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光
作者:流逝
你回来吧……
——题记
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迪亚哥一听或看到“天使”这两个字就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绕着脑袋飞一般的眩晕般的疼痛,只想睡觉,仿佛睡一觉就一切正常。他曾想把这个当玩笑开给议会里的同事,但没人笑得出来罢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都是拜那艘船所赐——还有那个人。
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那个人已经不存在,其实应该说,那个姓萨拉,名阿斯兰的他,已经不存在。自从踏上那艘红白相间的大天使号后就不再存在——连同过往的一切。
切!迪亚哥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五分钟后还停留在那个单词上。只好用力绕了绕头发,抓起身旁的咖啡提神,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说实话,看文件这活真的不适和他,当他从议长手中接到调职任命时,真不知该操纵自己面上的肌肉作什么表情——知道这份活儿是即将退下的父亲会给自己的位置和希望,也知道现在的军队因为经费的问题已经大幅度的裁减了一半,这两条它哪一条看似都无法拒绝。但当他穿过走廊时看见那银发的战友三下五除二的撕掉了那张转职单时,他却不觉得意外,看着对方那张抿的紧紧的薄唇,任时间静寂了不知多时,几度想开口却反常的不知说什么,最后竟然是对方先发声:“你的选择是对的,我是任性。”
然而迪亚哥更加无话可说。
“不过我发过誓,就算死,也要以ZAFT军人的身份。”
迪亚哥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
但他不生气被忽视,只生气那个人听不到。
最后一个军礼放下的时候,正是夕阳落照。
然后他看见他的眼中有仿佛光芒在闪烁,但没有看清,因为伊扎克已经别过头去,银色的发丝在落日的余晖下褪去了犀利,只剩下柔滑。
“他不会回来,也不值得你等。”这句话,是迪亚哥那次说出来的唯一一句。
而这也是有段时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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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也许没人发觉,年轻的奥布首相卡佳丽从会场上回来,娇俏的脸上少了以前的无所拘束的笑容,代替的是越来越多的无助的神情,很多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向身边的兰发少年靠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仿佛他可以支撑一切。
自从她那个被几次击中机体却都能死里逃生的驾驶员弟弟奇迹般的失去了运气,终于伴着奥布公主的哭声永远的沉睡在了海底后,她一向乐天的性子仿佛走了另一个极端,美好的向往她倒是仍然不放弃,但在现实中也明白了妥协,也仿佛悲哀的懂得了自己的身份的尴尬。会议上,经常见到她坐在硬木板椅子上,对着前面的干净光滑的长条形红木桌子发呆,而仿佛没有听见身旁的人们的争论,只是在最后固执的一遍一遍重申奥布的信念,这是理想,是的,是美好的理想。
而奥布正需要一个理想的代言人,于是她依然是公主,依然在公共媒体上有着热情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而民众们不知道,理想的存在其实是使现实不是那么赤裸裸的刺人眼睛。
而公主身边的那个少年,那个最开始会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来不由自主地对像他敬礼的士兵回礼的少年,很快就没再做出这种举动,而变成微笑着用目光回礼——那么淡而温和的笑容,即使知道是礼节,也让人不禁心生温暖。
然而这种温暖也只能保持在内心里罢了——如果说他的第一次为了理想抛弃自己的祖国是因为之前因为年少容易被怂恿而之后才得知真相,那么他后来懂得了很多却又重复那套背叛的把戏在PLANT和ORB两国间周旋的话,是不是说明了这个人本身就意志淡泊摇摆不定,真要小心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来第三次逆袭呢。
这是ORB联合酋长国新宰相尤兰在那张大桌子后剔着指甲时看似随意的话语。
于是每次登记人员姓名,书记员看见他在纸上公整的写下——阿里克斯·帝诺这个名字时,目光间总有一丝不知名的趣味——“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呀~”人们往往也开一开这样的玩笑,没想到他的表情却是依旧平静温和没什么变化,久而久之也是无味,这样的玩笑也就不了了之。
但也有人经常看见深夜时,那少年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单薄的背影摇晃,有一种天生的宁静和忧伤,而那种忧伤无人知晓。
他走向外面露天的花园,望向外面的夜空,经常会一直望到天色破晓——但没人知道他望什么,一如没人理解他为什么会在ORB住下。
而现在的天幕上,只有月亮的光芒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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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是迪亚哥第三次看这张报纸的背面,第N次透过黄黄的纸张看对面友人的侧脸。本来——本来迪亚哥的原意是使这位不知怎么变成工作狂的友人放松一下,没想到他费尽了了嘴皮子那颗银发的脑袋却始终是抬也不抬——仿佛把他当空气。
而迪亚哥非常不愿承认自己是空气,所以便趁着某人还没发火一直的说下去,直到他实在嘴干忍不住四处找水时,竟奇妙的看见那双苍色的眼睛正望向他。
“干……干什么。”
“你刚才说要去军校看看?”
点头——其实他忘了他刚才说什么了,不过点头是没错的。
“你做准备,五分钟之后楼下等我。”
* * *
走进ZAFT的训练场地,很远就可以听见刀械清脆的碰撞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正在进行传统项目小刀战的训练。
场地照例是肃静有序,但那种竞争的气氛只要身在其中就可以感受得到,依旧是十多岁的少年们,安静的面庞上掩饰不住的是那种兴奋的神采。
而迪亚哥忽然想起教他们的那个老师的话:不管人们把战争用高科技粉饰的多么好,都抹杀不了小刀作为武器的价值。
——那个老师,已经战死在四年前的阿拉斯加,成为在独眼巨人的爆炸下始终的长长人员名单中的一个名字。
那么,活下来的人——尤其是经历了两次大战,一直战斗在前线的人却仍然活下来的人,究竟是实力,还是幸运?
事到如今,再次回想,竟然没有了对地球军的愤怒,甚至是对死者的哀伤,只剩下叹息。
而这时候一片惊叹的声音打断了迪亚哥的思路——竟是有人认出这两个便装的参观者正是上次大战的英雄,敬慕的眼光自是少不了,还有胆大的学生竟上前请求前辈的赐教。
“哈~~英雄可不是每个方面都是英雄……”迪亚哥正要婉拒,无意中瞥见被风吹起来的银发,忽然间改了口:“不过我身旁的这位当初倒是学员第一名……”
第一名。
忽然想起了自己吹的过了头,其实这本是他有意,但却该死的忘记了关系到那个人,想收回却也来不及,然而身旁的反应不仅平静而且出乎意料:“时间有限,我只比三次,你们选前三名出来。”
身旁的学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迪亚哥也只好闭嘴收声。
* * *
刀光与身形齐飞,银白共深蓝一色。
身旁的私语渐渐盖过了掌声。
“……为什么玖尔前辈那么拼命?”
“是啊,跟我们对打的时候还是明显的指导性质,怎么现在好像看见宿敌一样啦?”
“呃……也许是我告诉前辈他也是我们中的第一名吧……”
“这样么……”
迪亚哥很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在见鬼般的看到这一届的第一名竟然有着同样靛蓝的发色时,他当时就感到这次带伊扎克来这里真是没事闲的。
而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场上刀刃相碰的声响清脆的不绝于耳,映着银色发丝飞扬时闪动的光彩,不知怎的,竟然有了一种时空的错觉,仿佛还是六年前的时间并没有失去,依然藏在某一个角落里等待刹那间的复苏,无处逃避。
迪亚哥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但等他睁开时却吓了一跳。
赞叹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代替的是诸人吃惊的神色,场上的形势短短几秒钟内已成指数般的严峻化,一个渐渐招架不住不断后退另一个毫不放手仍是紧紧逼迫,很快就退到了场地边缘,还没等迪亚哥来得及张嘴,就听见一声痛呼,然后是小刀随着身体锵锒落地,等大家回过神来时,伊扎克手中的刀刃已经紧紧抵在了那个蓝发学员的脖颈上,映着阳光反射出一片刺眼而冰冷的光芒。
“伊扎克!”
时间静寂,一分一秒,刀刃没有移动,姿势没有改变——甚至是那双苍蓝色眼睛中的神情。
那眼神凌厉如刀锋,却在其中隐藏着莫名的傲气和热情。仿佛经年的冰雪,等待着撞击时碎裂而成就的晶莹。
这样的眼神,迪亚哥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竟让他一时间除了叫出名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就看见远远的有教官奔来,而刀刃也在那个学生惊慌未定的认输声中渐渐松开,同时伴随着的是银发丝一样的从脸颊划下,遮住了眼睛。
“不错,你这个年纪,已经很好了。”是他淡淡的语音。
没有KUSO,话语平静。
但这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迪亚哥再次噎住,就眼看着他在众人的注目中转身走开,很快走到了训练场地的边缘,手一松,刀身在正午的阳光中掉落。
清脆的敲在地上,钉铃的一声响。
所以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看不见我们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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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每月的最后一天,奥布的初岛纪念碑看守人都会见到那名兰发少年,准时的每月一次,每次单独一人——先在纪念碑前面呆上片刻,然后转个弯走向那座小小的坟墓——青草上躺着的石碑崭新,上面的字迹是美丽的花体——基拉·大和。
没有花束,只有周围的青草,和碑前站立着的身影。没有几个人知道,下面埋着的是奥布的王弟,协调人 第一人,同时也是最强大的MS驾驶员。
人死了,一切也随之淡去,除了尘土。
但这样也不错,至少很安静。
* * *
只不过这安静也终究不复存在,就在阿斯兰不知是第几次来到这里时,看见得除了愈长愈盛的青草外,还有的是断成几块的墓碑,裂开的纹路仿若张开了大嘴般的嘲笑。
而他没有移动,因为一切都没有必要——不到半个小时后就看见奥布王家的汽车急速驶来,停住时激起一片尘土,金黄色头发的少女开门冲下,却在离墓碑几步之遥的地方嘎然而止。
然后就听见一声声呜咽,虽然由小变大,却自始至终都是咬紧了嘴唇的呜咽。直到蓝发少年轻轻将其揽在怀中,呜咽声才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号啕。
“为什么……基拉他有什么罪过?他连在战场上都会避开驾驶舱射击,他没有过任何残忍的杀戮,他一直是想为这世界的安宁而尽其全力,为什么直到现在——直到现在还有人这么恨他?为什么人已经死了还不能原谅?为什么啊!……”
仿佛是积久以来的哀痛,在这个引子下爆发,不想再隐藏,而对于面前的少年,金发的少女也认为绝不需要再隐藏。
“其实不是我不懂得,不是我不想懂得——是我不愿懂得……阿斯兰……阿斯兰,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原本不想……我一直在努力……你不要走,你不要像一年前一样离开,你不要像基拉一样离开,算我求你……”
声声呜咽犹如委屈的叹息。
算我求你。
可话音未落却被少年双手抓住肩膀扶起了身躯,目光对峙中毫无波澜:“卡佳丽,不要轻易说求这个字,你现在的身份是首相。”
但对象是你——话还没有出口,再次被目光打断,“——即使是,对我。”
* * *
等待着金发少女的眼角已经没有了泪痕,才在护卫的簇拥下上了车子,身旁的士兵用眼神询问那位少年,却被他摇头拒绝。
“我会去,只是等一会。”停了片刻又道“我觉得,这次墓碑的事,应该不是只针对基拉他……你要小心。”
“……”
一声轻叹。
“……你放心——其实,我不会离开的。”
车子绝尘而去。
又只剩那名叫阿里克斯的少年一人站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
“其实何谓杀戮,上了战场的人,都是一样的。”悠悠间出口的话语,他转身向那个墓碑,眼中忽然被痛楚浸满,在明亮的光芒下不留一丝余地。“……基拉,你知道么——我想你知道吧。”
其实,我是羡慕你的。
这句话没有出口,却不用出口,少年单膝跪在地上,将额头顶在已经碎裂的石碑中央,没有声音,除了风声过耳。
我不会离开。
而我又怎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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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奥布府官邸某处。
“好的,程序的设定最慢三天之内就可以完成……可以……好,再见。”温文的声音平稳但缺乏生气,放下话筒,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目光又投进了电脑屏幕上的行行公式里。
电话的铃声动听的再次响起,随后是“滴”的一声,忙碌中的兰发少年头也不抬的随手按下应答按钮,照旧是经常重复的开头语。
“您好,我是阿里克斯·帝诺。”
“……”
“请问……”
“我找阿斯兰·萨拉。”
写字的手腕猛地停顿,没有抬头,声音仿佛在一刹那间失去功效。然而对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时间就这样停滞着。
就像是比赛一样,终要有一个结果。最后妥协的人选,始终还是没有悬念。
目光终于从文件上缓缓抬起,移到了可视屏幕上的那一刻,看见了熟悉的银发苍眸,熟悉的面庞曲线和凌厉目光,让他有片刻的眩晕,已经想好的话,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那个名字。
“伊扎克。”
久已未发出的音节,曾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近似口头禅的存在,尽管自制功力已是惊人,少年的蓝色眸子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波动,双唇也抿成了一条薄线,然而对方却实在无法注意这一点,竭力在眼眶中忍住的泪水模糊的不只是视线,还有控制了很长时间的情绪,而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控制。
“KUSO!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这个混蛋,混蛋!”
“……”
“你这个乐不思蜀的家伙!KUSO……听见没有!——你这个只顾自己的家伙,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这个混蛋倒是说话啊!!”
“……”
“砰”的一声,是拳头敲在屏幕上的声音。
“……”
“呐……伊扎克……你还好么?”
看似平静的话语,像少年安宁的表情,无波。
“——KUSO的你这种人还有脸问我好不好?!”
屏幕里的对手抬起脸庞,目光对视中,自己眼神里夹杂着的感情连自己也忽然觉得有些难堪甚至于忽然想闪躲,但被叫做阿斯兰的少年却微微的笑了,美丽的唇线画出弯月般的柔和,好像是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言语,两年间的一切思念,一切愤怒,一切伤痛,都像被绞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纠缠起来分不清原来的本色。
“哦,算我认输好了,不过……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你这是真心话?”
“……你这句问题倒不像是真心话吧。”
没人知道这些简单的话语之中有着怎样的情绪,就像所谓的旁观者清,也只是一个大致的猜测。经历了两次天翻地覆的战争,从军校时期的对头到息息相关的战友,战场上的一切改变着人的命运,也改变着人们的心和感情,而对于他们的现在,一个在协调人居住遥远的PLANT,一个在虽是名义上的战胜国却暗地里仍被地球联邦政府控制着经济和内政的小小的奥布,时空间的巨大的差异,在一次次的命运波动下不可抑制的拉开距离,电话的信号是虚幻,然而就是这种虚幻,都不能轻易得到。
蓝发少年想到这一切,突然间拥上来的无法抑制的酸楚几乎可以将一切理智夺走,面前如果不是这位从小的对手,自己肯定不会如此镇定。
原来自己竟也在暗自赌气,自嘲地笑了笑。
“PLANT……现在怎么样?”是深深的吸气后才能稳定来的声音。
还好……”正要接着说下去,却被对方的挥手所截止,“我随便问问罢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隐隐浮上。
算了。
“你这家伙,想必是在奥布过得很好了。”
“你何必这么问。”
“哼,我为什么不能这么问?你这个……”那个官方上的单词被硬生生的压住,可尽管如此,刺痛也不可避免,对方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忽然间皱紧的眉头都说明了这一点,伊扎克告诉自己这是他自找,然而后面的话却连自己竟也痛得无法说出来。
一阵静默。
“你回来吧。”
还是这同样的四个字,说出来却没有了当初夕阳下的深切,而只剩下苍凉,话已至此,再掩饰也是无用,只剩下这直接的执念也好,希望也好,延续了两年,却毫无减退。
“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PLANT?你既然还想着……为什么不回来?你不想看看尼高尔他们,你不想看看你的父母大人,你不想来看看你的国家,你……”
话音在喉头处哽咽,还能说什么,国家的通缉令是他亲眼看到的,军队上的除名是他亲手划下的,回到PLANT会有什么结果,是两个人都明白的事。
可是事情若只是明白就好,那么这世上的事情也就简单得多。
“我知道,伊扎克……”蓝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将双手放在电视屏幕上,双唇无声的开合之间,仿佛说出了什么。
“KUSO的你这——”
“——混蛋。”屏幕中的少年微笑着补完话语,深绿的眸子中是久已未见的柔软。
……
“嘀——”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闪动的屏幕又恢复黑暗,少年望着屏幕很久,仿佛对面还是熟悉的友人一般。
如果。
如果这世上有如果的话,我愿意相信。
* * *
在电话的另一头,靠在墙壁上的迪亚哥正看似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一切,影像接收的范围毕竟狭小,他的这个位置即不可能让人看见又不可能看见屏幕上的人,当伊扎克向他问这个电话号码时他就准备看一场戏,而像惯例一样,他只肯做旁观者。
是因为不想看见那个人吧,或者是不想看着伊扎克还是那般傻的为他所折磨——当时的他如是想。
他好像忘记了,如果是如此,那个电话号码,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口中说出。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的对话还有影像,都已经用信号记录出来,整理成一张小磁盘,在丞相尤兰的桌子上,静静的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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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十月二十七号这一天,在奥布的皇家广场上举行了无比隆重的婚礼,奥布的第一公主卡佳丽·尤拉·阿苏哈,与奥布丞相尤兰·肯特正式联姻。这次复合不仅是奥布全国的一大盛事,也不仅是公开声明战争时那次结婚闹剧以及以后的总总是所谓的误会,更证明着两大家族的正式联合,奥布政局的变化。
照旧是万人空巷,照旧是人人踮脚迎花车,即使到了白色的广场,也有着狂热的记者努力的抢着空位站在警戒线边拍照。而这次没有了抢亲的freedom,一切进行得万分顺利,顺利得主持礼仪的官员们几乎热泪盈眶,整个婚礼氛围出奇的好,当神父用神圣的声音宣布两人至此结为夫妇,永远不离不弃时,欢呼声与掌声四起,响彻整个天空。新郎自然是深情无比的吻着公主新娘,而新娘自然也是用罕见的美丽和温柔向大家招手微笑。一切毫无瑕疵。
而当大家觉得天空实在没有异物出现的征兆,都彻底松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走向讲台致词的新郎时,对面忽然出现的明晃晃的火光顿时烧灼了众人的视线,随即是尤兰的一声惨叫和倒下的身影。
只是一刹那,就在众人或震惊或跑去围住新郎时,就在人的反射弧有着瞬间的停滞的当儿,离第一声枪响间隔精确的1.5秒时,甚至没有一丝火光,第二颗子弹无声无息的高速飞来,直奔愣住的新娘的后脑。
然而仿佛是与子弹飞出同时的动作,一个人影从旁边飞快闪出,抱着新娘倒下,白色的礼服和黑色的衣服绞缠着在地上翻滚出目眩的颜色——伴随着的还有刺目的鲜红。
一切快如电光石火。
直到护卫员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枪声炸耳般的四起,人潮与惊呼声一齐涌动,当人们发现新郎所中的“子弹”只不过是红色无害的彩弹时,人们才醒悟真正有危险的是他们的公主,而那个瞬间扑过来的人影代替她承受了这场灾难。
但这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包括卡佳丽怀中少年的生命,伴随着她的哭喊声,鲜血肆无忌惮的从蓝发少年的体内涌出,白色的婚礼服上开了大片大片艳红的花朵,世界太嘈杂,以至于淹没了那一声声几近于疯狂的“阿斯兰! 阿斯兰!”的呼喊。人群太拥挤,以至于濒死中的少年努力集中目光也看不清少女因悲恸而满是泪水的脸庞。
“我不能这样死在这里……我怎么能……”吐出这几句已是艰难,努力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被少女的双手紧紧握住,“我在这里,阿斯兰……我在这里,你坚持一下,坚持一下!”然而却被对方用尽了力气想抽出,已近涣散的神情中没有痛楚,只有一点希望中的光芒,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
而那点光芒终究也在一分一秒中流逝了,少年慢慢合上了双眸,卡佳丽清楚看见有晶莹的东西自他的眼角滑落,然后一切的一切都已是刹那间明白——却是神也无法更改。含有深切忏悔的呜咽伴随着泪水疯狂的涌出。“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的幼稚……是我的幼稚让你留下……”历经四年的单纯的感情,不知不觉的变成的枷锁,经常是冲口而出的话语,以为对方真的可以承担一切,真的是在一起就会快乐……但少年却在轻轻摇头,仿佛在说,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而泪水却更不可控制,如线般滴下,视线愈发模糊,便终究没看见少年的眼睛最后又再度缓缓的睁开,最后的绿色眼眸竟是回光返照的美丽至极,嘴唇轻轻开合,仿佛说出的是一个单词……亦或,是一个人名。
时间为当天下午1点37分。
那个贯穿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美丽梦幻,那个一直在近似于任性般拉着的手掌,终究是没有握住,在痛哭声中缓缓的滑落,垂到了大理石铺砌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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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离十月份的30号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迪亚哥再一次来到了伊扎克所站立的舷窗前,窗外是茫茫而美丽的宇宙,深蓝的夜幕上点缀着点点光芒,却也如几个小时前一般静谧,没有丝毫的动静。
“你再不回去会有危险,舰艇类的隐蔽性会随着时间而递减——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看见对方仍然是仿佛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的神情,迪亚哥自认为很好的性子也终于忍不住发飚:“如果他真想回来,如果他真还记着PLANT,如果他真还记起他的姓氏他的父母他的身份,那么两年前你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应该答应他就应该做到!——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平生第一次揪住对方的衣领,在无重力状态下将对方压到舱壁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明白的让迪亚哥有种全身无力的感觉,差一点就骂你这个笨蛋这个傻瓜,他甚至做好了接下来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但却看见了对方的眼睫微微垂下,再度睁开时却是令人惊讶的释然。将自己的手拽开,然后在整理衣领中下达了返回的命令,仰起头看见迪亚哥有些发愣的神情像是想说些什么,于是用两个字便全部截住:
“算了。”
话音没有颤动,干脆得有如他一贯的风格,然后就径自走了出去,消失在自动门之后。
* * *
而这也是迪亚哥最后一次与伊扎克相见,当他再一次见到伊扎克时,是半个月后的内部报告上的黑白照片,印的甚至有些模糊。
伊扎克·玖尔,所属舰队在一次巡查行动时因舰船仪器设备严重故障,与一小行星相撞严重损坏,其人因忙于组织船上其余人员快速撤离,而成为少数未来得及离开的人员之一,在爆炸中当场殉职,年仅21岁。
三天后,这个消息在PLANT全部领土同时发布,全民都为这位年轻的战争英雄惋惜,尤其在电视上重复播放他在两次自然人协调人战争中的战斗和指挥场面后,尤其是人们得知这位少年是已故前议员伊莎丽亚的独子,资质极为优秀,完全可以当上议员而远离危险的战场时,更是感叹不已。而国家很快就追勋其为将军——这也成为PLANT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将军。
而这些在迪亚哥眼中看过来,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甚至奇怪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哀伤,PLANT的墓地里也只不过是多了一块崭新的与其他没什么分别的墓碑而已,只是在他带着花束看望伊扎克的时候,忽然记起了在开始的时候伊扎克对他说的那句话——我就算死,也要以ZAFT军人的身份——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实现。
“其实,你离开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恐怕不会再有人跟我提起那个名字了吧……”
于是他起身离开,四周安静。
* * *
之后的一年里,迪亚哥不知怎么竟然像是替代伊扎克一般也变成了工作狂,这曾经很让周围的人嚼了一番舌头。只不过好像可以说他运气好,PLANT的恢复和发展速度之快,已经远远超先于地球联邦之前摆脱了战争所遗留下来的萎靡,甚至已经超过了战前的水平,一切事态都在良好的发展之中,连迪亚哥在抽空伸一下懒腰时也眯起眼睛望一下窗外看着大人小孩们的笑脸,才感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而这种生活直到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有位来访人员要以私人身份会见他,而且那位人员是来自奥布,他马上就答应了这个要求——速度快的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中午迪亚哥早早开着车子出门,但走到十字路口时忽然有些踌躇,竟然方向盘一转驶向了PLANT的公墓,在昔日战友前面坐了好一会才返回车内,所以自然而然的迟到了20分钟,不过——坐在座位上等待着的却是他毫不认识的一个年轻人。
谈不上怎么失望,倒是无所谓似的坐下,核对了身份之后,看对方拿出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和一封封好的书信,放到前面。
然后迪亚哥就看见了盒子上的几个字母,银白色的字母——Athrun Zala。
“……所以请原谅我只能用前面的几句话模糊的介绍整个过程。对于这起事件,我们深表遗憾,这是我们连同首相大人都极为痛心的事情,整个经过十分出人意料,但不管怎样,我们的保卫工作却是有很大问题,虽然凶手以及幕后的事情还在调查,虽然由于各种原因这事情的始末至今不能向外界公布,但是,我谨代表我国人民诚挚感谢萨拉先生,是他舍出自己的生命挽救了——”
“——停!这段话您跳过。”
“……呃……那么,这封书信是卡佳丽首相的亲笔书函,以此可证明我的话的真实性。虽然事情发生在去年十月二十七日,抱歉的是,由于萨拉先生受到贵国的通缉,而且奥布与PLANT的关系也不像如今这般明朗——当然还有其余的很多原因,所以才在今日来访,带来的不便,还望您谅解。”
“正因为我们知道您是这位先生昔日的友人,而且是很亲密的可以信任的战友,所以特地将萨拉先生的遗物交付。”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其实我来到这里,也是很费了一番事情的。但这按照首相的吩咐,这是萨拉先生最后的心愿,所以不管怎样,我们也要让他变成现实……”
当下午政府的办公人员万分奇怪的发现迪亚哥的位置是空着的时候,后者正驾车在PLANT里漫无目的的穿梭,从美丽的湖滨到林立的建筑群,从绿绿葱葱的公园到温馨的住宅区,一圈又一圈,转的迪亚哥有点眼睛发花,才在经过ZAFT军校时停下。
整个建筑不知什么时候已近翻新了一番,显得严肃又充满着朝气,走进去自然又是如一年前一般的热闹场面,而迪亚哥这次也二话不说爽快地与学员们过招,汗水挥洒间身影变换,直到最后成了车轮战,比试有胜有败可见这一届又是罕见的优秀,15、6岁少年的笑容更是如太阳一般的灿烂无暇,最后迪亚哥不得不大叫休息才被一群少年们大笑着拥在中间坐下。
而坐下了当然也不得清闲。“艾尔斯曼前辈,不如讲讲你们那一届的故事吧!”刚才赢了迪亚哥的那个少年忽然眨眨眼睛说道。
“对啊~听说玖尔将军与前辈您在军校里就是好朋友呢!”又一个长得脸儿圆圆的男孩子说道。
“而且玖尔将军好像每科成绩都是第一呢,什么小刀战啊,MS战啊,真让人羡慕……”
“哼~别胡说了,什么好像,明明是老师上课时提了很多遍的,还要我们拿来当榜样呢——一看你就是在睡觉么!”旁边一个女孩子反诘道。
“我……我哪里有睡!”
于是事情渐渐的变成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争论,其中不泛有什么玖尔将军如何如何得厉害,没有人是其对手,连教官也打他不过,话语间有着满满的崇拜和向往。
而迪亚哥就好像饶有趣味般一言不发的听着,直到大家仿佛争辩累了渐渐静下来。
“呐……前辈,真的没有什么人比玖尔将军更厉害么?”又是好一会,那个第一名的少年有些犹豫的问道。
安静。
“嘛……有的。”
“啊!真的有啊?”“是谁是谁?”“前辈您别卖关子啊~”
“……”
“——是你们呀!”趁大家还没反过神来,迪亚哥狠狠的揉了一下那名少年的脑袋,然后便是一片笑声再度响起,经久不散。
待迪亚哥摆脱了学生的纠缠出来时,已是PLANT的黄昏,在这个人造星球上,一天的变化和四季变化一样做得十分完美,他没有去办公处,没有回家,而是在橙黄的景色中把车开到升降机下面的那个最大的人工湖畔,拿出那个做工漂亮的盒子,走下车来。
他走到湖的边缘,把盒盖错开一条缝,微一倾斜,白色的粉末就纷纷扬扬的往下面的湖水中飘落,落入便是无影无踪。傍晚有着微风的吹拂,那些轻巧的碎末在风的承载下竟然轻轻的飘散开来,在夕阳的晕染下,好像一小片金色的茫茫的雪。
晚风下飘拂的早已不是红色的衣袂,连军礼也不需要再度敬起,只是那个一年多没有碰的名字,再度开口时竟仍然没有感觉到生涩,仍然好像当年在军校里或是玩闹或是嘲讽般自然而熟悉,在凉爽的秋风中随着雪末一起落下。
阿斯兰。
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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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随着年代一步步向前推移,随着PLANT的经济和科技的辉煌成就和协调人的优越性越来越明显,就像天才人人想做一样,地球上越来越多的父母主动选择了基因改造的方式,刚开始还是少数人暗里操作,后来就成了整体的趋势,自然界优胜劣汰的法则是永恒的真理,便是任何势力都无法扭转,于是笼罩在人类头上多年的基因之争以一方主动放弃而彻底结尾,人类历史在战争与和平的交错中又迎来了一个相对安宁的时代。
活在和平年代的孩子无疑是幸福的,两次自然人协调人之战已成为历史,没有亲历过战火的残酷,即使是大人们再怎么讲诉也只是当有趣的故事听,看到电视上报道的地区性小规模的战斗场景会因热闹而感到兴奋,而历史书上的文字不知已经过多少人的改动和删略,更何况是年代中的遗失,这世界上没有真相,真相早已被湮没。
所以无人会知道战争中那些细小的事情,即使在PLANT本土,也无人会知道曾经有一些红衣少年鲜活的生命是怎样在岁月中逐渐凝固,就连迪亚哥自己本人,也没有告诉后代自己曾经是多么显赫的战争英雄,他平静的生活,惬意的享受着每一丝空气,热闹的看这个世界继续以一种不可抗拒力缓缓转动。
他也经常会想起他的战友,比起银色的英气,他更常想起那双绿色眼眸中的风华,直到多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那次错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而他当年的怨恨也因为理解而化为叹息——其实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对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执念大意味着什么,只是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唯有想起在当时伊扎克与阿斯兰为数不多的几次通话时,他实在不应该做一个隐身人,他实在应该转过身看一下他的脸庞,或许,只是让他看一下自己。
而这竟成为了他唯一的遗憾。
但也仅仅是一个人的遗憾而已,世间遗憾不知凡几,早已碾在时光的车轮下粉身碎骨,消失如烟尘。只是不知这世上会有几个老师能在讲课时合上书本告诉学生们:你们所学到的战争跟真正的比起来只是沧海一粟,那个年代的真实和哀恸你们无法了解,就拿这本书中写的来说,留下名字的英雄只是幸运,更多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将永不为人所知道……但即使是这样,你们也应该怀着尊敬之心来铭记那些在战争中闪光的人和事,来怀念那些为生命的尊严和国土的完整战斗的人们,你们应该知道他们在命运的洪流中失去了很多你们现在唾手可得的东西——并真正认识到现在和平的可贵。
只是不知。
全文完
2005.08.10.
年光
作者:流逝
后记:
1、不是悲剧
这文是悲剧么……?不是。周老先生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这篇文,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美好的东西,就像我说得那样,偶然其实也是性格上的必然……更何况这文一开始的基调就是悲的,所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落差才是。
呐,退一步说,真要是悲剧……最郁闷的肯定是作者自己……
2、不是怨念
这个……汗……我应该改成……不全是怨念。这文固然是由怨念而起,但我决不会单纯为了发泄而去写同人,我想说的,我想表达的一些思想,这文中其实都已经写出了,大人们可以自己看^^
3、不是巧合
这个,我想解释的是剧情……(我承认我写晦涩了,但这也有故意的成分)首先,是婚礼上的枪击,其实是尤兰一手策划的,而4段里基拉的墓碑也是他干的,尤兰已经跟C的结婚就是政治婚礼,他先放出k的墓碑的事可以给人们以假象,然后他就既可以因C的死而吞并阿苏哈家族,自己成为首相,还可以假借追查凶手之名来将别人的军。
还有A死但DY不知道的事,是因为当时奥布和PLANT的关系,其当时为地球联邦控制战争过后势必有冷战——更何况婚礼的事情处理起来很麻烦,而A又是当时PLANT通缉得紧的人……总之,D一年之后才知道真相是正常的。
笑……其实上面说这么多只是补充,大可忽略……如果当成偶然,当成错过,那么……就是错过吧……
4、不是愤恨
这一点。我想说DY
Y最后恨不恨A?——我认为是不恨的,最后那句“算了”——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D最后呢?——更是不恨,他对于A, 其实赌气的成分居多,而到后来领到盒子时就已经一切尘埃落定。退一步说,就算到最后来回忆时才明白,那也是明白了。
那么——为什么不恨……?
这个大家自己想好了。
5、不是C的错
这句比较找打。
但我还是要说——她的经历,一个挣扎在政治漩涡中的少女,失去了仅剩的亲人(K) 该是多么的痛苦,她抓住A不放,心情和行为完全可以理解。
这篇文,也可能不是我最后一篇SEED同人——但一定是我最后一篇原著向同人,我不会再写了,这一篇已经是极致(——而这其实是我写得最痛苦的一篇文)。
从一年多前开始看SEED,直到半年前上A@S开始自己写第一篇同人,直到现在……也快是个结果了。任何快乐都伴随着痛苦,任何痛苦都和快乐一样是自找。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记忆,喜欢想念,尤其是我在A@S半年来的时光,就像这文的尾声说的一样,其实永远记住是表达喜欢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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