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梦想的话

作者:hakuya






银白的光线照在他淡灰色的外衣上,照亮了他有点苍白的脸。
“杜兰……杜兰达尔……议长。”伊扎克这般称呼他。
他淡淡地笑着回答:“已经不是了。”
正如自己回答雷那样,吉尔伯特·杜兰达尔也用一句“已经不是了”,平静地将复杂的现实一笔带过。

与阿斯兰的父亲帕特利克·萨拉不同,吉尔伯特·杜兰达尔属于比较纯粹的政治家,并不带有特别浓厚的军事气质,所以伊扎克虽然曾与他是上下级的关系,但会面并不频繁。
而且玖尔队不像克鲁泽队,队里没有议长的儿子,因此也没受到过什么特殊待遇。

尽管如此,尽管如今也已经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但眼前的场面仍令伊扎克手足无措。
杜兰达尔认清对方后,露出了更加温和的笑,丝毫没有惊讶地说:
“很高兴能见到你呢,伊扎克,我们真是好久都没见过了。”
“呃……嗯……”
杜兰达尔轻轻起身离开病床,伊扎克下意识地想去搀扶,刚好护士艾丽斯跑过来,于是他只好僵硬地收回了手。
艾丽斯开朗地说:“请跟我上二楼。”
伊扎克怔住:“不去病房那边?”
“嗯,现在他还有点发烧,留一晚观察一下,不用担心,1029。”
杜兰达尔了解似的点了点头,又对伊扎克说:“那,明天见了,伊扎克。”
“呃……嗯,杜、杜兰——”
“吉尔就好。”
“啊?这样——”
吉尔深深地笑,稍稍俯下身道:“你也希望被叫伊扎克吧?”
伊扎克吃惊望着对方,吃力地回答道:“吉、吉尔……晚安吉尔。”

伊扎克回到疗养中心的时候,刚刚21:10。大多数病人都还没有睡,有的聚在一间病房里下棋,有的到有电视的房间看电视,还有的就在走廊里一边看风景一边胡说八道。
伊扎克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雷的影子。
一般这个时候,雷都会在伊扎克的房间听1028留下来的CD。伊扎克就在他身边随便做点什么,比如写日记什么的。
本来伊扎克觉得在别人面前写日记是很丢脸的事,但雷在听音乐的时候对其他事物一概视而不见,因而慢慢地伊扎克也不再拘泥这些了。

今天晚上的雷应该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吧——
伊扎克猛然记起刚才见到议长时,雷一脸惊慌失措地逃掉的情景。
为什么雷要跑掉呢?这是伊扎克的第一个疑问。

接着他想到,雷所属的密涅瓦号与议长应该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加上阿斯兰这名faith的成员时常待在密涅瓦上,一同打过不少仗,身为密涅瓦的船员的雷不应该与议长有什么恩怨。
密涅瓦上雷的直属上司——塔利亚·格拉迪斯舰长与议长还有暧昧的关系,雷调到自己队里训练的推荐信也是议长亲子审批的——上述一切都表明,雷与议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在伊扎克离开军队之后。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这是第二个疑问。

雷曾经说过,想要向一个人道歉,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议长呢?
下级想对上级说些什么,但是总没有机会,直到最后耽搁了,是非常说得通的吧?

说起杜兰达尔议长,一直以来致力于创造新旧人类和平共处的事业,平时是个很温和亲切的人;在关键时刻又能果断地调度军队,并且往往亲临战场,亦有着威严的一面。这使他在无论军人还是平民中,保有很高的支持率。
这样的人被送到这里,除非是做出了对P.L.A.N.T.极其不利的事,或者必须要宏观上改变议会对旧人类的态度,难道说……战争又开始了?
不把前任议长送进监狱而送来这里,莫非发生了秘密政变?
那么现任议长是谁呢?院长的报告里没有说明,这里的人也不关心。
一旦发生战争,这里会作为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会成为后方医疗阵线吗?可是距离太远了。如此说来大概会成为避难所吧。但是阿斯兰那家伙说这里也不安全,不是危言耸听。如果连这里也不安全的话……
是什么样的战争呢?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个问题,看样子还不能去问雷,让他一个人静静比较好。
今晚大概会很难入睡吧。
伊扎克在日记里写道:
虽然生活在简单安稳的环境中,却仍然怀着数不尽的疑问,仍然为太多的事而茫然。
好像瓶子里的药丸,躺在平静的容器里面,却不知道自己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晚果然如伊扎克所料,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想着雷的事,想着议长的事,想着阿斯兰的事,也想着自己的事。世界其实在离得那么远的地方,但这些繁琐的事情却围绕着自己,好像在被命运捉弄一样。
伊扎克侧了个身,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在克鲁泽小队的事情。
虽然有点受不了迪亚哥轻浮的态度和令人发指的N18杂志,但自己发火的话,还是这个家伙最有办法。
尼高鲁是个有艺术家气质的军人,忠心耿耿心地善良,谁都想要这样一个弟弟吧。
米凯路总是爱捉弄自己,然后还大声宣布那个叫做“调戏”。看不出那家伙那么寿短,那么喜欢逗别人开心的家伙。
和阿斯兰在一起的时候多半都在“KUSO”,但是万一自己闯下大祸,那家伙还是会站出来和自己一起承担,这么说他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呢。

接着想起了克鲁泽队长,还有偶尔和队长发生一次不良的关系。自己并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事后心里也乱糟糟的。
后来知道了队长的野心,亲眼看见队长的死,自己还着实受了一阵打击。
尽管如此,队长仍然是队长,临死之前是,死了之后也是,自己的恩师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伊扎克这样下着决心的同时,再一次想起了雷与议长的关系,并且向着很扭曲的方向想了下去。

正当他的胡思乱想要陷入邪恶的漩涡的时候,隔壁1030——雷的房间传来了水声。
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突然响起,伊扎克惊得坐了起来。
水声并不是刚刚才有,而是自己刚刚才留意到。
电子钟的时间显示为2:47,雷还没睡么?
伊扎克忽然瞥见排放在架子里,1028留给他的CD,反射着从窗子映进来的绿色地灯的光,脑中冲进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护士值班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年轻的艾丽斯。

三分钟后艾丽斯出现在他的房间里,隔着墙壁听1030的动静。
“是水声没错,平时就有么?”
伊扎克也贴着墙壁听:“以前常有的,但是有阵子没有了。”
艾丽斯歪着头想了想说:“认识你之后没有了?”
伊扎克点点头。
艾丽斯接着问道:“他今天发生什么了吗?晚上我看他就不太正常。”
伊扎克垂下眼睛,装作听声音的样子,说没有什么。
“和实验楼那位是旧识吧?”
“嗯?”伊扎克惊讶地抬头。虽然他并不想说,但对方已经猜出来了,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便道:“是以前的上级。”
艾丽斯点着头道:“无论如何大家都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在这里已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还是希望他们能早日冰释前嫌的好。”
相比这个,伊扎克更关心现在雷的状况:“你知道雷的密码吗?”
“要进去吗?”
“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啊。”
“可是密码只有病患自己知道,就连1325那么健忘的人都被迫要记密码呢。”
“难道没有总密码、万能密码什么的?或者你不能消除密码吗?”
“没有那种东西呀,关系病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那样做啊。消除密码倒是可以,但是整个医疗中心所有的密码都会消失,就连调节电力和气温的密码都会消失——消除之前必须向院长通报。”
“那就赶快通报啊。”
“这种事情你想想,院长那种古板的人怎么会批呢?一定会说‘明天早上就没事’之类的。”

面对眼前种种的不可能,伊扎克不甘心地沉默下来,脑子里面交织着1028单纯的脸和雷温和的笑,仿佛又能听到钢琴声,不知是1028弹的,还是雷弹的,抑或是和1028很像的尼高鲁弹的。
时针一秒一秒地跳,他渐渐焦急起来。
他看看窗外忽然想出一个办法:
“你有没有能划破玻璃的东西?”
“你要从外面进去吗?”艾丽斯大吃一惊,“不行,那样太危险了。”
“没时间了——这么久水声还不断,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混蛋——”伊扎克一拳砸在墙上。
艾丽斯像被砸醒了似的猛地抬起头:“啊!有个人可以帮忙!518可以帮忙!”
“518?”
“对,那个做到过白服军官的518。”
“关白服什么事?”伊扎克心想自己不也是白服来着。
“没事啦。我亲眼见她解开过1325的密码,她还盗取1129的密码玩25禁游戏,两个人现在关系还很礓呢。我现在就叫她过来。”

情况暂时安稳下来,艾丽斯却显得焦急不安。
伊扎克为了让她冷静而碰触到她的肩膀时,她甚至害怕得跳起来。
“喂你这是怎么了?”
“来的千万是那个,千万别是那个啊——”
艾丽斯紧张的神情冷伊扎克摸不着头脑:“什么那个?”
啊——他这才想起来——来的可是双重性格的518呢。

518所谓的双重性格并不是说只有两种性格,而是所有的性格表象都呈现两个极端。
事实上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存在,只是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强。
像这种性格分裂的患者则不具备相应的自我调节能力,而常常陷入混乱。
有的人的病症为紧张、不知所措;有的人则会暴走。
518恰好是属于后者的。

所以当518杀气腾腾地闯进来的时候,伊扎克和艾丽斯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艾丽斯背负着护士的责任感,壮着胆子想拦住518,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
伊扎克瞥了一眼艾丽斯的情况,又听见1030不断的水声,心里烦得要命,想着哪有时间理会这个泼妇女人。
“喂1029,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518用低沉的声音哼着说完,摆出了一副开打的架势。
事到如今装作不知所云的样子已经没用了,伊扎克也拉开了一副接招的架势,心想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艾丽斯虽然焦虑万分,但明白只能如此,也只好屏息注视着二人,在任何一方受伤之前再去阻止。

那两个人一开始只是彼此试探地过几招,便各自跳开。但急性子的两人很快就打得不可开交了。
试探的几招时,伊扎克已经隐约感觉不好,对方脚下的功夫非常厉害。虽然是女性,但是骨骼非常坚硬。回旋踢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在各种角度都可以做到,而且全部踢向自己的左肩。
心想着这样下去左肩非瘀青一个月不可,伊扎克马上换成左式,也就是右肩在前,左肩在后的招式。
对方不再攻击他的左肩,双方开始专注起来。

但是伊扎克的左式显然不如右式灵活,防守严密许多,进攻却懈怠下来,不一会就被逼入墙角。
518的压低身体右腿向伊扎克的脸扫来,眼看无处可躲,伊扎克只好伸左臂招架。为了避开一直受创的左肩,小臂稍向外偏,还算挡住一脚,肩膀却感到一阵剧痛。
518跳后一步,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恶毒地笑着说:“再这么下去你的肩膀会废掉哦。”
“少废话了。我没功夫跟你闲扯。”
嘴上这样说着,伊扎克心里也不敢怠慢。

时间一久,军人的素质就显露出来,抗击打的能力、对疼痛的忍耐力都变强了。
相反的,身为女性的518精神上露出了疲态。虽然她还是很兴奋地笑着,但是踢腿的力道和速度都不如开始。
纵然是这样,她还是很勇敢地接受了这个耐久战。

以前说过,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而且1028和楼下929都没有人住,因此没有人会来制止他们。
艾丽斯无助地想着的时候,没有上锁的门忽然开了。
屋内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那个……我睡不着,去找518,房间没锁门,我就进去了。我看里面没有人,就擅自看了传讯记录,于是就找到这里来。”
516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艾丽斯跑过去扶住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
518与伊扎克对望一眼,518道:“她那种微弱的声音有奇怪的力量,我们这种人都抗拒不了。”
伊扎克瞪她一眼:“谁跟你是一种人?赶快去开门。”
“凭什么?你又没有赢我。”
“不要闹了518,这可关系到人命呢。”
“艾丽斯你不要多嘴。”
“好。”伊扎克活动着手指,“我今天就打到你满意为止。”
“那就让我废了你的左臂吧。”518狡猾地笑着。

这时候516慢慢地走来,轻轻靠在518身上,用微弱的声音说:“去开门吧。”

518天真地一笑,答:“好呀。”说完把516交给艾丽斯,兴冲冲地跳到1030门口去了。
这混蛋女人敢耍我——伊扎克愤愤地攥起拳头。
“唉呀,1030你可千万要没事啊——不然某个人非吃了我不可。”518的手指在房间门口的数字盘上飞速地移动着,一边口里她要说话,“我听过你们的事。”
“我们?”
“你,伊扎克·玖尔,阿斯兰·萨拉,迪亚哥·艾尔斯曼,尼高鲁·阿马菲,还有拉乌·勒·克鲁泽——你们克鲁泽小队的事。”
“还有一个人。”
“对,米凯路·埃曼,不过我做军官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那时候你们小队的业绩非常厉害呢,女性士兵中也非常有人气。当时我就想和你们较量一下。”
“现在满足了?”
“没有。听说最强的是阿斯兰·萨拉。”518的语气中带着不良的笑意,伊扎克攥紧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
518接着说:“我比你早两年穿上白服,那个年代呀——真是混乱不堪。”
“那时候你……14岁?”
“很厉害吧?哟。已经打开了。”
518直起身子的同时,1030的电子门唰地开了。

从门口看不到窗子,雷的房间一片漆黑,像个无底洞一般,洞的尽头传来神秘的水声。
伊扎克站在洞口,影子投在脚下,一个门的形状,门里有个自己,此外只有无边的黑暗。
他踏进门里。
“你们都回去吧。”
“可是——”
“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然后他按动关门的按钮,自己的影子就不见了。

关上门之后,黑暗更浓了。
雷似乎挂了很厚的窗帘,光线完全透不进来。
先打开窗帘也许感觉会好点,但打开之后房间并没有想象中的亮。
雷的床上没有人。
不能再耽搁了,伊扎克径直向浴室走去。
一步一步地接近,水声也越来越真切。那不是水珠滴落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而是绵延不断的,潺潺的水流声。
浴室没有关门,伊扎克在门口轻唤雷的名字。没有回应。

他本想开灯,但又不想见到太残忍的场面。
不得已他踏进浴室,脚下便响起了水声。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浴室已经满地是水了。
浴缸外面挂着塑料帘子,水就是从那个地方涌出来的。
浴室里丝毫没有雾的气味,水是冰凉的。
伊扎克站在帘子外面,隐约感觉到雷躺在里面的形状,口中喃喃地念着雷的名字,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在自己与别人毫无意义地对打的时候,雷就躺在这样的水里吗?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雷就在隔壁、躺在这样的水里吗?

他拉开帘子,摸到了雷的头,头发全湿了,但是好在脸还露在水面上,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气息了。
他顺着摸下去,发现雷还穿着睡衣。是为了等收尸的人么?怕那些护士们会不好意思么?
衣服已经湿透了,雷的身体也冰凉透了,触手都觉得冰凉。
伊扎克顺着他的手臂摸到手腕,没有割伤的痕迹。

伊扎克强忍着想要大叫的感觉,关上水管,把雷从水中抱起来,脱下湿衣服,拿摸到的毛巾擦干身体。
这时候那身体突然颤了一下,伊扎克吓得险些滑倒在地。
雷似乎只是睡着了,站不稳的身体向伊扎克倒过来。
伊扎克长舒一口气,把他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又调高了房间的温度,坐回雷的身边,发现雷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伊扎克抖了一下,又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你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我已经受够了啊。”
雷冻僵了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说:“没事的,只是有点热。”

伊扎克知道雷的体温比一般人要热,但是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
“不是的伊扎克,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非常热,好像火烧一样。”
雷垂下了眼,似乎又要睡了。
“等一下雷,我有话要问你。”
雷微微睁开了眼,非常虚弱地说:“我很想睡了啊……”
“你稍微等一下——”
“明天吧,明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喂喂,雷!别睡啊雷——”
“伊扎克……我真的……”
“等一下,你先把这杯热水喝了。”
“睡觉之前喝水不好啊……”嘴上这么说着,雷还是努力支撑起身体,伊扎克搂住他的背,感觉他的体温稍微暖和了点。
喝下水之后,雷依然抓着伊扎克的衣服不放。伊扎克微微低下头,听他在自己胸口迷迷糊糊地嘟囔:
“我不会死的……没事的……”
雷吐出的气息哄在胸口,是温暖的。

看不到月亮的S卫星的这个病房里,绿色的地灯闪着孤寂的光。
帮雷盖好了被子,伊扎克望着他平静的睡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睡颜。



如果还有梦想的话

作者:hakuya






伊扎克从雷的房间出来已经将近凌晨4点。从雷的1030房间步行到自己的1029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一直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望着外面。
由于距离太远,S卫星这边望不见月亮。如果没有草坪里的长明地灯的话,这里将是一片漆黑。
即使有了苍绿色地灯的照耀,这里依然显出与众不同的寂静。

P.L.A.N.T.新人类统合精神疗养研究所。
那是还在做Z.A.F.T.军官时的事。伊扎克读到过一篇名为“Z.A.F.T.士兵十大有进无出场所”的八卦报道,研究所排名第4位。
据报道,曾经有位军官冒死精心安排了逃跑计划,却由于某些恐怖生物的突然出现而功亏一篑了。他没有逃跑成功——监视器显示没有飞行器离开,外界没有人见过他,但研究所的人也再没有见过他。

虽然已经到了大家都相信科学的年代,但若发生“叛逃”这种事的话,说不定会被什么惩罚。
当时的大家都是如此坚信着,并下定了“死在战场上”的决心。
现在想想,那都是多么远的事情啊。

次日,伊扎克醒来的时候,依然带着满身的疲惫。
他走进浴室,露出刺骨般疼痛的左肩,发现大部分还在淤肿,零星有小块发青了。
——518那个臭女人——
洗漱完毕他走出房门,没有像以往那样见到雷等候的身影。
没有人问候的早晨是相当寂寞的,但这不是重点。
伊扎克担心地按响雷的门铃,电子锁的红色显示板显示“out”。

早晨的餐厅里,伊扎克依然没有见到雷的身影。
518正精神抖擞地与新来的三个小孩坐在一起,看见伊扎克便向他打招呼,一边还嚷嚷下次要分胜负。
任凭她怎么无敌,女人还是会有女人的通病的。
伊扎克忽略肩部的疼痛,匆匆买了两人份的牛奶面包离开。

伊扎克直奔健身房去,一路留心周围,生怕如从前那般与雷错过,脚下越走越快。
猛然间他发现庭院里,坐在轮椅上,被艾丽斯推着散步的,前议长吉尔伯特·杜朗达尔的身影。
刚用完早餐的三个残疾孩子向他跑过去,瞬间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氛。
纯洁的护士,慈爱的长者,天真的孩子们,还有优美宁静的风景——
没时间想这些的伊扎克甩甩头,向着健身房跑去。
事实上他昨晚已经想通了,如果那真是难以启齿的话,自己绝不会再逼雷说了。反正自己还有一辈子,雷也还有一辈子,早晚会知道的。就算一辈子都不知道也没有关系,总之自己不会再逼迫雷了。

“可算找到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雷放下手中绑到一半的尼龙网,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你担心了吗?”
伊扎克烦躁地皱了皱眉,递给他盒装牛奶和夹馅面包,自动忽略他的问题。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雷不断地给自己制造麻烦,还附带无辜笑容,伊扎克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你生气了吗?”雷一边将吸管插入纸盒包装的小孔,一边轻松地说着。
伊扎克凝视着雷,最终露出了欣然投降的表情。

那是战争的后半段,玖尔队已经不存在的时候。
——对雷来说当然是这样,但对伊扎克来说,则需要追溯到更早的时候。
“尤利乌斯7”之后,地球联合向Z.A.F.T.挑起战争,P.L.A.N.T.议会决定应战。奥布等原本中立国家的加盟,使得战争迅速扩大。
Z.A.F.T.军舰密涅瓦号,及舰上的几位faith成员,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取得胜利,在世界未遭到严重破坏之前,尽早迎来和平。

然而事实并不如此。
占据着主动方的地球联合,在盗取混沌、深渊、盖娅三架MS后实力大增,迅速把战线确定在大气层外。
与此同时,新人类的大规模繁殖已见成果,从中筛选出的战斗精英也用于实战中。已经作为第二、三代战斗机器的他们,无论从纪律性还是实用性都比先代大幅地提高了,因此可以说Z.A.F.T.今次组成了一支史无前例的绝对优秀、绝对忠诚的青年先锋队。
加上Z.A.F.T.士兵原本就比地球军更适应宇宙环境。战线过长的地球军在资源补给方面又出现困难,身为侵略方的他们还在不断遭到各方的抨击。
集天时、地利、人和的Z.A.F.T.军,在此时进行了空前绝后的严厉反击。
战况极其惨烈。那时候宇宙成了战争垃圾场,随处可见破裂的MS碎片,带血的宇宙服,废弃的救生舱,还有十字架、护身符之类。

很快在Z.A.F.T.顽强有力的抵抗下,他们由保卫战演变成进攻战。
对地球联合来说,也就是从侵略方变成了被侵略方。
原本正为战争就此结束而欢欣鼓舞的密涅瓦成员,此时却接到了继续进攻的命令。

眼见着士兵们兴奋的冲刺的笑脸,报仇雪恨的痛快神情;通讯器里传来的已然不成句子的尖叫,上级阴险的暗示;对方溃不成军悲惨地讨饶,换回的更惨无人道的杀戮——密涅瓦的成员感觉到深深的背叛。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吉尔伯特·杜朗达尔议长,在数小时后也登上密涅瓦——与士兵们并肩作战是他独有的美德。
微笑着登上舰艇的他,没有发现自己钟爱部下眼底的愤怒。

“当时他下令进攻巴拿马,再由那里向西,与负责进攻东半球的青年先锋队会合。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家伙就是个骗子。”
雷所述的战况与伊扎克料想的相差无几,但关于议长,他想起早晨庭院里的安详长者,不免仍有些疑问。
“你的意思是杜朗达尔议长策划了战争?”
雷咬了咬嘴唇:“是不是他策划的我不知道,但至少战局如他所愿的发展,他丝毫没有控制的意思。过度的反击就是侵略吧?”
“或许是迫不得已。那种时候违背军心很可能会被反击,军队内部也许会四分五裂。”
“伊扎克还不明白。”雷用力地摇头,“军心一开始就是他煽动的。他甚至制造了假拉克丝·克莱因游说人民。就算‘欺骗’是政治手段,但这样未免太卑鄙了。”
“假的拉克丝?怪不得——”
“是个叫做米娅·坎贝尔的女孩,已经不在了。因为真正的拉克丝·克莱因要发表演说,所以被那家伙暗杀了。”
“被议长?”
“对。”
“怎么可能……”
“是我做的。”
“你?”
“我接到命令,射杀叛逃的拉克丝·克莱因。用幻影击毁对方的救生舱,最好连碎片都找不到。第二天P.L.A.N.T.就公布了拉克丝·克莱因死亡的消息,真的克莱因所说的话也就没有人相信了。”
伊扎克无言以对,雷的故事继续着。

密涅瓦的船员们表面上向地球进攻,暗地里却在策划如何逼迫议长下令撤退。
但事到如今再醒悟也来不及了,大势早已无可挽回了。
那个时候,大家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同密涅瓦一起,与议长一同消失在宇宙中。
由于充分信任部下的原故,杜朗达尔并没有安排密涅瓦船员之外的保镖。
为了减少牺牲,塔利亚·格拉迪斯舰长想办法拖延议长的时间,趁此机会霍克姐妹最先乘MS脱出,接着真、阿斯兰等也迅速脱出,其余的船员乘救生船或救生舱离开。
当吉尔伯特·杜朗达尔再次回到舰桥上的时候,只剩下舰长格拉迪斯,副官阿瑟·特莱恩,以及留守在那里的雷。

当所有人都忙着脱出密涅瓦的时候,雷发现自己的幻影ZAKU因为长时间作战而无法运作。
从高高的驾驶舱俯视着乱作一团的军舰,雷渐渐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没有意义。
能逃出去并不意味着能活下去,能活下去也不意味着幸福。
原本相互依赖的大家被现实染上残酷的色彩,原本深信的人却出卖了自己。
心灰意冷的他回到舰桥,目睹了疯狂的杜朗达尔射杀格拉迪斯舰长的一幕。

阿瑟·特莱恩副官也为保护舰长而遭到了射杀。
无法一人操作舰艇,杜朗达尔准备弃舰的时候,意外地遭到了雷的阻止。

舰尾传来渐渐真切的爆炸声,可以感觉到后方已经着火,隐约闻得到塑料燃着的气味。
在混乱的声响中,对方像厉鬼一般吼叫着说,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雷只是习惯性地回答,“我知道了。”
然后稍稍改变了原定的计划,改由自己来执行自爆。

“身为克隆体的我,没有资格对恩人说三道四,所以我想我是永远都不可能去指责他。没想到死过一次之后,现在……
当时我们还委托了一架MS,如果密涅瓦自爆失败,就由他来进行摧毁。虽然明知道快要死了,当时却没有那种永别的感觉。看着显示板上跳跃的红色警告的时候,我想若不是他把我从几千个克隆品中挑出来,我就不会有这个灵魂了吧。
战争对我毫无意义,战胜也好,战败也罢,都无所谓。我对和平没有那种真切地渴望,所以就这么结束也没关系。
那时候我忽然想起在玖尔队训练的最后,与伊扎克的约定,那一瞬间觉得很遗憾。如果那时候我死掉了,你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这么犹犹豫豫的,勇气很快就泄光了。最终还是把这么惨酷的任务交给别人来做——”

“那架MS……是savior么?”
“是。”
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听下去的伊扎克,在得到这个答案后,终于按捺不住强烈的愤怒,一拳砸在旁边的跑步机上。雷搭在上面的手,感觉到剧烈的震动。
“混蛋——为什么总是这种事?为什么这种事总是找上那家伙——你们明知道他不擅长这个,搞不好他自己还会自爆——就算是军人,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也——”
伊扎克激动地摇着雷的肩膀,后者只能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等他冷静下来。

“我知道的,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已经结束了。那家伙——阿斯兰还活着,虽然愁苦得像个不得志的大叔。要道歉还是有机会的。现在——把故事讲完吧。”
伊扎克低着头,自言自语似的安慰着雷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护士平底鞋的磨擦声。
很快,艾丽斯甜蜜的笑脸出现在门口:“1029,请跟我来一下好吗?”

伊扎克:
事出突然,多余的话就略去了。
最近P.L.A.N.T.在战后重建问题上分裂两派,无法达成共识而发动内战。地球联合从中挑拨,大概是想借机反攻。战争迫在眉梢,我想这封通讯到达你手中的时候,战争已经开始了吧。
虽然是战胜国,但P.L.A.N.T.还没有从战争创伤中走出来,目前情势十分不利,战局恐怕很混乱而难以控制。
所以请务必小心,你那边也很可能会成为战场。我知道那里没有军事设施,也没有什么防御措施。但千万不要放弃,是你的话一定没有问题。请尽最大努力活下去。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亚当·莲这个人。他曾经试着从你那里逃脱,应该留下了一些线索。抱歉,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请你想办法尽快离开那里。
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一定来找我,无论何时。我非常想见你。

阿斯兰

以上便是艾丽斯刚刚交给伊扎克的秘密通讯的全部内容。
通讯是以带密码的邮件形式传进艾丽斯的个人信箱的。密码是伊扎克在克鲁泽队中的编号。
阿斯兰在发件人栏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为的是以免艾丽斯当作垃圾邮件删除。可以说作为发信人的他是冒着相当大的危险的。
统合精神疗养院的病患禁止与外界通讯,一旦发现就自动交与军方处理。艾丽斯与阿斯兰没有交情,何况身为一名女性护士,她又有多大胆量,冒险送一封不知内容的通讯呢?
这封通讯交到伊扎克手上的机会渺茫,发信后麻烦不断倒是几率很高。
但是阿斯兰不得不这样做,伊扎克明白的。虽然很想骂他笨蛋,但在那之前要说声谢谢。

尽管最后写着“想见你”这种热情的话,但这显然不是一封给人甜蜜感的通讯。
摆在伊扎克眼前的是一个无法衡量的巨大难题。
如果仅仅是避难的话,从现在开始设置防空洞就好了。整座疗养中心有300人左右,调度起来比较灵活,隐藏起来也比较容易。
但问题时,对付这样一个小型卫星,对方多半不会登陆作战,而是直接进行轰炸。那样的话,无论躲在哪个角落都必死无疑。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但究竟要怎么说服这么多人行动?
从院长那安然自得的态度来看,“避难”什么的都会被说成煽动流言,搞不好还会遭到软禁。
总而言之,不能轻举妄动,稍微观察一阵再说。

伊扎克删除了信件,将便携式阅览器还给艾丽斯。
雷现在应该开始上午的弹跳练习了,自己再过去会打扰到他。对雷那样性格的人来说,每日的计划还是不要被打乱的好。
于是伊扎克决定先去图书馆查一下关于亚当·莲的资料。

亚当·莲,男性,出生日期地点不祥,血型AB,从属于Z.A.F.T.ABB精英小队,CE70年由于作战失职而被监禁。监禁中患上严重的暴力心理疾病,第二年送入新人类统合精神疗养研究所。
伊扎克搜索到的第一份资料里没有关于他逃跑的记载。
疗养院本身对于这个话题应该相当敏感,所以从疗养院本地网络里,按理说应该搜索不到相关的内容。
伊扎克不再浪费时间,改用阿斯兰的用户名和密码,直接登陆宇宙联网。

在伊扎克作为玖尔队长与阿斯兰会面的时候,双方为了互换faith与军队的资料,曾约定好了共同的密码。如今伊扎克的用户名已经作废,但阿斯兰的名字还保留着。

进入疗养院以来,为了切断同外界的联系,伊扎克一直没有用那个名字登陆。
而且他还怀抱着一种非常自虐的心理——也许阿斯兰那家伙早就更换了密码。
似乎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孩子气,但伊扎克确实曾希望对方忘记自己。虽然被忘记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这似乎是那时候他想出来的最好的结束方式。
很早之前伊扎克就隐隐感觉到,不彻底切断和阿斯兰的联系,自己就永远无法解脱。

如今对方不但没有忘记自己,还说了“非常想见你”这样的话,伊扎克反倒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难以忍受。
从通讯的语气来猜测,阿斯兰应该已经恢复了。
知道了他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伊扎克已经失去了责备他的立场。
换作自己,明知道要舰船里还有雷,明知道里面有自己敬重的上司,还是不得不亲手杀死对方。
明知道那是大家辛苦保护的舰船,还是要亲手毁掉,自己恐怕会大叫,心里会不知所措吧。

不断地经历这种事情的痛苦,新的悲伤与旧的回忆重叠起来的更深刻的痛苦,换作是谁都无法展开笑容吧。
所以阿斯兰才会笑得那么吃力。
原本他就是个忧郁的人呐——
如果能告诉他雷还活着就好了——伊扎克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同样疲惫的笑容。

用阿斯兰的名字登陆网络后,伊扎克首先打开了私人邮箱,在里面找到了阿斯兰存下来的亚当·莲的资料。
据说亚当·莲在统合精神疗养研究所的第三年,曾秘密地拜托护士联系自己在军队的朋友,朋友偷偷地把他驾驶过的小型战舰运到S卫星。

如果用穿梭机或者MA,在到达安全的星球前就已经用光能源了。若想逃出去只能用战舰或者大型运输机,后者又难以隐藏,因此朋友选择了需4-5人驾驶的小型战舰。

据说是护士在卫星监控室的士兵的食物中下药,屏蔽了战舰运进的经过。亚当·莲事先安排好隐藏的地点,在那里进行资源补给。
但是不知为何逃跑的事情败露,他本人也消失无踪。护士和提供战舰的朋友全部枪毙,但是战舰的事没有下文。

“也就是说,还在卫星上了?”伊扎克自言自语。
那么以前听说的不明生物,应该是假的传闻了。
事情怎么会败露呢?传说中的军舰会藏在哪里呢?
伊扎克仔细地思考着的同时,打开了另一封邮件,顿时被里面的内容下了一跳。

邮件内全部是关于伊萨丽亚·玖尔议员的报道、访谈及相关评论。
从CE70年的激进宣言,到后来的连任就职演说,到前一阵子的停止内战的呼吁,到最近的“由于反对驱逐杜朗达尔”的软禁通知。
屏幕中那位银色短发的女性用坚强的声音痛斥着“内战的话,国家会灭亡的——”
即使要被软禁,她仍然拒绝加入内战的任何一方。
记者问到关于伊扎克·玖尔的话题,她回答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伊扎克看得到母亲眼中的挣扎,虽然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厌恶,但那是对无法割舍儿子的自己的厌恶。
流着相同的血,会明白对方的心意的。
伊扎克一字一句地读着几百条新闻,看着母亲为了国家而努力,感受着努力的心血被践踏时的愤怒,感受着她孤军奋战的无助,渐渐地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从图书馆出来,伊扎克打算先找雷商量亚当·莲的事,这个时候雷应该回房间沐浴去了。
提起沐浴,伊扎克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雷总是泡在冰冷的水里的原因还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密涅瓦逃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送来这里仍然不知道。
伊扎克一边思考着,一边留心观察整座研究所的建筑结构,试着推测可以容纳小型战船,又能补给能源的地方。
他走进庭院仰视建筑群,却在这时遇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前议长吉尔伯特·杜朗达尔。

刚才的邮件中也有提到,母亲反对驱逐这个人。母亲还没有认清这个人么?还是说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伊扎克皱起眉,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到杜朗达尔的旁边。
吉尔伯特抬起头看他,慈爱地笑起来。
“早安,伊扎克。”
心想已经不早了的伊扎克,僵硬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吉尔。”
“呃……嗯,吉尔。”
“你还是叫不习惯呐。”吉尔欣然地看看他说,“不介意带我散散步吗?”
“哦。”
伊扎克握住轮椅后面的扶手,沿着无人的平滑小道走下去。

吉尔用低沉的声音缓慢地与伊扎克聊了起来:
“既然我已经被送进来了,你的母亲——玖尔议员的软禁也就该解除了。”
伊扎克本想否认,但正如雷说的,吉尔伯特这个人话说得很明白,没必要在他面前耍花样。
于是他保持沉默。
吉尔接着说:
“第一次见到雷的时候,你也吓了一跳吧?”
“啊。我知道那决非偶然。”

伊扎克所指的,是把雷安排到自己的队里训练的事情,决非偶然。
有着和克鲁泽队长一模一样相貌的雷,第一次是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伊扎克的眼前的。
因为与队长有特殊关系而了解克隆体的心情的伊扎克,向队里隐瞒了雷是克隆体的事实,也没有告诉雷关于克鲁泽队长的事情。

“怀念吗?”
“嗯?……”
“憎恨过他吗?为了自己的野心什么都不顾忌,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克鲁泽他欺骗了你的感情吗?”
“没有。队长和我不是那样的关系。”
“这样呀。做长官总是很寂寞的。我也有那样的部下。”
似乎是想起了已经死去的亲密部下,吉尔伯特微笑着沉默下来。
两个人只是静静地漫步,但伊扎克并不觉得轻松。

在草坪旁的空地上,他停下来,望了一会天空说:
“您知道我在想什么。”
吉尔伯特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想问问,这一切到底是预谋的,还是被逼无奈走过去的。”
“我的话可以信么?”
“这个我自己判断。”
“没有种下种子,将来也就不会有果实;但是果实的样子,不是种的时候就能预测的。事情总是充满无奈,你说是吧?”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这个意思吧?”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伊扎克呢?还会把密码传给阿斯兰吗?”
“在那之前,我会找到更好的办法。”
“如果找不到呢?”
“……我们就还会在这里相遇。”
“看样子我们两个都没有后悔呢。来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送去监狱教改呢。”吉尔伯特轻松地开着玩笑。

后来两个人一边散步,一边随便地说了许多话,没有再提战争的事情,也没有再提克鲁泽队长的事情,否则的话,只会给伊扎克带来更多的茫然。
如此这般一直走到餐厅门口,伊扎克若无其事地问:
“如果这里发生战争,要怎么办呢?”
“你知道了什么?”
“只是假设而已。”
吉尔伯特沉思片刻说:“我听说院长是个很顽固的人,在没有证据之前,先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基本上,伊扎克也是如同吉尔伯特所说的那样做的,只是晚饭后在房间里和雷商量了一下。
“阿斯兰那家伙能传来这样的通讯,看样子已经振作起来了。”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向他道歉。”
“我知道了,会有机会的。后来你是怎么从密涅瓦里逃出来的?”
“当时舰桥已经起火,但还没有爆炸。我在混乱中摸进舰桥下面秘密隐藏的救生舱,我想吉尔伯特也是趁那时候逃出来的。”
“为什么?你那时候不是已经绝望了——”
“不知道。我一直都想知道,但是一直都没有答案。那时候我忽然觉得陪着他死一点都不值得,只是这样而已。”
伊扎克点了点头。

雷继续道:“虽然在爆炸前脱出了,但脱出的不够远,当时巨大的震动我还记得很清楚,整个救生舱都很烫,好像正在融化似的。直到现在我还在做被火烧的梦,一做梦就想泡在冷水里。”
“没有烧伤吗?”
“伤痕已经去除了。我在救生舱里待了三天,最终被青年先锋队的人救获。那之后他们为我做了身体检查,然后送来这里。我想应该是吉尔伯特对我网开一面了吧。没想到他——”
“他现在身体很虚弱,恐怕以后都不能走动。”
“这也是惩罚吧。”雷望着遥远的星空,淡淡地说。

雷渐渐暗淡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无法言喻的哀伤。
有一瞬间伊扎克非常想告诉他克鲁泽队长的事,再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因为他们有一样的脸才想保护他的。
但这样就说来话长了,于是他像最终确定一样地问:
“这里真的发生战争的话,你会和我一起走吧,雷?”
“嗯。”雷温柔地笑着,“我会站在你身边的。”

当晚,S卫星一贯宁静的夜空,被远方的军火点亮了。

Tuesday, November 08, 2022 20:13:44 PM hakuya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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