,我需要了解您对于裁军协议的看法,为何您在会议上不做任何表态?”
——我生气的原因难道还不够显眼?问这个之前就不会想想自己作为PLANT评议会的代表,在谈判中不对ZAFT军方表示支持的后果?

“那么伊扎克的看法呢?”
“我在会议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样不平等的条件,ZAFT军方不可能赞同。”
“那么说来伊扎克反对裁军?”
“不是反对裁军,是反对明显偏向于联合的裁军计划。”

“那还是反对啊。”拉克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用认真的表情直视着伊扎克,“裁军对于今日的和平是必需品,PLANT不能因为受到一点点的不公正而反对这个计划。而且,两次战争的罪魁祸首都是PLANT的议长,所以PLANT必须选择承担自然人由于受害而产生的不满情绪。伊扎克你应该知道今天的和平是如此珍贵而脆弱,怎么可以因为一己之私而破坏?”
“一己之私……”指甲紧紧地陷进手心,尖锐的疼痛。
ZAFT的利益,PLANT的利益,Coordinator的利益,在拉克丝?克莱茵你的眼里难道只是一己之私?

拉克丝却似乎没有注意到眼前银发的青年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或者是觉得没有注意的必要,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之中。
“况且我并不认为这次的共同裁军计划中有什么对PLANT不利的地方,伊扎克你不应该因为ZAFT军人的立场而混淆了……”
“这也是评议会的看法吗?” 伊扎克截断了拉克丝演讲似的滔滔不绝。
“是我的看法,但我相信评议会将会同意我的意见。”拉克丝显出骄傲的神色。
“我明白了。拉克丝小姐。”
于是伊扎克微微鞠躬:“请允许下官就此告辞。”
“呃?”拉克丝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伊扎克的脸色不对,她叹息一般摇摇头,“伊扎克你还是太执着于军人的想法啊……”
“我今天是ZAFT的军人,拉克丝小姐,不,克莱茵代议长,就如您今日是PLANT的临时议长一样。”伊扎克站立在逆光处,一字一字地说道,“所以,我必须维护ZAFT军方的利益……而不是什么全人类的。”

推开门,空气似乎新鲜了许多。
诗河在门外站着,见伊扎克一脸寒霜地出来,跑过去担心地叫了一声“队长”。
伊扎克回头看了一眼,诗河脸上明显写着担忧,便放缓了脚步。
“一起回去吧,诗河。”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17:47:16 PM PERMALINK COM(0)
愿有所息

作者:浅



初夏的阳光很温柔。温柔地透过葡萄叶子撒下些碎金,斑斓了纸上的文字,也让人不由得生出些倦意来,时间正是初夏的午后。

“咖啡。”
白色的瓷杯,合着白底小碎花的托盘,被轻轻地放在眼前的圆桌上。Athrun抬眼看去,深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出一圈圈涟漪。再抬头,金发的青年也正端着杯子看他,冰蓝色的眸子平静得如PLANT的湖水。
“你也休息一下吧。”
于是Athrun招呼着他坐下,然后忽然想起这儿是Burrel家的住处,这样的行为倒是反客为主了。不过Rey似乎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他只是微微点头,就在Athrun对面的藤椅上安静地坐下,安静地喝着咖啡。
Athrun便也不说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低头继续看手上的文件。
微风暖暖地吹过,架上的葡萄藤略略摇晃了一下,牵动着藤上的叶子,磨出细细的声音。透过叶子缝隙撒下的光晕,便也活泼地在跳着舞,在纸上的字里行间,在小圆桌上的咖啡杯中,也在靛蓝或浅金的发梢。

这是Burrel家的房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Rey这样介绍,让Athrun着实地惊讶了一阵。在Rey的身份,和他与Durandal议长的关系被曝光之后,他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Burrel不过是一个随便安上的姓氏。
当然,这座位于December-9郊外的独立式住宅,也很可能是Durandal议长用Burrel先生的名义买下的。很有可能。
但是Athrun不会去问,这个可能背后隐含着的事实,让Athrun甚至不忍心去问。

在December-9重逢Rey,是在两年前的冬天,圣诞节的前夕。
他被所里的几个同事起哄着去街角的酒吧见一个一直暗恋他的女孩子。Athrun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笨拙得像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面对着女孩子羞涩的脸庞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足无措。这个时候角落里传来熟悉的钢琴声,是Nicol作的曲子,Nicol的曲子!即使是对音乐近乎白痴的Athrun,也不曾忘记这旋律中深沉的悲哀。
于是他匆匆地对女孩说了声“对不起”,匆匆地离开了酒吧。

“那时你猜到是Rey了?”后来Dearka这样问他。Athrun转过头看着夜色中隐现的星星,过了许久才回答:“没有,但是我害怕。”
我害怕是。
对Rey,Athrun一直怀着一份愧疚。最后那样的结局,有多少是自己造成的?
但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友人,包括最亲的Dearka。

后来,Athrun便常常跑去那儿,虽然他的酒量很浅,每一次只能喝果酒,还是不由自主地跑去,在喧嚣的环境中,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说服自己,这只是枯燥的研究工作之余的消遣,只是因为在以机械工业和军事研究为主要产业的December-9,Rey是唯一的故人。

开始的时候,Rey表现得很漠然。
他仿佛不认识Athrun似的,自顾自地弹他的琴。
Athrun也无所谓,他只是坐着,听他弹琴。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地过去。

后来到底是什么事情改变了Rey的态度呢?
Athrun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却惊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我来收拾。”Rey起身拿走了杯子,Athrun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把咖啡喝完。
“嗯,谢谢。”他习惯性地礼貌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天好像泡得比平常甜。”
“嗯,我多加了糖。”
“呃?”
“喝苦咖啡只是Gil的习惯,”Rey笑了一下,“我忘记了。”

初夏的阳光很温柔。温柔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画下大大小小的金色的圆,在Burrel家后院的葡萄架下。



2006.06.13.


Wednesday, November 09, 2022 23:36:23 PM PERMALINK COM(0)
另一种可能

作者:浅



-起-


“醒了啊。”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飘荡,隐约而朦胧地熟悉。
Athrun拼命地想是谁的声音,头痛却在此刻清晰地传来,于是他只好放弃了无谓的想法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棕色的皮肤和绛紫的眼眸,之后整张脸的轮廓才开始清晰。
“……Dearka?”他张了张嘴唇,轻轻地吐出几个音节,不甚确信。
“还认得我啊,那就好。”Dearka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还以为你已经修炼到六亲不认了。”
“对不起。”Athrun老实地道歉。Dearka会在身边出现,自然表示之前的事情他们都已知晓。他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讥讽。

“你先别道歉,说说这次的理由才是正事。”
“我……”
怎么说呢?说自己怀疑杜兰达尔议长?说Meer听到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还是说,因为Kira的死?
前面两个没有证据,最后一个……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最后一个理由让自己也忍不住心虚。

“对不起,Dearka,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话你留给Yzak吧。”
Dearka没好气地答道,顺手倒了一杯水递上。

“Yzak?”Athrun接过杯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这里是?”
他还记得,他带着Merlin驾着扎古逃离米涅瓦,然后……在上空遇到了Shinn和Rey的阻击,再后来……应该是被击落了。

方才一醒过来见到Dearka,安心之余居然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纤维变迟钝了?

果然,Dearka一脸服了你了的表情。“阿里阿德涅号,卡潘塔利亚基地的巡洋舰,现在暂时隶属于Jule小队。”

“难道……”
“没错,碰巧被我们救了。”
“这么巧?”

“也不巧,Jule队是来接杜兰达尔议长回PLANT的。”

Athrun沉默了。按Dearka的说法,Jule队是过来护送议长的,那么会在米涅瓦号附近的洋面出现又恰好救了自己便不是太过巧合的事情。不过,接下来呢?

他在心里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既然结果已经变成这样了,事情的发展也早已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外,假如现在还强行地想要做什么的话,可能反而会连累到Yzak他们。

于是Athrun转移了话题,问道:“Merlin怎么样了?”
“她在隔壁房间,昨天就醒了,伤比你轻很多。”
“那Yzak呢?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
“有没有砸东西?”
“你说呢?”
Dearka反问着站起身来,“我该去看看Yzak了,告诉他你醒过来了。”
“嗯,谢谢,请Yzak不要担心。”
“现在叫他不要担心已经晚了。你究竟清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我很清楚,Dearka。”
“那就好,乖乖呆在房间里不要到处走动,食物会专门派人送过来。还有,你在这儿的事情已经向米涅瓦号报告了,过几天就会有结果。你最好趁这个时间,用你那引以为傲的冷静想想,自己在做什么。”
“Dearka……”
“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没有。我只是惊讶你今天的态度怎么像刺猬一样。”
“废话。”
Dearka“刷”地一声关上了这个单间的房门。
留下Athrun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杯中的清水发呆。


-承-


Dearka走后不久,Merlin便来敲门。
“我可以进来吗?Athrun君。”
温柔中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少女的嗓音,打断了他默默的沉思。
“请进来吧。”
Athrun把杯子放在床头,换上一贯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打扰了。”Merlin拉开门,先探进半个脑袋,“Elthman队长告诉我您醒了。”
“进来吧,别客气。”他继续微笑着,“我还没谢谢你呢。”
“这个……”Merlin低着头走到窗边,脸红着说,“您别这么说。”
“不要用您了,Merlin。现在我们是平等的。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没事,只是一些擦伤,Athrun你呢?”她乖巧地改换了称呼,不露声色地关心。
“我的伤大概比你严重一些吧,”他伸手摸了一下包扎在额头的纱布,“不过应该不碍事。”

彼此客套的话说完之后,是彼此的静默。
Merlin可能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Athrun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道歉吗?
对着这个被自己拖累了的女孩子,他知道光道歉没有任何用处。

想了半晌,他告诉了Merlin他的决定。
“等到了PLANT的军事法庭,你就说你是被我挟持的,好不好?Merlin。”
“……”Merlin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Athrun的脸,“我不可以这么说。”
“Merlin……”
“我是自愿的,不能把所有责任推给Athrun。”
“Merlin,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知道,Elthman队长已经和我说过了。”
“Dearka?”
“嗯,还有Jule队长,他们都很担心这件事情的结果。”
“这样啊,”Athrun轻轻地叹了口气,回想起刚才Dearka的话,心里感到愧疚。
让大家都为难了呢。

确实,Dearka的心情是有些郁闷,以至于和Athrun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话里话外夹棒带刺。
不过任谁碰到这样的情况也会郁闷的吧?何况他还得亲自安抚自从救了Athrun上船后就阴沉着脸好像快要爆发的火山一样的Yzak。

开始时他和Yzak还以为Athrun是在和地球联合的战役中被击落的,不过自从在扎古的驾驶舱里Athrun身边拉出个昏迷的女孩子后他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之后Yzak和米涅瓦号联系,他也在身边,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看着Yzak对着米涅瓦号的塔利亚舰长致歉,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Yzak一关掉通讯屏幕就开始砸手边的东西,文件夹,水杯,电子地图册,就差没拔枪射击了。
他不知道这次该如何安抚Yzak,不是在军校时期那种出于争强好胜的小事,二次背叛,就算ZAFT的军事法庭会网开一面,对于Yzak作为军人的骄傲来说也是难于忍受的吧。

一边需要担心之后的事态发展,另一边又要克服自己心里出于自尊而产生的排斥情绪,Yzak的为难他可以想象得到。相比之下,砸掉点不值钱的东西还真的不算什么。

结果本该安抚Yzak的脾气的自己,却反而被Yzak的情绪给传染了。
Dearka只好选择自嘲。

沿着流线型设计的舰内走廊拐了个弯,是Yzak所在的指挥室。现在是晚餐时分,但是他知道Yzak肯定还没去餐厅用餐。Dearka在门口站了一会,掏出ID卡刷门进去。

室内没有开灯,好在天色也还没有完全暗下来。Yzak站在观测窗前,直视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Athrun醒了。”Dearka走到他的身后,搭上肩说。
然后他蓦然发觉到,Yzak白色军服下挺直的背,竟微微颤抖着。
视野之中暮色昏黄。


-转-


米涅瓦号。
Athrun和Merlin还活着的消息传来,谁都松了一口气,包括舰长,包括Luna,自然也包括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Shinn。
却不包括Rey。

不是Rey真的冷血到想要Athrun死掉,而是他早就知道他还活着。
Shinn机子的战斗设计是他做的,这次的目标基准图也是他传的,在Athrun驾驶的那台扎古往海里掉的时候,他就知道Shinn根本没击中驾驶舱。

但是他没有说。
在Shinn抱着Luna伤心痛哭的时候他都没有说,只是选择了默默走开。
因为,虽然没有击中驾驶舱,但掉入海中若没有救援的结果也是一样。
与其最终失望,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希望。

Rey是这样想的,不过回到房间后在床上和衣躺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去了对门的Gil那里。
“您上次说,Jule队要过来护送您回PLANT是吧?”
“是啊,Rey怎么忽然问这个?”
“那么,这几天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Gilbert一边微笑着上下打量着这个他一手教养大的孩子,“你在担心Athrun Zala的安危吗。”
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Rey点头,他从不向Gil隐瞒自己的想法。

“Gil也知道他还活着?”
“从你向我报告Athrun的行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家小Rey下不了决心。”
“……我不明白。”
“因为你在意他。从小到大你在意的人不过寥寥可数。”
“是这样吗?”Rey低头,拧起了眉。
“我的Rey啊,我上次和你说过,有些事情,不需要一下子就完全弄明白。”Gilbert拉过他的手,说道,“你对Athrun的想法也一样,即使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他还活着,你可以慢慢想。”
“那Gil为何要下令抓捕他呢?”
“因为不想让他从我身边逃开啊~”Gilbert的语气又像在开玩笑,又不像。

不管怎么说,这段谈话之后Rey总算安心了点。是的,安心,挺微妙的一种心态。是他向Gil报告Athrun的言行的,也是他建议Gil抓捕Athrun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也一向认为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在理智的支配之下作出的,并且出于对PLANT的大义。

Athrun本来就有背叛的前科,这次的抓捕行动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任何头脑清楚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样的行动有问题,虽然,击落是临时的决定,是意料之外的一个结果。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在得知他幸存的可能性很大之后,有一种淡淡的心安的感觉呢?
Rey不明白,不过这次他听从了Gil的教导,不再刻意地想要去弄明白。

所以,到得知Athrun被Jule队救起,现在正在阿里阿德涅号养伤的消息时,Rey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有种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他早已经进一步想到,Athrun接下来可能会遭遇什么?

他没有再去问Gil,因为他知道ZAFT军事法庭的事,评议会这边的Gil也很难插上手。再说这样的事情,由他去问也显得有点儿——不合时宜。

Gil却在几次闲聊中多多少少地透露了一些讯息。
“我想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也好让我自己做一个决断。”Gil是这样说的,于是他有点不知所措地,对Gil说了声谢谢。

数日后,阿里阿德涅号收到了由米涅瓦号传来的讯息。Yzak愣了好久,才对着Dearka说,“你去告诉Athrun。”

于是Dearka就拿着那张打印出来的纸条去敲了Athrun的房门。
“杜兰达尔议长说,Athrun你可以选择现在离开,那么叛逃的事件成立,不久后PLANT就会发布通缉令,同时还有禁止入境的法令。”
“你也可以选择回PLANT,那么就会作为叛逃未遂的士兵被审判,未必会判你叛国罪,当然你也要做好可能被这样判决的准备。”
“Athrun你是想永远回不去呢?还是想以PLANT公民的身份回去?”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合-


考虑吗?
本来不需要考虑的答案,这一次Athrun却是认真考虑了。他想了几天,也一直不能做出决断。以往,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PLANT,因为他知道不管将来身处何地,PLANT作为故乡将会是心中永远的眷恋。他不能想象,自己再也不能踏上那儿的土地将会是怎样地……让人心悸。

但是他还是犹豫了,这犹豫不是出于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恐惧。说完全不在意那是谎话,但是也不会对那场审判在意到不敢回去的地步。也就是说,ZAFT的军事法庭,基本上不会成为他回PLANT的障碍。

Athrun知道,Yzak他们最在意是这一点,他们不想让他有牢狱之灾,也不想让他至今还算光辉的履历蒙上污点。他却很坦然地面对了,既然做了就要承认,Athrun的字典里也从来没有逃避二字。这一点,和Yzak倒是惊人的一致。

那么他在犹豫什么呢?

阿里阿德涅号和米涅瓦号对接的前一天,merlin说她要回去了,回到舰上,姐姐的身边。
“舰长说可以暂时不追究我的责任,所以……”
“所以想回到姐姐身边?”Athrun了然地浅笑。
“嗯,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或者能去哪儿。Merlin不想让姐姐和爸妈担心。”
“那就回去吧,既然舰长说不追究了。”
“那Athrun呢?准备去哪儿?我怕我回去后所有的责任都会转嫁到Athrun身上。”
“这个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没有转嫁不转嫁之说。”
“可是……”
“好了,Merlin,不要担心我。”他笑着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作为安慰,也作为告别。——我不会有事的。这样安慰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Merlin要回去了,他想自己多半也会选择回去吧。

Athrun决定还是去和Yzak,Dearka商量一下自己的想法。一个人蒙着头使劲地想,也未必就能想明白。不是已经认定那两人是自己的朋友吗?朋友就是应该拿来商量棘手的事情的。如果什么都不表示,反而会更令他们担忧吧。

舰艇的构造一向是大同小异。所以Athrun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驾驶室所在的位置。Dearka虽然告诫他不要乱跑却没有锁门,是疏忽,还是信任?

一想到这点Athrun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小小的弧度。

室内应该在吵架?
因为听到了Yzak的KUSO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驾驶室的隔音效果这么差?
Athrun收起了笑容,本想转身离去了,想了一下还是用Faith专属的ID卡开了驾驶室的门。打算叛逃的人,身上还带着齐备的ZAFT的证件,很讽刺的结果。不过现在他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只是急于找Yzak他们商量事情。

一进门就看见Yzak背对着门站着,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
“我不管什么理由,Athrun现在不能回去!”
“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吧,Yzak。”
Dearka站在他的身后,试图安抚。
“那家伙肯定会说回去的,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明明知道后果还执意要回去!!”
“Yzak!如果做下这些事情的是你,你会逃走吗?”
“当然不!!”他猛然回头,银发扬起一阵波涛,“但是那家伙不一样……你怎么进来的?Athrun?”

“我有这个。”Athrun扬了扬手中的磁卡,“我也是ZAFT的军人,至少现在是,所以没什么和你不一样。”
“混蛋,你就那么想去送死?”白色的身影想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被Dearka抱住了腰。
“你认为我回去会死吗?Yzak。”
“废话,你听说过哪个叛逃的军人会判无罪?”

“其实,并不能认定Athrun是叛逃。”Dearka适时插了进来。
“你胡说什么,不是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了你居然还说……”
“还说……”看了一眼Dearka的笑,再回头看一眼Athrun无奈的表情,Yzak忽然反应过来,“KUSO,你们都瞒着我!!!”

“没,我也是前天刚想明白的,我想Dearka不会更早想到。”
“因为杜兰达尔议长的那席话吗?”
“嗯。”Athrun点头。
“那你决定回去了?”
“老实说,刚决定。”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虽然我前天就发觉到单方面的证据并不能完全指证我叛逃,但是直到刚才,我还是没下定决心是否听从议长的话。Yzak,还有Dearka,你们知道我一直不想被人当棋子利用,哪怕只是有利用的可能。”

“既然不想再被利用,你现在又为何回去?”
“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也是ZAFT的军人,和你没什么不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他坦然地微笑着,承受了Yzak探究的目光。
后来,在ZAFT的军事法庭上,他也是这样坦然地承受众人的目光。


-尾声-


就如Athrun所猜想的,叛逃的罪名最后并没有成立。米涅瓦号举不出太多充分的证据,最多只能证明他私自驾驶扎古脱离米涅瓦号的控制。但是Athrun没有投敌的事实,所以叛逃罪并不能成立。
当然,也可以说他有叛逃的倾向,但是因为被击落而没有造成叛逃的事实。然而倾向之类的猜测,是不能作为证据被法庭采用的。米涅瓦号也没有坚持Athrun Zala叛逃的意见。
最后,经过陪审员的激烈争论,这场所谓的叛逃案以判处Athrun七个月的有期徒刑兼剥夺政治权利三年而告终。

所有的审判过程都是私下进行的,ZAFT军方并不想让这个案子徒然地引起民众的猜疑和不满。这一点让Athrun觉得很庆幸,他实在不想有关自己的每一件事都被拿出来报道,讨论,和歪曲。

因为军方拒绝保释,Athrun在判决之后就被投入监狱。七个月的刑期满后,杜兰达尔议长亲自开车来接他出狱。

之后,Athrun加入了ZAFT军事研究所三科协助研究开发。
CE75年4月,他正式参加了由评议会和军方决定秘密进行的——D计划。



2006.10.30.


Wednesday, November 09, 2022 23:35:28 PM PERMALINK COM(0)
休息日

作者:浅



题记:
人生本来可能就是悲剧,但是我们不妨将它当作喜剧来演。
——《Dearka Elthman回忆录》


1

正如Yzak对民俗学的爱好一样,Dearka的兴趣可不仅仅是情色杂志。杂志不过是消遣而已,真正的爱好其实在于古典哲学。Dearka还记得他这样说时Athrun诧异的表情,然后自己摊开双手,无奈地解释说是“母亲的影响”。连Athrun都诧异的事实,如果yzak还在的话,大概会惊讶得跳起来吧?


2

如果Yzak还在的话……

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是笼罩在众人头上的阴云,驱之不去或者是不想驱去。于是自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议长的计划,并亲自执行。所有的愤怒,在那次事件里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有疲惫和空虚。

后悔吗?后来Dearka无数次地问自己,没有答案。他清楚地知道,暗杀从来不是一种可以当作光明来歌颂的手段,尽管十分有效。

回来的那天,Athrun独自站在空旷的军用机场迎接他,所以他才会一时冲动,“你,还喜欢着她吗?”
没有回答,但Dearka看到,Athrun的脸色在军用机场过分刺眼的白炽灯的照耀下,苍白如纸。
那个曾经万人瞩目的歌姬,就这样悄悄地,逝去。


3

被记得的是另一个人,一个曾经活泼曾经普通的女孩。
用他人的身份活着,活跃在PLANT的舞台上,就算享有再多的荣耀,心底深处也有落寞的时候吧。
但Dearka不会去问,Athrun也不会。在经历了太多的今日,还有什么比活着更为可贵?
“只能存在一个!”话还犹在耳边,连说这句话的那只老狐狸也成为了December郊外青草覆盖的山坡上,一块冰凉的石碑。


4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床单上的时候,Dearka才磨磨蹭蹭地爬起。
以他懒散的个性,早起的岁月自然成了遥远的回忆。
休息日。所谓和平年代的好处,从来不是电视演讲中那些宏大瑰丽的词语。他问过Athrun,是不是只有我们这类人,才会从琐碎的生活里,体味出和平的真正含义?
作为PLANT现在的普通公民,和ZAFT曾经的军人……


5

军人这个词对于如今的两人而言都有些遥远。
虽然依然没有脱去一身军装,依然领着军队的薪水。但是负责PLANT本土安全保障的自己,和毅然走进国防部军事研究开发所的Athrun,和仍在前线的军人终究是不一样了。
逃避吗?不是,他和Athrun都不是会逃避的人。
如今的选择,只不过是明白了该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去维持这个脆弱的和平之后自然做出的决定。


6

二次战争结束后,真正留在ZAFT前线部队的,只有Shinn Asuka,和……
作为Yzak遗孀的Shiho Jule。


7

公元时代的某位哲人说过,女性往往有着男人们无法想像的坚韧品格。
这种品格,Dearka也从身边的女性身上,得到了清楚的认知。
不管是作为Lacus的替身坚守在PLANT舞台上的Meer,还是温和而固执地照料着Athrun生活的Merlin,以及那位用白衣指挥官而不仅仅是未亡人的身份,接替了Yzak的Shiho……


8

一边享用着迟到了许久的早餐,一边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得到的是“关机中”的回复。Dearka甚至都忘记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在加班了,那个家伙。
有时候也会想Athrun是不是生来的工作狂,把加班当作了乐趣。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Dearka认为自己不会傻到把表象看成了真实。


9

Athrun的心思确实不如直筒子的某人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但是相处得久了,从一些生活的细节中看出他的情绪变化,也不是太过困难。
本性难移用在他的身上真的是恰如其分,以至于Merlin有时会跑过来向Dearka诉说对Athrun的担忧。
那家伙不会有事的。每一次Dearka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抚平Merlin忐忑的心绪。


10

快到中午的时候Athrun回了电话给Dearka。“什么事?”
“晚上有一场钢琴演奏会……”
“我没空。”
“……算是特别任务,带上枪过来。”
于是Athrun在另一头沉默了片刻,问:“……地点呢?”


11

只是一场小型的演奏会,也没有在知名的剧院,不大的音乐厅里大概能容纳三百个座位。
早到的听众,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既然无知名人士要预定出场,便不是需要警戒的场合。
Athrun的视线扫场一圈之后,停留在Dearka的脸上。
你不是说特别任务吗?


12

等开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Dearka试图含糊过去,Athrun也不去追根究底。
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追根究底,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是黑白分明。
如果说他的性格真的有什么地方和过去不一样了,那就是学会了宽容,宽容他人,和自己。


13

钢琴演奏会开场的时候Athrun看到了金发的熟悉身影。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向Dearka,得到的是Dearka肯定的笑容。
这就是你今天叫我来的原因吗?Dearka。


14

演奏者的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跃着,流泻出泉水一般清澈的乐音。
很熟悉的旋律,因为在战后的无数个纪念日里,这首钢琴曲总是反复被演奏。
创作者的名字,也同样被刻在和平广场的终战纪念碑上,无数个名字中间。
MIA,在战时本来就是死亡的同义词,谁也不敢赌那百万分之一的幸存几率。


15

他还记得,这个旋律第一次听到是在密涅瓦号出航前的夜晚。
Athrun后来才知道,钢琴曲的名字是——轨迹。



2006.10.11.


Wednesday, November 09, 2022 23:34:32 PM PERMALINK COM(0)
明天

作者:浅



C.E.55年,为逃离Natural(自然人)的迫害,地球上的Coordinator(协调人)开始陆续移居PLANT。
C.E.75年,以大西洋联邦和奥布为主体的地球联合政府组织最后一批PLANT的居民迁居地球,开始N&C种族融合计划。

* * *

脱下沾满油污的白手套,把五个手指张开,轻轻印在舰桥的钢化玻璃上,手心传来的感觉是冰冷的。在张开的五指间,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太空漆黑深邃的绒布上,那两排整齐的沙漏状人工天体。Yzak知道,被守备空域的ZAFT军人昵称为沙漏的天体上面已经没有居民。在地球联合政府,确切地说在ORB政府的强烈建议下, 协调人已被分批强制撤离PLANT。

他还记得,那天所有的可视信号全部被切换成Lacus的演讲。“……为了永久的和平,为了明天的幸福……”前PLANT的歌姬妙语似珠,笑靥如花。她的语言和她的容颜一样美丽。美丽到虚幻。
Yzak狠狠地关掉了指挥室的通讯视屏。

之后,就如Dearka预料的那样,这个废弃已久的ZAFT基地迎来了更多的曾隶属于ZAFT的军人。“其中大半是伤残啊。”有次向他汇报人员名单的时候,Dearka摇着头苦笑。

伤残的ZAFT军人,本该在战争结束后拿着国家的抚恤金去过安稳生活的。现在,却因为恐惧可以预测的未来,而再次投奔军营。这些人的到来会带给这个废弃基地很多麻烦,但是Yzak二话不说收容了他们。他知道,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是保家卫国的人,即使这个国,这个家,今后不会再存在,也不能抹去之前存在的痕迹。

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可以做任何事情吗?
Yzak不能理解Lacus的想法,所以战争一结束他就带着卢梭号和伏尔泰号的残部驻扎到这里。ORB政府没有发表任何谴责言论,也没有人来具体干涉。除了远远监视。
他知道是那个人劝阻的结果。但,他不领情。

“Yzak。”
Dearka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刚才在餐厅听大厨说Yzak还没去用过晚餐,他就知道这个人又跑到这里来“观赏”星星了。
第一次在这里找到Yzak,是听到Lacus演讲的那一天。那个时候Yzak还嘴硬,说只是看星星。他也没有揭穿。
后来大概“看”出习惯了。每次忙碌完队里的事务,在休息的时候Yzak若玩失踪的话就肯定在这里。
Dearka依然没说什么。Yzak的心情,他明白。

“Dearka,”Yzak没有回头,“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皱眉,Yzak的语气里有平常难见的犹豫。不快地上前一步,他转身背靠着玻璃,直视眼前的银发青年。
“Yzak,你不是软弱的人。”
“KUSO~你什么意思?我当然不是……”
话音未落,Yzak的表情忽然凝固在脸上,本来开玩笑似的抓着Dearka胳膊的手也猛然用力。
“哎呀,好痛。”
他笑着喊痛,Yzak却依然愣在那里,呆若木鸡。
Dearka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转头顺着Yzak的目光看去。
那两排漏斗在遥远的火光中纷纷散落,画面忽然和多年前的记忆重叠。那一瞬间,Dearka几乎要喊出声来。

镇定。
镇定!
一定要镇定!
现在不能慌乱,不能。
如果指挥官都不能冷静的话让底下的士兵如何?
Dearka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汹涌的情绪。
接下来怎么处理?
该怎么办……

看来只好先解决眼前这个。
Dearka几乎是拖着Yzak离开了舰桥。开始的时候Yzak并没有什么强烈反应,到了转角处却猛然挣扎起来。
“放开我,Dearka!”
“放开你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放开!”
“你能干什么?Yzak!”
“我……”

Yzak停止了挣扎。
缓缓拉开Dearka的手,他黯然地低下了头。顺势垂下的银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庞,流泻着明亮的色泽。
Dearka无声地后退了半步,让后背靠上墙壁,仰头望向白色的天花板。
沉默。一种叫做悲哀的情绪,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地盘。

“Dearka,陪我去训练室。”
最后是银发青年打破了难堪的沉默。
用一句干脆利落的话,和一个转身离去的坚决背影。
Dearka急忙跟了上去。

开了刃的匕首,寒光如冰棱。
训练室的灯机械质地照亮,一片惨白的光。

“Dearka!”
银色的刀锋迅速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袭面而来。
抽刀,右闪,刃口擦着衣角而过。
好险。
Dearka自忖小刀战赢不了Yzak。
未及分神,刀光已转了个方向,直刺Dearka的左肋。
再闪,冷光已然缠上。
Yzak动真格了?
他急忙抬手,迎面格上刀刃。
虎口一震。
Yzak果然用了全力。要见血吗?
他抬眼看去,Yzak的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于是暗暗下了决定。
那就好好打一场吧,Yzak。把这些日子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算了。”这时yzak却忽然收刀,后退了两步,侧身站立。

“呃?”
“反正你也赢不了我,你又不是……”生生咬住了后半截话,银发青年理了理衣裳,开始转移话题,“明天,他们应该也会发觉到。Dearka你说该怎么安抚?”
“也是,毕竟曾是唯一的故乡。”他顺着Yzak的话,把刚才思考过的想法吐出来,“但是,这些沙漏本质上只是一组人工天体。它曾经作为我们的家园,也一度是PLANT这个国家的象征。从这些沙漏在天幕上出现的那一刻起,一直伴随着战火和鲜血。因此, 自然人恐惧它,并且希望再也见不到它是可以理解的。我想以后,只要PLANT的人们可以在地球安稳的生活,有没有这些漏斗并不是很重要,对不?”
“人们所需要的,往大处说是长久的和平,种族的融合;其实,若具体到每一个人的话,不过是安稳的生活,有前途的工作,以及一个美好的家庭。不管是协调人还是 自然人都一样的,你说是不是Yzak?”
“你就这样告诉士兵们,我想他们也能理解。”
“你说的没错。但是……”Yzak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但是真的能够融合吗?如果可以和平相处的话,当初又何须建立PLANT?”
“我也不知道,可是只能如此希望着。”Dearka知道自己心里对未来其实是悲观的,但他现在不能让Yzak看不到希望。
在黑暗中即使只有快被冷风吹灭的烛火,也比什么都没有来得温暖,不管这光芒是如何的微弱。
“我知道了。”
Yzak走过来,帮Dearka拍掉制服上的灰尘。
“就算以后还是要走以前的路,PLANT也是可以重建的。前人做得到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做到。不,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银发青年的眼睛明亮起来,湛蓝湛蓝的,如同PLANT晨光初曦的天空。
Dearka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也跟着晴朗起来。

“Yzak,你饿不?”
“啊?”
“艾尔玛告诉我你还没吃晚饭。”
“我倒忘记了,”Yzak伸出右手摸了下肚子,“确实有点饿了。Dearka,一起来吧。”
“好的,不过,原路回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两人再一次经过了舰桥。
隔着冰冷的玻璃,外面是无边无垠的黑暗之海。

Yzak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利落地转身,离去。

* * *

CE75年九月,北半球的秋天开始的时候,地球上的人们观看了一场无比绚烂的烟花。烟花过后的天空,深蓝明澈,不会再出现两排隐约可见的沙漏。
那一天,Yzak在陨石带一个废弃以久的ZAFT基地上,和Dearka进行了军校毕业后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小刀战。
以前的小刀战对手,那个蓝发青年的名字,在此后的两年八个月零七天中,不再被有着一头闪亮银发的白衣青年提起。
Yzak再也没有脱下那一身白衣。



2005.10.05.



Wednesday, November 09, 2022 23:33:11 PM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