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作者:kikicry



——往往还未开始前,早已草草结束。


最初故事是怎样开始的,Shinn已经不太记得。
蓝发少年背立夕阳下暗昧地笑,笑容安静恬淡,轻颤间或一丝迷离。

竟然。
Shinn本能一身寒颤,过后反思终于得到原因。

Athrun·Zala从不微笑。
对他,也对别人。
心比天高的娇子只需要一直保持高傲的姿态,冷静的头脑,指挥时的从容不迫以及绝不妥协的咄咄逼人。
足够。

Shinn自认已经过了孩子的年龄,却永远改不了孩子的心理。
他还记得那个家伙曾是怎么毫不犹豫地在众目睽睽下煽过自己耳光,两个。
鲜明如昔,深刻烙印。
此仇不报非君子的话懒得分辩,却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唇角刚刚扯开一丝嘲弄弧度,在抬眼时瞳孔微微收缩,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少年冰冷如海的眸子除去平日里的锐气隐着无可察觉的悲哀,几乎怜悯。
透过瞳距仿佛怀念另一个人的表情。

* * *

Shinn·Asuka不喜欢Athrun·Zala。

却莫名其妙地从告白,到相恋,然后同住。
蓝发少年始终一脸平静,安稳地回答。
“好。”
事不关己地说,好。
Shinn的性向完全正常,喜欢单纯倔强又傻气的女骇,喜欢对方抓他的头发张牙舞爪地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向这个无论从性别外貌还是言谈举止都与心中目标相差甚远的上司告白,更不可思议对方淡然处之欣然应之的态度。

“Shinn也算是个可靠的人啊。” Athrun有的时候被缠得不耐烦了会无奈地笑着敷衍,翠绿的眸子干净而清澈,永远让人猜不透掺水的成分有多少。
Shinn撇开嘴表示不满,将对方蜷在怀里不依不饶,“一听就是骗人的。”
“为什么这样说?”疑惑地抬眼。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任性固执地回答。

Athrun静静看他,空气僵硬得有些尴尬,直到自己心脏险些漏跳一拍时才转过身,“随你……”
Shinn俯身,低头赌气吻上少年贝壳般精致的耳廓。
Athrun认真回头约法三章,“不准乱咬。”
心知肚明。
其实大家都自私,谁也不愿意雷池一步,谁也不甘心多爱一点。谁也不愿付出更多,没有最爱没有执著对每个人都好。
如果我们爱别人,又有谁来爱我们?


Athrun和Shinn做爱的时候往往躺在枫木地板,光可鉴人的表面倒影出相拥乃至变形的身体。
压向大地的一瞬,房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脊椎碰撞生生做痛。
Athrun总会抱怨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
Shinn楞了楞,下意识地反问,“那么谁很温柔?”
谁很温柔?
ZAFT的精英思维转得太快,自己简直跟不上节奏。
他微笑,“都不温柔。”
可他没听懂。
唇边的空气悉悉窣窣的抖动,固执地吻上对方的唇让自己不去思考。

自己的世界一直简单,父母,妹妹,战争,复仇。
然后……一无所有。
夜里有时会做噩梦,冷汗淋漓地起身,下意识捏紧遗物,发现揣着自己的世界。
她的手机就是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只剩一部手机。


不自觉地又思考,Athrun的世界是什么?
默默端坐,恍然触及,一声不吭。
8X8格历年以久的棋盘在少年的往来抚摩之间早就被磨出了毛损,动作极轻极柔,像对待珍品般精心,定定注视,如阅读童话似虔诚。
那盘棋也许是他的世界,可他的世界不止一盘棋子。
还有可笑的责任,关于战争。

Shinn知道少年讨厌战争。
很久以前他问过自己,如果可以选择,是杀人还是被杀。
Shinn毫无细想地作答,“杀人。”
理所当然的笃定语气。

Athrun皱眉,仿佛看孩子赌气时无可奈何的笑容,拥上自己的脖颈将头颅埋入肩弯,
“真是个残酷的人。”
不客气地反击,
“只是无法像你一样懦弱罢了。”
少年在黑暗中按住Shinn的手,柔韧纤丽的指尖仿佛藤蔓般寸寸滑过掌心。
Shinn觉得很痒,却默不出声。
他笑了起来,平稳的音调,若有若无的调侃,黑夜里的眸子凛然得出奇,
“我比你杀过更多的人……你信不信?”
信不信?
Shinn任性地拥住少年,指骨关节捏得微微泛白,从牙缝里挤出话回敬,一字一顿:“我不信。”


清晨日光泻进屋里的时候,床上Athrun睡得昏沉。脸上是罕见的稚气,温温地泛不起任何波澜。
Shinn由另一头翻过身子,百般无聊地漫数对方的睫毛,一根连接一根。浓密堆积,交织成一片扇影。
只有这时他才暗暗想,
躺着的是个孩子。
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Athrun起身在晨曦中赤脚走上地板,皮肤触及最无情的温度。
总是喜欢为他扣上衣领,每次总是整整齐齐。
Shinn会不耐烦地解开领口,对方笑着阻止,纤细的指尖按在唇间。
“这样可不行。”
一次一次又细心地扣上。
Shinn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历经沧桑的指骨,修长的形态匀称协调,除去因频繁战争而覆盖的一层薄薄的茧,岁月并没有在上面留下鲜明痕迹。

“休假的时候,出去一次吧。”
在Shinn失神的一刻,对方若无其是地建议,丝丝幽蓝的刘海遮掩住前额,投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Shinn想了想,然后说,好。

* * *

游乐场他记得陪妹妹去过一次。
活泼的女孩一路飞奔手舞足蹈,恨不得倾家荡产买下所有的气球。她在远处停下又招手,快点快点。
Shinn无可奈何地仰头追上,不要乱跑。

休假的时候,陪他去了同一个地方。
漆上油料的旋转木马恍惚中仿佛在不住颤抖,伴随轻快的音乐摇摆不定。
摩天轮笨重地提升,人群挤在下面宛若潮水,拥拥攘攘。
有红白斑点的小丑给孩子们分发气球。
一大束色彩斑斓,同挣翅的鸟般漫爬上蓝得刺目的天空。

不由自主地冷冷一笑。

即使世界战火未消,这里还能用谎言编织廉价的梦想,以虚伪姿态继续快乐。
多好。

远处一个小小身影蹲着。
女孩子顺直的银发散落在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哭得伤心。
她呜咽,
我的气球飞了。
天空一角鲜红透亮的颜色冉冉飘荡,刺得人睁不开眼。

Shinn看见Athrun弯下腰,犹豫中拂过女孩被风扬起的发丝,细心归拢。
淡淡地说,没关系的。
隐约藏着从未感觉到的温柔,轻微地竟让自己有些妒忌。

他用自己的钱给她买了气球,女骇红了红脸,然后甜甜说了声谢谢。声音细细软软如同野地青草雨后的芳香,幽蓝的眸子弯出弧度笑容清澈得无法逼视。
欢快奔跑的身影轻盈离去。

孩子的愿望远比成人直接显然容易满足。
Athrun回过头,带着游刃有余的神色问道,“去乘摩天轮吧。”
随之撇开头难得天真地笑笑。
Shinn险些失神,忘记和他说讨厌摩天轮。

悚然的巨轮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步步送入天顶,缓缓地撕裂空气俨然如墓碑般矗立。
Shinn这才开始坐立难安,孩子气地抱怨这里不安全,间距太高氧气太少,被遗忘在另一个世界无人知晓。最主要的是,和GUNDAM驾驶无一处相似,强迫被动地上机。
不能主宰自己的悲哀。

蓝发少年不置可否地点头,将脸庞别向窗外久久凝视五彩缤纷的夜景。
他看见Athrun贴在玻璃窗显映出的脸,孕育未知的色彩。
想到初见他的那一刻,少年被过去蒙遮上厚厚一层神秘光环,差点让人忘记剥开鲜亮的军服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故作坚强,不堪一击。
他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自己多赔上一个妹妹,半斤八两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Shinn伸伸腰觉着有趣,然后有些失控地想笑。

故事后续发展实在难以预料,
毫无预兆猛得吻上对方的唇,凭空入侵的剧烈感官令Athrun陡然间微微窒息。舌尖游移硬硬抵上后颚,细碎的贝齿在冷仄空气中碰撞出清亮一声,温热的触觉长驱直入口腔四壁,没来由得一阵颤栗。
少年多次还未张口已被禁音,挣开的时候三分生气七分无奈:“Shinn,别胡闹……”
Shinn无所谓地摊手,下一刻将少年离开的臂膀顺势拉回到身旁,孩子气的笑容恶劣之极,“你的脾气不太好。”
少年微笑,再次抽出被制住的双手,一板一眼认真回答,“你的脾气更糟糕。”
他和他在摩天轮里激烈地交换着吻,分不清是谁先开始,何时结束。
Athrun玩笑般地问,为什么我们每次接吻总是在最惊险的场合?
他赌气地撇头,为的就是让你永远记得。

一辈子怎么忘都忘不了。

* * *

在漫长假期结束后的一个清晨,Athrun接到了重返战场的命令。
光线在白皙的皮肤与浅色的衣料上翻覆,他的笑容安静恬淡,随后轻轻将信笺放回原处。
Shinn决定暂不起身,即使知道戏剧最后的一幕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演完它的勇气。隐没在散乱被褥中发丝突然传来手心隐隐地温热,有些诧异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连告别也不会,真是不懂礼貌。”
少年独有的语调混含少见调侃意味,低低微笑。黄昏晕眩的光线中,有溃烂的气味在暗涌。

他懒懒起身挠了挠头,想想终于说出口。
“呐……战争结束后打算怎么办?”

“……”
犀利桀骜的眸子恶作剧地弯成弧度,“一起隐居如何?”
效仿他的那位童年挚友及高贵女神显然并非Shinn的意愿,毕竟本质不同于人家那对人间伉俪神仙眷侣。
他和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单纯想看看对方发窘的神色,此后机会只怕再也难得。

没想到他轻轻微笑,“……好吧。”
有点困惑,有点彷徨,有点犹豫……还是淡淡说出了口。
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窃喜,这一刻最最快意。

之后的一段日子Shinn也会做梦。
战火纷飞苍茫穹地中浴血的少年和几具失去温度的身体。女孩的眼神没有灵动的笑意,再也不向远方奔跑又回头招手停停。
周围的世界陡然昏暗一片,寂静的流水凝结成千年不变的寒冰。
他在梦里看见蓝发少年自顾自暇地下棋,优美的指骨仿若弹起飘渺即失的旋律。
他反反复复地在梦里问他,你究竟要的是什么样子的和平??
短暂,敷衍,还是虚伪……
他睁开合上的眼睑笑,笑得平静而无谓。
随你。

辗转不安地再次起身,Shinn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不小心失手打翻,乳白色的浑浊液体蜿蜒攀爬上猩红地毯,飞溅起微亮的细小弧度,义无返顾。
他觉得这个梦不吉利。
冥冥之中黑色的预感在梦境里肆无忌惮地扩散。


一个月后他回到了岗位。
然后得知死讯。

得知死讯的时候Shinn正在进行MS调试。
想不出应该做怎样的表情,茫然地抬头,竟然傻笑。
是不是凡是天才完人总被天嫉都要薄命?
如果是这样,Athrun就该死。
死得连尸体也无迹可寻。
这才是所谓战争。

下葬整个过程中,厚重木棺里只有生前的勋章。
他想了想,五指举过眉心,一个标准的军礼。
记忆恍惚中无数过往的画面蜂拥而上,以缓慢又决裂的姿态一幕幕席卷重演。
……
……
“战争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
“……”
“一起隐居如何?”
……
“……好吧。”

Shinn·Asuka幼年时曾为一夜之间失去的亲人哭得天崩地裂。
但当世界真正毁灭,他只是在浑噩之中合上眼。
默默祷告。





后记:
在那以前,他还会笑。
唇角不可自制地扬起弧度,如放开的鱼饵收不回。
他说,等我。
然后朝前方奔跑。
有父亲母亲的点头,妹妹远远轻快地招手。

那个时候,他很爱笑。


Friday, November 18, 2022 21:55:53 PM kikicry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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