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 Again

作者:流逝



1

两年之间,真觉得自己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个子顶多长高了半毫米,军服也没有感觉出什么不合身的别扭,倒是黑色的发丝变得半长不长,风吹过时便会在眼前挡成细细的丝线遮住血红的瞳,于是眼前的世界也仿佛变的不是很真实。

没关系,这世界本来就不是很真实。


2

真在找东西时,偶尔会翻到那张密涅瓦上的合影,男孩子本来就随性散漫懒于整理,于是这事情也就发生的不足为奇,最常见的处理方法是看都不看就扔到一边继续手中的工作,但即使是一瞥也会在视网膜上留下残留的影像,于是本能的反射弧就传到记忆里调取资料,经过几次工作走神后难免会气不打一处来,却依旧是无奈何。

而真好像忘记了扔进垃圾箱就全部了结这个最简单的方法。


3

再次看到那个人时,他站在海岸的边缘,这一回没有夕阳,连太阳都没有,只是满天的乌云紧压,他没穿红色的军服只是着淡蓝色的短袖里衫,虽然确实没什么美感但真没心情考虑这些——因为看他这架势像是要跳海。
不过那个人显然是没跳……因为他飞鸟.真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没动一步——一直在他身后站到夜幕降临。
然后对方回头时忽然想到应该为自己找个站了3个小时的理由,但显然是没有必要,因为那个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一双眸子说不上是沉静还是迷蒙,亦或是了明一切的通彻。

身形的瘦削,在衣服的衬托下明明白白,连同身上伤的痕迹,短袖遮不住的触目, 经年依旧不褪。

真。
他听见他在叫他的名字,只有名字。语音清渺。


4

过往。
过往的不是回忆,是人人用血和汗写成的事实和希望;所谓的理念,是没有确定保质期的东西,一不小心便在脚下零落成泥。


5

吊瓶里的水安静的滴下,一声声仿佛没有尽头,真有种冲动想调得快些,于是轻轻伸手一碰,水流便立即成了一条飞快的线,让他慌了神,而床上的人却忽的咳嗽起来,辗转得白色的被单起了凌乱的皱褶,咳到最后竟渐渐没了声音,只有急促的喘息。

没人上前帮忙,包括真,直到对方虚脱一样的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差点揉断了细细的输液管。

“……你最好少想一些好好睡觉,这样或许能活得长一些。”
没有回答,只是看见对方的眼睫轻轻垂下,遮住了双眸,仿佛是,笑了一下。


6

你为什么要回来?
一如当初你为什么离开?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的。

——只是都已经太迟。


7

怎么还不习以为常?
这个问题真经常在问自己。

最开始是梦中被奇怪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是他发不出声音的颤抖,汗湿的发丝狼狈的在枕面散开,只是用手抵住胸口,像是要把拳头压进去一般。
那是在那个电闪雷鸣的海边,他亲手刻上去的伤痕。

别怪我没提醒你,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是你,是你的错。
不要怪我。


时间长了,很多事情都会淡化;次数多了,再多感觉也会麻木。

可奇怪的是每次心中都有着尖锐的刺痛——而每次都被真视为没什么,无关感情,这是见了受了伤的小动物也会有的正常反应。
我在这里,只是尽义务而已,真告诉自己。

但直到最后一次,看见他的唇色变成深紫,看见他一直坚韧的目光终于涣散,不由自主伸出手将对方的手拉开,却没感到丝毫反抗的力量,才忽然感到吞灭一切的恐慌,抱起他疯狂往出跑,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自己的脚步的声音在放大中回响。

这才想起,他一直不是那种把活下去当回事的人,一直不是。


8

走廊在摇晃,楼梯在旋转,大门是紧锁的坚固,而门外的人影仿佛是机器般听不见的冷冷观望。

迷糊了眼睛的,仿佛是汗水。喊出来的,仿佛不是自己嗓音般的吓人。身体与铁门撞击的声音,在深夜里是愈发的惨烈和无动于衷。

哪里有人?
哪里有出口?

哪里有时间让我推翻让我挽回。


9

“我想离开zaft,去奥布。”

这样的一句话,用平平淡淡的口气说出来,目光里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安静的像谈论去哪个地方度假——就这样以zaft军人的身份,面对着另一个zaft军人。

疯了。

“你若再提这句话,我必定亲手阻止——不!杀了你。”
这是真当时能想出的最狠的言词,毫不客气的与那潭碧绿对视,看到对方慢慢露出象是赞许的微笑,真的想大喊你是不是无聊了拿我开涮的。然而他却接着说出“若是这样也好呢……”的奇怪的话,气氛怪异得要命,他却低下头无所谓般的笑,像是一出背了无数遍的剧本,已经没有了激情来解释。

“假设这是真的,你相不相信——”
“我宁愿相信今天是愚人节!”前脚踏出门,回过头正卡住对方的后半句话,狠狠的相撞。

就此碎裂不见。


10

如果。
如果你不在了。
那些我说过的话又能有何意义?那些我做过的事终会化为笑谈。
所以不要走。

不要走啊。


11

“真,你听我说。”
那天夜静如寝,那天无处笙歌,那天那条走廊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真没有低头,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窗外的月光洁净。

“真,我一直在找,我一直想找一个能解决一切的方法,一个可以让伤痛减小到最低的方法,我其实清楚的明白,很多矛盾永远也无法消失,很多现象人力无法扭转,但我实在无法容忍自己看着不管,就像四年前我因无法眼看着家园和人民的毁灭而参军一样——如果说之前或目睹或亲手的杀戮可以强迫自己用保卫国家来开脱的话,那么父亲的死,创世纪的发射,使我连这仅有一条说服自己的理由也失去了……”

“然后又是战争,又是一模一样的炮火。其实我真的希望我再次选择的路是对的,是可以真正结束一切的方向,可是越走下去越是说不清楚的重蹈覆辙——我只好离开,只好继续找——直到,找到我希望中的道路,或者,证明我的希望真的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奢望而已……”

“真,我应该好好当一个消灭一切敌人的军人,而我没有;我应该坚定某个立场信仰某个领袖,而我没有;我应该不去幻想那么多我应该接受现实,而我没有……我知道我不可原谅,就连我自己,也确实这么认为……”

所以,我没有遗憾。


12

请让我休息,请让我闭上眼睛。
请给我一个永远不用惊醒的梦境。


13

“飞鸟真少校,对于你的要求,恕我们不能予以接受。”
“关于萨拉先生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哦,没错,这个诊断是我们做出的,但公章不是我们盖的,您如果真有异议,那么可以找军情局安全部……”
“……我们不是否认,是萨拉先生的努力使世界暂时恢复了和平;我们也不是否认,PLANT所受到的名誉上和实际上的损害得到了少许的补偿——但请弄清楚,如果没有他的抢先一步,我们在杜朗达尔议长的领导下也很快能使世界恢复和平,而且是对PLANT更有利的和平……您明白了没有?”


14

什么是真相?谁的真相?真相又能怎么样?
——而我拒绝明白。


15

枪技的瞄准,是你在一旁帮助持平;小刀战的各种技巧,是你亲手一遍遍分步示范;每日晨时的训话,是你清晰却温然的声音;连军队的各种细小的条例,都是你在训练间歇一遍一遍的重复,以至于我最后烦得只好发誓会一辈子记住不会再出错……

第一颗子弹的弹壳还在抽屉的某个角落,第一次用的小刀因磨钝了刃而被我当墙上的装饰,每日的训话换作我来面对着一群着一群呆板的面孔直想打哈欠,那些条例早已多次调整的面目全非,我却总是记不住那些新的名词……

——而你又在哪里。


16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要珍惜。
有些人,不见了才想原谅。


17

最后整理东西的时候,真拉开那个人的衣柜,仅有的几件平常衣物稀稀寥寥的挂起,倒是也方便。唯有一个木头盒子好像是因为受潮卡的太死费了好大劲才打开,然后就看见了那件仔细叠好的红色军服,不见褪色却不能避免领口的磨损,还有就是胸前醒目的一道长长裂痕,意外的没有缝补上。
只是在合上盖子之前赫然感觉有着一点什么东西反射的光辉,伸手一探,便在衣服里层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白色的半片翅膀依然如初生般闪耀扎手,其与真领前的别无二致——除了背后的名字。

真把它对准阳光,看见那一点金色在银白中卓然欲飞,向着天空的方向。


18

即使
即使我真的离开,
你相不相信我依然爱着
这里。



2005.09.15.


后记:
坚持不想拿GSD说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有些东西,被描述得太过让我理解不能,那么建立在这之上的选择,同样让我无法为之解释,所以我屏蔽之。
性格决定命运,这一句话放在A的身上,尤其恰当。
所以,A这样的选择,没什么奇怪,没什么不可思议,而这么走的痛苦——包括自己内心和周遭压力带来的痛苦,细细想起来,还真是可以痛到疲倦。
这或许就是我想写这篇文的初衷。

原谅与怎么去原谅,希望与不应该希望;靠近却无法保护,爱戴却只剩怀念。痛楚不可言说,心中的牵挂,在茫茫世界里又有谁能真正知道。


Sunday, November 06, 2022 21:29:48 PM 流逝 PERMALINK COM(0)

COMMENT FORM

Please post a comment from the form be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