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寒
A中心+AMeyrin
(2024年阿斯兰生日贺)


他站在协和酒店57层的楼顶,看下方游行的人群如黑色海潮,缓慢沉重的涌入街道。
“气象局有我认识的人。”身着ZAFT红色军服的年轻人面色严肃,声音紧张又兴奋,向他表达着建议。年轻人制服右臂的袖子上,别着一块扯下的布料,是和军服同样的暗红色。旁边两人也一样。
阿斯兰的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楼下的人群。
夜色渐浓,华灯明亮,纵横交错的高架路面被挂上PLANT的旗帜,玫瑰色和青色相汇的长方形布料一端被固定在路沿,另一端被抛出路面之外,悬垂在这无风的夜晚。
一场沉默而盛大的示威。
他也认识气象局的人。织就了这么些年的网络早已自行生长,眼下要在PLANT的国土上筛出哪些部门或者区域完全没有他们的人,已经不太容易。
但是年轻的ZAFT兵如此自信的建议了。
所以他说,“有劳你。”
于是雪开始落下来。
一开始很细,像一粒粒灰尘,缓慢的自Aprilius一区的天顶降下,落在议会大楼上。——这幢高耸于PLANT历史之中,有着管风琴外观的建筑,正在夜色中黯去光泽。一天里接连发生两起爆炸,一处直达楼体外侧,留下一个巨大的黑窟窿;另一处没能撕开外墙,沉闷的声响和震动被厚实的墙体封锁,人们只看见焦烟从窗户逃逸,不详的升上天空。
PLANT政府至今没有正式通报这两起爆炸造成的伤亡情况,地球联合政府却已于下午公开声明与今日PLANT首都的两起爆炸事件无关。紧接着,奥布连合首长国、南美合众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相继表达了对爆炸可能造成的死伤者的哀悼,以及对凶手的谴责。
阿斯兰站在协和酒店楼顶的天台上。在他胸前,水泥围栏分割出人造建筑和人造高空的边界。
这道边界宽度大约二十厘米。小时候阿斯兰曾爬上过这里,57层,他爬上围栏,脚下的水泥平面细长狭窄,低头往下望去时,街道上的行人、树影和车流……熟悉的景象以一种不太常见的姿态,变小了在他脚下延伸。
宇宙中的人造城市,空中的流云由水汽组成,没有强风。
因此他站得很稳。年幼的阿斯兰并不畏高,纯粹只是出于孩童的好奇,小小的身体笔直的站在窄小的平面上,上半身微微往前倾出。
然后他被一把抱住,脑袋和后背撞进父亲的胸口,突如其来的动静把他吓了一跳,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挥舞起来。训斥声落下时他却已经反应过来,顺势抱住了父亲的胳膊……孩童把靛蓝色的脑袋埋进父亲的手臂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危险的动作,却又忍不住嬉笑。
现在,阿斯兰已经长大。
二十厘米的宽度不足以为他提供稳定的站立面,出于安全考虑,爬上高空围栏这种行为,除非必要,阿斯兰不再去做。
他在楼顶又站了一会儿。降雪逐渐变大,无数朵棉絮般的白色自夜空高处落下,飘往下方游行的人群。
“收队了。”他说。
雪花在他肩头铺就一片干燥的白色,呼出的空气也开始变白。夜里温度下降得很快,一朵雪花落在阿斯兰细密的睫毛上,旋即融化。
他们留下必要的人手,其余人员乘坐装甲车返回驻点。阿斯兰提出自己步行,遭到一致反对,他倒也不在意,只是说“路上小心,一会儿见。”然后关上车门,重重拍了拍防弹玻璃,转身朝一旁的小巷走去。
Aprilius一区的街巷,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阿斯兰不在意后面是否有人跟上来,或者保持着距离远远的跟着。回到驻点前,他突然想再看看曾经熟悉的这些街区,在今夜的模样。

PLANT首都城市的商业街上,所有的店铺依旧大开,往日里的欢颜笑语和绰绰人影却无处可寻,大朵大朵的雪花掉落在沿街的屋檐上,粘在明亮的橱窗玻璃上……霓虹灯的照耀下,整条街道愈发显得空空荡荡的。
一名头发灰白的年长男性架好三角梯,缓慢的爬上去,打算揭下玻璃窗上贴着的标语。
阿斯兰停下脚步。
ZAFT NOT DRAFT
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店员把这行红色的标语慢慢卷起来,用力丢出去,落在几摞看起来也都是类似贴纸的东西上。
“年轻人都在战场上,年纪大的在游行,”店员似是自言自语。他看见一旁站着的阿斯兰,面色淡漠,“74年在柏林,”一边说,他一边提了提裤管,露出里面泛着冷光的金属支架,“那些仗都白打了。”
阿斯兰安静的听见每一个字。
他没有回应,也不打算回应。阿斯兰好容易才习惯被人敬礼时不再回以ZAFT的标准军礼,也早已经学会了克制点头的冲动。——最后一次作为军人行礼时,他在奥布国防军。奥布的军礼比ZAFT更拘谨一些,手肘更朝下,拇指也更朝内收拢。联合军演结束后,对方官兵向他敬以ZAFT的标准礼时,阿斯兰抬起的手臂突然紧绷得难受。
正式离开军队后,一个眼神,或者微微点头,都可以成为替代言语的回应。而他渐渐开始习惯将右手插在裤兜里,以此扼制几乎成为条件反射抬手行礼的动作。
他的足迹开始遍布各地。地球和宇宙,从白雪覆盖的斯堪的纳维亚到资源卫星内部明亮的人造空间。
黄沙之中,一个满头绑着细辫的小女孩给他递来干净饮水,他疲劳的冲她点头,眼角带笑。仅仅几分钟之中,小女孩在他面前被燃烧弹击中,化作一团火球。
那之后他微笑更少,也不再点头。
和他一样脱离了军人身份的店员把梯子挪到下一扇橱窗前,踩稳了慢慢爬上去,准备揭下另一行标语。
阿斯兰继续踏上归路。

他们的驻点设在一家意大利餐馆。独栋两层建筑,外墙的窗户全部拉上了深色的窗帘,淡淡的灯光从里面晕出长方形窗户鹅黄色的轮廓,和下着雪的夜晚分外相称。
从协和酒店到这里,中间仅隔了五个街区。以往他们的驻点总是伴随“偏僻”出现:城郊的树林、泥泞小路边的大片田野、岩壁下的人工空间和宇宙浮岛,退潮时才会显露入口的废弃基地……像这次这样,设在距离市中心这么近的地方,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
地面已经积了层薄雪,靴子走过,雪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风衣的下摆被雪花卷起,身后远远跟着的另外几组脚步声变得清楚起来。
那是不放心他独行,跟上来的几个弟兄。
餐厅正门旁边的空地上停着几辆吉普,明亮的光束从车前灯照射出来,于这雪夜中清晰的表达了某种立场。这灯光也在楼侧形成了一些阴影,在那之中,隐没着几辆装甲车的轮廓。
门前站岗的身影比离开时多了几个,看见阿斯兰,纷纷立了立正,有几个朝他抬手敬礼。
……很久没有人朝他敬过这个礼了。两次改制之后,ZAFT唯有军礼,竟还丝毫未变。
门打开,室内光亮的照明和挥之不去的香烟味迎面而来。
“协和酒店已经控制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风衣挂上衣帽架。室内空气温暖,风衣上落着的雪花迅速融化,沿着衣角滴落,在地面留下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宽敞的空间里,餐桌和椅子被重新摆放,室内区域被划成几片,穿着军装和便服的人员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临时组建的混编部队,井然有序的投入运作。正中间的全息投影上,Aprilius一区的沙盘正在缓慢转动,细节不时被调出放大,数据被读取,一行行的文字滚动。一名身形纤长的男子站在沙盘前,柔软的短发在无机质的全息光下显出淡水蓝色。“我们还是他们?”他头也不抬,毫无意外的问道。这话显然是对阿斯兰说的。
“我们。”
男子点点头,侧过脸来。他近乎完美的脸庞上留有一些陈旧的伤痕,仿若刀刻般。
“那边的通讯过来了,条件也谈妥了。明早他们会对外发布两起爆炸的情况,拉克丝·克莱茵会做民众演讲。她答应了。”
话音未落,一栋白色的贝壳形外观建筑从缓慢转动的建筑群里被找出来,局部放大,“那边要求,明天下午三点你去这里见她。一个人去。” 淡水蓝色头发的男子说。

洁白的歌剧院就这样突然从记忆里被刨了出来,以阿斯兰再熟悉不过的洁净的姿态,在这个黑色的雪夜,一尘不染的出现在他面前。
曾经有一些淡粉色的玫瑰,肆意生长出一片片的花墙和粉红色的拱门。香气醉人。
他看见海浪般优雅的屋檐下,依旧还挂着“White Symphony”的名牌。
阿斯兰的表情没有变化。
“修,”他左手中指轻叩沙盘边缘,食指和拇指微微抬起,这是阿斯兰承受压力时的一个小动作,“这是他们提的,还是你暗示的?”
被问的人没有直接回答,略微眯起了淡金色的眼睛。“对了,医院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啊。”
阿斯兰没有追问,似乎那个问题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重要。他的注意力依旧被洁白的建筑所吸引,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似乎正在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很久以前在这座洁白的楼宇之下遭遇过的那些人和事,正在从某个漆黑的梦境中浮现轮廓,朝他靠近……
“艾尔斯曼运气好,弹片划过他颈部差点割断颈动脉,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玖尔还在抢救,医生说把握很大。”
这则消息被送到阿斯兰手里时,协和酒店的交火正烈。
被读取了的文字令人安心。
这场行动他们准备多时,绝无失败的可能,但是不可控的小瑕疵还是出现了。
如同奔流的溪水漫过河堤,池塘安静的水面泛起涟漪;暴雨如果再不停止,水流将会漫过村庄,淹没城市……
人群涌上街道,抗议声此起彼伏……店铺被投掷石块,军警用盾牌筑起防线,燃烧瓶和催泪瓦斯在空中划出漫长的弧线……这些情景阿斯兰在地球上各个国家地区见过太多,情绪也早已从一开始的凝重,逐渐没入麻木。
PLANT的情况尚未发展至此。
他方才经过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游行队伍,沿着街道缓慢坚定的前行。有人举着标语,不时挥舞手里的横幅;走在队伍前面的老兵拿着话筒大声喊话,到了队伍后方,又出现了许多更为年轻的面孔,他们刚从校园出来,没有沾染过炮火的人们才能保留的天真清晰的刻写在激动的面部表情上。
“不要夺去我们的未来。”他们高喊。
而这一切,媒体齐刷刷的保持了沉默。毕竟,就连早上和下午那两场爆炸的说辞都还未统一,遇难者的身份姓名还未发布,政府和军方的口径尚未合拢,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游行的人们……不过是风暴之前池塘里不起眼的小涟漪罢了。
无暇顾及。
然而阿斯兰知道,只要稍加动作,即使是池塘里的死水也能卷动泥沙涌过堤岸,和突破河堤的洪水汇聚,一同淹没沿途的城镇。
只是此刻,他也还顾不上这些。
“美玲在楼上?”他问。修点了点头。阿斯兰按上他的肩膀,重重揉了两下,然后朝楼梯走去。
他们肩上都负有各自的重量。而他的已经完成大半。

二楼被改成了休息区,桌椅撤在墙边,腾出来的地方放着几张简易行军床,——那是为伤员准备的。这次行动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出现严重的人员伤亡,几张行军床也都还空着。
沙发椅被挪在墙边,变成了供人短暂休憩的床铺。调暗的照明下,阿斯兰经过几个和衣而睡的行动人员。
美玲从前两天突然开始低烧,时而咳嗽,很快她开始跟不上大伙儿的进度,脸色明显可见的憔悴。那会儿正是行动的关键时点,阿斯兰顾不上她,只是把她的工作交给旁人去做,让她好好休息。
现在,大部分的事已经完成,阿斯兰自己马不停蹄的已经熬了两个整夜,回到驻点略微放松,一时之间也觉得倦了。
他挨着沙发椅,在地板上坐下来,头往后仰靠,闭上眼睛。
正前方遮掩的窗帘中间留有一条缝隙,夜光恰好从那里落进来,室外的飘雪在路灯的光晕下轻轻打着转儿,发散出一种梦幻的雪夜光景。在这座人造的宇宙都市里,并不是常见的景象。
“你回来了,”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阿斯兰闭着眼睛。
他应该是睡着了,所以才会听见那些歌声朝他走来,甜美又忧伤。
静かな……この夜に……贵方を待ってるの……
“还发烧吗?”他拉过落在自己头顶的手,绕过肩膀,握在唇边吻了一下。
一つの间违いで……壊れてしまうから……
暖暖的指腹摁了摁他的脸,“不烧了,好像有点感冒。人累。”
“那就睡觉。”
いつも……侧にいる……
その冷たさを……抱きしめるから……
洁白的雪花在窗外的柔光中飞舞。恍惚如同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似乎也是这样,他靠在那个女孩的身边,因为过度的惊恐和伤心无法入眠,做不到在陌生的环境里躺下……她彻夜陪伴自己,哼唱着轻柔的歌声。

到了早上,路面的积雪已经没过半个车轮,雪花簌簌飘落,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前一夜游行的人群已经不见,路上行人和车流明显也减少了许多。
这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的早上。可是最近接连发生的各种事件,加上预报之外的降雪,让这个早上又显得不太一样。
粉色的霞光衬得落雪晶莹,格外梦幻。
在地球的时候,大雪的早晨天空总是阴沉的,铅灰色的凝重铺天盖地,世界只剩下寒冷和灰白的颜色。但是在宇宙中的人造都市,在PLANT每一座城市的冬季,粉红色的霞光和大朵的雪花时常交织出一种魔法般梦幻的光景。
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不可能存在之事物,逐渐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阿斯兰手里端着马克杯,另一只手捏着个半热不冷的牛角包吃着。美玲也端了杯咖啡,在他旁边打着哈欠。
“好美啊,”她瞅见外面沐浴在白雪中的城市,“你的主意?”
阿斯兰刚好嚼了一口面包。摇摇头。
昨晚在一楼集合的行动人员已经不见身影,修也不见了。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作为驻点,这里突然冷清下来,但是就餐厅而言,空气里飘着早餐和咖啡的香味,温暖极了。
“头儿(Sir),”身着野战服的同伴凑近阿斯兰耳边,声音压低两分,“塔德·艾尔斯曼赶回来了,刚到医院。尤利·阿玛尔菲和他碰面了。”
“他肯定得回来。”
阿斯兰眼色暗了暗,问,“伊扎克怎么样了?”
“已经转入普通病房,说是还没醒。”
阿斯兰三两口把剩下的牛角包吃完,喝完咖啡,用餐巾纸擦去手指上淡淡的油渍。
“再派点人过去,医院那边不能再出意外了。”
“昨晚三队已经过去了,尼尔带队,不会有问题。”
阿斯兰没再说话。他抬起头,看见美玲正好也在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写着明显的担心。
这个屋子里的人们,彼此之间过于熟悉,多年出生入死之后,相似的人们逐渐走到一起。
“看克莱茵派会怎么做吧。”他淡淡的说着,仿佛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态,未来还能出现转机一样。

克莱茵派没有失约。政府新闻发言人于09:00举行记者会,面向PLANT和地球进行全域直播。
“昨天10:32,位于Aprilius一区的PLANT最高评议会政府大楼21层的会议室发生爆炸,包括国防部特别顾问艾萨莉亚·玖尔、ZAFT总参谋部高级助理参谋长奥德里奇·费雪,以及ZAFT宇宙军第六舰队舰长伯尼·欧尔森在内的6人不幸罹难,此外有5人受伤,其中2人伤情严重。
“14:09,最高评议会政府大楼39层的办公室发生了第二场爆炸,最高评议会议长亚历山大·麦卡锡遇难,另有3人受伤。爆炸发生后,伤者被立即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抢救。”
新闻发言人表情凝重,面色发白,看起来似乎不能适应这种情况下他肩上负载的重任。
“截至目前,应急小组仍在评估爆炸事件造成的损伤。最高评议会政府大楼已经全面封锁,禁止无关人员进入,针对这两起爆炸的调查也已经正式启动。
“目前还未有组织宣称对这两起针对PLANT政府和国防部门的爆炸负责,从爆炸事件中获得潜在战略优势的国家和组织将被列为首要目标开展调查。
“在此,我们呼吁各国政府配合未来的调查行动,同时避免在调查结束前草率得出结论。
“PLANT政府严肃谴责此次破坏和平的恐怖主义行为。”
后面又说了什么,阿斯兰没再认真听了。
雪依旧在下,整个Aprilius一区在白茫茫的荒漠中越陷越深。阿斯兰注意到,餐厅对面的广场上,PLANT的旗帜距离旗杆顶端降下了1/3的高度,垂落在白色飞舞的雪花之中。
C.E.70年2月14日之后,时隔十五年,PLANT再一次降下半旗。
身后响起杯盏的声音。
酒瓶被打开,软木塞取出,子弹杯被整齐的排上桌面,穿着军服的人们拎着酒瓶,透明的酒液迅速盛满一枚枚子弹杯……
这里本就是餐厅,在餐厅里饮酒再恰当不过。
举杯的时候,房间里格外安静。
“致艾萨莉亚·玖尔。”阿斯兰说,仰头饮下。
在这个本不该飘有雪花和饮烈酒的早晨,他的胃部火辣辣的,眼角酸疼。
“致艾萨莉亚·玖尔!”
终究还是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政治遗产的阿斯兰·萨拉,在C.E.85年的新年过后回到PLANT,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终端机时期相随的一些人,以及政治上脱离了萨拉派的一些遗老。这群人不起眼的混迹于PLANT的人群之中,和当局尚未有过正式接触。

“罗德里格斯委员长再次指出ZAFT必须停止征兵,为了维护‘必要的外交地位’而迫使更多的年轻调整者被抽调至COMPASS的维和行动中更是错上加错。此次发言,罗德里格斯一反常态,态度强硬。
“October市议员称,PLANT眼下必须全力投入到本国的建设和政局稳定工作中去,形势已经容不得一点犹豫。过去几年被卷入地球上国家之间的纷争不是我们期盼的,也有违PLANT建国初衷。”
阿斯兰披上风衣。
推门走入室外的寒冷,雪花随风卷动,拉克丝·克莱茵粉红色的身姿出现在广场的大屏幕上,在她前方,降下半旗的旗帜轻轻飘舞起来。
“PLANT的大家,我是拉克丝·克莱茵。”
她甜美的声音一如既往,笑容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这几年的时光未曾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没有改变。
越野车在阿斯兰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他坐上去,将屏幕和拉克丝的声音抛在身后。然而他知道,自己不会错过、也不可能错过她的演讲,——Aprilius一区有太多的电子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重要新闻和政治画面,起初她的身影只是作为沉闷播报中的一抹明媚出现,用以调剂和调动民众的情绪,久而久之,这么些年下来,却逐渐变成了常客。
“这样不幸的事件背后,总会有人指责我们不应当让我们的年轻人加入世界维和的队伍中,指责我们不应该对其他国家的局势加以干涉,可是我们并不是孤独的存在于这个宇宙之中。
“人和人之间,国和国之间,我们的纽带从出生之日便已缔结。
“调整者不是因为人类的欲望才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而是因为被需要着,需要带领着大家一同往前走下去,我们的存在才被赋予了现实的意义。”
阿斯兰一边听着车内播报,一边检查随身的枪支。任安全护卫那两年里养成的习惯,他腋下的枪套里总是装着把微型冲锋枪,袖珍手枪在小腿上,这样的火力足够应付战争以外的任何场合。
他拿起座位上的防弹衣,想了想,又放回去。

即使昨天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件,医院的安保依旧没到位,考虑到眼下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松散”来形容。几个穿着ZAFT军服,肩膀上别着片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和制服同色布料的军人站在车库入口,正在检查驶入车辆的底盘和后盖箱。
黑色的越野车在医院外面的街道停下。阿斯兰步行穿过花坛,住院大楼的自动门滑开,他走进电梯,按下17层。
走廊里很安静,有几间病房门口有人把守,都是熟悉的面孔。
——透过透明的窗玻璃,阿斯兰看见塔德·艾尔斯曼坐在病床旁,眉头锁着,迪亚哥靠在床头,脖颈处包着厚厚的绷带,手里捏着个平板,他的视线停留在电视里播报的新闻上,并未注意到窗边出现的身影。
阿斯兰不作停留。
伊扎克的病房在走廊最里面。他刚推开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沙哑着低吼,“不是说了别来打搅我。”
“伊扎克,”他轻轻说。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病床上的人别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角落下的泪。
微型冲锋枪和袖珍手枪并不是为医院准备的,——下午三点,“White Symphony”歌剧院,一个人前往。这是对方的要求。
他们简单合计了一下,其他人再次尝试说服他在门口设伏,阿斯兰还是摇头。
“克莱茵派履行了承诺,我们也得履行。”
数十年来,萨拉派和克莱茵派并行而前,这两个冠以最初领导人姓氏的党派不是PLANT正式政治组织,其人员却遍布各个党派,触及PLANT多方政治阵营的核心。
阿斯兰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次回来PLANT,他们这些人的小团体到底算得上是怎样一种存在。他们之中不乏原先的萨拉派,有克莱茵派,还有单纯的士兵、技术人员、情报人员……为了一个相似却不甚清晰的想法走到了一起。
当初的“黄道同盟”也是类似这样的结社吗?
站在歌剧院覆满白雪的台阶上,这个名字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脑海……雪花旋转着落在他的脸上,头发上,周围越来越安静,气温越来越低……阿斯兰闭上眼睛,心底一片寒冷。
没有人来。
整座歌剧院像是早已停止运作,再一次被遗弃于时光的荫影轮回中。他站在入口处开阔的空间中,孤独的等待。
这一次,天地间只有他和纷纷扬扬的雪花。

入夜后,降雪戛然而止,夜空恢复了澄澈的颜色,雪花消失,一朵不剩。一如昨天此刻突然降下的大雪一样,突然也就干干净净全部停止了。
这个三月,PLANT的首都坠入一片纯白。
阿斯兰回到驻点。修也回来了,他右眼角下贴着一块厚厚的医用胶布,神色轻松。这个淡水蓝色短发的同僚从吧台后面的酒架上抽出一瓶红葡萄酒,又摘下两支高脚杯,放在吧台上,倒了一些,拿起一杯递给阿斯兰。
“致克莱茵。”
他说,杯中暗红色的酒液在暖色的光线下轻轻晃动着,竟似鲜血一般。



2024年10月29日



写在后面:
A中心。本来想写YA/DA,后来决定偏AMeyrin。
时间是C.E.85年,灵感来自一个梦,以及和小伙伴的聊天。很完美。
剧场版的A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可以一个人坚定的摸索、往前走去。陌生又光鲜,一洗昔日尘埃,然而在混乱的CE世界里,未来只会变得更冷酷,更务实。
会有他父亲的影子?那是一定的。基因的传承、同样道路历练凝结出的经验上的“传承”,未来,总会缓慢相汇。
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调整者的世界,天生和社会性的慕强,加上情感上的独立,——那个冰冷又独有自己温情的一套社会体制,最终在黑暗的宇宙里绽放出孤独的花园。站在地上之人,也只能想象星辰的耀眼和包裹其外的其实却是无尽冰冷。
AMeyrin系列三部曲:《In All Those Places We Don't Belong》,《异于》,《一日之寒》,到此,挺好。


Tuesday, October 29, 2024 23:25:58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不见于三百年之后
作者:梦静海Fly
DA


——上——

迪亚哥很喜欢阿斯兰在床上的样子。

作为储君的阿斯兰,平日里是优雅的、高傲的、神圣的。华美繁复的袍穿在他身上,就犹如天堂飞落人间的鸟,艳丽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

可即使衣料上堆积再多的金线银丝,珠宝玉石,绣上再多华贵的纹样,人们也都无法把目光从阿斯兰的脸上移开半分。



精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这是每一个第一次看到阿斯兰的人,心里不约而同发出的赞叹。

所有见过阿斯兰的人都会嫉妒造物主为何偏心至此。



但床上的阿斯兰却是另一幅模样。

雪白的身体敏感至极,稍稍逗弄就会颤抖不止。他噙着水雾的双眼会微微颤动,如同阳光下的玻璃珠。情欲让他的脸染上绯色,他会挺着胸仰头,脆弱得似乎不能触碰。



迪亚哥记得他们的第一次,那是在阿斯兰十八岁生日的中午。为了出席下午盛大的庆典,阿斯兰着了全套华丽的朝服,庄严而肃穆。

阿斯兰只留了他在书房,但门口却有随时等待召唤的侍从守候。他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一切都进行地隐秘而小心。



他试探着低头吻上阿斯兰的唇,柔软娇嫩的唇,好似树上的樱桃。

过近的距离让他能感到阿斯兰灼热的呼吸掠过脸颊。

阿斯兰没有拒绝他。

阿斯兰微张的口给了他长驱直入的勇气。他搂过阿斯兰神圣的背脊,没有节制地摄取着阿斯兰口中的津液。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欲望烧到了眼底。



一吻结束,阿斯兰抬头看他,宝石绿的眼里已泛起了水汽。

他看到阿斯兰垂了垂眼,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接着阿斯兰的手扣上了他的腰带,低声轻语:“你来。”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他竟真的把储君按到了书桌上,然后吻上了他的颈。精美繁复的朝服被扯开,阿斯兰雪白的肩膀连着锁骨曝露出来。隐忍的情欲烧红了阿斯兰的脸,他微微仰着头,眼里是寂寞干涩的渴求。

他解开阿斯兰腰间的玉带,阿斯兰身上的衣服终于彻底散开,凌乱地挂在手臂上。

他一手抚上阿斯兰的后脑,把阿斯兰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另一只手轻轻夹弄着阿斯兰胸前的红。

怀里的人实在太敏感了,只是稍一触碰就不止地颤抖,情欲的潮红扩散到了全身,湿热的呼吸在耳边一声重过一声。他俯下身子,轻轻咬住阿斯兰另一边的红点。

“嗯……”压抑过的呻吟在耳边响起,他感到阿斯兰颤抖着挺胸。

“啊……”玩弄着阿斯兰胸前硬挺的颗粒,他听到阿斯兰再次发出了忍耐不住的呻吟。

他再次用唇剥夺了阿斯兰的口腔,他们现在不能发出声响,否则他明天就会被挂在城墙之上。



他终于扯下了阿斯兰的裘裤,阿斯兰的那里早已湿了,情欲的清夜沾了他满手。

他准备用口,但阿斯兰却坚持让他进来。

“没办法清理。”他踟蹰着。

阿斯兰看向桌上用来习字的锦缎。

他终于不再犹豫,手指伸到了阿斯兰身后。

阿斯兰除了那里全身都是软的,他的后穴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指,腰肢颤抖地如同振翅的蝴蝶。

阿斯兰紧紧咬着下唇,竭尽全力抑制着本能地呻吟。

“不要弄伤自己,咬我。”他吻着阿斯兰的眼角,让他可以放松下来,接着把自己的虎口递到阿斯兰的嘴边。阿斯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了上去。

手指增加到了3根,他摸到了阿斯兰后穴里那块突起的软肉,他轻轻按下去,怀中的阿斯兰一阵战栗。

“呜……”他的虎口一阵刺痛,阿斯兰竭尽全力把呻吟压在了喉咙里。

伴随着胸膛剧烈的起伏,情欲的水汽终于从阿斯兰的眼里滚落出来。



他停了动作,不确定阿斯兰是否还要继续。

阿斯兰看着他,眼神被情欲烧得迷离,但声音却是嘶哑而坚定:“你来。”



他退出手指,肠液随着他的手指涌出,在桌面上留下一滩水渍。

他把自己慢慢送了进去,动作缓慢而坚定。阿斯兰咬上他的肩膀,颤抖着调整呼吸。

柔软湿润的肠道包裹着他,舒爽的快意几乎要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慢慢地动起来,他看到阿斯兰的小腹都因为他的顶弄而微微凸起。

“呜!”阿斯兰咬着他的肩膀,眼泪不止地滴落。

他顶到了那一点,阿斯兰瞬间僵硬了身子射了出来。

他拿过桌上的锦缎,迅速帮阿斯兰清理了身上的白浊。他轻轻抚摸着阿斯兰的背脊,柔声细语:“我退出来吗?你整理好休息一下。”

阿斯兰缓了缓呼吸,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软得如一滩水的人,在他怀里的语气却似在命令:“你继续,不要停。”

他垂了垂眼,再次动起来。

阿斯兰的情欲很快再次泛起,他眼里噙着水雾,仰着脖子,颤抖不止。

他拉开自己的衣领,对上阿斯兰的唇。

“你不要忍,咬我。”

他加快了动作,阿斯兰咬上了他的锁骨。



最后他射在了阿斯兰的肠道深处。

精液微凉的冲刷让阿斯兰再次到达了高潮。

他退出来,白浊从尚未闭合的穴口流到桌上,他拿过锦缎开始帮阿斯兰擦拭清理。



“你说过,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的,对吗?”阿斯兰用手撑着桌子,任由他帮他整理衣衫。

零落的衣料一点点重新回到他们该在的位置,情欲的潮红逐渐被隐藏在华贵的纹饰之下。画面一点点从淫靡变得肃穆。

“是的。”他蹲下来,帮阿斯兰穿上裤子,答得认真。

他看到阿斯兰闭了闭眼,眼里是痛苦的不舍。



他把阿斯兰抱下桌子,仔细帮他整理下摆褶皱,确认再无问题后拿锦缎又清理了一遍桌面,最后才收拾自己。

“这些用过的锦缎我带出去烧了。”他整理完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住了所有用过的锦缎,藏到怀里。

阿斯兰点点头,上前一步,拉开他的领子,吻了吻他锁骨上的齿痕。



“你拿我的金牌出去,不会有人拦你。”

“是,殿下。”



阿斯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他拿着金牌默默退出书房。



国民只知道,储君的十八岁生日会有盛大的庆典,但他们不知道,当天的清晨,在深宫的高墙内,还有一个古老而隐秘的仪式。



皇家道场内供奉着一块灵石,十八岁生日当天,储君把双手放于灵石之上便可得知自己是否是上天青睐的圣子。

圣子有权献祭自己,保国家三百年安顺。



Plant千年国史上曾只出现过一个圣子,这个圣子,力挽狂澜于亡国之边。

当时Plant内有三年旱灾,粮食欠收,外有四国围攻生死一线。圣子献祭自己上到雪山之巅。第二天,天降甘霖,前线告捷。

Plant一举吞并周边两个小国,三百年间国力日盛,成为繁荣的象征。



圣子是上天的青睐,而非禁锢。若圣子在二十岁时选择不上雪山亦不会有神罚,一切都只是会按原本的轨迹运行下去。



因为是上天的青睐,所以圣子有说不的权力。





自从第一次后,迪亚哥和阿斯兰便经常会在不同的地方做。

春日的围场,夏日的果园,秋日的麦田,冬日的暖房,甚至于是阿斯兰的寝宫。阿斯兰似乎总能找到机会屏退左右,勾住迪亚哥的颈,亲吻迪亚哥的唇。



阿斯兰一直都是那么的敏感,会在迪亚哥的手指划过他的肌肤时不住颤抖,满眼水雾。会在迪亚哥亲吻他时,夹紧双腿,潮湿一片。

他喜欢把头埋在迪亚哥的颈窝低声呜咽,喜欢抓着迪亚哥的背脊攀上巅峰。

有时他甚至会让迪亚哥躺着,自己慢慢颤抖着腰肢,仰着头,对着迪亚哥的硬挺坐下去。



阿斯兰的那里柔软紧致,阿斯兰的肌肤柔嫩胜雪,阿斯兰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迪亚哥时常问自己,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拥阿斯兰入怀。



一个快速的深顶,迪亚哥在阿斯兰体内射了出来。同一时刻,阿斯兰也不自觉地抬起了腰,到达了高潮。

迪亚哥退出来,准备照例帮阿斯兰清理,却被阿斯兰拉住了手。

“不要弄了,陪我躺一会儿。今天我这里不会有人来。”

迪亚哥愣了一下,顺从地在阿斯兰身旁躺下。他的父亲是异姓的闲散王爷。他从小被塞到宫里做阿斯兰的伴读。即使他偶有一两晚留在阿斯兰的寝宫不归,也的确不会有人说什么。



“明天就是我二十岁生日了,你不问我吗?”阿斯兰缓慢地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声音里还带着情欲过后的嘶哑。



终于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迪亚哥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在阿斯兰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就知道了答案,但阿斯兰不提,这两年里他也就装作不知。



“如果我说,现在Plant风调雨顺,你没有必要去,有用吗?”

阿斯兰抿了抿嘴,声音柔软却稳定:“妈妈想让我帮她守好这里,而现在我有这个能力。三百年很长,今年的风调雨顺,不代表明年不会有洪水旱灾。”

迪亚哥垂下眼,这是他料到的回答。

“当年的神学课我和你一起上的,祭师说灾厄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所谓三百年的顺遂,其实是圣子以燃烧灵魂为代价换来的。”迪亚哥侧头看着阿斯兰,终是掩饰不住眼里的悲伤。

灵魂燃尽,不入轮回,不存六道。

“没关系。以我一人,换你们所有人的安顺是太过划算的生意。”阿斯兰抬手抚摸迪亚哥的脸颊,眼里亦是掩饰不住的留恋与哀伤。

“陛下,没有阻止你吗?”

翠绿的波光闪了闪,然后暗了下去。

“你知道,父亲一直怨我。”

雷诺雅生产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即使帕特里克倾举国之力,也没能让雷诺雅陪着阿斯兰过六岁生日。

在那之后,帕特里克便疏远了阿斯兰。

迪亚哥一直知道阿斯兰的寂寞。

“阿斯兰,陛下他不是真的怨你。”

他只是无法说服自己。

“我知道。”阿斯兰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但无论如何他是我的父亲,既然他和母亲都想守好Plant,那么我便会去守。”

迪亚哥抬手摸了摸阿斯兰靛蓝色的头发,知道再劝无用。

“雪山上会很冷,很寂寞,而你要在上面呆三百年。”

“我不会寂寞的,我会在上面看你的。”

“不,你不要看我。”迪亚哥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心里的悲伤压下去。

这一世,他不会再有其他爱人。但轮回之后,他将不再记得阿斯兰,他会和别人嬉笑打闹,会和别人组建家庭,然后一次次地生老病死,再入轮回。

而阿斯兰,却会在这三百年间,在雪山之巅,不老不死,独自一人。

不,他不要他看着他一次次死去。他不要他看到他忘记后的样子。这太过残忍。



“阿斯兰,我支持你所有的决定。所以你不要愧疚,我也不为你哀伤,好吗?”

迪亚哥捧着阿斯兰的脸,轻轻吻上阿斯兰的额头。

“谢谢你,迪亚哥。”阿斯兰低头抱住自己,缩在迪亚哥怀里微微颤抖。



呐,迪亚哥,若有来世,我真的想和你世外隐居牵手终老。

但如今,我们只能不见于三百年之后。

对不起,但,我爱你。




——下——


与王城的葱葱绿意不同,圣山之上风雪苍冷,终年云雾不散。

阿斯兰一席素净白袍,由祭师护送至山腰。

“再往前就是被选中之人才能进入的地方了。”

祭师跪地行礼,阿斯兰抬头遥望来路,他们来时的足迹已渐渐被新的积雪覆盖。

“祭师请回吧。”阿斯兰收回贪恋的目光,转身迈步,与此尘世正式作别。

祭师没有动,他跪在那里,看着阿斯兰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直至隐没不见。



以一人之力,保一国安昌。

是特权也是桎梏。

祭师起身之前九叩俯身,对着阿斯兰消失的地方献上神礼。



圣山之巅,风声渐缓,目之所及一片白雪覆盖,只有中央的十字祭坛一尘不染。

祭坛之上似乎有无形的结界,雪花飘至那里便会绕开。

阿斯兰低眸垂首,跪于祭坛之前。

一只青鸟突然落于阿斯兰肩头,振翅侧头发出悦耳鸣声。



“只有最美的灵魂才能到达这里,也只有最美的灵魂才能有权保护,所以即使是现在,你依然有权力说不。”

空旷寂寥的神坛突然传出声响,似近似远,好似梦幻。

阿斯兰仰头四望,苍茫间天地一线,此处除了他和肩头的青鸟,再无其他生机。

“弟子心意已决。”阿斯兰对着虚空回答。

“你触摸一下身前的祭坛。”

阿斯兰伸手抚上黑色祭坛的边缘,突然一股恶寒窜入身体,他一阵痉挛,蜷缩着弯腰,几乎就要跪不住。

“这是三百年灾厄的浓缩。你若选择守护则需赤身躺于祭坛之上,以一人之力承受一国之灾。”

虚空中的声音缓慢而慈祥,甚至带着一丝劝慰。

阿斯兰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跪直了身子:“弟子心意不变,只是弟子是否能再多求一事?”

“何事?”

“弟子能挡一国之灾厄,那是否也能再多挡一人之灾厄?”

“你要护的是他吗?”

迪亚哥的脸浮现在祭坛上方

“是。”

“你要保他几世?”

“300年。”

“这一世后他将不再记得你,你却要保他300年?”

“是。”

虚空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又响起:“你是被选中的人,所以只要付出代价,便有任性的权力。但为情所困,终不是正途,你确定要这么做?”

翠绿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阿斯兰坚定地望向虚空:”弟子明白情根不净没有资格侍奉上君,但还请上君成全,弟子愿付代价。”

绿色的藤曼出现在祭坛之上。

“因情得的孽最是难解,付出的代价也最是巨大。这是情锁,每日一个时辰欲火焚身却不得解脱,这便是你要护他的代价。”

“是。”

“你肩头的青鸟是你在尘世的眼,这三百年间,它可以替你下山注视你所守护的一切。”

“谢上君。”

“从你躺上祭坛的那一刻起灾厄便会开始转移,300年间你不会有任何退路,300年后你的灵魂将不存于世,你可明白?”

“是,弟子明白。”



阿斯兰站起来,脱下长袍,赤身跨上祭坛。他打开双臂仰面躺下,绿色的藤曼从他的四肢开始缠绕,一点点覆盖全身。欲火烧上来,他抿着嘴唇忍耐。在天地苍茫间,被迫打开身体的羞耻让他烧红了脸,他眼里的水汽凝结成了细碎的冰霜掉落下来。

汹涌翻腾的情欲在体内肆意流窜,却迟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难受得想要扭动身子,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被牢牢禁锢,不得施展。



一边的青鸟振翅远去,把沉重的粗喘和微弱的呻吟留于圣山之上。





自从二十年前圣子上山,Plant连年四海安定风调雨顺,圣子殿内香火不断。

每年十月二十九,Plant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典,以感念圣子带来的繁荣。

每年祭典,自君王以下,所有王公贵胄都盛装出席,举国欢庆。唯独艾尔斯曼王爷,身为王爵却从不现身。更奇的是,他们的王帕特里克似乎也并不在乎这一点,从未斥责他的傲慢。

有人猜测,他作为圣子幼时的伴读,是否每年祭典负有特殊使命而无法出席。也有人猜测,他对圣子情深,怕触景生情,所以从不出现。但一切都只是坊间的八卦流言,从未被证实,也从未被否认。

王城之内,有关艾尔斯曼王爷的传言还有很多。

有人怀疑他年过四十还未娶妻,可能是有什么隐疾。但此传言却立马遭到了驳斥,艾尔斯曼王爷风流之名在王城之中家喻户晓,不娶,只是定不了心罢了。

也有人在举杯换盏间问过他本人,但他只是笑笑,搂过怀里的乐楼头牌,轻啄脸颊:“谁让没有哪朵花能让我舍弃花园呢。”

也有人问他,不怕无后家族凋落吗。他更是搂着美人转身就走,留下八卦的人暗自腹诽。



没有人知道,每年的十月二十九,艾尔斯曼王爷会独自一人,一壶清酒,在王府内遥望圣山。

他王府的院子里,时常停着一只青鸟。他曾抓了一把谷物试图投喂,但那鸟却只是轻轻停在他的肩头理毛,并不吃食。时间久了,他也不再投喂,只是渐渐习惯了,孤寂的月下有一只青鸟作伴。



又一年祭典过后,艾尔斯曼王爷收到宫中诏令,深夜入宫。

他行礼入殿,只见君王帕特里克,华服未褪,独立殿中。

不知不觉间,帕特里克已生白发,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了眉梢,他的脸上亦再寻不见昔日的荣光。



“迪亚哥,你想他吗?”帕特里克抬眼转头,声音低沉。

迪亚哥垂眼,收起了日常挂在脸上的轻浮笑意,轻声回答:“想的。”

帕特里克看着窗外,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想的,他是那么优秀的孩子。”

迪亚哥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帕特里克沉默半响,又问:“你怨我没有拦他吗?”

迪亚哥垂着眼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纠结什么,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小心地权衡着用词,缓缓开口:“那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也没有拦住。”

“但我应该拦的,对吗?”

迪亚哥抿嘴不答。

“他怨我吗?”

“没有。”这次迪亚哥答得很快,似乎急切地想要解释,“他一直很尊重您,很爱您。”

帕特里克突然觉得胸口有沉闷的钝痛,他说不出话,只得挥手示意迪亚哥退下。

迪亚哥退出殿外,抬头看到熟悉的青鸟停在树杈之上,他转头回望圣山,心中默念:“阿斯兰,你的父亲也在想你。”



三百年很长,足够人间几世替换轮转。三百年也很短,于苍茫神域只是一瞬。圣山之巅,风雪依旧,白雪皑皑一如往常。

只是那祭坛之上,圣子力量不再,他的身体在风雪间若隐若现,似乎一碰就要消散。



“三百年的孤寂,你后悔吗?”空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向虚弱的灵魂发出最后的谒问。



后悔吗?阿斯兰闭了闭眼,三百年间他只身于祭坛之上,一日又一日,忍受恶寒侵袭,忍受情欲烧身,好似落入业火地狱。



但他却也切实从青鸟之眼看到,他爱的他,一世顺遂,几世欢笑。

他看到他会在月夜回望圣山遥寄思念,看到他会捏着他的玉佩出神微笑,看到他转世之后,生于平凡人家,娶妻生子,圆满终老。

他看到他爱的故土四季繁华,他爱的子民丰衣足食。他看到他的圣子殿,终年人流如织,人们感他, 念他,仰望他。

他甚至在那天晚上看到,他的父亲因思念他而落泪。



这是他想守护的东西,这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画面。为了这些,他甚至愿意在这里困上另一个千年。

轻松畅快的笑意浮现在几近透明的脸上,阿斯兰无声地开口回答:“不,我不悔。”



金光闪过,力尽的灵魂在风雪间消散。地上的子民抬头仰望,只见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间。

“好漂亮。”年幼的稚子扯着父亲的衣角遥指云间。

“是很漂亮。”有着小麦肤色的金发男子抱起孩子,转身对着彩虹露出舒展的笑颜。




迪亚哥,三百年了,你的笑一直都是这么美好。

但我却已经想不起三百年前,你对着我笑时的心动了。




2024-10-16


不见于三百年之后 番外

九重天之上,净白神殿之中,一身素色劲服的银发男子怀抱白玉长剑,背靠神柱,曲着一只腿坐在地上。
他低头瞭望下界,露出玩味的神色。
“除了我之外,竟还会有第二个傻瓜。”

他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便站起身来往殿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竟是个比我还傻的。”


他是Plant的第一位圣子伊扎克。
他当时上山,是因为他没有选择,他不能看着Plant亡国。
拯救一个国家于亡国的代价是惨烈的,三百年里,他几乎日日承受万箭穿心之苦。
但若当时的Plant不是内忧外患,国之将倾,他想他是不会上山的。他没有牺牲的癖好。

而现在这个,啧啧啧,傻得没边了。




金色的光点渐渐在神殿中幻化出人形,阿斯兰的视野重新清晰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银发男子有一瞬间的愣神。

“圣子伊扎克?”

“是我,看来圣子殿的塑像雕得挺像的。”与阿斯兰不同,伊扎克的脸上是刀刻般刚毅的美。

“这……这是哪里?”阿斯兰一时无法明白现在的处境。

“三百年后灵魂不存于世没错,你和我都已经消散过一次了。”知道阿斯兰在疑惑什么,伊扎克也不多啰嗦,径自解释起来,“但圣子殿的香火和祈愿能让我们的灵魂重新凝结,位列仙班。现在离你消散已经又过了一个百年了。”

“位列仙班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里百年如一日,无聊得很。我们是仙不是神,不能干预天地间的运行法则。除了不老不死,比凡人多些无关紧要的能力外,没什么特别的。”


阿斯兰打量着周围,漂浮在云端之上的神殿素净雅致,美得不似人间。他感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十分轻盈,似乎稍一动作就可抵达千里之外。
但他瞭望这茫茫云海,除他和伊扎克外,竟再无一人。

“这里也实在太冷清了。”

“哼。”伊扎克冷哼一声,语带嘲弄,“世人皆想飞升成仙,但真正得道者古来又有几人?能飞升的,和想飞升的也往往不是一批。”

“我要下去。”阿斯兰走到神殿边缘,望着下届眼神坚定。

“下去做什么?你跳下去也只是凭白再受轮回之苦罢了。”

“在山顶三百年,在这里还要多少年?真的消散了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我要去找他。”

伊扎克愣了一下,他知道阿斯兰说的他是谁。他在上面都看到了。

“他已经几世轮回不记得你了!”

“没关系,我跳下去轮回也不会记得他。但世世轮转,总有一世我们能再碰到。”
这一次,我们一定能世外隐居,牵手终老。即使你不再是迪亚哥,而我也不再叫阿斯兰。



伊扎克看着眼前的人,想不通世上竟有如此的榆木脑袋,这种榆木脑袋竟还能被选为圣子,这人的塑像竟还和他一起并列圣子殿中。
如此情根不净之人,是怎么能升上来为例仙班的?



“你要跳就跳,没人会拦你。”伊扎克耸耸肩,抱着剑放弃劝说。

“谢谢你。”阿斯兰对着伊扎克展颜一笑,美艳的笑容似乎让这清冷的神殿都有那么一瞬染上了春意。

“谢什么?”

“谢你在危难中保护了Plant,让我能与他在盛世相遇。”

衣袖带起清风,蓝色的发丝在云海飘散,九重天之上,一颗新星陨落人间。

“啰嗦。”伊扎克对着云海站了一会儿,直至那抹蓝再也看不见。

他把长剑插到腰侧,转身朝殿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对着空旷的神殿开口:“老头儿,我要保他们这一世,你要什么代价?”


Wednesday, October 16, 2024 21:34:02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引力圈
作者:欧迷珈


预警:阿斯兰失忆、站街前提;r18

  

  他走在这条声名狼藉的街上,街边闪烁的霓虹和对岸深不见底的夜色将他分割成两半。他走过的每一条路,那些贪婪的目光如影随形,从头到脚一寸寸扫视,仿佛他一丝不挂。

  起初他也试图与那些带着淫邪意味的目光对抗,在他们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胸部、腰部乃至更私密的部位时瞪起眼睛警告对方,因愤怒而扩大的瞳孔却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毫无杀伤力的猫,这样的结果自然收效甚微。好在他适应性良好且无视他人的本领堪称一流,尤其是在真正成为这条街上的一员后,他已经能坦然地在霓虹下驻足,平静地接受路人打量商品般审视的目光。

  无人知道这个自称“阿历克斯”的青年从何而来,这条街上有太多难以启齿的隐秘,他也只是其中之一。夜晚降临,形形色色的人群从眼前掠过,阿历克斯漫不经心地看着,两指之间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香烟。他站在路灯之下,昏黄的顶光像日落薄暮将他笼罩其中,脚边躺着濒死的飞蛾。他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视线,不同于其他人的下流黏腻,那股强烈的视线夹杂某种怒火,炽烈得仿佛能将他灼烧。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便顺势在心底蔓延,于是他循着感觉望去,深沉浓郁的夜色里钻出一个略显狼狈的银发男人。

  “阿斯兰?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做什么!”他们四目交汇的瞬间,银发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阿历克斯面前,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三天前曾有另一个人也同样用这个名字称呼过自己。那是位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略微卷曲的深褐色头发和同色的眼睛,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雀斑,他本应是一个清秀男孩的模样,可一条从右眉骨中间划到上眼皮的浅色伤疤却为他稚嫩的容貌平添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萨拉一佐......不,阿斯兰队长!原来您在这里!”在见到他时那个年轻人原本黯淡的双眸突然亮起,凑近一看才发现他眼中蓄满泪光,他握住阿历克斯的手腕,激动得语无伦次,“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伊桑......”

  还记得他那时是什么反应?阿历克斯忽略被抓得发痛的手腕,平静地、微笑着倾听这个男孩的话语。

  而今天,相似的剧情再次上演,只是阿历克斯对面的银发男人显然是一个更加难以对付的角色。

  直到那名银发男子在面前站定,阿历克斯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天蓝色的,是没有被肮脏的欲望污染,干净澄澈的颜色。一直沐浴在这种眼神下是需要勇气的,尤其是对于现在的阿历克斯来说,他竟然无端产生了某种羞愧的情绪,不然他不会在对视的那一刹那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

  “您应该是认错人了。”阿历克斯在瞬间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又稍微移开视线,不想让对面的人察觉出异常,“我叫阿历克斯,可能只是我们长得相似,我不是阿斯兰,也不认识有同样名字的......”

  “骗子。”银发男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却敏锐地发现阿历克斯在他吐出这两个字后身体微微地颤抖,那双可以与绿宝石媲美的眼睛蒙了一层雾,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愤怒依然萦绕在心头,无法消解。

  “我敢确定你就是阿斯兰,你的名字是阿斯兰·萨拉。”他放轻声音试探着往前再迈进一步,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当阿历克斯听到这个全名时,只觉得后脑突然传来一阵阵钝痛,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他面前这个男人手持凿子,试图凿碎他脑中包裹住记忆的浮冰。阿历克斯深吸一口气,静等这股疼痛消失后才勉强开口:“......好吧,请问怎么称呼?”

  银发男人自称伊扎克·玖尔,是他的......在回答二人的关系时,伊扎克罕见地迟疑了片刻,最后给出了朋友的答案。这是个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满意的答复,从见面起就不曾舒展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只会叫你阿斯兰,”但在有关称呼的问题上,伊扎克不可能让步,“我也不会认同你现在这个名字。”

  “请便。”阿斯兰叹了口气,看起来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任由伊扎克夺走扔掉自己手中的香烟。

  “亏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在阿斯兰带着伊扎克穿过第三条小巷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明明忘掉了那么多东西。”

  他说出的话语还是那么刻薄,但阿斯兰却从中体会到一丝埋怨的意味,那股本已经褪去的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而他此时能做的也只是对伊扎克笑笑,回答说:“就快到了。”

  阿斯兰的临时住所隐藏在贫民窟的老式居民楼内,房间是伊扎克预料之中的狭小,仅有的家具是紧挨着墙边的单人床和对着窗户的书桌,简陋得连多余的椅子都没有。他的行李箱摊开在房间角落,里面的换洗衣物折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凌乱地散落了几张纸。但是窗台上的一抹亮色吸引眼球却又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是一束红色的郁金香,似乎是别人送的,还插着一张手写卡,落款署名是——

  还没等伊扎克看清手写卡的内容,阿斯兰便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索性将花从窗台上拿下送到他面前。

  “我一直想知道花束的另一端是谁。”

  阿斯兰没头没尾地抛出一句话,他在伊扎克面前站定,背对着窗户与月光。他的绿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愈发诡谲,像幽鬼又像群狼的首领,他们此时的距离非常近,近到伊扎克能轻易闻到花香与阿斯兰身上那淡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火药味。

  但下一秒,出乎阿斯兰预料的,隔着枪支与花束,伊扎克将他拥入怀中。

  

  在接过伊桑递给他的红色郁金香的那一刻,阿斯兰便发现了藏在手写卡中的定位装置,卡片被横着剖开,塞入小巧的圆片,再将创口重新粘合。这是卧底传递信息的手法之一——某段记忆从脑中闪过,阿斯兰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收下了花束。而他对面的男孩却还在因前一天晚上的事红着脸,他踌躇着开口:“阿斯兰先生,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他们站在酒店门口,清晨的阳光正好,但风有些偏凉,阿斯兰衣衫单薄,在风中微微发抖,但还是谢绝了伊桑的邀请。

  “谢谢。”告别时阿斯兰笑着对他挥挥手,他最终还是收下了花,只是不想践踏伊桑的心意,等待着花枯萎的那一天再将它丢掉。

   

  枪支从阿斯兰手中滑落,被伊扎克敏锐地踢到一边,他们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他几乎是推搡着,把阿斯兰逼到了床边。

  “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伊扎克放开他,接过郁金香放在桌子上。

  “只有一些零散的记忆,偶尔还有闪回的片段,就比如现在,”阿斯兰突然凑近他,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狡黠,趁伊扎克没反应过来时就将他推倒在床上,双腿一跨骑坐他的腰上,“我想起了我们在你的房间做这种事。”

  阿斯兰趴在伊扎克耳边说着,一边用臀部磨蹭着他的阴茎,长时间没有纾解过的器官很快有了反应,隔着裤子直挺挺地戳在阿斯兰的臀缝之间。

  “没有的事,”伊扎克被阿斯兰磨蹭得倒抽一口气,他按住阿斯兰的腰,阻止他继续动作,“我们从来没有做过,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是吗,那真遗憾,”阿斯兰作势要从他身上下来,“你不跟我做的话就算了。”

  “然后看着你去刚才那条街上找别人上床?”这句话似乎激怒了伊扎克,他一翻身就将两人的位置调转,“想都别想。”

  现在是他将阿斯兰压在身下,仰躺在床上的人此刻却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阿斯兰的双手灵巧地摸向伊扎克的下身,解开他的裤链,忍耐已久的器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弹出,打在阿斯兰的手心。这双手白皙修长,虎口与指腹处因常年握枪被磨出了茧,伊扎克的尺寸有些夸张,阿斯兰一只手几乎握不住,只能双手并用,长茧的部分刚好能圈住伊扎克的柱身,手指时不时刮蹭敏感的头部。

  伊扎克被他摸得头皮发麻,但他也不打算就此认输,他打断了阿斯兰的动作,想要脱下他的衬衣。只是急躁的他没有控制好力度,扯开衣服时,绷飞了几颗纽扣,在阿斯兰控诉的目光下,答应了赔他一件新的。

  在真正看到阿斯兰身体的时候,饶是伊扎克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心里一窒。刨除他曾经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这具身体上的其他痕迹更是惨烈,绳子留下的勒痕,胸前的鞭痕、齿痕,甚至小腹处还有烟头烫伤的梅花形瘢痕。伊扎克的手抚过每一处伤痕,无论愈合的、未愈合的、还是结痂的,每个人都以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为荣。

  “呜...嗯......”阿斯兰被伊扎克轻柔的动作摸得发痒,终于在他的手摸上胸口时发出了小声的呻吟,还没被触摸过的乳尖敏感地挺立着,期待着爱抚。

  “摸一下......快点......”他终于是等不及了,拱起腰部,抱住伊扎克的头将一边的乳头送到他的嘴边。

  阿斯兰突然的举动让伊扎克有些猝不及防,但他还是顺着阿斯兰的动作,含住了那颗红果,感受它慢慢肿胀挺立,又用牙齿轻轻啃咬。阿斯兰的呻吟带了一点哭腔,幼猫似的,听得伊扎克下身又涨大一圈。

  伊扎克空余的手抚上阿斯兰被冷落的另一边乳珠,连带着卖力地揉捏着他的胸口,阿斯兰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更高亢的呻吟,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快感在胸部堆积,肿胀到近乎发痛又无处纾解,终于在伊扎克的爱抚吮吸之下被推上了顶端,只靠胸部达到了高潮。

  “呼,你还好吗?”伊扎克从他的胸前抬起头,发现阿斯兰被高潮的快感冲击到落泪,但眼神一片清明,只看他的眼睛竟一时间无法确定刚才那个沉湎情欲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阿斯兰没有回答,只是有些疲倦地对他笑笑,他微微抬起身子,褪下自己仅剩的衣物,他的下身一片狼藉,大腿根沾满了高潮时射出的精液和后穴流出的水液。这个颇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对伊扎克来说还是太刺激了,眼神在阿斯兰身上扫了一圈又觉得看哪都不合适,最后还是决定看他的脸。

  “这时候才害羞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阿斯兰戏谑地调侃他,声音还带着高潮后的慵懒与沙哑,这下伊扎克本就漂亮的脸蛋变得更红了,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多欺负一下。

  “谁害羞了!”伊扎克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像是为了佐证这句话,他把自己挤进阿斯兰的双腿之间,一直硬挺着的性器抵住他的腿根。

  他在阿斯兰怀疑的目光下接过了润滑液,倒在手上焐热后才将手指伸进他的后穴进行扩张。扩张的过程比想象中的顺利,第一次就直接吞进了两根手指,他一寸一寸揉按着柔软的内壁,直到触碰到一个栗子大小的凸起肿块,阿斯兰的身体一个激灵,刚高潮完处于不应期的阴茎又抬起了头。

  “嗯......那里是——”阿斯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扎克的动作打断,他伸进了第三根手指,三根指头轮流在敏感点上按压,给阿斯兰带去更大的刺激,“别再碰了......”

  只是伊扎克向来与阿斯兰对着干,再加上刚才的调侃与嘲讽,这时一听到阿斯兰的拒绝,他反倒变本加厉,手指更加用力地按上那块软肉。阿斯兰喉间发出一声泣音,小腹不自觉的痉挛着,后穴涌出热液,淅淅沥沥地淋在伊扎克的手指上。

  这次的高潮耗费了阿斯兰大半的力气,伊扎克拔出手指,看着阿斯兰几乎累坏的模样,决定还是先给他清理,随后再自行解决。

  但是阿斯兰显然不太赞同,他的双腿顺势夹住伊扎克的腰,将他的退路彻底掐断。

  “继续做吧,没关系的。”阿斯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伊扎克的性器对准自己的后穴,他又稍微往前蹭动 ,穴口吞吃下性器的头部。伊扎克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冷落半天的性器被包裹住的一瞬间,他险些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去。

  “那我进来了。”伊扎克扶住阿斯兰的腰慢慢向内挺进,尽管已经扩张到位,伊扎克的尺寸对阿斯兰来说依旧是不小的负担。阿斯兰也在深呼吸,努力放松身体,却还是觉得伊扎克几乎把他撑满了。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被顶得凸起,阿斯兰被自己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后穴跟着本能缴紧,这一下把伊扎克夹得发痛,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掰开阿斯兰的大腿,一口气挤入最深处。

  “啊!先......先别动!”这一下顶得阿斯兰双眼翻白,只觉得伊扎克似乎是顶到了结肠口,最深处被顶穿的感觉陌生又害怕,但身体食髓知味,从这危险的行为中捕捉到了隐秘的快感,他的后穴不自觉分泌出更多液体,内壁抽搐着裹紧伊扎克的性器。

  伊扎克同样不好受,他进入到了最深处,包裹着性器的肠肉湿热柔软,像一张小嘴紧咬着他,他却依旧不敢动,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砸在阿斯兰的脸颊。

  直到阿斯兰的呼吸平复,肠道深处再次喷出润滑的液体,伊扎克才敢握住他的腰,试探着来回挺动。尽管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只是埋在穴道的最深处进出,但他粗大的柱身依旧能完全照顾到阿斯兰的敏感点。

  “伊扎克......”阿斯兰带着气音小声喊他的名字,这是阿斯兰今天第一次这样喊他,伊扎克心里一动,俯下身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阿斯兰抬眼看他,被他的动作逼出的生理泪水还没擦干净,睫毛上挂着泪珠,他看着伊扎克的眼睛,也是第一次鼓起勇气和他对视。

  他的蓝眼睛被情欲侵染得通红,里面还混合着复杂的爱意与愤怒,阿斯兰只是看了一眼便再也受不了,不同于之前的羞愧,一股顺着脊背直冲大脑的快感取代了它。阿斯兰几乎是瞬间被带上了高潮,已经稀薄的浊液溅射在自己小腹,内壁再次夹紧,体内包裹的柱身也定在深处喷发出温凉的液体。

  但是伊扎克远没有餮足,埋在甬道里的性器很快又恢复了硬挺。阿斯兰见状却直起身子,面对面坐在了伊扎克怀里。

  这个姿势只会让性器进入得更深,在阿斯兰打算乱来之前,伊扎克一把扣住他的腰:“别勉强自己!”

  “这样就好,我想抱着你......”阿斯兰拉开他的手慢慢往下坐,感受着伊扎克在甬道内越进越深,坐到底时他连叫都叫不出了,只觉得伊扎克翻搅着他的内脏,几乎要把他捅穿。

  房间里回响的只有两人沉重的喘息声,淫靡的水声与肉体碰撞的啪啪声,欲望如海潮般铺天盖地将两人席卷,理智被蒸腾的欲望灼烧殆尽。阿斯兰内壁的每一寸都在被不停地蹂躏、挞责,敏感点几乎被磨得高高肿起,这个刺激过于强烈,他几乎要再次攀上高潮。

  “等我一起。”在高潮到来时,伊扎克抢先一步堵住了阿斯兰发泄的小孔,高潮被硬生生阻断的感觉并不好受,只是阿斯兰现在没有力气抗议,他能做的只有喉咙间发出一点微弱的哭喘,紧紧倚靠在伊扎克怀里任他摆布。

  伊扎克空余的用那只手扶住阿斯兰的腰身,自上而下挺动,阿斯兰的身体被抛起又落下,甬道的最深处被一次次撬开。阿斯兰浑身都在颤抖,双眼失神地上翻,他甚至有些干呕,结肠口兴奋到发痛。伊扎克也不再控制,双手握住阿斯兰的腰,将他紧紧按在自己的性器上,他抵在阿斯兰的最深处射了出来,温凉但有力的精水尽数冲击着脆弱的内壁。

  第四次的高潮如期到来,被控制射精的性器抖了抖,可怜地从顶部一点点流出稀薄的半透明液体。伊扎克退出阿斯兰的身体,被蹂躏一整宿的后穴已经被撑出一个洞,随着高潮的余韵抽搐痉挛着,含不住的精水混着肠液往外流淌。

  

  伊扎克的情欲逐渐消退,看着床单上的狼藉,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检查阿斯兰的状况,阿斯兰倚在他怀里,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他松了口气,扶着阿斯兰走进卫生间,只是想着好在这时候还有热水。

  当清理完成时天已经是蒙蒙亮了,因为伊扎克最后射的太深,导致清理时间格外漫长,阿斯兰已经从最开始的昏沉状态清醒了不少。

  但坏消息是,他又有些发烧。

  “我来之前应该买点药的,”伊扎克叹了口气,“附近有24小时营业的药房吗?”

   阿斯兰埋在他怀里迷糊地摇摇头:“没人生病......快睡觉吧......”

  “信你才有鬼,你现在就是病号!”伊扎克把阿斯兰抱回床上,“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趴在床上的阿斯兰挥挥手,但伊扎克显然对他并不放心,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阿斯兰,“你应该不会趁这个功夫偷偷逃跑吧。”

  回应他的是一阵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此时天光渐亮,阿斯兰被晃得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伊扎克不禁哑然,他又看向了桌面上的郁金香,在没有水源与土壤的情况下,这花已经绽放到极致,叶片七零八落地撒了一桌子,花瓣红到发紫外卷着近乎脱落。

  只是恰好在花束枯萎的前一天,伊扎克抓住了他。


  


  

 END
2024-10

Monday, October 07, 2024 17:59:52 PM 欧迷珈 PERMALINK COM(0)
桃子罐头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品相好的水蜜桃,果肉丰腴,从覆在果皮上的细密绒毛上能嗅到清甜的香气。但吃起来很麻烦,整个抱着咬,总免不了把手上、嘴边弄得黏糊糊的,最好切成小块,用小叉子叉着吃。
于是从小就是这么吃桃子的,一开始母亲会帮他切好,等他长大些能够上料理台了,他就选一把最小的水果刀,自己切。
分神间,金属勺子在同样由金属制成的碟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吓得阿斯兰立刻回过神。他心虚地瞧一眼病床上的迪亚哥,见他依然睡着,没被自己吵醒,松了口气,继续小心地用勺子稍显锋利的边缘分割果肉。现在不是桃子的季节,桃子罐头比新鲜桃子好找,大块大块的果肉浸泡在糖水里,变得粉嫩又甜腻,丧失了桃子本身具有的清香,阿斯兰不太喜欢,吃得很慢。
“就算吃不下也得吃点东西才行。”美玲把罐头递给他时说。
阿斯兰慢慢嚼着,周遭安静得像空气凝滞不动了一样,唯有消毒水味到处飘。
“唔……”病床上的人发出低吟。阿斯兰立刻丢开碟子。
“迪亚哥,你还好吗?”
迪亚哥眼前先是一片朦胧而刺目的白色,渐渐浮现出阿斯兰深蓝的发丝。他花了几秒让记忆回笼,习惯性地想发挥插科打诨的精神,开玩笑说觉得自己快痛到去见乔治·格伦了。刚笑出一声,胸口的肌肉牵动伤口,疼得他顿时噤声,又一看阿斯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霎时说不出什么了。
“我没事,你看,不是还能说话吗?还活着呢。”迪亚哥笑道,嗓音干涩。
阿斯兰叹口气,稍稍放下心,扶着他坐起来喝了点水。
“要吃点什么吗?”
“医生有说我现在能吃东西吗?”
阿斯兰点点头:“软和点的食物都行。”
“不用了,现在吃不下。”迪亚哥移动还能活动的那条手臂,轻轻拉住阿斯兰的手,他还没什么力气,“再陪我一会儿吧。”
阿斯兰却坚持要他吃点东西,他无知无觉地躺了好几天,即使有营养液也迅速瘦下来一大圈。拜托护士帮忙送些食物来后,阿斯兰回到病床边,等待的间隙里,迪亚哥开口:“病房里允许抽烟吗?”
阿斯兰惊讶道:“就算允许,伤员也不能抽。”
他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很难受吗?”
这副自责的样子是迪亚哥最受不了的,因此就算浑身上下又疼又无力,好像被强行塞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迪亚哥也要嘴硬:“其实还好,就是嘴巴很寂寞,你亲我一下?”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阿斯兰嘟囔着,还是凑过去在迪亚哥唇角落下一个轻吻,不过拉开距离后,他自责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对不起。”阿斯兰说,像个犯错的孩子般垂着脑袋,“是我这边出了问题。”
迪亚哥是来取情报的,按理说这不是他的活,情报应该由阿斯兰送去,或安排谁送去。但这次情况特殊,需要ZAFT派人从阿斯兰手中取,迪亚哥自告奋勇地来了。
不知是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迪亚哥伪装成旅客入境的第一天,一切顺利,他找到接头人互相确认了身份,约定好第二天交接情报的时间地点。然而还没等到第二天,深夜里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包围了他所在的旅店,带走了他。
“你知道我被他们捆住时在想什么吗?”迪亚哥突然问。
阿斯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我在想可惜你不在,要是两个人一起,就可以演一下电影里的苦命鸳鸯了。就是被用枪指着,让我们自己选谁去死的那种。”
阿斯兰愣了一秒,噗嗤一下笑出来:“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你不觉得这剧情很带感吗?”迪亚哥挑起眉,“到时候我会说,‘不管你用这种办法拆散多少有情人,你也只是一个单身到变态的家伙而已’。你呢?该不会说‘杀了我,让他活下去’吧?”
阿斯兰认真想了想:“不,我不相信他。”
他突然又凑过来亲吻迪亚哥,这次是一个很深的吻,互相纠缠湿热的舌尖。迪亚哥原本口干舌燥,吻过后觉得口腔湿润了不少。
“桃子的味道。”迪亚哥舔了下嘴唇,微眯起眼睛,“我现在觉得饿了。”
“嗯,这里有桃子罐头,要吃一点吗?”
迪亚哥稍稍抬起打着石膏的手臂:“好啊,你喂我。”

END
2024-09-18
Saturday, October 05, 2024 21:49:09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倒影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比起牛肉,他更喜欢鱼。

米娅记下这一点,隐秘又格外珍重,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就像把偶然得来的钻石项链藏进首饰盒那样。

她不知道这种心情从何而来,只是翘着嘴角飞快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阿斯兰,一点烛火映在他翠绿的眼眸中,明亮又安宁。

他认真咀嚼的模样让米娅想起曾在新闻网站上看过的一段视频,是关于70期军校毕业生的新闻,镜头从两面飘扬的旗帜上移开,划出一道平滑的曲线,来到少男少女们面前。阿斯兰就在其中,包裹在红色制服下的身躯还太年轻,因而显得单薄,抬手敬礼的动作却相当利落漂亮。摄像机平移过去,阿斯兰只出现了短短一瞬,米娅没记住他的脸,但记住了他在风中轻晃的蓝发,以及望向旗帜的目光——阿斯兰无论做什么都这么认真吗?

“怎么了?”直到他开口询问,米娅才意识到自己低低笑出了声。

“不,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女孩用拉克丝的脸对他笑着,笑得过分明媚了,眉梢飞扬,仿佛鸟雀即将振翅而飞——实在不像拉克丝。

“以前在新闻里看见阿斯兰的时候,从没想过我们能真正见面。”

阿斯兰沉默地切割食物。鱼肉很好切开,但他还是装模做样地让视线在盘子里停留许久,久到米娅以为他不会回应了,他才终于说:“我是阿列克斯·迪诺。”

米娅收敛了笑容。

餐厅位于某栋建筑的最高层,米娅右手边稍有距离的位置是一扇大过整张餐桌的玻璃窗,PLANT的夜景被窗框包含其中,像是一幅油画。油画上,地面的璀璨灯光与天上的人造星光遥相呼应,宛如银河降落,面对面的两人映在黑暗背景上的身影略显模糊。米娅侧头看看阿斯兰的影子,又看看自己的影子,说:

“我是拉克丝·克莱因。”

阿斯兰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我知道的,米娅毫无用处,但拉克丝不一样,议长说拉克丝能为PLANT做有意义的事。你看到之前的演讲了吗?议长没有骗人。”

她的声音响在一片寂静中,孤独而坚定。她猛然转头,用亮得惊人的眼睛盯着阿斯兰,阿斯兰觉得她几乎把他钉在了原地。

“阿列克斯一定也想为PLANT做什么,所以才来这里。但是阿列克斯能做什么?”


END
2023-08-26
Saturday, October 05, 2024 21:48:22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午餐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我请你吃饭吧。”

与他背靠背的男孩拉下兜帽,转头对他说,金色的眼睛盯住了他的眼睛。

暴露了,这是阿斯兰的第一反应,他下意识瞥向身侧寻找逃跑路线,然而男孩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抓住他的手腕。

“就旁边那家意大利菜,他家店面小,但是味道很好。”

说是男孩其实有点不合适了,他看上去跟阿斯兰差不多的年纪,即使像现在这样姿势懒散地翘着腿、靠在椅背上,也能看出被柔软衣料包裹的躯体是多么挺拔,又蕴含着多少力量。他银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眸子被阳光照得耀目,上下打量阿斯兰的模样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阿斯兰手上施力,试图挣开他:“我们应该不认识?”

他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卡座上,两顶相邻的米色遮阳伞下,两人身下的铁艺休闲椅挨得很近,近到超出阿斯兰的预期。

——他和美铃摸清了修拉·塞尔彭坦的行动轨迹,知道他是这家名叫“地中海玫瑰”的咖啡馆的常客,闲暇日子他喜欢来这坐一会儿,再在附近选家餐馆吃午餐。连续几天阿斯兰都算准了比他早1个小时达到,假装自己是无所事事消磨时间的大学生,就着咖啡翻几页书,又对着广场上的石雕喷泉和绕着喷泉停了一圈的鸽子发会儿呆。今天才终于等到人,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选了个离阿斯兰最近的位置坐下,阿斯兰不由得警惕。

“但我想请你吃饭。”他抓得更用力,不让阿斯兰逃走,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挑衅的笑容,“谁愿意放过与美人共进午餐的机会呢?”

阿斯兰失语了一瞬,心想这话实在令人倒胃口,是几年前迪亚哥还不熟练怎么搭讪时才会说的。

不知为何,男孩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他松开阿斯兰,轻咳一声:“反正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坐到了餐馆里,修拉把菜单递给阿斯兰,让他先点,自己趁这个机会又细致地观察了他一会儿。

阿斯兰穿着身深色连帽卫衣和同样深色的休闲裤,厚重的颜色不起眼,却和他的发色瞳色非常相配。他把袖子挽起来一截,露出对比强烈的白皙手腕。修拉刚刚才握过这只手腕,知道它细瘦得好像一拧就断,也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这双白而瘦的手多次握着MS操纵杆如利剑般刺入敌阵,让机身在宇宙、天空和海洋间留下血一般的红痕。

修拉忍不住去想这双手握着剑柄的光景,提剑向他冲来的模样一定更让人战栗——兴奋地战栗。阿斯兰抬起头,奇怪地看他一眼。他意识到自己盯着一处看了太久,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一口,把视线移到窗外阳光灿烂的广场上。人越来越多了,喷泉周围聚集着享受阳光和午餐的人,有个小女孩被鸽子抢了餐盒里的薯条,气得撅起嘴。

过了一会儿,阿斯兰叫来服务生点单,修拉偷偷把视线转回去,看他束成马尾的半长的蓝发,如果把头发放下,长度应该超过肩膀了,以及颜色比照片上更深更剔透的绿眼睛,像森林深处的湖。

“一样。”服务生询问他时,他这样说。其实阿斯兰点了什么修拉根本没注意到,他光顾着注意阿斯兰说话间脸上温和又疏离的礼貌情绪了,不过这家店什么都不难吃,所以无所谓。

前菜是奶酪配圣女果和虾仁,口味清爽。修拉告诉阿斯兰,这里的熟海鲜沙拉也不错,怕腥可以加点柠檬汁。

“谢谢,不过我对贝类过敏。”

调整者也会过敏?修拉想着,但听阿斯兰的心声,确实没有骗他。

主菜是牛肝菌烩饭和烤薄牛肉片,配上解腻的时令蔬果沙拉,选餐后甜点时阿斯兰在提拉米苏和阿芙加朵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要了后者。

“你是附近的学生?”修拉问。

阿斯兰嘴里还在嚼一口牛肉,因此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修拉用叉子指指窗外:“这地方好不容易才和平下来。你家里人还好吗?”

阿斯兰一愣,咽下牛肉回答:“还不错,我们还算幸运。”

“那就好。”

他听见从阿斯兰心底传来清脆的响声,像是玻璃碎裂,在一片漆黑中空洞地回荡,然而看阿斯兰半垂着睫毛的神色,依然平淡。修拉身子向后倒,靠着椅背,将叉子竖起来把玩:“但是,谁知道和平能维持多久,现在其他地方也不太平。”

阿斯兰没有回应,修拉突然靠近,逼得他下意识后仰。

盯着那双绿眼睛,修拉接着说:“我们的世界被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把持,所以才战争不断。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终结战争,Compass可以吗?”

Compass,这个名词让阿斯兰不再躲避,他严肃地和修拉对视一会儿,放下餐具,说:“我想身为学生,我还不足以对这样宏大的话题发表意见。”

修拉笑了,不是因为他避开话题的方式,是因为他从阿斯兰脑海中读出了他对Compass的质疑。

“我的错。”修拉坐正,与阿斯兰拉开合适的距离,“和美人聊这个实在太煞风景了,请享受午餐吧。之后我们去散散步怎么样?”



他不知道这是哪,只从装潢判断也许是一家黑诊所。

墙壁发黄,贴着张注意卫生的标语,只有一扇窗,窗帘拉上了,透进朦胧的金色阳光,空气里漂浮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这是单人间,房间很小,估计走进3个人都嫌拥挤。陈设除了床,只有床边一张小折叠桌,修拉看见对面角落里放着一个行李箱。不知成分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从他右手背流进血管。室内室外都很安静,只偶尔传来汽车从窗下开过的声音。

“你醒了啊。”女孩可爱的嗓音从门边传来,修拉费力地转头看过去,陌生的红发女孩,身后跟着……

他猛地起身,身体里的骨头爆发出一阵剧痛,他霎时弯下腰,发出嘶哑的闷哼。这时修拉才发现,除了脸,他全身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左臂吊在胸前。

“呀!你小心一点。”女孩赶紧过来扶他坐好。阿斯兰把餐盘放在折叠桌上,疼痛和眩晕中修拉瞥了一眼,是一杯水和一碗煮得很稠的燕麦粥,散发出淡淡的甜味和奶味。换成平常,这种粗陋的食物修拉根本不会感兴趣,现在却偷偷咽了口水,胃蠕动着,火烧一般难受,喉咙干涩得发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先吃点东西吧,有事待会儿再说。”阿斯兰把餐盘推向他。

“我请你吃的可是大餐。”修拉挑起眉,试图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街边随便找的店,可称不上大餐。”阿斯兰回敬,“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这个。你能自己动手吗?”

嘴上嫌弃,修拉拿起勺子的动作却掩饰不住地着急。只是他浑身无力,勺子在他手里一个劲儿抖,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一勺粥就全洒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又固定在胸前,不方便捧起碗。

女孩已经出去了,走之前拉开了窗帘,室内骤然变得明亮,看窗外的阳光似乎正值中午。

阿斯兰一言不发,从修拉手里拿过勺子,盛起一勺粥凑到他嘴边。修拉盯着粥,又盯着阿斯兰,发现他剪短了头发,现在发尾只垂到下巴。

这不是重点,修拉很快把注意力拉回来,在饥饿和尊严之间挣扎了一阵,最终选择暂时低头,但刚吃进一口,他就差点吐出来,太烫了。他吸了口凉气,勉强忍住把粥咽下去,觉得自己食管都会被烫起泡,瞪阿斯兰的眼神更加凶狠。

“……抱歉。”阿斯兰真心实意地道歉,搅搅燕麦粥,白色的水汽从碗里冒出来。后面喂之前,他都会有意识地把粥晾一会儿。

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修拉突然说:“有点煮糊了。”

“能吃。”

“你煮的?”他明知故问。阿斯兰没接话,默认了。

一碗燕麦粥很快见底,阿斯兰头也不抬,一边擦不小心洒在桌面上的粥,一边问:“你刚刚读过我的心了吧,有什么想法?”

“为什么不杀了我?”修拉看着他低头时乖顺地垂在脸颊旁的发丝,心里觉得奇怪,这人下了战场怎么看上去这样无害,穿衬衫西裤的模样比起揣着手枪,更适合被保镖环绕,做个端庄安静的小公子。

“这个你应该也读到了。”

修拉依然瞪着他,眼神让他想起伊扎克,每次两人闹矛盾,伊扎克也是这样瞪他。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这让修拉更加怒火中烧。你在把我当谁看啊,他想。

“啊,读到了,什么‘可以挽回’,我看你是圣人瘾犯了。”修拉粗声粗气。

“你就当我在回报那顿午餐吧,那家店确实不错。”阿斯兰笑道,背对阳光,神情有些看不清,“怎么样,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修拉一时没有回答,回忆纷至沓来,化身锐利闪耀的碎片,凌乱地切割他的心,直至鲜血淋漓。从年幼时跟在母亲和迪兰达尔身后,到为了使Foundation独立而同兄弟姐妹经历的无数战斗,再到几天前——应该是几天前,他们的梦想和拥有的一切因眼前人和他的同伴猝然崩塌,仿佛大厦一夕之间倾倒,砸起满地尘土。他止不住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要杀了你。”修拉恶狠狠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听着却仿佛呻吟。阿斯兰看着他,神色怜悯。

片刻后,修拉又问:“Foundation怎么样了?”

“比你想的好一点,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了,Foundation会作为独立国家继续存在。”阿斯兰端起餐盘,“不用着急,伤好之前你有很多时间慢慢考虑。我知道你一直被告知自己存在是为了完成某件事,但事已至此,也许你可以忽视这个,思考一下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这很难,但总得有个开始。如果你的最终答案还是杀了我,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阿斯兰就带着餐具走出房门,他把那杯水留下,放在修拉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室内恢复寂静,门外开始偶尔传来医护人员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修拉又坐着对着水杯发了会儿呆,累得支撑不住,躺回到床上。他在心里对阿斯兰嗤笑,你明明也对前路一片茫然,却一副引路人的样子来指点我。

但是……

他费力地翻身侧躺,闭上眼睛,回忆赤色机体在宇宙浩渺的背景下,从容而无畏地从他眼前划过。

但是……

修拉突然好奇,阿斯兰最终能为自己找到的究竟是什么?他跟着阿斯兰能找到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对于阿斯兰的提议,修拉有了答案。反正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END
2024-05-19
Saturday, October 05, 2024 21:47:14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