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有你
作者:泉


第一節

樹葉在沙沙作響,四周綠草如茵,加上眼前閃耀著反射自太陽鏡光芒的湖面,景色美得讓人心醉。
一名女孩在當中引吭高歌,抬手提足任由身軀伴著音韻起舞。女孩非常喜歡唱歌,但卻只有在這種環境才敢盡情。她明白自己的歌聲在別人耳中絕對稱不上動聽,甚至是難聽得耳朵也快要長出繭來。
雖然不曾有人真的對她這樣說過,但善感的她早已從對方的臉上得到答案。儘管真相被掩蓋在謊言之下,女孩幼小的心靈還是受到了傷害,所以她喜歡自個兒來到這裡,因為這裡不會有別的人來。
讓草坪成為她的舞台,讓大自然成為她的觀眾,讓小鳥成為她最合拍的舞伴。
她是自由的,只是偶然會有小小寂寞。她還是期望著真正的知音。
直至這個小小的世界出現了小小的外來者。
女孩看到有隻受傷的小鳥躺在湖邊的斜坡上,想帶牠回家治療。她已經盡可能伸長小手可是還是觸不到,於是戰戰兢兢把右腳踩向斜坡,企圖再伸出一點。
『啊啦?』女孩忽然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掉下湖裡去。
『危險!』
女孩垂於空氣的手被另一隻手拉了回去。
『咦?』對方先是這麼喊,然後是撲通一聲。
女孩被拉了回來,對方卻反而失平衡掉進水中。
接下來,那人似乎不懂水性,亂揮舞著手腳掙扎。
『嘻。』縱使明白這是何其不應該,女孩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不用擔心,湖邊的水很淺。』
有若說出了咒語般對方剎時停止了掙扎。果然,站起來時水位還不到胸口。
『對不起。可以麻煩你替我抱那隻小鳥上來嗎?』女孩笑咪咪地說。
要是她再不說話,對方似乎尷尬得打算潛進水裡去。
『啊,嗯...哇~』那人僵硬地走了幾步,一不小心便仆到水裡去。
濺上來的水花打在女孩臉上讓她縮了縮肩膀。
『對不起,請問是這一隻嗎?』
『謝謝。我來拉你一把。』女孩接過對方捧在掌心的鳥兒後,想要幫忙拉對方上來。
『不,不用了...哇~』對方緊張得連忙縮手,整個人重心頓時向後。
不用說,結果又再跌進湖裡去。
『沒事嗎?要幫忙嗎?』女孩抱著小鳥探頭望向斜坡下面。
『沒事。你退後點,這樣很危險。』
看著對方爬上來後整個人濕漉漉的狼狽相,女孩再次忍俊不禁,她實在是忍不住。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無禮。』女孩極力掩著嘴巴。
『不,我才讓你見笑了。剛才你在唱歌嗎?』對方拘謹地撫著後頸。
“被他聽到了?!”女孩吃驚地垂低泛紅的臉頰。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只是...』對方以為被誤當是偷窺狂,慌張得把雙手舉到胸前猛搖。
『很難聽吧?』
『咦?不會啊。』
女孩感到訝異。並不是因為對方的答案,而是對方的表情確也沒表現出為難。當然,這也只能說人下有人,對方的音樂感不難想像已達到讓人驚嘆不已的程度。
不曉得為什麼女孩的自信全都出來了,她開始相信自己的歌聲也可以帶給人們感動。
『下次再會時,我承諾定會唱出悅耳的歌聲。』

「...拉克絲,拉克絲?」
「基拉,怎麼了?」拉克絲回頭望向輕輕推著自己的人。
「你在這裡睡著不怕會著涼嗎?」基拉的紫眸裡帶著毫無機心的擔憂。
「原來我睡著了嗎?」拉克絲抱起剛跳到大腿上的小粉紅。
哈囉雖然喜歡說話,卻不曾試過毫無原因地把自己吵醒。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它也會第一時間給自己安慰。這個外表看來蠢兮兮的圓球和它的創造者一樣,笨拙中也有意外的體貼。
和自己過去的婚約者,阿斯蘭‧薩拉一樣。
「拉克絲剛才在發什麼夢?」
「啊啦?」拉克絲張大了眼睛。
「這,我看到拉克絲笑得很甜,一直猶豫著該不該把你喚醒。」基拉顯得有點內疚。
「沒關係。是個小時候的夢。」拉克絲回眸焉然一笑,「總覺得好像真的曾經發生過。」
雖然夢裡面一切都很模糊,卻莫名地有種存在感。
「我也經常會夢到小時候的事,比如像被阿斯蘭唸“這個不對啊,都說了要這樣,基拉你給我認真點”這樣,又比如“才不過是左邊而已,別想著偷懶”這樣。」基拉盤起臂胳試著模仿話中人物的態度。
「想不到阿斯蘭也會那樣啊。」拉克絲笑得開懷。
另一方面小粉紅彷彿要為生父辯解,跳來跳去叫嚷著“我不承認”。
“三人”和諧的氣氛替這間海邊小屋勾劃出極美的畫面。
「應該是這裡了吧?」不遠處傳來一把嘹亮的大嗓門。
人未至聲先至,大嗓門的主人從來不用作它想。
「看來伊扎克他們來了呢。」拉克絲站起身準備前去應門。



第二節

離殖民星和地球聯邦第二次戰爭終結後,轉眼又過了十多年的光境。
今天是大家約定好聚舊的日子。
「我說伊扎克,你手上那束花是怎麼一回事?」迪亞哥帶著輕蔑的眼光說。
「閉嘴,要你管。」
就在伊扎克轉頭吼回去之際,跟前的木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大家好,都來了啊。」拉克絲露齒而笑。
「你,你好,拉克絲小姐。送給你,請笑納。」伊扎克結結巴巴將花遞上前,言詞也突然禮貌起來。
「謝謝,很漂亮的花。」拉克絲愉悅地捧著花束。
「那兒的話,那兒的話。」已是國防委員長的伊扎克,此刻卻像個小影迷般撫著自己的後腦門。
「艾蓮娜你不覺得太過放縱自己的丈夫了嗎?」迪亞哥邪邪地笑著。
「這是尊重,即使結了婚伊扎克仍然有權保有自己的喜好。」艾蓮娜不以為然地笑著。
「迪亞哥叔叔不也是嗎?阿爾說你和他作天去了處叫夜總會的地方。」站在艾蓮娜身邊,有著一頭銀白色秀麗長髮的標緻女孩說。
女孩名叫伊蓮,是伊扎克和艾蓮娜剛滿十二歲的獨生女。即使外觀輪廓活像其父伊扎克的翻版,但一雙靈通的火紅眸子無疑在說著她骨子裡像母親。
按照迪亞哥的說法,玖爾家是個動物園。要是有人不怕死的想招惹伊扎克這頭獅子王,包保早在那之前已被他家中,以伊薩莉亞為首的三隻母狐狸弄個半死。
但很奇怪地,最常以身犯險的人卻偏偏是迪亞哥本人。眼下正是個好例子。
「這是什麼意思,迪亞哥?!你帶阿爾到什麼地方去了?」米麗亞就想要用眼神殺死對方。
「我只是在進行正常性教育罷了。」迪亞哥後退幾步,瞪了瞪一旁擺出“抱歉了”手勢的兒子。
「你跟我說要早一天來地球就是為了你所謂的正常“性教育”?!」
「你的重點放錯地方了,我是說“正常性”的教育。」
阿爾是迪亞哥和米麗亞年僅十四歲的大兒子。在阿爾之後還有一對龍鳳雙胞胎,今天由於學校有活動而未有同來。長得有九成像母親的阿爾,除了繼承父親獨特的微卷金髮外,還非常不幸地遺傳到那種吊兒郎當的個性。米麗亞很是頭痛,更不時被這對大小不良的父子氣得兩眼快要反白。
迪亞哥和米麗亞夫婦間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至今也沒人說得準。
看著眼前的景象,拉克絲不其然憶起自己那段過去的未婚關係。

還記得當天父親西格爾拿著阿斯蘭的照片前來跟她說,“這個人將會是你的未婚夫”。
拉克絲呆了一陣子卻未表示反對,因為自知沒有反對的理由,對方又沒有長出個三頭六臂更是相貌堂堂。她明白政治婚姻箇中的重要性,但不見得就會喜歡。
在那一刻,拉克絲並沒認真想過要履行這段關係。
阿斯蘭首次來到家中作客,不難看出對方也不過是受父母之命前來,拉克絲更加相信很容易便能把對方嚇跑。果然不出所料,不消片刻阿斯蘭已被她衝擊性的言論連翻打擊,甚至隱約聽到對方拖著哭腔在自言自語。
拉克絲暗暗在得意著。
就在這時出現了小小的意外,自己小時候的玩伴歐卡皮出現故障。而意外中的意外是,阿斯蘭竟然自告奮勇把歐卡皮認真修理好。既然沒打算維持長久的關係,對方的喜好或是專長等等拉克絲從沒想過去深究,當然也不知道阿斯蘭懂得修理機械。
口拙的對方幾乎出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宛轉地告訴她以她如今的體重不能再坐在機械狗上。雖然結果顯得詞不達意,拉克絲卻終於首次以認真的態度去看待眼前年輕的未婚夫。或許雙方都並非出於自願,但對方卻表現出他很認真。為了回應阿斯蘭的這份尊重,拉克絲收起玩鬧的心情握著對方的手,想要表達感激。
眼見阿斯蘭此刻想要縮手的踉蹌和瞬間漲紅的雙頰,影像剎那間似乎和某種記憶重疊了在一起,拉克絲卻說不出個所以然。熟悉的感覺不過是一迅即逝,她並沒怎麼放在心上。
沒想到下次見面時阿斯蘭便送來第一個哈囉,只因為拉克絲曾不經意地說過一句喜歡。之後對方每次來訪都會帶來一個不同顏色的哈囉,也只是因為她曾說過很喜歡。
轉眼間,家裡原來已被這些機械寵物弄得熱鬧非凡。阿斯蘭在交際方面有著意外的笨拙,平常人大概都不會重複又重複地送同一樣東西給對方這般沒節制吧?但其實每個哈囉都不盡相同,每個都有它們的獨特之處,全部加起來的功能多得就是連拉克絲都記不清楚,這也是阿斯蘭不為人知的細心。
拉克絲不得不被感動,認真考慮過要扮演好自己這邊的位置。如果當時有人問她是否愛阿斯蘭,她大概會回答說不知道。
她喜歡這位溫柔但話卻少得過份的男孩,只是這種喜歡是否就是愛,拉克絲並不能確實回答。說到底這種事自己也是首次碰到,她和阿斯蘭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而然拉克絲清楚自己每次都很期待對方的再次來訪。或許自己會稍微把歡愉的心情過份表露,阿斯蘭每每表現得過意不去的歉疚,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對不起”。
二人生疏得連知己朋友都稱不上。
拉克絲漸漸發覺阿斯蘭把她抗拒在無法親近的距離,雙方的關係停滯不前。及後自然人和協調者之間正式爆發了戰爭,阿斯蘭母親的名字也被刻上了死難者的名單。慰靈儀式上阿斯蘭表現得極其平靜,但離開後卻在母親的墳前獨自哭了一整晚。
拉克絲知道,因為她在場陪了對方一整晚。阿斯蘭當然不知道有這會事,要不然他一定又會把傷痛掩飾起來,故作若無其事。拉克絲覺得自己開始能夠了解對方的想法,也就更覺二人間的距離感。
當晚,她再一次認真考慮二人到底屬於什麼關係。
隔天阿斯蘭申請進了軍校,自此雙方碰面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但阿斯蘭還是不斷地送她哈囉。
最後,是一個粉紅色的哈囉。
阿斯蘭將它交給拉克絲後便隨軍出征,再次造訪家中已是兩個月之後。
那天,是他們最後一次以未婚夫妻的關係再見。
從來連寒暄的親吻都沒要求過的阿斯蘭,這次竟在臨別前悄悄把臉靠過去,並在拉克絲的頰上輕啄一下。拉克絲合上眼文靜地笑著,為的是藏起眼眶內打轉的霧氣。
早在這一刻她便清楚知道,自己將會徹底背叛這個人。
但她孩子氣地耍賴,即使只有這個人也好,會願意認同她的決定。
是的,她和阿斯蘭的世界早已不再單純,他們的父親都早已各自有了打算。這時局勢一面倒地傾向主戰派,西格爾被拉下台不過是時間問題。再加上 zaft 不斷研發大殺傷力的核能兵器,西格爾決定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便會有所行動,成敗的關鍵在於拉克絲。
父親西格爾並沒強制她非幫忙不可,但讓她自己選擇卻是更殘酷的對待。先下決心再作行動,她必然會犧牲和阿斯蘭的關係;是犧牲而不是放棄,縱使都是同樣的結果。
既為克萊恩家獨女和薩拉家獨子,她和阿斯蘭打從出生當天便註定所走的路都要比別人難,比別人更身不由己,這是他們的使命。拉克絲明白父親的為難,沒有提出反對,亦願意給與十足的支持。
自己將要做的事,好聽的便叫糾正錯誤,難聽點的便是逆謀造反。無論說法是哪一種,到了那個時候也只得去做。但在那個時候來臨之前,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她還是螢幕上單純的歌姬。
就這樣懷著僥倖的心態維持著和阿斯蘭之間似有若無的關係,直到雙方解除婚約已在 plant 裡面成了公開的秘密,直至自己成了可以被當場處決的叛國罪犯。



第三節

「可惡,那個混帳把人叫來自己卻敢遲到。」有過一瞬間的靜默,伊扎克又再故態復萌破口咒罵著。
「這也沒辦法,我想阿斯蘭和卡嘉莉應該很快便到。會議該結束了吧。」艾蓮娜瞄了眼腕錶。
剛想得出神的拉克絲被伊扎克的大嗓門拉回現場。但見她依然恬靜地微笑著,就像世間不曾有過事物能讓她為之動容。這當然並不是事實,協調者再有精鍊的頭腦都不能使她有著絕對的冷靜。她也是人,是人就不會毫無感覺,而她只是比別人明白多一點點。
因為明白,所以知進退,安本份。拉克絲有時還真覺得自己靈巧的腦袋很可恨。
「喂,大家怎麼都站在大門口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剛駛近木屋的黑色跑車內走出了位金髮女人,她正以不輸伊扎克的大嗓門喊叫。
「很久不見了卡嘉莉。感覺越來越成熟了呢。」米莉亞興奮地迎向卡嘉莉。
「每天都是這邊開會那邊開會開過沒完沒了,對著的全都是一式一樣的呆老頭,連我都要變老頭了。哇~真教人受不了啊。」卡嘉莉煩躁地搔首,奧布紫紅色的首長官服仍舊遮不住她原始而直率的野性。
「有時不是也有挺年青的嗎?」米莉亞朝阿斯蘭瞄了一眼,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在卡嘉莉耳邊細語。
「拜託,你還不感到厭煩嗎?」卡嘉莉沒好氣地說道。
雖然當事人並不以為然,其實米莉亞和迪亞哥確實還是有很相似的地方。
也許人與人相處越久,互相影響的深度和範圍也就越大。
「抱歉遲到了一會兒。」阿斯蘭走至屋前,長至及膝的藍綠色評議會議員制服外套被海風牽動著。
「呀,有嗎?辛苦了。」拉克絲宛然一笑。
「這些花是?」
「是伊扎克送給我的。」拉克絲泰然自若,稍微捧高花束。
「哦,原來你在這裡。」阿斯蘭回過頭,像是恍然大悟般稍微張大眼睛。
「什麼叫『原來你在這裡』?你不是才剛從我面前經過!」伊扎克火光起來。
「剛才稍微在想事情。」阿斯蘭回答得理所當然,「關於會議……」
「停停停。」迪亞哥即時比著暫停的手勢,「我難得的休假就只有今天,才不想聽到公事。」
「我還以為你的休假早在昨晚已經開始了。」
米莉亞衝迪亞哥瞪了一眼,而迪亞哥則裝傻在旁邊打哈哈。
「他們是怎麼了?」卡嘉莉向艾蓮娜投以疑惑的眼神。
「只是正常性的耍花槍。」艾蓮娜死命忍著笑意,無視那邊廂迪亞哥投來埋怨的眼神。
「嗯?」聽到對方半開玩笑的口吻,卡嘉莉更是歪起頭。
「別管它,我們進去吧卡嘉莉。」米莉亞拉著卡嘉莉大步直走進屋子裡去。
「米莉亞。」迪亞哥口裡雖在叫,表情卻不怎麼著急。
「大家也別站著,不如先到屋內坐吧。」基拉企圖緩和氣氛。
「對呢。我們也走吧,伊扎克。」艾蓮娜滿懷期待地仰望著丈夫。
「哦。」伊扎克簡單頷首便跟著一同內進。
「想不到伊扎克會是個老婆奴呢。」迪亞哥不屑地聳聳肩,自言自語。
未曾有人聽過伊扎克跟妻子說過不,但奇怪的是艾蓮娜也沒讓人感到很強勢。有時看來是艾蓮娜當主導,有時又像伊扎克才是主,二者卻就像早就有了默契般自然流暢。也許兩個人能待在一起每每會有很多不能解釋的存在,就像自己和米莉亞,就像這裡各自找到了歸宿的人們。
沒有時間限制,沒有特定條件,當找到了的時候便會找到。別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迪亞哥可是很相信緣份的。正所謂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他和米莉亞又何嘗不是個奇蹟。
只要有緣,儘管走上了相反的方向,繞了個圈子最終還是會再在一起。

「其他人都去了哪兒?」迪亞哥望向唯一還坐在大廳的阿斯蘭和伊扎克問。
當迪亞哥也走進屋裡去時卻發現女士和孩子們全都不見了蹤影,連作為主人的基拉都不在。
「廚房。」伊扎克簡短地吐出兩個字。
「全都去了,為什麼?」
「卡嘉莉說今晚她來弄晚餐。」阿斯蘭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又來?伊扎克該不會連你也同意吧?」回憶起上次的慘痛經歷,迪亞哥開始考慮著要否落跑。
餓肚子事少,要被迫把無法命名,焦黑成一團的謎樣料理吃光事大。
「艾蓮娜說會大家一起弄。」伊扎克的神情說著少跟我囉嗦。
「就是說,女士們全都去玩煮飯仔了?」迪亞哥拉出伊扎克旁邊的椅子坐下,戲謔地說。
這時,基拉、伊蓮和阿爾三人各自捧著茶杯和糕點從廚房走出來。
「這是拉克絲姨姨親手做的茶點。這份是你的,爸爸。」走在最前頭的伊蓮首先給了伊扎克蛋糕,隨後又再分發給阿斯蘭和迪亞哥。
「謝謝。你們不是說要去幫忙的嗎?」阿斯蘭抬頭望向基拉。
「卡嘉莉說男生沒得到命令不可進去廚房,也不用孩子們幫忙。」基拉自然而然便在阿斯蘭旁邊坐下。
「當然,不要給孩子看壞榜樣。」迪亞哥吃吃在笑。
「爸爸,我可以和阿爾到沙灘嗎?」伊蓮拉著伊扎克的手,十足的孩子氣說。
「小心點。」伊扎克輕拍女兒的頭頂表示答允。
「嗯。那麼爸爸、阿斯蘭叔叔、基拉叔叔和迪亞哥叔叔待會見。」
伊蓮和阿爾跑著正要出門口時,迪亞哥突然說,
「喂,我可愛的兒子阿爾,你不也該要問準我的嗎?」
「反正老頭子你不會反對的啦,我們出去了。」阿爾揮揮手連頭也不回便走去。
「臭小子,都不把我放在眼內。」
「活該。」伊扎克得意地冷哼一聲。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伊蓮和阿爾都差不多到我們那時的年紀了。」基拉熬有戒事地說。
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們的少年時期幾乎都得沐浴於血色的風暴之中。
「看到他們就像看到昔日的自己。」迪亞哥嘲諷似的笑了一聲。
「有想過要他們和自己做同樣的工作嗎?」基拉又問。
「我是不指望自家那個不成才的小子的了,其餘兩個弟妹要說這個還太早。」迪亞哥在打哈哈。
「伊蓮對研究海洋生態很有興趣,遲點可能會讓她到地球留學,只是艾蓮娜愛擔心的毛病又犯了不放心伊蓮自己一個到地球。」對於女兒伊扎克有著說不出的驕傲,冷肅的臉容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你看來很樂在其中嘛,伊扎克。」阿斯蘭眼中露出笑意。
「囉嗦!」伊扎克漲紅著臉在咒罵。
「孩子的父親啊,不知我可不可以做得到呢?」看著伊扎克和迪亞哥流露出的那份滿足,基拉開始帶點憧憬。
「基拉你也想要個小孩嗎?」迪亞哥瞇起眼睛邪邪地笑說。
「嘛,這個,我暫時大概還未作好準備,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想過…」基拉羞羞的低著頭嘀咕。
「及早打消這個念頭吧,基拉。我看你該先學會照顧自己。」阿斯蘭為掩飾笑意把茶杯遞到臉前。
「阿斯蘭。」基拉斥責似的喊出對方的名字。
「阿斯蘭你又怎麼樣?」
「咦?」阿斯蘭訝異於迪亞哥忽然的提問,一時反應不來。
「別說你壓根兒從沒考慮過?」
「咳,這種事應該順其自然。」彷彿為了增加說話的可信程度,阿斯蘭在最後補充說“就是這樣”。
「好一番我們薩拉議員的發言,有夠體面。」迪亞哥猛地鼓掌,笑得幾乎就要抱著肚子。
這時基拉拿起叉子弄了塊蛋糕送進口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般向阿斯蘭露出意有所求的怪異笑容。
「阿斯蘭,不如我們像小時候般鬥快把蛋糕吃光。」
「才‧不‧要。」阿斯蘭閉上眼揚起眉,仍然故我地慢慢咀嚼著茶點。
「沒趣。」基拉噘起嘴巴以示不滿。
就在回過頭來時眼神剛好和另一邊的伊扎克對出。二人你瞪我,我瞪你了好一陣子。
「要不和我比賽,伊扎克?」
「誰怕誰。」
「別連這個也輸啊,伊扎克。」迪亞哥在一旁搧風點火。
「給我閉嘴,我在什麼時候曾輸過給這傢伙。」
「真的很難說出來呢。」迪亞哥頓了頓,爆發出大笑,「因為實在太多了,多得不知從何說起。」
「迪亞哥你這傢伙…等一下,你竟然偷步,卑鄙的傢伙!」
「你們都適可而止吧。」
一邊是個有著十二歲女兒的父親,一邊是已年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怎麼思考層次卻和小孩子沒兩樣。阿斯蘭邊如此感慨邊細意品嚐著蛋糕中熟悉的味道。
還有杯中那陣似曾相識的淡淡薄荷香氣;拉克絲最喜歡的薄荷茶。
“阿斯蘭的頭髮是藍色的呢。這樣我們的孩子頭髮應該就是紫色的囉?”
腦海浮現出女孩秀麗的粉紅色長髮,既像認真又像在開玩笑似的說著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阿斯蘭把茶杯送到嘴邊啜了一口,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好看的弧度。
「怎麼了?」基拉滿臉好奇地望著阿斯蘭。
他和伊扎克的比賽剛剛以平手告終,嘴角還沾滿了忌廉。
「指什麼?你的嘴角。」阿斯蘭斜眼望向對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你在笑著啊。」基拉拿出紙巾抹嘴巴。
「有嗎?」阿斯蘭優雅地又輕啜一口薄荷茶。
「有,我肯定有。」基拉像個被誣捏的孩子般嘟起嘴,但馬上又豁然開朗起來,「對了,我最近學會了一種新玩意。大家一起玩吧。」



第四節

「卡嘉莉你最近是否胖了?」米莉亞左手輕托著右手肘,認真地摸著下巴打量身前正在切著瓜菜的友人。
「呃?不會吧?」卡嘉莉緊張地轉身望著自己的下圍,似乎忘了手中還握著刀在舞弄著。
「卡嘉莉,小心刀子。」首當其衝的米莉亞抱怨。
「對不起。」卡嘉莉老實賠不是,又轉頭去問拉克絲,「我真的胖了嗎?」
「沒有啊。」拉克絲恬靜一笑。
「其實我說…」在反方向拿著試味碟的艾蓮娜輕吹著碟子,再試了口。
「趕快給我把話說完嘛。」卡嘉莉的心被弄得七上八下。
「我反而覺得是拉克絲稍微長胖了一點。」不知是認同自己的說話還是對味道感到滿意,艾蓮娜邊說邊點點頭。
「哎呀呀?」拉克絲像是吃了一驚般捂著嘴巴。
可能,女孩子大抵都敵不過“胖”的打擊。
「有嗎?我看不出來。」米莉亞和卡嘉莉聽罷一同湊近打量著。
「只是有點點像是胖了的感覺,大概是我看錯了。」
就在這時廚房外傳來某些大型物件跌在地上的巨響,嚇得四人都同時回過頭望。
「那班男生在做什麼了?」米莉亞指摘道。
「出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艾蓮娜解下圍裙便起步。
「真是的。」米莉亞口中唸著不情願,但還是跟著出去。

「夠了,基拉!」
「~~阿斯蘭……~~」說話者由於被對方捂住了嘴巴引致言語不清。
「嘛嘛嘛,有誰可以說說發生什麼事嗎?」瞄了眼橫臥在地上的木椅,又望了望還在扭打作一團的基拉和阿斯蘭,艾蓮娜不能置信地眨眼。
「那傢伙玩遊戲輸了想賴帳。」伊扎克不屑地嗤之以鼻。
「遊戲?」米莉亞不解。
「簡單的猜拳遊戲罷了,但輸掉的一方要被對方說出一個自己的秘密。我們剛好聽到阿斯蘭小時候因為看到可愛的女孩子,看得呆了掉到湖裡。」迪亞哥帶著壞心眼的笑容解釋。
「沒,才不是這樣。」阿斯蘭誇張地揮手抗辯,「我是看到她差點跌進湖中想拉她回來,一時不小心才滑了腳。」
「是認識的人?」迪亞哥眼神帶著捉弄的意味。
「呃…不。只是偶然看見對方,不知怎地就停在那裡看著。」阿斯蘭完全不知已掉進圈套。
「所以不就是因為看得呆掉了才跌入湖裡。」迪亞哥咯咯大笑起來。
「沒,沒有啦…唔~嗚嗚~」
剎那間,發覺自己出糗了的阿斯蘭頓時整張臉漲紅到耳根,口中支支吾吾發出意義不明的音調。

「沒想到阿斯蘭也會這樣呢。」
「唷。」
看到米莉亞和艾蓮娜二人邊說邊笑又再走回廚房裡去,卡嘉莉便問。
「外面剛才是怎麼了?」
「只是在玩遊戲啦。呀…沒什麼。」艾蓮娜有一瞬間意外著何解換了是拉克絲在切菜,但見到旁邊一堆奇形怪狀的蘿蔔便不問而自知。
能把蘿蔔切成那樣其實也相當的不容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艾蓮娜心想。
「看來大家也玩得很高興的樣子。」拉克絲稍微回過頭笑了笑。
「迪亞哥那傢伙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麼愛鬧著玩真讓人頭痛。」米莉亞無耐的雙肩一垂。
「男生嘛,他們的玩具雖然會隨著年齡越變昂貴,內裡還不是個大小孩。在小處對他們多包容一些不是很好嗎?」艾蓮娜回去繼續之前的工作。
「他們剛才到底在吵什麼了?」卡嘉莉坐在房中央擺放生果的廚櫃前嚴謹地捏著麵粉團,大概是在做放在碟子旁邊的裝飾。
這基本上是很安全的,只要你不去猜卡嘉莉做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好像在說阿斯蘭小時候的事。因為想拉一個快要掉進湖裡的小女孩回來,結果反而是自己掉入湖裡。」米莉亞回想起又忍不住笑意。
彷彿有股電流略過拉克絲的腦袋,使她整個人的動作也遲緩下來。
「拉克絲,小心手。」艾蓮娜回過頭想要插話,卻見拉克絲就要切在自己的指頭上。
「呃?痛…」拉克絲愕然地想要抽手,食指還是免不了被刀鋒劃了一下。
刺痛教她反射性握住手掌,白晢的指頭上湧出了鮮紅。
看來並不是夢,那麼便是真的嗎?實現了的約定卻經已被遺忘,還真像他們的風格。
模糊的印象不知被誰惡作劇地譜進了阿斯蘭的樣子,他的聲音,彷彿可以看到小時候的阿斯蘭就這樣混身濕透地立於眼前。患得患失的感覺直教拉克絲一時間抽身不回來,這點她和別人並無二致。
「很痛嗎?」眼見直盯著傷處看的拉克絲,正在替其包扎的艾蓮娜便問。
傷口並沒有很深應該不會很痛,但艾蓮娜覺得不能拿曾身為軍人的自己和對方相提並論。只不過拉克絲的表情並不痛苦,反而像要溢出笑意似的── 溫暖。
「不會,艾蓮娜你好像很在行呢。」拉克絲輕輕搖頭,她原先的工作已改由米莉亞接替。
「熟能生巧,誰叫我家孩子的爹有著心情不好便要跟自己過不去的惡習。可以了。」
「謝謝。」
「怎麼了?你不像會這般不小心。」艾蓮娜在收拾藥箱時若無其事地試探著。
「假如我說那個小女孩可能是我,你會相信嗎?」
「信。為什麼不信?」
「能相信嗎?我自己都不肯定。」拉克絲像個要別人猜啞謎的孩子般笑著。
「是不是事實並不重要,只要你認為是那便是,心裡面的感覺永遠都是最真實的。兩個人會在一起本來就有很多不能夠解釋的存在,我想在這方面你會比我更有體會。感覺是控制不了的,去相信便可以。」天生娃娃臉的艾蓮娜老是教人忘記她其實有著非凡的觸覺。
但拉克絲的下一句話讓艾蓮娜也茫然得反應不過來。
「青之鳥──」
「嗯,在哪裡?」艾蓮娜轉過身,以為拉克絲在自己身後面的窗看到小鳥。
「不用去找也不會飛走,他本來就在你身邊。」
「原來你在說青之鳥的故事嗎?」
拉克絲只是淺淺地笑著。
自己的人生不是早就因為不理智的決定而出現改變?大概會有人嘲笑她這是在走回頭路,但她再也不願意欺騙對方,欺騙自己。也因為這樣傻了一番,她得到了最想要的幸福,找到了長伴著她的青之鳥。有太多事情無法以理性去解答,但至少還有對方值得她去珍惜。
大概就像艾蓮娜所說,去相信便可以了。
「媽媽不好了!」平靜的氣氛突然被喊叫沖散。
「我很好。有什麼事嗎?」每當女兒著急時看起來就更像伊扎克,艾蓮娜不急不緩地打著哈哈。
「爸爸和迪亞哥叔叔出了屋外面好像要打架,基拉叔叔勸不服他們要我來找你。」
艾蓮娜嘴裡嚷著「那可不好了。為什麼會這樣?」邊和伊蓮出去看過究竟,只是表情卻全然沒有半點正在著急的說服力。



第五節

夏日的夕陽將海面染成像火般通紅,剛好可以襯托著岸邊火辣辣的氣氛。
「老頭子,我保證這次是意外。是意外啦~!」阿爾站得遠遠隔岸觀火。
「你有哪次不說是意外?死小鬼你給我記著!…伊扎克你先冷靜點,我可以解釋的。」迪亞哥邊向兒子咒罵,一面應對著橫蠻地揪住自己領口的銀髮友人。
事源在遊戲中輸掉的迪亞哥,被兒子阿爾“意外地”說出了曾稱伊扎克是老婆奴的秘密。所謂禍從口出,這正正是迪亞哥父子倆的通病。其他人都沒有積極插手干預,一來是習慣了,二來是大家都明瞭要制止狂飆中的伊扎克跟自殺無異。
「真是不得了呢。」艾蓮娜在這時悠閒地從屋裡慢步走出來,事情她已聽女兒解釋過。
俗語有云冬前臘鴨只帶只,伊扎克和艾蓮娜一個是急驚風另一個卻是慢郎中。只見她瞪著紅眸子環視了一遍狀況,簡單地說了句「要小心點啊伊扎克」。
「喂,我才是該被擔心的一個吧!」還以為抓到救生圈的迪亞哥不滿地提高了聲調抗議。
「所以我才說要小心點,別弄出人命。」
艾蓮娜的說話似乎讓伊扎克更是起勁。
「喂喂…」迪亞哥就要氣得暈死過去。天下間哪會有這種夫婦,到底還是不是人來?
但天無絕人之路,又被他找到了新的救星。
「米莉亞~~」迪亞哥可憐地嗚咽著。
但見米莉亞只是「哼」了一聲就別開臉。她還在生對方的氣呢,況且這種事已見過不下數千次。不會有問題的,就讓伊扎克代為教訓那個花心大蘿蔔。
「是男人的話就給我乾脆點受死。」伊扎克顯然已不接受任何解釋。
「伊扎克你冷靜點。」迪亞哥節節後退。
剛才不慎踢到的小石子在身後傳來噗通一聲,聽在迪亞哥耳中有夠心寒。
他已經退到架設在海面上的木製通道邊緣。
「冷靜?好……」伊扎克沈吟,「我就給你冷靜!」
說時遲那時快,伊扎克反手執著迪亞哥的衣領施展凌厲的過肩摔,將他整個人拋進海裡去。
飛上半空的水花平息後,海面就再沒有任何反應。
「已經玩夠了,快點給我出來吧。」米莉亞交叉起雙手,沒好氣地瞄了眼海邊。
海面依然沒有改變,只是被風吹過而蕩漾著漣漪。
「我說別玩了啊迪亞哥。」米莉亞背脊竄過一陣戰慄,放開了環抱胸前的手。
看著依然沒有反應的海面米莉亞拔腿就跑到通道上,急得又氣又恨又害怕,大喊著「如果迪亞哥有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就把伊扎克痛罵了一番。伊扎克只能莫名其妙地乾瞪著眼。
「迪亞哥,迪亞哥!我不跟你生氣了,你出來吧…嗚,迪亞哥,我不生你的氣了,你聽到嗎?迪亞哥…」米莉亞趴在木板上對著海面哭喊。她沒想過會這樣的,她不想這樣。
海面忽然伸出一隻手拉著米莉亞嚇得她整個人彈起,不慎也失足掉進水裡去。
「這麼急著向我投懷送抱啊。」迪亞哥以平常吊兒郎當的口吻「唷」了一聲打招呼。
「迪亞哥!」米莉亞淚眼婆娑瞪著對方,臉上的陰霾卻轉為一抹笑顏。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我可愛的老婆大人?」
「你…」得知被對方擺了一道讓米莉亞氣得握拳就搥向迪亞哥的胸口,「太過份了!!衰人,我不理你了!」
「哎呀,我可真的要死了啊。」迪亞哥露出痛苦的表情。
「難道你真的受傷了嗎?」米莉亞信以為真。
「當然囉,你不理我我不就心痛死了嗎?」迪亞哥得意地笑說。
「鬼才信你。」
所謂無仇不成父子,無怨不成夫婦,二個人之間總會有他們特有的相處之道。

「真是的,都以為自己多大了?」阿斯蘭一副受不了似的皺眉頭。
當他的眼角餘光捕捉到拉克絲束著繃帶的指頭時,眉頭也就皺得更緊。
「你的手?」
「只是不小心被割到,不要緊。」拉克絲還以燦爛的笑容。
「對不起,你也累了吧,讓你獨自忙了一整天。」阿斯蘭老實地賠不是。
今天大清早他們便來地球,匆匆載著拉克絲去買了些材料便將她留下來打點,自己又得趕著去開會。雖然拉克絲不會因為這樣而怪責他,但這麼一想就更覺內疚。
說來對方大前天好像提到有點不舒服,可是他近日都被會議的事兒忙得頭昏腦脹而未有追問下去。
「沒有啊。今天芙蕾剛好要在醫院值班,反正我很空閒。」拉克絲只是微微一笑。
其實今天的聚會應該由這邊的女主人芙蕾負責,怎料基拉昨晚才突然致電阿斯蘭家中說原來芙蕾要值班。接著就只是一句『拜託阿斯蘭你了嘛』便將問題都推到對方身上去──完全不顧是否在強人所難,就這樣毫無罪惡感地、老實不客氣地把阿斯蘭早就按排好的計劃全盤打破。
「基拉也真是的,那種事他應該早點通知我嘛。每次都是在最後一刻才把問題拋過來。」提到這點阿斯蘭就覺得有氣。
「容許基拉這樣做的人不是阿斯蘭你嗎?」拉克絲維持著無邪的笑容,說話卻一針見血。
「呃~唔唔唔~」阿斯蘭無言而對,事實的確如此。
“太離譜了,太過份了,你也該學會負點責任吧”像這樣的話阿斯蘭已不知罵過多少遍,但結果還不是又在替對方想辦法,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基拉好歹都已三十多歲,好命的話已經是孩子的父親──還是別期望這種事才好,阿斯蘭可不想三不五時被人在半夜吵醒,還要被對方硬迫著聽其拖著哭腔求助於孩子的問題,叫人怎麼受得了?下次一定不會再讓基拉矇混過去──即使這種“下次”已經不知又下次了多少個下次。
拜託,該給他適可而止吧!阿斯蘭感到胃在隱隱作痛。
「但是──」
「嗯?」阿斯蘭好奇地望向拉克絲。
「容許你這樣的人說來好像是我呢。」
看到阿斯蘭平時稍嫌沉悶的臉正不斷在轉換表情,拉克絲像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般捂嘴偷笑。
「呃?不,這個……」阿斯蘭一臉驚訝。
至今有很多時他仍舊弄不懂拉克絲話中的含意。
阿斯蘭明白對方不是個天真無知,只懂把自己關進溫室中什麼都不聞不問的女孩。對方的冷靜睿智也曾教他又敬又畏──拉克絲對於事情的了解,對於理想的掌握讓她嚴如看透世事的女神般高不可攀。可是,對方卻又有著層出不窮的方法弄得他滿腦子不解──拉克絲活像一個聰明而又佻皮的妖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嬉戲。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如今已經是他最親的人。



終章

阿斯蘭和拉克絲之間的關係其實應該在彼此默認解除婚約的一刻便不存在──他們都這般以為──也從此沒再見過面。二人各自在彼此互不相干的領域中大放異彩,每天忙得連喊累的時間都沒有,四出各地遊走得連身在何方都忘了,但有些事卻始終無法遺忘。想著那段曾經的過去,他們又再獨自走著互不相干的路。
日復日,年復年,過往的伙伴一個接著一個找到了歸宿,最後連基拉也終於和芙蕾在地球完成婚禮,阿斯蘭和拉克絲卻仍是一個人──因為工作太忙了,他們都這般以為。
有太多別的事情等著他們去做,所以每天也過得很充實──他們都這般以為。
忽然有一天,拉克絲失蹤了。
經理人公司、記者、愛戴她的歌迷、認識她的朋友全都發了慌的尋找但都不果。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亦沒有人清楚原因,拉克絲彷彿就像被神隱一般突然人間蒸發掉。
在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就跟當年一樣,由阿斯蘭結束了拉克絲的捉迷藏遊戲。他在一個難以想像的地方,找到了別人都無法找得到的拉克絲──她瑟縮一角,沒有了螢幕上的風采照人,看來只像個徬惶無助,脆弱而又容易受傷的普通女人。
阿斯蘭站在離對方數步之遙的地方,閉口不語,氣氛很是凝重。
拉克絲也感覺到來人投向自己的目光,但她只希望對方當作什麼也沒看見,早點轉身離開。
她可以一個人的,如果只讓她一個人的話。
只要讓她一個人的話。
『這是怎麼一回事?』阿斯蘭說著跟當年一樣的開場白。
『小粉紅壞掉了。』看著手中不會動的圓球,拉克絲說著十足自己風格的話。
『機件老化,能支持到現在已很好。』阿斯蘭的說話也是十足他的風格,依舊是實事求事得近乎殘酷。
『也是,已經幾年了呢?』拉克絲的藍瞳有如湖水般蕩漾著漣漪。
她低著頭,不願意被對方看到自己的動搖。
在小粉紅靜止不動的一剎那,拉克絲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沈默。她再也無法唱出歌來,在錄音室花掉整天時間卻錄不到半首歌,虛無感侵蝕著身體的每一處,幾乎就要顛覆她的自我。
不想被別人看到,現在卻偏偏被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看到。
『放心吧,我會替你修理好它。』阿斯蘭走過來,半蹲在拉克絲跟前。
相隔多年後綠瞳和藍瞳的視線再次交匯,拉克絲的心臟開始不聽使喚地狂跳。
事而勢易,當天綠瞳避開了藍瞳,今天換成藍瞳迴避著綠瞳。
『還可以修得好嗎?』拉克絲別開臉。
這份溫柔只會讓她依戀。
『沒問題,交給我吧。』
『我們的關係也可以嗎?』
阿斯蘭想要拿起哈囉的手停下了動作,以顫抖的聲音說著,『我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你該清楚。』
意思也就是“已經回不去的了”。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失去了的東西怎樣也追不回來。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還是拉克絲‧克萊恩嗎?
為著撫平因冰冷而戰抖的身軀,拉克絲緊抓住臂膀縮起身子。
『──但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拉克絲從突然覆蓋起自己的大衣上感到有雙強而有的手從後抱緊著她。可以感覺到對方傳來的體溫,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正和自己一般難以歇止的激動著。
『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拉克絲?再給我一次機會。』阿斯蘭囁嚅著。
拉克絲沒有回話,只是回抱著對方溫暖的雙手。
彷彿他們之間從來都不需言語。

「會冷嗎?還有沒有覺得不舒服?」阿斯蘭輕柔地說。
偷得浮生半日閒,他正和拉克絲坐在海邊欣賞著地球上日落的景色。
這顆水藍色的星球是如此地不可思議:一切都像沒有規則,但一切卻又像早已有安排似的。
就像他們一樣。
「我們確實都已經不再年輕了呢,說不定再過幾年我便已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拉克絲靠著阿斯蘭的左肩,遠眺著大海。
「你會老的話我也會老,你有皺紋時我也一樣。」阿斯蘭自然地握住拉克絲的手。
「那麼阿斯蘭便是滿臉皺紋的老公公了?」粉紅色的妖精又在拍著翅膀飛舞嬉戲。
「嘛……大概。」阿斯蘭含糊以對。
「我們是註定的一對囉。」
十指緊扣的雙手閃爍著一絲耀目的光芒,見證著二人的關係──他們在五年前已經正式結為夫婦。
當把戒指戴在對方的手上時,同時作出了「不論環境順逆,疾病建康,我將永遠支持、協助你,並愛你,終身不渝」的誓言。
五年後的今天,薩拉家將會有位新成員加入。
「有了身孕?」阿斯蘭瞪大了圓圓的眼睛──大概是因為瞪得太大而變圓了吧。
「對啊。」拉克絲臉上浮出盈盈的笑意。
「就是說我已為人父了嗎?」阿斯蘭指著自己驚呼,不知被拋到哪裡去了的理智似乎正在投訴著自己的明知故問。
「就是這樣。」拉克絲反倒像個沒事人似的附和著。
「真的嗎?」
「如果醫生沒有騙我的話。」
「謝謝你,拉克絲,謝謝。」
「你是否太興奮了,阿斯蘭?」
「對,抱歉。」阿斯蘭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
拉克絲微笑著撫摸自己的腹部。裡面有著他們的孩子,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幸福感。
可是另一方面卻又讓她感到不安。
自己會不會是位好母親呢?能不能盡好養育孩子的責任?最重要的是有著自己和阿斯蘭作為雙親,會不會給孩子帶來過多的負擔?就像當年的她和阿斯蘭,孩子一出生便無可選擇地有著不平凡的身份,他的路註定要比別人難行。想到這點便讓她感到害怕。
這時,拉克絲按於腹前的手被另一隻強大的手覆蓋著,包容著。
阿斯蘭跟她笑著點一下頭,於是拉克絲也回復了笑容。
再熾熱的愛情都會有降溫的一天,而然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瘋狂的愛。但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他們都知道至少還有一個人,會無怨無悔地緊握著自己的手。
『危險!』男孩捉著了女孩的手,『嗯?』
也許從某個遙遠的時空開始,他們緊握著的手便再也分不開。




2005-05-08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18:07:08 PM PERMALINK COM(0)
淚のテーマ
作者:泉


眼前黑白相間的琴鍵是世上最美麗的東西之一,讓我不由得感嘆人類的智慧是何其偉大。
難得從軍後休假回家,父親也說了隨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便樂得提起手自然地放上去琴鍵,開始彈奏起自己鍾愛的曲子── 曾幾何時自己總是彈不好的這首曲子。
那時她恬靜地微笑著說「因為你是個快樂的孩子,這首曲子太過悲傷」。
她,碧琳達老師,教會我彈奏鋼琴樂趣的恩師,就在說過這句話的隔天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事情發生在一年之前……

「尼高爾,你知道嗎?喬治說他的哥哥參軍去了啊。」同班的貝茜誇張地手舞足動。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大學裡面聚滿了在儲物櫃前收拾書本準備回家的學生。
「咦?!真的嗎?」我把已有大半伸進儲物櫃的手抽回來,以不輸貝茜的驚訝回道。
「你也覺得難以置信啊。喬治的哥哥是那麼地溫柔又體貼,實在無法讓人相信。」貝莤說著不解地搖頭。
「最近不是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軍隊嗎?」在我隔鄰的泰迪插話。
「好討厭啊,難道戰爭真的要開始了嗎?呢,尼高爾。」貝莤抱著腮幫子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應該還不至於吧,我聽爸說 plant 仍希望和地球方面協商。」
但話說回來,身為國防委員之一的父親最近不時被召回去開會倒是不假。
「對啊,你父親是國防委員。」泰迪如夢才醒地瞪大雙眼,「如果真的開戰你會不會被強制徵召入伍?」
「怎麼可能,尼高爾他還不只是個孩子而已。」貝茜一副“少來了”地揮手。
「我也快十五歲了,已經是個男子漢。」
沒想到我這麼一說,貝茜和泰迪便抱著肚子幾乎要笑翻在地上。
「這種事等你再長高點才說吧,我也未曾聽聞男子漢說話的聲音會像個小孩。」
「別小看人。」我感到很不是味兒地嘟嚷著。
「我求你別再這樣,不行了~哈哈,看到你這個樣子就更~~哈哈哈~不行了。」
二人看來真的笑得快要掉眼淚,我也只好嘆息著跟他們揮手告別── 下課後便是練習鋼琴的時間。
其實真有這般讓人狂笑不止的嗎?我也是個男子漢啊……將會是。
算了,反正自己還年輕,未來的人生長得很呢,我早晚有一天會是個男子漢。plant 和地球政府方面的談判已經僵持了很久,氣氛更是越來越不樂觀,甚至連向來態度悠閒的父親也不由得有了壓迫感。不過即使真的開戰,我想自己也不會被強制徵召入伍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戰爭,更不明白為什麼人們要去憎恨。擁有不容易生病的強壯身體,和更能有效地吸收知識的頭腦不也是自然人的期望嗎?為什麼我們會被憎恨,我著實不解,但要是我這麼問定必又會被取笑是小孩子。
忽然間我聽到一陣陣優美的鋼琴聲從不遠處傳出,頓時就被深深吸引住。自己有若在琴音的牽引下停在房門前,完全沉醉在這遍音樂之海久久不能自己。
「你喜歡這首曲子嗎,尼高爾?」坐在鋼琴前年約三十歲的女性,說出了幾乎可以跟琴音比美的聲音。
「很喜歡。」我走過去用力點頭,「抱歉我來晚了,碧琳達老師。」
碧琳達本身是大學的音樂老師,在課餘時間還不怕麻煩地指導我彈鋼琴。雖然她是少數生活在殖民星裡面的自然人卻無改我對她的敬愛,我覺得她比很多協調者都更要了不起。
「有嗎?」碧琳達好像真的完然不覺得地溫柔一笑。
「曲子叫什麼名字,老師?」
「我還沒改好名字呢,是最近剛好有的靈感。大家最近都很擔心會不會爆發戰爭。」
「是老師自己作的嗎?好厲害啊。」我毫不吝惜自己的崇拜。
「要不要來試試?琴譜已經完成,有哪裡不清楚可以問我。」碧琳達說著便從鋼琴前的椅子站起來。

「老師要辭職搬去 Junius7?」我吃了一驚,立在原地不會動。
由於過份投入於彈奏而混然忘卻了時間,發現時差不多經已日落西山,所以我決定先送碧琳達回去職員宿舍。雖說職員宿舍位在校內外人無法輕易進來,但我好歹也是男生當然不能任由女性獨自夜歸,況且禍是自己闖出來的。
一路上和碧琳達閒談著有的沒有的,她跟我說下星期便會離開。
「其實我也不捨得,但外子擔心我一個人會有危險,想我搬過去和他一起住。我到了。」碧琳達感慨著無可奈何。
然而眼前的一切讓我明白她的丈夫並非杞人憂天。
碧琳達居住單位的大門口被人以紅漆寫上了「自然人都去死」「快給我滾蛋」等令人極其難堪的字句,就是我看到也不禁火光。
「太過份了。我們去告訴校長,這些事一定是校內的人做的。」
「不用了,沒關係。」碧琳達捉住我的手把我輕輕拉回去,微笑著搖頭。
她的表情在告訴我這些事已經不是第一次,而且已經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為什麼要對老師做這麼過份的事?就因為老師是自然人嗎?太過份了。」我又是氣憤又是內疚。
「可能會被討厭,但我喜歡協調者。我喜歡身為協調者的丈夫,也喜歡同是協調者的尼高爾,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碧琳達伸手輕撫我的頭頂,一如在安慰著被惡夢嚇醒的孩童。
人們為什麼要憎恨?像這般溫柔的碧琳達彷彿就是天上下來的仙女。漂亮動人的她,和藹可親的她,感覺有點像母親卻又不盡相同。我對她有種有別於母親的親切感。
「我也喜歡碧琳達老師。」感到臉上一熱,我羞澀地垂低臉頰。
「謝謝你送我回來。回家的路上請小心點,明天再見。」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間碧琳達明天便要離開。
「明天我想給碧琳達老師送行,可以嗎?」我坐在廚房的高腳椅上踢動著雙腳。
「好啊,要媽媽陪你去嗎?」正在下廚的母親回頭跟我笑了笑。
「不,我自己便可以。」
「這樣好嗎?你自己一個人媽媽會擔心的。」母親露出擔心的神色。
「媽,我不過是到港口一趟而已。」我有神沒氣地嘆息。
「我看還是叫爸爸載你過去。」母親像是沒聽到我的說話般自言自語。
「媽,我已經十四歲了。」我一副請饒了我吧的指摘道,他們怎麼老是當自己的兒子永遠長不大。
「就是說啊,你才十四歲。」母親很是認同地點頭,這讓我更為郁悶。
「媽,飯菜要燒焦了啊。」
「啊,不好了!」母親嘴裡嚷著怎麼辦,頓失方寸。
我看不過眼跳下椅子走上前順手便關上爐火,母親如釋重擔地呵呵一笑。
「還是尼高爾細心,沒有你在家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也是這麼想。說不定母親真的就這樣急壞了似的說著怎麼辦,而當晚新聞便是我們家發生火災。
真不知道誰才是孩子。
「可以吃飯的了,尼高爾你到大廳通知爸爸可以嗎?」
「知道,我這就去。」
儘管父母有時會把我過份保護,但他們對我確實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慈祥,只要我開口不管是什麼東西他們都會給我,自己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爸…」來到大廳時發現父親正在談電話,我便把說話暫時先收回去。
「怎麼可能!」平時穩重的父親臉上盡是驚慌,轉身就大喊著,「開啟電視。」
電視應聲開啟,畫面映出不知是在哪裡的激烈戰況。
〈…地球軍突然向 Junius7 發動攻擊,我軍目前已在奮勇抗敵…〉
接下來畫面上的強光似要把一切都烙進腦海,Junius7 竟在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感覺就像剛剛看到的不過是一套電影,毫無真實感可言。
「核彈…這不可能……」父親原本握在手中的電話幾乎就要滑墜地面。
Junius7 崩潰了意味著會有數以萬計的人失去生命。我剎時像是想起了什麼,拔腿就跑。
「可以吃飯……尼高爾你要到哪兒?」剛從廚房走出來的母親愣在當場問道。
「我出去一會兒。」丟下這句話我便已奪門而出。
記得碧琳達說過她的丈夫在 Junius 7。

「老師,碧琳達老師,請開門,我是尼高爾。有人在家嗎?」
乘坐計程車來到碧琳達的居所,我連按幾次門鐘後又敲著門大喊,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心下一慌伸手扭動門把,沒想到真的被我打開了門。
現在禮貌什麼的全都觸碰不到腦海,我箭步衝了進去。
「老師!」
空蕩蕩的房間隱約傳來自己的回音,現場除了由宿舍提供的家具外幾乎只剩下一台電子琴。
〈…請廣大的市民保持鎮靜……〉
我這才發現電視原來是開著的,証明房間的主人先前還在現場。
不知道自己何解會有這種想法,但我直覺覺得碧琳達會在天台就全速直奔上離現場有二十多層高的天台,全然忘卻世界上還有一種叫自動升降機的東西。
plant 早已調節成晚間時份,儘管還未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也不是能輕易辨物地清楚。可是我還是見到了,見到了碧琳達孤單的身影站在露台邊緣,即時跑過去。
「老師,不要!」我用盡力疾呼,對方卻連頭也不回,一躍而下。
還好被我及時撲過去抓住了對方纖細的手腕,可惜體重的差距加上吸引力幾乎要連我也扯下去,本能抓住露台邊稍微高出來的石駁時已有半個人懸空在外。
「放手尼高爾,連你也會跌下去的。」
「我不要。」緊咬著牙關,手臂幾近發麻。
「放手吧尼高爾,讓我死,讓我到丈夫那裡。」熟悉的聲音哀戚地求死。
「我不要…我喜歡老師,我不要你死,老師不要死!我會保護老師的!」
已經不知自己是怎麼辦得到。我不但有力量爬回去,連帶碧琳達也一併拉了上去。也許從來都不必使用,一直都被當是小孩子,我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為什麼老師要尋死,我不要你死。」接著哇的一聲,竟然是我抱著碧琳達嚎啕大哭。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別哭。」碧琳達反而平和地輕撫著我的頭髮。

和碧琳達一起回到宿舍我便撥了通電話回家,接聽的母親幾乎已經哭得口齒不清,看來這次真的把她嚇壞了。聽到我說自己身在碧琳達家,母親又高高興興地說要早點回來── 能夠自然而然地做到這樣有時我還真覺得是神乎其技。
但我想要是被母親看到我現在臉頰和手臂多處擦傷的狼狽模樣,她大概又要哭了。
「時候不早,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我已經沒事。」碧琳達瞇起紅腫的雙眼笑說。
我瞄了眼時鐘,所謂不早也不過是十時左右。
「我已經不是九時正便要上床睡覺的年紀了啊。」
「你拉著我的手時本來真的覺得你已經長大,但是──」
「但是?」我不解地重覆碧琳達的說話。
「接著你又哭得唏啦哇啦的,果然還是個孩子。」碧琳達有點奸詐地掩著嘴巴偷笑。
碧琳達說的都是事實,我沒辦法提出反駁。
「尼高爾,可以彈首曲子給我聽嗎?」
「可以,老師想聽什麼?」我坐到電子琴前問。
「放在琴前的那首曲子可以嗎?」
「這不就是老師的曲子?」我簡略地掃視過琴譜。
碧琳達點頭表示沒錯,我也就開始投入彈奏之中,以音符代替彼此間的言語。
「彈得實在太好了。你將來一定會是個出色的鋼琴家。」
琴音剛畢便聽到明快的掌聲,碧琳達像是聽到了天籟之音般感動著。
「我覺得自己始終彈不好老師的曲子,可能技術差太遠了呢。」對方過份的稱讚讓我難為情地搔著頭。
「不是。因為你是個快樂的孩子,這首曲子太過悲傷。」碧琳達恬靜地微笑,彷彿這樣最好不過。
「我明天再來探老師可以嗎?」碧琳達把我送到大門口時我問。
「好的,再見。」她扶著木門笑得瞇起雙眼。
「再見,老師晚安。」
「尼高爾。」
我聞聲回過頭。
「希望你光明的未來不至於會被扼殺。」

也許當時我要是能再細心點便會發現碧琳達語氣中的絕望。
可惜我卻沒有察覺到,以為她真的沒事了。
碧琳達曜日被人發現在自己房內氣絕多時── 她在床上割腕自殺,臉容卻像沉睡著般安詳得帶著一絲微笑。一直未有命名的樂譜被人以細膩的筆觸寫上《淚のテーマ》,而放在它上面的是碧琳達的遺書,當中只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碧琳達在跟誰道歉呢?我至今仍然想不通。因為血腥情人節的事嗎?一方面是她的自然人同胞,另一方面是她鍾愛的協調者丈夫,無論是哪一方面都是同樣的殘忍。之後過了沒多久我也加入了軍隊,但不是因為受到任何人強迫,更不是因為憎恨著誰,只是覺得自己也必須起而作戰了。
我並不憎恨自然人,要不然便是憎恨著同是自然人的碧琳達。

在已經明白悲傷為何物的今天我又再彈奏著《淚のテーマ》,不知自己的演奏有沒有進步呢?
還是說,看到了又在徐徐落淚的我,老師你又會笑著說果然還是個孩子。



2005-06-24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17:45:51 PM PERMALINK COM(0)
假如能再一次相遇
作者:泉

第三章

為了讓拉克絲習慣自己的新身份和對狀況有所認知,阿斯蘭在地球多留了兩天。同時顧及不知會有什麼事發生,基拉並沒有同行,就只有阿斯蘭和拉克絲一起回到 plant。
拉克絲喬裝打扮成一名黑短髮的姑娘,haro 也被藏在行李袋裡。不知從何時開始,haro 幾近成了拉克絲的代名詞。另一方面,haro 並不懂得看場合說話,很容易會曝露拉克絲的身份。
「這裡的環境真的很舒服啊,阿斯蘭。」拉克絲彷彿像個久未出門的小孩般雀躍。
他們現正處身於一間教堂前,四周都是綠油油一遍,還有些白色的小花作點綴。其實阿斯蘭並非有意帶拉克絲來這裡,只是在經過途中對方說想下車走走。
「對呢。」阿斯蘭只是微笑著慢慢陪著走。
阿斯蘭的說話總是一句起兩句止,但拉克絲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心裡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只是像這樣並肩而行就感到很滿足,好像從很久以前自己已有這種感覺。偶然無原因地喊著對方的名字,想他回過頭來注意自己。
「如果小粉紅也能一起來散走就好了,好可惜呢。」
「嗯。」阿斯蘭凝視著拉克絲。
拉克絲看來真的很愉快的樣子,不知她現在腦內在想著什麼呢?會否有著和自己過去的片斷?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拉克絲突然探頭過來。
「呃!不,那個,沒什麼。」阿斯蘭尷尬地搖手。
「啊!」拉克絲忽然大喊。
「什,什麼事?」阿斯蘭有點心虛地大吃一驚。
「剛才好像想起了些什麼。」
「真的嗎?」阿斯蘭興奮得提起雙拳。
「但現在好像又忘記了呢。」拉克絲理所當然地回答。
「哎...唔...是這樣啊。」阿斯蘭無奈輕嘆。
「阿斯蘭再露出剛才那種困窘的表情說不定又會想起來啊。」拉克絲像是在打什麼鬼主意般。
「即使你這麼說我也...」阿斯蘭額頭滑下冷汗,“拜託,她腦內到底在記著什麼嘛。”
「抱歉,我好像又說了奇怪的話。」拉克絲毫無罪惡感地笑著。
「不,不用介意。」
「但是,我想這也是因為和阿斯蘭在一起的關係。」
「耶?」阿斯蘭傻愣愣地瞪著眼,對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同時間身後忽然變得人聲吵嚷,不斷有人從教堂裡走出來。
「原來有人在舉行婚禮啊。」拉克絲瞪大亮晶晶的雙眼,「可以過去看看嗎,阿斯蘭?」
「呃?嗯,但請小心點不要暴露身份。」
「謝謝各位光臨兩位新人的結婚典型,現在有請新娘拋出代表祝福的花束。」司儀才剛說畢,在場只要是未婚的女孩子都經已嚴陣以待,燃起無盡的鬥志。
只見新娘雙手往下一沉再往上推,花束就這樣被拋上半空。
拉克絲發現花束正往自己的方向跌過來想退後幾步伸手去接,但可能由於過份專注以致沒為意腳邊的岩石擺設。
「危險!」阿斯蘭立即抱緊正向後倒的拉克絲,「沒受傷嗎?」
「嗯,阿斯蘭。」略帶驚愕的拉克絲抬頭看著對方。
拉克絲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臉頰也在微微發燙。這種似曾相識的心跳感覺是怎麼一會事?自己好像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等待著,一直在等著可是卻始終等不到。
『...他是你的未婚夫...』腦內忽然閃過一絲影像。
「阿斯蘭,是我的未婚夫?」拉克絲脫口而出,臉上充斥著不知是驚訝還是歡愉。
「我...」阿斯蘭臉上同時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兩位沒事嗎?但也恭喜你們。」先前的司儀這時出現。
「耶?」阿斯蘭和拉克絲一同循著司儀的視線低頭。
一束以百合作主體的花束奇蹟似地被二人互相捉緊的手穩穩抓住。
「願新娘的祝福能讓你們成為下一對喜結良緣的情侶。」
「不,其實,就是那個,我們並不是你們說的那種關係。」阿斯蘭早已羞得亂七八糟。
「不是嗎?但剛才那個女孩不是說對方是她的未婚夫麼。」來看熱鬧的少女們在七嘴八舌。
「耶?!呃、不...所以、那個~~~該怎麼說...」 阿斯蘭無法整合好口中的說話。
「新娘的祝福,我們就誠心接受了。謝謝,也祝你們幸福。」
既然拉克絲大方地接受祝福,各人也就回去繼續舉行婚禮。
「雖然我們確實曾經有過婚約,但是...」阿斯蘭想要解釋。
「阿斯蘭想說婚約已經被解除了吧?我應該喜歡基拉,應該是這樣吧?」拉克絲凝視著手中的花束。
她記不起對基拉有過心動的感覺,卻清楚對阿斯蘭有心跳的緊張感。上天為什麼要讓現在的自己喜歡阿斯蘭?這種玩笑也實在太為難人了。
「拉克絲,我...」阿斯蘭收回想要伸出的手。
清醒點吧阿斯蘭,她的肩膀已經沒有了能容納自己這雙手的位置,亦不可以這樣做。
但是拉克絲,為什麼你要露出這種受傷害的表情?選擇基拉的人不是你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說一句話就走。既然已經放手,我在你心裡還剩下些什麼,你在我心裡又剩下些什麼?
「我們走了好嗎?」拉克絲假裝出笑臉。
「好的。」
回到車廂內二人一直維持著侷促的氣氛,不知該說些什麼。
「拉克絲,這裡就是你家。」阿斯蘭說著停下車子。
「阿斯蘭不是說曾經被破壞過的嗎?」拉克絲看著車前漂亮的大宅,完全不像曾被空置過。
「因為我稍微修葺過。」阿斯蘭有風度地替拉克絲開車門。
阿斯蘭口中的稍微其實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替大宅重新裝修的結果。
「為什麼?」拉克絲牽著阿斯蘭的手站起來。
「耶?這個...該怎麼說,只是覺得或許有一天你會想回去。」阿斯蘭若有所思般望向大宅。
「就只是因為這樣?」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阿斯蘭推開大門讓拉克絲走進屋內。
『歡迎回來,拉克絲。』門的背後,竟在拉克絲眼前出現了模糊的影像。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身影,拉克絲反射性地回應對方伸出的手。
「父親大人...」力量彷彿瞬間從拉克絲身上流走,整個人軟綿綿地就往下倒。
「拉克絲!」阿斯蘭慌忙扶住對方。
在阿斯蘭驚惶的臉容中,拉克絲慢慢失去知覺。

『父親大人,你在那裡?』拉克絲在漆黑中尋找著父親的身影。
『拉克絲,我可愛的女兒。』西格爾向對方伸手。
拉克絲正欲跑過去卻見父親臉容扭曲倒臥在血泊之中。
『不要... 是誰?是誰這麼做?』拉克絲震怒之中感到有人在身後。
就在轉身看到那人臉孔的瞬間,拉克絲嚇得從夢中驚醒。
「拉克絲,拉克絲,怎麼了?拉克絲。」
「不要過來!」映入眼簾的是夢中那名兇手的臉孔,拉克絲反射性將對方推開。
「對不起,我只是聽到你突然大叫所以進來看看。沒事嗎?」阿斯蘭慌忙連退幾步。
「我為什麼...這裡是那兒?」拉克絲慢慢回復清醒。
「這裡是我的房間,啊~不過我一直在廳外面,之前只是剛剛進來...呃?」阿斯蘭手忙腳亂不知從何解釋,卻發現拉克絲原來在笑著。
「嘻,剛才真抱歉。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懷疑阿斯蘭。」
看到拉克絲回復笑容,阿斯蘭才敢舒一口氣。
「沒事嗎?你突然暈倒了,剛剛又掙扎得很厲害。做惡夢了嗎?」
「嗯,很可怕的夢。」拉克絲臉色又沈下去。
阿斯蘭感到心裡抽了一下,「我進來時聽到你喊著“父親大人”,是否記起了些什麼?」
「我似乎想起關於父親的事,看到他被殺死了。」拉克絲猶豫地望著阿斯蘭。
她仍然記得很清楚夢裡看到的人是阿斯蘭,但是不可能的,兇手不可以是眼前這個溫柔親切,這個曾是自己未婚夫的阿斯蘭。
「你有事想問我嗎?」阿斯蘭看出拉克絲的焦慮。
「不,為什麼?」拉克絲下意識別開臉,「明天再說可以嗎?我想早點休息。」
「抱歉,我也不妨礙你休息了。我會在客廳,你有需要隨時也可以找我。」阿斯蘭不禁有種暫時鬆口氣的感覺。
父親間接害死了西格爾,自己怎樣都脫不了責任。當然他也並非希望拉克絲永遠無法回復記憶,但即使只是再多一天,他也希望能夠延遲對方回復那種忽視自己的冷漠眼神。
「謝謝你,晚安阿斯蘭。」
「哪裡。晚安。」阿斯蘭微笑一下,離開前替拉克絲關燈並掩上房門。
拉克絲整晚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每當合上眼便看到倒臥血泊的父親和拿著槍的阿斯蘭。
「阿斯蘭,請問你睡了嗎?」拉克絲下床打開房門輕喚。
發現沒人回應她便躡手躡腳走到大廳,也就看到阿斯蘭安靜地在沙發上睡著。但可能由於沙發太窄,他只是稍微動了動便將身上的毯子弄跌了一大角,而感到有點冷的他本能地縮了縮身子。
覺得對方這個樣子很可愛的拉克絲輕輕偷笑,走上前想要替阿斯蘭蓋好毯子,這才發現那張清秀的臉龐如今竟緊皺起眉頭。
難道你的夢也是痛苦的嗎,阿斯蘭?但是為什麼,你在為什麼痛苦?
其實在這一刻我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對,我已經想起了呢,阿斯蘭。
因為我是拉克絲‧克萊恩,而你是阿斯蘭‧薩拉,因為這兩個我們不能選擇不去背負的身份。我們當初因為它們而相識、繼而相愛,但最後也因為它們而必須相拒、必須分離。
「...拉克絲...」阿斯蘭喃喃說著夢話,「...對不...殺死了你的父親,對不起...」
拉克絲只是靜靜地轉過身,任由窗外透進的微光照著她的眼角在閃閃發光。
想不到回復記憶後感覺會是出奇地差呢。既然註定自己和阿斯蘭不能在一起,為什麼又要給他們沒有希望的機會?讓她再一次傷害對方,也再一次傷害自己。但是阿斯蘭,我一直也沒恨過你,甚至沒有怪責過你。所以你這個痛苦的夢,請讓我一起帶走。
原諒我沒勇氣跟你說再見,只能再一次不辭而別。也許,我們都沒自己想像中般堅強和放得下。

**************************************************
第四章

「醒了嗎拉克絲?」阿斯蘭又扣了扣房門,始終沒人回應便微推開門往內探頭,「抱歉,我要進來了。拉克絲?」
陽光從被風吹起的窗簾縫間溜進房中,被舖整齊地平躺在床上,房裡明顯空無一人。
阿斯蘭起初以為拉克絲只是在屋內走走,可是越找越不對勁,對方根本就不在屋內。
「難道?對了,haro。」阿斯蘭心念一轉,也顧不得禮節就跑去打開拉克絲的行理袋。
果然,裡面原本放著 haro 的地方只剩下一個空洞,這証明了拉克絲不打算再回來的決心。
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拉克絲?
「為什麼?為什麼,拉克絲?」阿斯蘭低哼一聲便衝出大門口。

不管是拉克絲的家或是附近的大街小行,阿斯蘭一直找一直找直到如今夜幕逐漸低垂還是找不到拉克絲的蹤影。基拉和卡嘉莉都說拉克絲沒跟他們表示過什麼,卡嘉莉亦查過已從 plant 出發到奧布的航班中,並沒發現拉克絲使用的假身份,她人應該還在 plant。
拖著因失望而疲累的身軀來到廣場,阿斯蘭抬頭望向中央那塊大型螢幕。已經很久不曾播放過拉克絲的歌,眼下的歌星是誰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只是內裡的歌詞卻字字觸痛了他的內心。
“為何你再來,撥動我心跳”
為什麼?他也很想知道。
就在這時,阿斯蘭的手提電話突然響起。
「諾茵,是你嗎?」阿斯蘭緊張地接過電話。
諾茵,拉克絲現時的假身份。阿斯蘭似乎並未因自己的不冷靜而失言,理智優先的性格到底是可悲還是可喜?
沈默半晌,電話傳出帶著笑意的聲音,『為什麼阿斯蘭會知道是我?』
「你在那裡?你一個人在 plant 很危險的,我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我已經大致上回復記憶,不用再麻煩阿斯蘭。』
拉克絲的說話有如利刀般刺進阿斯蘭的心窩,差點教他連電話也握不緊。
「為什麼?至少讓我平安地送你回去奧布。」阿斯蘭假裝平靜。
電話的另一邊忽然變得沈默,也因此可以清楚聽到彼方的雜聲,竟然和大螢幕上播著的一模一樣。
“難道拉克絲也在附近?”阿斯蘭立時轉身留意著四周。
這時的拉克絲抱著電話站在電話亭內。
『還在嗎?是否出了什麼事?』話筒中傳來阿斯蘭緊張萬分的聲音。
「對不起,我還在。」拉克絲回答。
『你在那裡?我來找你。』
「不用了。見面的話我可能又說不出口。」拉克絲感到心一直往下沈,「其實我 ...」
但說話始終無法完成。時間,似乎從來都不打算要配合他們。
「拉克絲‧克萊恩。」一把陌生的男性聲音從電話亭外傳進。
聽到呼喚拉克絲習慣性地回過頭,但很快便心知不妙,於是假裝已說完電話走出電話亭外。
「我想這位小姐你還不能離開。」剛才說話的男人走上前。
拉克絲左右望了望,男人身旁同樣穿著黑西裝的同伴似乎也沒打算讓路,這人看來是頭領。
「果然如線報所說是個拿著 haro 的女孩。這東西你是怎麼得來的?」頭領望著 haro,對拉克絲提出質問。
拉克絲猶豫著該怎樣回應。曾身為偶像歌手的她聲音很容易被對方認出,但沉默也不是個好辦法。
「無論如何還請小姐合作點跟我們回去。只要証明你並非叛國罪的逃犯拉克絲‧克萊恩,我們不會為難你。」頭領示意同伴帶走拉克絲。
「合作點,免得要我們使用武力。」對方捉住拉克絲的手。
「放開她!」
有著藍色頭髮的青年再一次守護在拉克絲身前。但不論是多少次,他都會這麼做。
「你們是什麼人,想怎樣?」對方是什麼來頭阿斯蘭當然心裡有數。
但不管是什麼人,他都不會交出拉克絲。
「阿斯蘭‧薩拉?你沒權干預國家安全局的工作,請你立即讓開。」頭領命令說。
「就算是國家安全局也沒權無故捉人。在 plant 上人們是受法律保障的。」阿斯蘭駁回去。
「我們有理由懷她是在逃的罪犯拉克絲‧克萊恩。」
「你們根本沒證據証明她就是拉克絲‧克萊恩,只是在濫用權力。她叫諾茵,也有合法的身份証明。」
「她是不是拉克絲‧克萊恩我們自會核實。假如你們再不合作,我們便會採取武力行動。」頭領說罷和其他特務一同拔出手槍威嚇。
阿斯蘭沈默了半晌,「我明白了。但可以讓我跟她說幾句嗎?」
「給你們三分鐘的時間。」頭領點頭。
「沒事的,他們只是想確認你的身份。」阿斯蘭假作要安慰般抱著拉克絲,輕聲在她耳邊說,「我放手後數三聲立即向左跑。」
「可以了嗎?不要再妨礙我們工作,阿斯蘭‧薩拉。」
「可以了。」阿斯蘭放手退開。
“一 ... 二 ...”拉克絲在心裡默念著。
「走吧。」其中兩名特務走上前。
“三”拉克絲一如阿斯蘭之前所言就往左跑,不曾有過半點懷疑。
如此同時,阿斯蘭趁對方愕然的瞬間擊倒兩名特務,並將其中一名推向其他人後拔腿就跑。
「開槍,別讓他們逃走!」
拉克絲清楚聽到身後激烈的槍聲但越跑便越感乏力,她想回過頭親眼確認阿斯蘭也安全無抱恙。
「別停下來。我的車子在前面,快進去。」阿斯蘭說完又轉身開槍牽制追兵,接著也跳進車內,「趴低身,子彈可能會打進來。」
阿斯蘭大腳踩向油門突破追兵的圍網一直向前走。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四周渺無人煙而且漆黑一遍,確實非常適合用作匿藏。
「我想暫時不會有問題的了。你有沒有受傷?」阿斯蘭躺向駕駛座的椅背,呼吸略為急速。
「因為阿斯蘭我才沒事,現在連累你也會被通緝。」
「你沒事就好了。」
「但阿斯蘭為什麼會找到我?」
「我當時原本也在廣場...」阿斯蘭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
「怎麼了,阿斯蘭?」拉克絲漸漸感到不對勁,對方急速的呼吸聲始終沒有緩和的跡象。
見阿斯蘭良久也未有回應拉克絲擔心地伸手想確認對方的位置,沒想到竟從手上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阿斯蘭你沒事嗎?」拉克絲慌忙打開車頂的燈。
只見對方慘白的臉龐上顯得萬分痛苦,雙手因某種原因緊壓著側腹。
拉克絲按捺住身軀的抖震拿開阿斯蘭按住腹部的手。剎那間,她像是要制止自己驚喊般用力捂住口,卻無法制止有如潰堤般湧出的淚水。但和凌亂的思緒相反,心卻是前所未有地肯定。
她不可以失去阿斯蘭,她將不惜一切代價。
正當拉克絲操作著將汽車轉為自動導航時阿斯蘭稍微轉醒過來,微睜開眼望向在忙著的女孩。
「放心吧,我們很快便到醫院。」拉克絲輕柔地說著。
「不能去。」阿斯蘭想要拉著對方的手。
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力度,只有沾滿了血的手附在拉克絲臂上,但他一定要阻止。
「不去醫院你會死的。」
「去了... 死的就是你。不要去。」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這次請讓我來守護你,阿斯蘭。」拉克絲提起對方染血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不要去,我求你...」阿斯蘭終於支持不住又再暈死過去。
合上的眼簾,把他早已滿溢眼眶的淚水徐徐滑下。

幾乎像早就部署好般拉克絲才剛在醫院出現,那邊廂特工已經趕至,原來一直還不知道阿斯蘭受傷的就只有自己。手術中的紅燈還在亮著,但她卻沒有能等到得知結果的時間。是悲?是喜?
被抓回國家安全局總部後已不知被問了多次話,拉克絲最終被關進這個獨立的囚室中等待判決。在司法部作出裁決之前她都不允許跟外界聯絡,而外界也不允許和她接觸,她連阿斯蘭是死是活也無從得知。可是自己將會落得什麼下場,打從決定去醫院的那一刻已很清楚。
叛國罪的刑罰是宇宙飄流。直到窒息而死前的一刻,她都得孤獨地被漆黑的宇宙環抱。阿斯蘭知道,所以選擇了不去醫院,她知道,卻選擇了去醫院。相反的選擇,相同的心情,為的其實都是對方。
她從來都不會為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因為她在作出決定之前都已經早人一步了解到後果。唯獨和阿斯蘭的關係卻讓她徹底失算,也許感情本來就不該拿來計算,也沒法計算得到。
不是完全沒想過要去接受,接受這位因為父母之命而突然成了自己未婚夫的男孩,但他們會在一起畢竟是,太容易了嗎?太被人刻意安排了嗎?她曾多番試探阿斯蘭的心意,但都得不到回應,想要關心對方,卻都被冷漠地回絕。不曾說過愛,甚至除了因為束約之外,阿斯蘭從來不曾需要過自己。在她面前永遠都只是一個包裝得完美無瑕的阿斯蘭,縱使她能看出對方的痛苦,卻無法也不被允許去關心。
在等待中耐性和自信日漸流失,基拉的出現和時代的改變更順理成章促成他們作出了斷。一起時不曾向對方說過愛你,分開時也不曾說過再見,彷彿早已有了默契般平淡得不值一提。可是她失算了,原來連在他們之間的並非單純一條顯淺而又脆弱的婚姻束縛,只可惜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他們彼此都多了其他需要兼顧的人和事。就算了解到愛是存在的,也不選擇在如今無法挽回的時候說出來,徒添大家的痛苦。
所以她選擇了離開。離開阿斯蘭,離開過去的一切和基拉去到地球,過著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希望讓這份“差異”撫平自己中心的情感。她和阿斯蘭遇上了,卻又錯過了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扮演好現在的角色,心裡的感覺只能讓它永遠成為秘密。
偏偏命運卻要嘲弄他們都太過高估自己的能力,一場大病讓她失去記憶,忘卻該堅守的位置。他們越是要解開連在彼此之間的線,線便越是緊緊糾纏在一起,越是分不開。
拉克絲抬頭從那僅有的鐵窗看著外面的星空,不其然哼唱著:

在這寂靜的夜裡,我等待著你
等你來取回那時忘了帶走的微笑
自從上次別離,時間腳步輕移
回憶也添溫柔幾許
我總是如此祈盼
但願你在繁星降臨之地
綻放著笑靨
即使如今相隔天涯,相信我倆仍將重聚
在寂靜的夜裡...

也許要是她和阿斯蘭不是那麼理智,不是那麼清醒,幸福也就不會離他們這般遙遠。可惜現實當中也許、假如、如果從來都不曾存在過,這裡從來沒有所謂的再一次,因為就只是一次,僅此的唯一一次。

「起來。喂,起來。」
被推醒的拉克絲皺了皺眉睜開眼睛。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醒來已是天亮。
「司法部已經有了結果,你要到庭上聽判。」囚室的警衛說。
自己的結果是肯定的,拉克絲想知的另一件事。
「請問你知道阿斯蘭‧薩拉現在怎樣嗎?」
「聽說昨天晚上已經死了。動作快點。」
「我說的是阿斯蘭,評議會前議長的兒子阿斯蘭‧薩拉。你會否弄錯了?」
「我當然知道是誰。院方的而且確說他已經死了。走快點,不要替我惹麻煩。」警衛催促說。
就在拉克絲被帶到庭上不久,司法部七名大法官也依序走到自己的法官席上。
「根據犯人所作的證供和其他證據,在座七名大法官一致裁定拉克絲‧克萊恩叛國罪名成立。」司法部部長,亦是 plant 最高法官路易絲‧萊特納將一塊黑絲巾蓋在頭上,「本席現宣判,拉克絲‧克萊恩被判宇宙飄流。你有權提出上訴,申請複審。」
「我放棄要求複審,只希望可以領回自己的 haro 。」拉克絲閉起雙眼,並沒有過於激動的反應。
「你要放棄上訴的權利?」路易絲問。
「是的。」
「假如你放棄上訴,刑法將會即時執行,你是否清楚?」
「是的,我很清楚。」
「本席再問一次,你是否決定放棄上訴的權利?」
「是的,我放棄要求複審。」
「那麼本席批准你的要求。刑法即日執行,把她帶下去。」
當拉克絲終於取回 haro 時,小小的圓球並沒像往常般吵嚷起來,大概是被關上電源了。小粉紅,還是說你也像我一樣知道那個人已經走了?
「有勞你們將犯人押解到港口。」庭警將拉克絲連同文件轉交給囚車上的士兵。
「是。」士兵簡單地敬禮後便關上車門。
拉克絲全程也表現合作,只是異常沈靜地凝望著手中因被關上電源而安靜的 haro。
「還真是一樣地亂來,就那麼急著想死嗎?」身邊的士兵自言自語。
想死嗎?拉克絲自問並沒感性到會因得知阿斯蘭的死訊而自尋短見,只是麻木了。沒特別想過去尋死,也不特別想去求生,想也好,不想也罷,what is done is done。已經感到很累了。
「point d 呼叫 point a,你們那邊怎樣了?」士兵地拿起通話器。
『雖然情況有點突然但請照原定計劃,地點是二號閘口。』通話器傳來回答。
「了解。」士兵瞥了拉克絲一眼,「別讓你身邊的那個傢伙亂來,不然把事情弄假成真了我可不負責。」
『我知道。就這樣。』
收起通話器後士兵敲了敲前面將駕駛座完全隔開的鐵板,接著在鐵板上打開了一個小窗口。
「他們在二號閘口。」士兵說。
「明白了。」司機透過倒後鏡看了看車內,「她沒什麼吧?」
「除了像靈魂出竅般動也沒動過外,沒什麼不妥。」士兵輕浮地笑著,「要不要交換位置讓你和她獨處一會?這可是個趁虛而入的好機會啊,如何?我不會說出去的。」
「閉...閉嘴,誰會做這種事了!」司機臉紅著啪地關上窗口。
「嗯嗯,那麼請多多加油吧,司機先生。」士兵聳聳肩,回頭瞄了眼仍舊原封不動地坐著的拉克絲。
沒有流淚,沒有悲傷,沒有表情,只是靜靜地凝望著手中粉紅色的圓球。腦中有想著什麼嗎?沒有人知道,她的想法從來沒有人真正了解。又或者該說,大家一直都以自己喜歡的角度去了解她。
不過始終很難想像連這種騷動竟也無法取得對方的注意,心中驚嘆阿斯蘭竟會對拉克絲有著這種影響力,差點把擬定好的計劃都攪亂了。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嗎?不得不崇拜最早說出這句話的人有先見之名。反正自己的座右銘是搞不懂的事就不要去自尋煩惱,他不打算改變自己既有的一套價值觀。
「就送到這裡,你也知道自己最近很出名不宜露面。」士兵下車後走到駕駛座旁說。
「哼,你擔心自己好了。有事我不會保釋你的。」司機悶哼一聲。
「放心,到時我會非常誠實地供出你這位主謀來自保。就這樣。」
士兵輕拍車門後帶著拉克絲進入港口,並順利地照著安排來到二號閘口。
「那麼我的任務也就到此為止。」士兵先讓拉克絲登機,把文件轉交給一名機組乘員後敬禮。
「辛苦了,接下的交給我們。」對方回禮。
「祝你們一路順風。還想珍惜的話,這次就不要隨便放手。」
雖然拉克絲覺得好像曾在那裡聽過士兵的聲音,但卻由始至終都沒抬頭看對方的臉,而對方的聲音亦隨著慢慢關上的機門逐漸遠去,太空船已開始駛離港口。
機艙內空無一點聲音,拉克絲於是撥開 haro 的電源。
「拉克絲,精神好。」haro “開口”便說。
看著仍是一貫精神奕奕的 haro,拉克絲微微牽動嘴角。
無知其實可以是一種幸福。
「阿斯蘭,精神好。」haro 閃動著雙眼。
不是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但“如果能回到初相識的日子”的想法卻不斷在腦海中出現。原本應該滴在粉紅色圓球上的水珠,卻只能在無重的環境中向四周飄散。
「怎麼了拉克絲?」擔憂而又熟悉的聲音忽然在遠方響起。
拉克絲愕然抬頭,卻不見那個人的身影。
剛才會是自己奇蹟地出現幻覺嗎?還是對方離開後仍然放不下自己?
「... 放心吧,伊扎克給我們的路線不會有問題的,他的辦事能力很強,說到便會做到。控制方面暫時拜託馬奇恩你了,我出去一下...」通往駕駛室的門再次被打開,男孩邊對內裡的同伴說邊走出來。
熟悉的藍髮,熟悉的聲音,是他,是他,是他 ...
「阿斯蘭!」拉克絲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飛向男孩的方向。
「危險,拉克絲。」阿斯蘭趕緊接著迎面而來的女孩,免得她撞上鋼壁。
「是真的嗎?真的是你本人嗎,阿斯蘭?」
「沒錯,是我本人。雖然對 plant 來說阿斯蘭‧薩拉這個人已經死了。」阿斯蘭溫柔地微笑著。
「為什麼?」拉克絲忽然垂低頭讓人看不到表情。
「因為國防局的人把我看得太緊了,只有這麼做才能脫身。借用假死也是多得伊扎克他們幫忙,我又欠他們一個人情了。」
「為什麼?為了我?」拉克絲抬頭望著阿斯蘭。
「... 我當然也是為了自己。我希望,不,我有責任平安送你回去奧布。」阿斯蘭回避拉克絲的目光,同時鬆開扶住對方的手。
「阿斯蘭對我就只有責任嗎?」
「我...」阿斯蘭突然臉色擦白按住側腹,額頭瞬即滿是冷汗。
「你等一下,我去找人來幫忙。」
拉克絲左右張望,剛才好像聽到阿斯蘭說駕駛太空船的人是馬奇恩,於是就走了進去。
「你還是這麼愛亂來啊。早就警告過你不要亂動,你以為自己真的沒事嗎?」馬奇恩暫將太空船改為自動操控,先出來替阿斯蘭打止痛劑。
「對不起。」痛楚得以舒緩,阿斯蘭解開軍服的領口讓自己好過點。
「這東西只能暫時消除痛楚。雖說你現在只是假死,但再這麼下去真的死了也不出奇。」馬奇恩收好藥箱,轉身跟拉克絲說,「接下來他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再進來找我。給他多喝點水吧,水和食物都放在那個櫃內,最重要是讓他安份點別再亂動。」
拉克絲點點頭,從櫃子拿了樽水給阿斯蘭。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阿斯蘭接過水樽後發現拉克絲想伸手替自己抹汗,側頭避開,「這個讓我自己來便可以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阿斯蘭。」拉克絲動了怒容。
「是這樣啊。所以你選擇離開是正確的。」阿斯蘭自嘲地看著水樽。
「這麼想會讓你覺得舒服點嗎?」
「不然你想我怎樣?我... 我...」阿斯蘭皺起眉頭。
「不是我想你怎樣,是你自己真正想要怎樣。」
沒有回答。一直都是這樣,每當談及這類問題時阿斯蘭都會躲起來,從來不曾得過回應。但今天拉克絲不再打算讓他蒙混過去,她要知道答案,也要讓阿斯蘭知道自己的答覆。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為什麼不讓我關心你?我並不想只見到你的堅強,也希望可以分擔你的軟弱。你以為只讓我看到一個完美無瑕的阿斯蘭對我就是好了嗎?你錯了,你只是自私地在自我陶醉。」
「原來我一直讓你這麼痛苦嗎?」
「看著你的人痛苦,但到頭來最辛苦的人只會是你自己。」
「就如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世上也沒永遠的朋友,必須清楚自己的弱點,但絕不能讓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當你跌倒的時候,只要你沒辨辦法自己立即站起來,身邊的人就會搶著來將你踩得永不翻身。這就是父親大人從小給我的訊息。」阿斯蘭苦笑著,「我想不認同這種想法,結果卻連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都不知道。像我這種人無法給任何人帶來幸福,你要走我也沒權阻止你。我怎麼可以阻止你?」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問過我和你結婚真的好嗎?」
阿斯蘭點點頭表示記得。
「這就是我的答覆。」拉克絲輕輕在阿斯蘭唇上親了一下。
「拉克絲 ...」
一時間,二人只能尷尬地四目交投。
「可惜對阿斯蘭‧薩拉和拉克絲‧克萊恩來說,已經太遲了。」拉克絲頓了頓,「因為他們已經是死去的人,但對我們來說卻剛好是個開始。」
「這是什麼意思?」阿斯蘭迷惑地望著眼前水藍色的瞳孔。
「你不是說對 plant 來說阿斯蘭‧薩拉這個人已經死了嗎?同樣,拉克絲‧克萊恩這個人亦因為叛國罪被處決掉。我們已經是不該存在的人,但事實我們都還存在。」
「只要還活著...」
「一切也可以重頭來過。」拉克絲把阿斯蘭的話接下去。
「可以嗎?這樣對基拉和卡嘉莉公平嗎?」
「沒試過誰也不知道結果,而且維持現狀也不見得就是對他們公平。不趁現在弄清楚,我們誰都無法全心全意去接受另一個人,將來的傷害只會更大。不是要否定過去,也不一定會有什麼改變,但該做些什麼,可以做些什麼,就讓我們一起重新學習吧,包括我們的關係。」
「也是呢。」
「alex‧tino。」拉克絲突然開口說。
「嗯?」阿斯蘭狐惑地瞪大眼。
「這是阿斯蘭以後的名字。」拉克絲天真地笑著。
「為什麼?」
「這個是...」拉克絲奸詐豎起食指,「秘密。」
「吓?算了,也不錯。」

曜日 plant 政府低調公開了阿斯蘭‧薩拉和拉克絲‧克萊恩二人的死訊。這對曾經一度因傳出婚約而成為城中焦點的主人翁,正在部份人的婉惜中結束了短暫的傳奇。可是卻沒多少人留意到,當天在奧布乘員名單中,卻出現了 alex‧tino 這個名字。


2005-01-16


Sunday, December 04, 2022 17:44:46 PM PERMALINK COM(0)
假如能再一次相遇
作者:泉


第一章

「...同為軍人,我比誰都了解士兵和其家人...家人...」原本正說得慷慨激昂的伊扎克忽然臉色一沉。
「在戰後的需要。」迪亞哥懶洋洋地攤在沙發上。
「我記得的不要吵。每個軍人都是我們國家的英雄,我當選後不但會替在職軍人爭取更好的待遇,更加...更加...」伊扎克臉上再次佈滿黑線。
「更加會改善政府對捐軀者家屬的照顧和援助。我說伊扎克,你真的有好好背熟自己的政綱嗎?」另一旁的阿斯蘭已經快要看不下去。
「我說過我記得,不用你們一句一句的提!吵死了。」伊扎克惱羞成怒。
「原來你知道自己每句都要別人提醒的嗎?」迪亞哥揚起眉頭聳聳肩。
「迪亞哥你這傢伙有什麼不滿嗎!像這種笑死人的廢話叫我怎麼說得出口?完全沒半點實質性的改革不就只是自吹自雷的大話罷了。」伊扎克大力拍了一下文稿。
「伊扎克你不如還是放棄參選好了。」迪亞哥冒死的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的能力嗎?」伊扎克抓住迪亞哥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抽離沙發,「還有為什麼我要穿成這個模樣?!像個小丑似的,我現在是要去做秀嗎?」
「性格,我是擔心你的性格,要搞政治不能凡事實話實說啊。還有演詞是阿斯蘭寫的,要抱怨請找他。」
「難道我就要說些有的沒有的大話了嗎?」
「你要參政就要懂得說點動聽的大話,要懂得演戲爭取民望,這和軍隊不同。我們現在是參加選舉,不是辦司政方案,概括的說法可以讓自己留有餘地。」阿斯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當然知道。可惡,不許嘆氣!!」伊扎克終於發飆了,還好阿斯蘭已事先把附近可以摔破的東西都收起。
由於阿斯蘭的家比較接近辯論會會場而被要求成為臨時競選總部,現在他們三個人均在客廳。
阿斯蘭和迪亞哥自然是伊扎克的助選員。三人打從早上便開始採排直到已時近黃昏,但一如所見,事情進行得並不怎麼順利,而且伊扎克的耐性似乎經已到了極限。阿斯蘭此刻可是深深明白到當天迪亞哥嚷著“為了保護房間”的意思。
「你的一舉一動也可能是勝負的關鍵,所以不能老是亂發脾氣,對手會利用這點來攻擊你。」阿斯蘭感嘆著。
「嘖,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伊扎克像個剛被說教完的孩子般坐在地毯上。
「只是知道是不行的,你要真正去做。」
「囉嗦。」
阿斯蘭又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大家也明白伊扎克能忍耐到現在才發飆已是個大躍進。換作是以前,說不定老早就像支箭般衝出了客廳。但正如迪亞哥先前所言,很難將伊扎克和善用權謀的政治家聯想在一起。
「不如先休息一會兒吧,我試試看還可不可以將演詞改得順暢一點。」
「讚成,反正我的肚子快餓扁了。我去買些吃的回來,你們要什麼?」迪亞哥瞬間變得精神抖擻。
「麻煩你我要一份三文治。」阿斯蘭說著走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提電腦前,準備修改演講詞。
「沒問題,伊扎克你呢?」
「不用,我不餓。」伊扎克顯得心神恍惚。
「這幾天你都吃得很少嘛。我到時看看有什麼好吃的買回來給你好了。我走了。」迪亞哥說完便走向玄關。
阿斯蘭望了望伊扎克,「覺得緊張嗎?」
「我才沒有在緊張。」伊扎克口硬。
「不用擔心,我和迪亞哥都會幫你的。」阿斯蘭笑著說。
「不是說過我沒有在緊張嗎?」伊扎克站起身,「我去泡咖啡,你要嗎?」
「好的,麻煩你。咖啡和泡咖啡機都在左邊數過來第二個廚櫃內,杯子在隔一個的櫃中。」
「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伊扎克離開後阿斯蘭便繼續研究演講詞的內容。
「卡嘉莉給我的郵件?」阿斯蘭正想動手之際,卻發現收到卡嘉莉寄來的電子郵件。
自從戰爭結束後二人不時都會透過電郵聯絡,但這次的內容卻有點奇怪。內文全都是一些生活鎖事,但問題並不在內容本身,而是很多事情卡嘉莉在之前已經告訴過他。完全看不出寄這封郵件的目的。
「喂,阿斯蘭你聽不到我在叫你嗎?」
「伊扎克?對不起,我沒聽到。」突然被對方拍了一下嚇得阿斯蘭差點彈起來。
「在看什麼了?嘖,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奧布那個男人婆。」伊扎克瞥了一眼螢光幕。
「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她的名字叫卡嘉莉嗎?」阿斯蘭鄭重地說。
「管它的。她有什麼事了嗎?看你這麼緊張的模樣。」伊扎克嗤之以鼻。
「也不是,只是覺得內容很奇怪。為什麼她要跟我說之前已說過的事?」
「總不會藏著什麼暗號吧。」伊扎克隨口便說。
「啊,也許你說得對,讓我試試看。」
「哎?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伊扎克沒想到對方會認真。
阿斯蘭花了一會兒功夫總算找到解密的方法,現在只欠密碼。可惜試了許多個認為有可能的字組,還是無法解開內容。
「密碼到底會是什麼?」阿斯蘭實在是一籌莫展。
「試試她的名字吧。」伊扎克提議。
「怎麼可能會有人用自己的...名字?」阿斯蘭安著試無可試的心情輸入名字,文件竟真的在開始解密。
「看吧,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聽我說準沒錯。」伊扎克露出囂張的笑意。
「這算啥門子的密碼。」
長時間建立下來的互信關係讓阿斯蘭很自然就在伊扎克面前打開文件。
『因為不知會否被其他人盜聽到這封電子郵件,所以我拜託艾莉卡幫忙將內容加密,相信阿斯蘭你一定有辦法破解的。說回正題,其實我在一個星期前已經找到他們。暫時無法跟你詳細解釋,但請快點來奧布,他們現在很需要你的幫忙。卡嘉莉字。』
阿斯蘭臉色驟變,急忙把手提電腦蓋上。
「你們到底在找什麼人?」伊扎克感到事不尋常。
「你不認識的人。」阿斯蘭簡單回答。
卡嘉莉文中所指的他們應該是基拉和拉克絲沒錯。之前因為盜取 freedom 一事二人仍是 zaft 現行的通緝犯所以才選擇隱居起來,就連阿斯蘭也一直不知道他們的住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他們如此急迫需要自己的幫忙?
「別想就這樣打發我走!你給我解釋清楚。」伊扎克當然不會就這樣罷休。
「不要再問下去,事情與你無關。」阿斯蘭決絕地說。
該死,要是伊扎克萬一和這事扯上了關係,他就別想再在評議會立足。
「什麼?!」伊扎克徹底被觸怒了。
「你們兩個又怎麼了?我才出去沒多久又吵起來了嗎?」這時迪亞哥提著兩手東西走進客廳。
「你是我的助選員,你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有關。」
「既然如此我現在便退出,最遲請你們明天離開我家。」阿斯蘭拿起電腦便要走回自己的房間。
「你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不用等明天,我現在就走!」伊扎克氣得即時奪門而出。
「喂,伊扎克。」迪亞哥追到玄關後便折回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伊扎克後天便要出席辯論會,你現在才要退出說得過去嗎?」
「演詞我會在今天之內改好交給你。多點留意伊扎克別讓他亂說話,現在是關鍵時刻,他有很大機會會當選的。」阿斯蘭從自己的房中走回客廳。
「你知道是關鍵時刻就好。那傢伙的脾氣又不是今天才有問題,你怎麼突然跟他認真了?」
「明天我便會對外界公開退出助選團,以後發生什麼事也只是我個人的問題。」
「看來問題不是出於伊扎克。」迪亞哥嗅出氣氛有點怪異。
「短時間內我要去地球一趟,可能要久一點才會回來。」
「真是的,拜託你不要製造完麻煩就拍拍屁股走人好嗎?知不知道要收拾這個爛攤子會有多折磨人。」迪亞哥知道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阿斯蘭不想說的事怎樣也不會說。
「抱歉,也替我跟伊扎克說聲對不起。」


來到地球後阿斯蘭便第一時間拜訪卡嘉莉,但她卻因要出席地球政府的高峰會未能脫身,也就先把地圖交給阿斯蘭,遲些再跟他們匯合。以前到劇場找拉克絲時曾有被跟蹤的經驗,阿斯蘭這次自是更加提高警覺,不過 plant 似乎並未有派人跟蹤自己。
「卡嘉莉說過附近有棵很大的神木樹,應該就是這兒附近。」阿斯蘭比劃著手中的地圖。
「年輕人,有沒有興趣一起到海邊垂釣?說不定會釣到龍啊。」一個老人家突然走過來問。
「不釣龍,我只會釣烏龜。」阿斯蘭想起卡嘉莉說過的暗號。
老人環視四周,「閣下應該是阿斯蘭少爺吧。首長已經交代過,請跟我來。」
跟著老人乘車又走了將近半小時,終於來到一所靠海的別墅前。
「請,已經到目的地了。」老人恭敬地說著。
「不,有勞你了。敢問老先生你是?」阿斯蘭客氣地回禮。
「我是阿哈斯首長派來照顧基拉少爺和拉克絲小姐的管家。」
「阿斯蘭,真的是阿斯蘭嗎?」有人從不遠處跑過來。
「基拉,很久不見了,看來你過得還不錯嘛。一直都沒有你和拉克絲的消息,害我還擔心你們不知怎樣了。」阿斯蘭和基拉像兒時般擊掌打招呼。
「其實我們也是一個星期前才搬過來的,聽說是卡嘉莉的別墅,當首相果然就是不一樣。先到屋內吧,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啊。」基拉興奮地推著阿斯蘭。
「基拉你真的是,跟小時候完全沒分別。」阿斯蘭無奈地笑著。
前天收到卡嘉莉的密函時差點就被嚇過半死,看來根本沒事嘛,阿斯蘭心想。
「嗯,這是阿斯蘭的。」基拉送上茶杯。
「謝謝。拉克絲外出了嗎?」阿斯蘭坐在沙發上望了望四周。
記得以前每逢前去探望拉克絲都會被一大堆 haro 纏住,但這種事大概再也不會發生。不管是拉克絲還是自己都已經無法回到從前。
「其實這麼急著找你過來就是為了拉克絲的事。我想現在只有阿斯蘭能幫忙。」基拉突然臉色一沉。
「拉克絲出了什麼事嗎,她現在在那兒?難道被 plant 派來的人捉走了,為什麼我完全沒收到這方面的消息?」阿斯蘭差點要把茶杯摔下來。
「你先冷靜點,拉克絲她在那邊的房間裡。」基拉指了指房間。
阿斯蘭急不及待便走過去,稍微遲疑地打開房門。
只見拉克絲坐在窗台邊,手裡抱著粉紅色的 haro 愉快地哼著歌,在陽光照耀下有如神話中的精靈般吸引住阿斯蘭的目光。
「拜託,再這麼下去我快要受不了。」阿斯蘭抱怨說。
基拉這對姐弟想要把他活活嚇死不成?大家不是都好好的嗎?
「阿斯蘭,你好,阿斯蘭。」haro 從拉克絲手上蹦跳到阿斯蘭跟前,繞著他在轉圈。
阿斯蘭微笑著抓住 haro,走上前把它交給拉克絲。
「謝謝。」拉克絲先是帶點愕然地抬頭,慢慢瞇起雙眼笑說,「請問你是誰呢?我們認識的嗎?」

**************************************************
第二章

基拉輕輕關上拉克絲房間的門,他希望回到大廳後才作說明。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阿斯蘭因極力壓抑住情緒導致聲音在微抖。
「醫生說是病毒性腦膜炎引發的後遺症。可能因為不適應新的生活,拉克絲突然發燒病倒了,後來更是昏迷不醒。我唯有找卡嘉莉幫忙,可是當拉克絲病癒後卻發現她已經什麼也不記得。」
「怎樣說拉克絲自小身邊都有人照顧,她當然會不習慣。假如你認為不方便找我商量的話,可以去找卡嘉莉,可以去找導師,為什麼不早點去找他們?」阿斯蘭的情緒顯得激動。
「起初她也很高興的,我沒想過會弄成這樣。對不起。」基拉委屈地低下頭。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就是這樣做事馬馬虎虎,也不考慮後果!」阿斯蘭終於察覺到自己過份激動,調整好情緒再開口,「抱歉。醫生怎樣說,拉克絲有沒有恢復記憶的可能?」
「不是完全沒可能。假如讓她看到有深刻印象的事物說不定能想起些什麼來。」基拉握拳,「但是我和拉克絲,沒有這樣能夠去的地方。」
「的確,你們要回去 plant 並非易事。」阿斯蘭直接理解對方的說話。
「我是沒有辦法才拜託阿斯蘭。」基拉忍住心裡話不說。
拉克絲自從病倒後便變得很怕接觸其他人,但她剛才卻主動跟阿斯蘭說話。儘管印象會變得模糊不清,感覺卻一直被牢牢抓住不放,阿斯蘭對何時的拉克絲來說也不會是陌路人。
這不是早已清楚的事嗎?
失憶後的拉克絲幾乎整天都會坐在窗前眺望大海,當自己問她是為了什麼,她曾這麼回答:
『很溫暖又有點傷感,但我覺得在那裡有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拉克絲是那麼地不願意忘記那種藍色,那種會即時讓人聯想起某人的顏色。
基拉你這個傻瓜想到那裡去了,明明就是自己要求請阿斯蘭來,現在卻在妒忌。傻瓜傻瓜。
「先給我一點時間想想辦法。你在做什麼?」阿斯蘭看著莫名其妙在敲自己的頭的基拉。
「沒什麼。無論如何,謝謝你真的來了,我還擔心你會否因為那件事不願意見我和拉克絲。」
「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何況,不一直都只是你們在回避我嗎?」
自從和拉克絲在永恆號上再遇阿斯蘭便已經有所覺悟,二人的過去畢竟已是一段回憶。
拉克絲早已選擇了基拉,而他身邊亦有一個全心全意為他設想的女孩子。自己緊張拉克絲不過是因為大家仍然是朋友,至少他是這麼告訴自己。
沒錯,只要是關心拉克絲的人也會像他現在一般緊張。
「也是呢。」基拉掛上一絲苦笑。
「去散步?阿斯蘭。」一顆粉紅色的小圓球突然出現在阿斯蘭眼前。
「haro,難道?」基拉不禁瞪大著雙眼,「不可能,拉克絲會自己走出房間?」
「因為小粉紅一直吵著要出來,我覺得不如也出來走走。」拉克絲有點被嚇著。
「對不起,是我的反應太誇張了。沒嚇倒你吧?」
「你記得它叫小粉紅嗎?」阿斯蘭將 haro 交給拉克絲。
「不,只是很自然就這麼稱呼它。謝謝,又要麻煩你替我拾回小粉紅。」拉克絲接過 haro。
「不客氣。」
「一起去散步,haro。」haro 似乎仍未肯安靜下來。
「不如我陪你去散步好嗎?」基拉問。
「嗯,可是這孩子今天不知是怎麼了?」拉克絲望向吵嚷不休的圓球。
其實莫名其妙地變得雀躍的又何止 haro?當她第一眼見到阿斯蘭時已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縱使想不起對方是誰,卻非但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反而有種很溫暖的感覺,覺得無論自己做什麼也沒關係。
「打擾你們一會兒。基拉少爺有你的電話,阿斯哈代表有事找你。」這時管家走進來,恭敬地說。
「我現在就來。對不起,拉克絲。」
「雖然很可惜,但也沒關係。」拉克絲客氣地笑著。
基拉是自己的男朋友,身邊的人是這麼說的。當然,她現在也不討厭對方,他是那麼地溫柔,可惜卻記不起那股心動的感覺。自己真的愛過對方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阿斯蘭說。
「真的?」拉克絲精神為了一振。
「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拉克絲誇張的反應讓阿斯蘭感到不好意思。
「太好了呢,小粉紅。我們可以走了嗎?」
「好的,如果你喜歡。」

二人沿著小路漫步來到海邊。
阿斯蘭靜靜坐在沙灘上看著拉克絲在岸邊跟小粉紅嬉戲。對方現在的樣子令他回想起當天替她修好機械狗後對方興奮的模樣,那時的自己曾經有一瞬間以為看到了粉紅色的精靈。
現在,夕陽染黃了眼前無際的大海,極是漂亮,阿斯蘭彷彿又看到那位佻皮的精靈。
「先生你是新來的醫生嗎?但看來又不像,應該沒有這麼年輕的醫生。」拉克絲突然開口。
「不,我是基拉的朋友,你可以叫我阿斯蘭。」
「原來如此,難怪我總覺得以前就跟你認識。你會一直留下來嗎?」拉克絲玩累了,便走到阿斯蘭身旁坐下。
「我會留下來住一陣子。你介意?」
「阿斯蘭你說話的方式很有趣。」拉克絲噗哧笑了。
「哎?」阿斯蘭顯得迷惑。
「總是在問我介不介意。我有這麼可怕嗎?」拉克絲覺得對方現在的樣子更是好笑。
「不,怎麼會!」
「阿斯蘭真是個有趣的人呢。」拉克絲越來越覺得好玩。
「嗯?是這樣嗎?」阿斯蘭再一次被對方完全打敗。在這樣大智若愚的拉克絲面前,他是完全沒輒。
「不知為什麼和你一起感覺就很輕鬆。我和你以前是什麼關係呢?」
「我們?」二人以前是什麼關係,連阿斯蘭自己也不太肯定。
「沒關係。你不是說會留下來住一陣子的嗎?從現在起慢慢地說吧。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快便會想起關於你的事。」
「haro!haro!」haro 不甘心被忽略。
「當然還有 haro。」拉克絲淘氣地笑。
阿斯蘭也不禁微笑著,時間彷彿一下子倒流回初相識的日子。只可惜事實上時間並不會倒流,場內亦不再只得兩個角色。
「喂~阿斯蘭!原來你們在這裡啊!」
阿斯蘭循聲回望,看到一名身穿軍服的金髮少女正揮著手跑過來。
「卡嘉莉。」阿斯蘭站起身。
「今早真不好意思,因為那個會無論如何都非得前去不可,但會議一結束我便馬上趕過來。」卡嘉莉邊說邊在喘氣。
「可以看得出來,阿哈斯代表。」阿斯蘭笑了笑。
「阿斯蘭真討厭,人家來不及換衣服嘛。」卡嘉莉鼓起腮幫子。
「抱歉。怎麼了拉克絲?覺得不舒服嗎?」阿斯蘭發現拉克絲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晚上岸邊會變得很冷。拉克絲才剛病癒不久,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卡嘉莉關切地說。
「對不起,我忘了這裡是地球。覺得冷的話披上這個好嗎?」阿斯蘭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拉克絲身上。
「謝謝。」
看著眼前的二人,卡嘉莉心裡好像倒番五味架般既妒忌又羨慕。
阿斯蘭對身體抱恙的拉克絲比較照顧也是無可厚非,阿斯蘭一直都是這般溫柔。但是,自己想要獨佔這種溫柔也是無可厚非的吧?胡說,自己才不是這般小氣呢。
「好,我們出發回家吧!難得阿斯蘭來到,今天一定要好好大鬧一番。」卡嘉莉精神奕奕地舉起手。
「開了一整天的會也不覺得累嗎?」阿斯蘭實在沒她辦法。
「聽著那班老頭滔滔不絕說話時是有快死了的感覺,但現在卻完全不覺得累。」卡嘉莉邊走邊說。
「果然不愧是基拉的親姐姐。」阿斯蘭明顯藏著弦外之音。
「你這是什...等一下,我的電話在響。」卡嘉莉從口袋取出手提電話,臉上頓時佈滿黑線,「怎麼又是他?」
「誰?」阿斯蘭不明所以。
「你自己看看吧。」卡嘉莉黑著臉把電話推給阿斯蘭。
幾乎在同一時間,阿斯蘭的臉色變得比卡嘉莉更難看。
「這是伊扎克的電話號碼...」
「拜託你叫那個白毛常不要再打電話來騷擾我,像是我綁架你過來似的。」
「你們就不能好好說出對方的名字嗎?」阿斯蘭嘆一口氣便連線。
「你這個男人婆,為什麼這麼遲才接電話?!」超過安全標準的聲浪襲來。
明知對方會扯盡嗓門大喊,阿斯蘭早有準備將電話遠離耳朵。
「是我,阿斯蘭。」阿斯蘭說完又把電話拉開。
「可惡!!!阿斯蘭你這個混蛋竟然真的夠膽跑去找那個男人婆?!」
「夠了,別再左一句男人婆右一句男人婆!我有名字你叫的,你這個不知所謂的白毛常!」卡嘉莉把阿斯蘭的手拉過來對著電話大喊,反正她現在的心情很不爽。
「你叫我什麼?!夠膽再說一遍!」伊扎克的聲音在微抖。
「白毛常白毛常白毛常。看你這般空閒,一定是已經被人踼出局了吧?」
阿斯蘭知道不先分開二人,他是無法再說下去。
「電話先借我一下。麻煩卡嘉莉你們先進去屋裡面好嗎?」
「哼,今次我就給阿斯蘭面子不跟你這白毛常一般見識。來,我們進去吧。」卡嘉莉推門走進大廳。
「那個人是來找阿斯蘭麻煩的嗎?」拉克絲擔心地回望。
「誰知道那種人腦裡在想什麼。」
「卡嘉莉和阿斯蘭認識很久了嗎?你們的關係看來很不錯。」
「我和阿斯蘭?」卡嘉莉臉泛紅霞,「這個嘛,無論如何,以目前來說我們在人前只能是朋友。你也知道嘛,我是奧布的首長而阿斯蘭卻是 plant 的人,我們都不想被多事之徒利用來借題發揮。」
「你們是情侶?」拉克絲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和剛才在沙灘時一樣,心裡這種慼然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一會事?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拉克絲你好討厭啊。我不跟你說了,好像聽到基拉在叫我。」卡嘉莉感覺雙頰赤熱,連忙找個籍口逃離現場。
這時阿斯蘭也推門回到屋裡,卻發現拉克絲呆呆地站在前面。
「為什麼不進去?」阿斯蘭輕拍拉克絲的肩膀,發現她的臉色很不對勁,「身體還不舒服嗎?我先扶你過去坐下。」
「發生什麼事?」基拉從卡嘉莉口中得知拉克絲已回來,原本打算來迎接。
「我看要不找醫生來。」阿斯蘭正要有所動作。
「不用了,我只是在想事情。」拉克絲開口。
「真的不要緊嗎?」基拉很是擔心。
「我沒事,讓你擔心實在很不好意思。」
「你和我不用這般客氣。我是你的男朋友,當然有責任照顧你。」基拉認真地望著對方。
拉克絲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笑了笑。
「要回房休息嗎?」
「好的。」拉克絲讓基拉扶著自己回房。
「拉克絲怎麼了?」和基拉二人擦肩而來的卡嘉莉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阿斯蘭沈重地嘆息著。
「阿斯蘭你很擔心拉克絲嗎?」
「雖然說 plant 也有 plant 的法律,但當初要通緝他們的可是我的父親。」阿斯蘭難過地皺起眉頭。
「就算是這樣也不是阿斯蘭的責任啊。」卡嘉莉趕緊阻止對方又轉牛角尖。
「卡嘉莉,可以請求你替我辦一件事嗎?」
「當然沒問題。」卡嘉莉想也不想便回答。
「你身為一國之首,還未知道是什麼事情便答應這樣好嗎?」阿斯蘭苦笑說。
「只要是阿斯蘭要求的我就會盡力去辦妥,不管那是什麼。」
「謝謝,還有對不起。」阿斯蘭頓了頓再說,「我想拜託你替拉克絲偽造一個身份。」
「你要帶她回去 plant 吧,基拉跟我提過了。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拜託基薩卡準備一切。」
阿斯蘭伸手拉住想要離開的卡嘉莉,「對不起,我一直都要求你做過份的事。」
「不要一直對不起對不起的,說得好像是你在強迫我。」
「無論如何,對不起。請給我一點時間。」卡嘉莉對自己有多好阿斯蘭心裡很清楚。
雖然對方有時會流於過份粗線條,但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唯有這雙手送給他需要的溫暖。
「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啊。只要拉克絲回復記憶,一切也會回復正常。」卡嘉莉尷尬地笑著,「但只要是阿斯蘭希望的對我來說就沒有過份的事,只要是你希望的...」
Sunday, December 04, 2022 17:43:08 PM PERMALINK COM(0)
愛你,所以讓你高飛

作者:泉



「──那麼我明天再來接你。」男人合上手中的報告後說。
說話的男人有著魁梧的體格,然而古銅色皮膚下卻是意外地細緻分明的五官。
「奇薩卡。」
坐在男人對面的年輕金髮女孩遲疑了一會兒,下意識玩弄著戴在左手的戒指。
「我…不可以跟去,對不?」女孩抬眼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滿臉疲態。
沈默瞬間支配著被稱作奇薩卡的男人和年輕的金髮女孩。
每當想到當天奉命保護的離家出走少女如今已是自己的主子,奇薩卡心裡便像打翻了五味架般很不是味兒。將連成人也未必擔當得來的重責推到一個女孩子身上,這樣的自己既卑鄙又無恥。
彷彿讀懂了奇薩卡的心思,女孩回眸輕笑說「我明白的」。
──年青的臉龐因連日勞累而略顯蒼白,在月色襯托下更添幾份淒楚。
「卡嘉莉……」奇薩卡不忍地喊出女孩的名字。
雖然直呼對方的名諱不合身份,但奇薩卡早就將女孩珍視為妹妹般疼著。
也因為這樣奇薩卡心裡更加矛盾。
他害怕女孩要是任性地堅持離開自己應不應該加以挽留,還是讓她抓住自己的幸福?
「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自己該怎麼辦。我真的明白。」卡嘉莉轉頭回望窗外。
從其硬咽的聲音便可得知她已無法忍得住滿腔的眼淚,但她還是很努力壓抑著。
「時候已經不早,你也早點休息吧,別想太多。知道嗎?」奇薩卡輕按女孩微抖著的雙肩,話語藏著兄長般的威嚴和關懷。
卡嘉莉無言地點點頭。奇薩卡見狀也不再多言,說聲「晚安」便已離開房間。
無從安慰,唯有給她多點個人空間。只是有誰明白不過如此簡單,但對眼前才剛十八歲的女孩來說已經有多奢侈。就算她曾經想過逃避,又或是現在想著逃避,大家都不能對她有過份的指責。
但很可惜,在這裡不會有能容忍她任性的存在。
皎潔的月亮依然高掛半空,可惜少女的雙眼早已被止不住的淚水淹沒。

自己已經哭了多久?卡嘉莉並不清楚。
只見她像已筋疲力歇了般靠著椅背,任由眼淚在臉上流下,乾涸,再流下,再乾涸。
緩緩抬起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月色下閃出漂亮的銀光。
只要閉上眼,卡嘉莉彷彿又能目睹男孩當天是如何笨拙地將戒指強行套在她手上。那是阿斯蘭在她面前首次表現出的任性,一份撲心的暖意讓卡嘉莉曾經以為彼此已是認定了的對方。
可是阿斯蘭離開後沒幾天,她便公開將會嫁給一個並不喜歡的男人。
卡嘉莉並非不知道嫁給尤拿後只會成為一只籠中鳥,也並非不清楚這不是唯一又或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是擺在她眼前垂手可得的選擇。面對地球聯邦政府的步步進迫,她害怕再獨力苦撐混亂的局面,所以向懦弱妥協。她需要一個在身邊支持她的人,但阿斯蘭這時卻不在她身邊。
在這種骨節眼阿斯蘭回去了plant,他始終心繫著自己的祖國,而不是奧布。
〈那個人是協調者,我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自己一方面對尤拿的說話很是反感,另一方面卻又覺得有如天籟。
沒人傾訴,沒人支持,只有她一個人在唱獨腳戲,她實在撐不下去。卡嘉莉早已無力再欺騙自己,她只想有個人可以替她解決這場亂局,至少,可以和她一起承擔所有的責任。
當時,只有尤拿能提供這種虛假的安穩。
所以阿斯蘭會理解的,會支持自己的決定,會體恤自己的苦處。
──她甚至認為對方會接納自己的背叛。無論如何在她心裡面的還是阿斯蘭,不是嗎?
反觀這事帶給對方的傷害又該叫誰來體恤,卡嘉莉卻不願意正視。
〈雖然能夠理解,卻無法接受。〉
卡嘉莉從未想過阿斯蘭會拒絕回來。
為什麼不肯回來?和拉克絲分手時不也沒問題嗎?
原來這便是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阿斯蘭會沒問題的,阿斯蘭會處理的。
自己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將對方的包容視為一種理所當然而不再去珍惜?
甚至乎,再也看不見對方的痛苦,不再付出關心?
〈卡嘉莉由我來保護。〉
大概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們的關係便開始扭曲。
──不是一對戀人,而是一個保護者和一個被保護者,一個施予者和一個索求者。
因為阿斯蘭的願意包容,自己將無法向外宣洩的不滿和任性全數轉移到對方身上。阿斯蘭一再的默默承受,自己一再的變本加厲,直到大家都感到煩嫌,讓這種不平衡的關係扼殺當中真正的感情。
而現在他們已經面臨不得不去正視的警戒線。
況且就算阿斯蘭能夠獨力承擔一切,自己也不能一直不長大。
學習怎樣去解決問題,而不是獨個兒暗自神傷。
〈過份置身其中反而會看不清真實,適當時便要抽身,這是為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曾幾何時父親如此告誡過性急的自己。雖然還未完全領會當中的道理,但至少當局者迷的道理卡嘉莉還懂得。倒不如退後一步,讓大家想清楚彼此的關係是否就是自己所期待的,所希望的。
國家和愛情不見得就要分清界線。一段關係既然屬於兩個人,也就需要由兩個人來維持,可惜自己暫時還達不到那種程度。
卡嘉莉握緊戴著戒指的左手貼近臉頰,像是在對誰許著承諾般閉上眼,終於將除下的戒指收好在盒子內。
在能追上阿斯蘭的步伐之前,她會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去做力所能及的事,讓對方無後顧之憂。到了那時他們將會是伴侶,不是單純責任的交換。

「卡嘉莉,請問我可以進來嗎?」奇薩卡等到幾乎是最後一刻才前去敲門。
雖然想過見到卡嘉莉後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說話,沒想到門後出現的女孩卻讓人眼前一亮。
「怎麼這樣遲啊,再不來我便要過去找你。晚了便趕不及替大家送行。」卡嘉莉的雙眼隱隱帶點紅腫,但卻炯炯有神。
爽朗明快的熟悉語氣差點便教奇薩卡脫口而出說「抱歉,我找錯了房間」。
然而並沒有任何錯誤,眼前的而且確是自己的主子,奧布的年輕首長卡嘉莉.尤拉.阿斯哈。總覺得有哪裡改變了,可是一時間又說不出來。
直至留意到卡嘉莉空蕩蕩的左手,奇薩卡再次瞪大著雙眼。
「那個啊,我想還是暫時放在盒子內比較適合。」卡嘉莉垂低頭,揉了揉左手原本屬於口中“那個”的位置,「不用心急,大家的夢想既然一樣。」
「這樣好嗎,為了繼承烏茲米大人而放棄?」
比起奇薩卡的猶豫,卡嘉莉回答得斬釘截鐵,當中沒有一絲模糊。
「並不是放棄,也不打算放棄。我雖然是奧布雄獅的女兒,但我還是我,我是卡嘉莉。」
自己有自己一套的處事方式,承繼的只是父親的意志,不想再勉強自己狹隘於毫不適合的前人鞋子之中,弄得畫虎不成反類犬。
同樣地,阿斯蘭也有屬於他的處事手法,不應該受到不必要的制肘。
愛你,所以讓你高飛。
離別雖然總會教人神傷,但自己會留下來以另一種形式與對方並肩作戰。
卡嘉莉深信到了最後,大家還是會敖翔於同一片天空。



2005.09.01.


Sunday, November 06, 2022 21:22:57 PM PERMALINK COM(0)
Always on my mind

作者:泉



第一章


人心難料,世事難測。到底今朝有酒今朝醉是正確的態度,還是居安思危才是人生的守則?

帕特利克覺得這問題是時間多得只能浪費的人才會去研究,自己便是最好的証明。他靠著椅背仰望天花已經一整天,看著天花由白色變為橙黃,再由橙黃變為暗黑,反正他已經沒有事情可做。不久前還是 plant 最高權力中心的自己,此刻連踏出家門的資格也沒有。身為戰爭罪犯而被軟禁在家中,他只是隻等著被屠宰的喪家犬罷了。

稍微閉上雙目呼出一口氣,帕特利克連頭也不想動一下,僅以眼角餘光望向放在桌上的照片:一名有著藍色短髮的高貴婦人,和她身旁那名有著同樣髮色的俊秀少年。彷彿有千萬條蟲子在心頭盤旋索繞,教人分不清是訥悶還是刺痛。帕特利克伸手將相架拍在桌面上,可是心中隨之襲來的空洞感又教他重新把相架放好。
照片中婦人和少年再次微笑著,但在現實中一個已不能再向他微笑,另一個已不會再向他微笑。

「抱歉打擾你了老爺,晚餐已經準備好。」數下敲門聲後是管家的聲音。
「知道了,你先下去。」
半晌後,帕特利克站起身步下飯堂,可是坐下來還吃不到幾口便放低了手中的刀叉。
「又沒有胃口嗎?」管家擔心地上前細問。
管家的年紀雖比帕特利克大上好幾年,外表卻反較對方年輕,不高不瘦的身材穿上西裝盡給人文質彬彬的感覺。自從蕾諾亞懷有身孕後帕特利克便請了他來到薩拉家工作,可以稱得上見證著這個家的經過。就算到了今天這種局面,管家還是自動要求留下來。
「嗯。」只得自己一個吃飯哪來好胃口。
帕特利克把後半句話藏在心裡,偷偷望了望旁邊的位置。

曾幾何時,妻子蕾諾亞曾坐在那裡教導早已把飯菜弄得天一半地一半的小阿斯蘭如何正確使用刀叉。
阿斯蘭這小子也不知長得像誰,既挑吃又會耍小聰明。他把自己不喜歡吃的胡蘿蔔挑出來,然後假裝乖巧地餵給旁邊的母親吃。自己雖然每次都會板起臉孔訓斥他的行為,但其實心裡也曾希望兒子能就那麼一次也好,會把胡蘿蔔送給自己,但結果一次也沒有。
每次阿斯蘭見到自己都把頭垂得低低,連笑也沒對他笑過。同樣,他亦未曾跟兒子展露過笑容。

C.E.70年 2月14日,對於所有協調者來說都是難以忘懷的災難之日。
突然失去了生命中的最愛讓帕特利克感到茫然若失,面對長得越來越像蕾諾亞的兒子更是不知所惜。本已疏離的父子關係進一步形同陌路,見面也只是點點頭,直到有天兒子說要退學。
當晚他們父子倆吵得很厲害,幾乎就要打起架來。阿斯蘭堅決要退學,自己堅決不許對方退學,二人只在要和不許的問題上相持不下。
『你這個一無所知的小孩別不懂裝懂來教訓我!』
『不懂的是父親大人你吧!』
『你要一意孤行就別再踏進這個家門。你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事,就自己去找生活。』
話說了出去便再也收不回來。
那天是阿斯蘭最後一次回到大宅,帕特利克也在收到軍校送來的新兵名單中,終於得知兒子要退學的理由。

「老爺,老爺,老爺...」
「什麼事?」帕特利克在管家不知呼喊了多少次後終於有回應。
「伊薩莉亞·玖爾女士前來找老爺。」
「叫她回去。」帕特利克皺了皺眉頭。
「可是我已經請她進來了。」管家並不為主人斥責的眼神而有所動搖。
「要來看喪家犬的話恕不奉陪。給我送客。」帕特利克冷冷瞪了伊薩莉亞一眼。
「你知道要由我家到這裡來需要花費多少的時間和精力嗎?我才沒那種空閒。」伊薩莉亞毫不遜色地還以臉色。
身為前戰指揮第二把交椅,伊薩莉亞在戰後所受的待遇亦不見得好過,兒子伊扎克更因誤殺平民而被司法當局起訴為戰爭罪犯。
「那是你的問題。」帕特利克站起身便要離開。
「阿斯蘭今晚便會離開 plant。」
在二人就要擦身而過時伊薩莉亞突然蹦出一句,帕特利克剎時止住了腳步。
「那個人的事已經跟我無關。」隔了半晌,帕特利克抑壓著語調說。
「他以後不再回來也沒關係嗎?」
「就是死了我也不會看他一眼,你喜歡的話便去告發。」帕特利克沒有再回頭,一口氣步出了飯堂。

帕特利克走回自己的房間,幾乎就要以把房門震碎的力度“摔”上門。
那個女人到底以為他是因為誰的關係才弄得如此田地?!他被出賣了,被那個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卻仍不會去懷疑的人背叛了。自己才不在乎那個人,已經一點也不在乎,半點地位也沒有,三份之一的關心也不存在,十份之一的...什麼也好,反正他就是不在乎。

「老爺,請問可以進來嗎?」管家在房外的敲門聲打斷了帕特利克的自我解釋。
「進來。」
「我想跟老爺報告...」管家推門走進房中鞠躬。
「關於阿斯蘭的事我不想聽。」帕特利克第一時間說。
管家愕然了一下,「不,我只是想向老爺報告玖爾女士已經離開了。」
「咳...嗯,知道了。」帕特利克假咳一聲。
「如果老爺沒有其他吩咐,小人便回去工作。」管家恭敬地微彎身。
「慢著,伊薩莉亞有沒有說什麼?咳,我不喜歡有人在我背後說話。」帕特利克像要強調些什麼似的加上後半句。
「玖爾女士說她還有很多事要替伊扎克少爺辦,不能多留。」
「就只有這些?她沒有交代些什麼嗎?」帕特利克語調暗帶著急,這顯然不是他想知道的答覆。
「玖爾女士的確還有交代阿斯蘭少爺離開的時間和地點...」管家從外套的側袋裡掏出一張紙條。
「我已經說過那個人的事我不想知。」帕特利克黑著臉孔,厲言正色。
「對不起。這樣便沒有別的事情了。」管家在忙亂中隨手把紙條塞入側袋。
「你出去吧。」帕特利克忽然顯得很心急想要把管家支開。

管家離開後帕特利克並未因此靜下來,反而顯得更為坐立不安在房中來回踱步,而讓他失去果敢決斷力的,只不過是掉在地上一張還不到手掌般大小的紙條。先前管家在忙亂中並未把紙條放準到側袋內,於是帕特利克突發的潔癖現正教他非得把小紙條拾起不可。
就在帕特利克半蹲下來拾起字條之際,聽到了有人正朝房門這邊走過來的腳步聲。心下一慌,帕特利克幾乎立即反射性就要彈開,卻好巧不巧撞正旁邊的書櫃。還好他身手快及時頂住了要塌下的櫃子,但書籍卻像山洪暴發般砰的一聲傾巢而出。

「老爺,怎麼了?沒事吧?老爺!」管家焦急地敲著門。
「沒事,我只是在收拾書櫃時弄跌了一兩本書而已。」帕特利克一邊忙著扶正櫃子另一邊忙著應對,有夠狼狽。
「我進來替老爺你整理,可以嗎?」
「不用了,我自己來便可以。還有我就要休息,不要來打擾我,有什麼明天再說。」
「明白了。老爺晚安。」

鎖上門並確認管家已經真的離開,帕特利克便跪在地上尋找著不小心又弄掉了的紙條。
「掉到哪裡了,那個大嘴巴的女人為什麼不寫在大一點的紙上?」帕特利克在翻弄書堆時暗罵。
當在書堆中找到字條時,帕特利克不自覺地流露出難得的笑顏。
「唔...那小子懂得選這裡還算像樣。」帕特利克看了看腕錶,「現在去應該還趕得及...」
自己有這種想法令帕特利克皺起了眉頭,那個人怎麼樣都早已跟他無關。
『他以後不再回來也沒關係嗎?』
帕特利克用力搖頭,就說過那個女人是大嘴巴。
這次外出只是為了証明作為前黃道同盟首席戰鬥員的自己,想要出去的話誰也沒能力攔得住他,僅此而已。“証明給誰看?”帕特利克發誓必定令問這個問題的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Always on my mind

作者:泉



第二章


蘇澳港,既是 plant 最大亦是最古老的港口,人們對這裡可謂又愛又恨。為了滿足日漸繁重的使用量港口經過多番重建、擴建、改建,使得這裡除了幾條最主要的客用通道外,其餘數之不盡的別支錯綜複雜得有如走進八陣圖似的感覺,就連當地的工作人員亦未能數清到底有多少個可用的出入口。

阿斯蘭獨自坐在小型吧台某個不顯眼的角落,盯著剛才侍應端過來的威士忌。
為了避開港口巡邏員的耳目而來到這裡,但其實阿斯蘭並不懂得喝酒。邊感嘆著自己的不知所謂邊向酒吧外望了望,記得第一次離開 plant 時也是在這個港口。
同樣是偷偷摸摸地。

那年阿斯蘭六歲,有天母親蕾諾亞帶著他去到一間寬廣的房間。裡面整齊地放滿一列列的座椅,阿斯蘭和母親坐在最前排,而他們的正前方有一處特別高出來的地方,一個人正站在中央說話。
那人是國防委員長帕特利克·薩拉,阿斯蘭的父親。
打從懂事開始阿斯蘭便覺得父親討厭自己,只要被對方冷眼一瞪阿斯蘭便覺得整個人,甚至每一處神經都會抖顫起來。可是母親卻常常笑著跟他說“你和你父親真像”。
到底哪裡像了?阿斯蘭未曾問過出口,反正他也很喜歡看著母親的笑容。

看著父親在台上演說阿斯蘭表面上顯得很專心,但其實他連半句也沒聽懂。基本上每個單字的意思他都明白,只是連在一起時他卻不懂。要這樣,做這樣,不可以那樣,不允許那樣,父親每每只會跟自己這般說話,現在大概也是不惶多樣。阿斯蘭眨了眨小眼睛時如此在想。
感到無聊的他眼睛開始不規矩地四周張望,探索著有趣的事情。相較其他人都矮了一截的身高,讓他看到了大人所看不到的角度。
『那個人有槍。』指著對方,阿斯蘭脫口說著。
初生之犢不懼虎不是指小牛不知道虎的可怕,而是小牛沒有將可怕視作真實的親會。阿斯蘭當然知道槍是什麼,但直至看到父親在台上倒下的一刻才理解到事情的真實。
死亡的真實,殘酷的恐懼,這時全都以血寫在阿斯蘭面前。
阿斯蘭嚇得呆了,只管在哭,四周一遍吵鬧混亂。有人在拉扯自己的手可是阿斯蘭卻不敢動,對方於是強硬地抱起了他。睜開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阿斯蘭看到在抱著自己的原來是父親。儘管對方的左手正在躺出鮮血卻仍緊緊抱著自己,絲毫不肯放鬆。

『沒事嗎,帕特利克?』看著丈夫從醫護室出來,蕾諾亞立即走過去。
『只是點小傷。』帕特利克望向蕾諾亞身後的阿斯蘭,『哭夠了的話就給我過來。』
阿斯蘭抽了兩下鼻子,一副驚魂未定似的拖著腳走上前。
『給我聽好,我會安排你跟母親在今晚暗中離開 plant。不可以跟任何人說你是帕特利克·薩拉的兒子,就是別人問也不可以承認,清楚了沒有?』帕特利克以不容反駁的語氣吩咐。
『為什麼,父親大人?』阿斯蘭瞪大著眼珠子。
『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照著我說的去辦。清楚了沒有?』
『父親大人...』
『我在問你清楚了沒有,你只需回答我清楚,還是不清楚。』帕特利克厲聲大喝。
『帕特利克,阿斯蘭年紀還少。』蕾諾亞勸著丈夫說。
『阿斯蘭你還未回答我!清楚,還是不清楚?』
『清楚。』阿斯蘭稚氣的臉上藏著倔強,他不明白。
『出去後就給我挺起胸膛。你這個不中用的小子,記清楚我剛才跟你說的每一個字,照著做就可以。』帕特利克緊緊抱了阿斯蘭一下。

冰塊斷開發出清脆的響聲打破了阿斯蘭的沈思。
十年之後的今天,自己還是得再一次偷偷摸摸地離開 plant,只是理由已經不一樣。
人也不再一樣。
『我看錯你了,阿斯蘭。』
腦內回響著當時帕特利克決絕的語調,阿斯蘭感到右肩又在隱隱作痛。
假如現在做著的是對的話,那麼以前所做的一切便只有錯誤,自己還剩下什麼?該相信什麼?要是現在是對,自己又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離開?離開了 plant 又可以去哪裡?離開了又能怎樣?自己該何去何從?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不知道,他連自己是否真的想要離開都不知道。
「父親...」
彷彿為了淹沒掉自己的聲音,阿斯蘭將威士忌整杯一口氣灌下去。



Always on my mind

作者:泉



第三章


灌下眼前那杯茶色的液體後,阿斯蘭更覺自己是個徹底的白痴。
一種無形的刺激從已達喉頭的烈酒反竄鼻腔,再衝擊腦袋引起的連番咳嗽幾乎沒把他當場嗆死。酒保和場內所有人客都投來奇怪的目光,阿斯蘭邊說句抱歉又止不住要掩著嘴巴咳了幾下。他大概不會再喝威士忌,雖然這次根本沒來得及嘗到酒的味道。
好不容易回過氣來阿斯蘭便抬起頭,在他眼前是一排白色的收費電話。
來到酒吧可以是偶然,但會坐在這個位置從來都不只是純粹的偶然。承認,還是不承認也好,至少阿斯蘭內在的某處很清楚明白,這並非偶然。只見他從褲袋抓了把碎銀出來,像是從來不曾看到過般把玩著硬幣,陷進了思海的死胡同。
「請問是要結帳嗎?」侍應生看到阿斯蘭一副無法安坐的樣子,走過來問。
「不,不是。」阿斯蘭握緊手中的硬幣,「我想打個電話。」
「請便。」侍應示意就在前方的電話。
阿斯蘭走過去拿起話筒,聽著話筒傳來的單調長鳴。接下來便是投入硬幣再撥家中的電話號碼,簡單得連三歲小孩都能夠輕鬆完成,他卻只做了第一個動作便無法繼續下去。

想得過多做的太少,其實不過是想保護自己,但說白了就是輸不起。上天賜予的優異天賦讓阿斯蘭一開始便站得太高,當別人從小挫折中學懂爬起身,他卻得從頂端摔下變得支離破碎後才開始學習站起來,遲了,也晚了。即使站不起來,即使跌得再痛也沒人發現從來就站在頂端的他,原來卻落在了後頭,原來也照顧不了自己,一切的理所當然原來從來就不曾理所當然。

但沒人聽到孩子的哭聲,沒人知道孩子因感到無助而害怕,沒人知道一個懂事的孩子也有他不懂的事,即使他表現得他懂得。只是一步之遙,木納的假象讓大家都過份地放心,把他的軟弱當成了他的堅強,把他的順從當成了他的主見。如此地本末倒置,混亂得連孩子自己也失去了對自我認識的興趣。

也許在別人眼裡阿斯蘭未曾有過一刻不冷徹,但只要再稍事踏前一步便足以發現這是極其地虛有其表。冷靜是把一切都擋在圍牆之外,決斷是踏著前人的舊腳印,而每每當問題回歸到自己本身時,他選擇的卻是逃避,覺得也許會做不到便把自己即時封閉在殼裡。

終於,阿斯蘭緩緩放下了話筒。
假如接下來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假如接下來就是自己想到的結果?不行的。
他選擇了放棄,在還未開始之前。
精神陷入迷思中的阿斯蘭未及留意到身後有人,伸腳向後踏了一步,二人即時撞過正著。
「對不起。」縱使阿斯蘭沒有動搖外表的冷靜,心裡卻是一慌。
再怎麼失神他都留意到對方身上的港口巡邏員制服,只是發現得晚了。
「怎麼搞的,小解也花那麼多時間。」又一名穿著巡邏員制服的人走過來。
可幸對方似乎沒留意到自己,阿斯蘭打算趕快結帳後便盡速離開。
「等一下,我好像曾在哪兒見過你。」剛來的巡邏員喊停了擦身而過的阿斯蘭。
「也許是認錯了,這裡我沒有認識的人。失陪。」阿斯蘭避左右而言他,邊盤算著對策。
「不會妨礙你很多時間,麻煩閣下出示身份証明。」
「客人你這是要做什麼?」侍應生訝然喊說。
說時遲那時快,近門口處突然砰的一聲改變了全場焦點。只見翻側在地的桌子和周圍的玻璃杯破片,一名頭戴寬帽,架著墨鏡,整個人裹在大褸下,全身無一不體現著“可疑”二字的男人站在當場。
「客人你這樣做也太過份了。客人...」侍應生不肯善罷干休。
男人隻字不說推開對方拔腿就跑,兩名巡邏員經呼籲止步無效後也追了出去。
自己這樣算不算是得救了?阿斯蘭感到莫名其妙之餘,總覺得那個男人在某方面是如此地似曾相識。
「雖然他付的錢足夠賠償,但也不能這樣自把自為給我麻煩。」侍應生繼續碎碎唸。
阿斯蘭腦內模糊的感覺瞬間變得清晰,雙腳自動就追了出去。
儘管,他已經再三跟自己說事情根本不可能是這樣。



Always on my mind

作者:泉



第四章


時間,似乎是誰都沒法去否定的事實。

自己曾為前黃道同盟首席戰鬥員畢竟已是快要二十年前的事了,帕特利克無論在體能,身手還是反應上已經不復當年。早前想從家中二樓的書房偷偷攀爬到地面,卻竟在最後關頭腳底一滑差點便摔了下來。閃到腰自然不在話下腳也好像有點扭傷,現在跑起來就更加清楚地感到刺痛。
絕不承認自己是個糟老頭,可是,也許的確老了,自己已經不再年輕。
和西格爾聯手提倡讓 plant 獨立,和妻子蕾諾亞相識相愛,面對首個孩子出生的不安和興奮,一切一切彷彿不過是昨天的事,卻亦像夢一般離他很遠很遠。
有些事即使不想去承認,卻也沒能去否認。
假如現在就停下,就不再走下去的話是否會比較好?拖著痛楚再走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邊想著,帕特利克慢下了腳步。

「快躲起來。」不待帕特利克有所反應,對方已把他硬生拉了過去暗角處。
聲音的主人未敢有半分怠慢,立即以一雙凌厲的綠瞳捕捉著外面的動靜。
原本追著帕特利克的巡邏員訝異於只是轉個彎便失掉了對方的蹤影,稍事左右張望便趕緊向前追。
「跟我來。」但見巡邏員一走開,對方便率先帶頭在走。
似乎早已對附近的地理環境瞭如指掌,那個人帶著帕特利克在完全無法命名的通道間左穿右插,最終停在一間只靠緊急逃生照明燈點亮的房間當中。

相較在喘著氣的帕特利克,救援者現在看來更加難受。不用說,這位多事之徒正正是阿斯蘭。
也許是劇烈奔走的關係,又或是心情的影響,阿斯蘭感到不久前喝到肚裡去的酒像浪般翻騰,一種噁心的感覺從胃裡直接升到嘴邊,難過得想吐卻又不能吐。
只見他閉起眼大口呼著氣,生怕真的會嘔出來。
「竟然在這種骨節眼給我去賣醉,你還要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帕特利克厲言正色。
說話如若雪水迎面潑向阿斯蘭,噁心的感覺都被激盪著的憤然抹走。
「父親大人才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
「你有試過需要跟我解釋嗎?」阿斯蘭露出冷笑,「想要離開 plant 就不要幹出這種荒唐的蠢事。」
「你以為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帕特利克激動得揪起阿斯蘭的衣領。
這個不知所謂的兒子從來就沒給他好帶獻,眼下這算是什麼態度?
「我對你來說還有什麼用嗎?」阿斯蘭沒有作出抵抗,輕咬著嘴唇,「freedom 已經被破壞了,justice 也被我給自爆了,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阿斯蘭你這傢伙...」帕特利克抓住兒子領口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
阿斯蘭抬頭望向眼前的帕特利克,感到胸口充斥著一股快要窒息的難受。
“plant 現在也已落入主張協調者才是新種族的帕特利克·薩拉手中。”
無論別人怎麼說都不相信,父親並不是這樣的。只是他們不了解。
“justice 和 freeedom 到底怎麼了?不給我滿意的答案就算是你我也絕不原諒。”
“把自然人殺個乾淨戰爭就結束了。”
“我們可是為了這個才戰鬥的,難道你連這個都忘了嗎?”
曾經選擇了深信不疑的路,曾經堅信著的人,但到最後自己原來不過是執行對方肅清行動的劊子手。
原來打從一開始被蒙在鼓裡的人就只有自己。
有夠可笑,有夠可恥。可以的話阿斯蘭真想找個洞鑽進去,再也無地自容。
「我不會再做你的殺人工具!這樣的我對你來說還有什麼用?」阿斯蘭打掉揪住自己的手。
「殺人工具?這就是你出賣我的理由?」帕特利克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出賣了你,是你出賣了我。」阿斯蘭別開臉,不願看著帕特利克。
「當初是誰不顧反對自把自為辭退了學位?又是誰一聲不響私自離家出走便再沒回過來?是誰讓我連自己的兒子參了軍也得由別人來告知?我以為你是明白的,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原來你根本不明白,從來都不曾明白。」帕特利克並沒像過往般顯得暴躁,語氣極為平伏。
曾以為兒子和自己有過相同的想法,萬沒料到自己在兒子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等一下,你想去哪兒?」阿斯蘭開口喊住剛轉過身去帕特利克。
「跟你還有關係嗎?」帕特利克回過頭。
阿斯蘭感到茫然。父親永遠閃爍著強悍意志的雙目,如今卻有著說不出的異樣。
是什麼?
是孤寂。
阿斯蘭無法想像這般軟弱的形容竟能套用到父親身上,那個從不向人示弱的男人身上。
「行班再過二十分鐘便會離港出發到奧布。」阿斯蘭把從口袋取出的機票遞給帕特利克,「拿著它,那邊的人也不會難為你的。我能做到的只有這樣。」
機票是由卡嘉莉通過特殊手段弄過來。當然,這般特殊的機票數量也就僅此一張,別無他號,而阿斯蘭把自己的機會給了帕特利克。他確信父親比自己更加需要它。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帕特利克一句便回絕。
「別再只管執拗面子了,還是你仍想著要把自然人殺光?」
「我並沒有後悔過。就是要我再做一次,再做一百次我都會這樣做。」
「為什麼?為什麼到了現在還要這樣想?殺光自然人對你來說真的那般重要嗎?甚至比 ...比一切都重要嗎?」話到一半阿斯蘭便改口,沒有說出“甚至比我”這句話。
他在告訴自己,現在要跟父親談的不是自己。
「重要,比一切都重要。」帕特利克再三堅持。
「這不是事實!告訴我事實,父親大人。」阿斯蘭沒有由來地反駁著。
「事實就是我承諾過要給妻兒最好的東西,但我做不到。事實就是我身為男人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家人,我做不到。事實就是我作為國防局長需負起保衛國家的責任,我同樣都做不到。威脅就在眼前,就是地球上的那班人,他們我一個都不可以放過。除了 plant 我哪兒也不會去,就算死我都要死在這裡。這樣你滿意了嗎?滿意了的話就給我滾蛋,這裡不需要你這種無能的人。」



Always on my mind

作者:泉



第五章


「不是,並不是這樣。」阿斯蘭縮起肩膀,把下巴埋進了胸口,「我,我 ...」
「有話要說便給我說清楚,你連話都不懂得說了嗎?」
「並不是我想要離開 plant,但不是已經沒有辦法了嗎?我才不想離開,我不想離開,離開了又可以怎樣?我可以做什麼?結果是怎樣便讓它怎麼樣,就算被當成叛國罪犯處死也...」
一個清脆的巴掌替阿斯蘭作出了總結。
「給我適可而止,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帕特利克瞪著阿斯蘭,似乎氣得手在發抖。
「父親大人?」阿斯蘭按著火辣辣的臉頰,他不明白。
「你的命就這般沒有價值嗎?一不稱心便只想著死,你告訴我你可以死多少次?」帕特利克的一番話令四周的空氣也為之凝結,「不惜與我對立也要走的路,就這般不過如此而已?遇到小小挫折便夾著尾巴逃回來,你的決心就只有這樣?要自己去選擇就得自己去承擔後果,你以為這是鬧著玩的嗎?現在要叫誰來可憐你了?用你呆笨的腦袋想想,以為奇蹟真的會發生嗎?以為你會是例外的一個?早就說過你這個一無所知的小孩別跟我不懂的裝懂。現在跟我說不想走有什麼用?」
阿斯蘭鼻子酸了,視線也模糊起來,但他還是固執地忍耐著。緊握著的雙手幾乎就要把指頭都陷進手掌裡面去,屏住呼吸不哼出半點聲音。
「話說出去了便收不回來,路選擇了便不可以退縮。遇到問題便去解決,身為薩拉家的繼承人輕言放棄是怎麼一回事?你別以為放棄了就能夠回家。給我聽好,不要只是去盡力,我要你做到最好。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要堅定自己的腳步。你這個笨兒子。」帕特利克說著伸手按低兒子的頭。
並不是要阿斯蘭向自己俯首稱臣,只是,只是什麼呢?連帕特利克都感到莫名其妙,也許是某種本能反應,教他看不慣眼前這個快要憋得喘不過氣來的笨兒子。
還裝什麼有性格了,這個笨兒子,好像不像就只有這點像他。
也因為這樣,帕特利克確切感受到眼前這個長得沒半分像自己的人,卻無可割捨地是他的孩子。彼此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分享著那份獨特而微妙的牽絆。
從最初被那小小的雙手所感動的一刻開始,他的承諾便已經是一生一世。
「你這個不中用的小子就只懂得哭哭啼啼,這樣幫不了你解決問題的。阿斯蘭,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那麼就憑自己的力量,証明你可以走出一條和我不同的路。哭夠了,出去後就給我挺起胸膛,別給人看笑話。」
「父親... 父親...」嗚咽從阿斯蘭緊咬著的齒縫漏出,盈滿眼眶的水珠終於從垂下的臉頰突出,再滾下地面。
只要有讓人動搖的空間感情便再也抑制不住,低泣使得阿斯蘭的雙肩不停地揪動著。
「辛苦了,我兒。去走你自己的路吧。」帕特利克雙手按著阿斯蘭的肩膀。
未幾帕特利克便轉過身去,暗暗抽了兩下鼻子。
這回換他想要哭了。
可是在兒子面前當然不能哭,要不然他的威嚴還守得住嗎?
「這個你拿著吧,父親大人。」阿斯蘭俐落地擦拭眼角,伸手進口袋裡,「從這裡一直走到盡頭便可以到外面,樹叢中有一台黑色的車,這是它的起動匙。這條路本來已經被廢棄,應該不會有太多守衛在附近。」
「我還沒落魄到需要你來擔心,我自然有辦法離開。」帕特利克轉頭又掛上一副黑臉。
畢竟已經做了幾十年人,這方面的道行他自信怎麼都比兒子厲害。
「父親大人的腳弄傷了吧?還是早點回去治理比較好。」
「多事。」帕特利克心裡激起一股暖流,上前拿走了阿斯蘭手中的車匙。
「謝謝長久以來的照顧,請保重父親大人。」阿斯蘭彎身致上最深的感激。
「不要給我忘了回家的路,你這個不中用的小子。」帕特利克僵硬的聲音頓了頓,「一路好走。」
再怎麼說著不原諒對方,憎恨卻從來沒有觸碰過彼此的心頭。縱使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卻早就了然於心。
只因心裡早已給對方留下了不能抹煞的位置。

也許我沒有好好的愛你
也許我不常擁抱你
每一件該說、該做的事
我從沒有花時間去做
但你永遠在我心中
你永遠在我心中

在寂寞時光裡,我也許沒有擁抱著你
我想我從沒告訴過你
我很高興你屬於我
如果我讓你感覺不是最好的
抱歉,我是瞎了
但你永遠在我心中
你永遠在我心中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The one and only


全文完
2005.04.17.



Sunday, November 06, 2022 21:21:19 PM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