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高达SEED/DESTINY同人
作者:Machi
ZAFT向阿斯兰中心
CP:GA/DA
【预警】性、强迫、药物、受伤、血相关描写;不突破原作框架。
荆棘
n.
1. 泛指山野丛生多刺的灌木。
2. 借喻作艰险处境或者纷乱局面。
3. 芥蒂;嫌隙。
4. 比喻不可改变的命运的法则。
“他因我们的罪孽受苦,因我们的不公受伤,我们得和平源于他背负的责罚,因他遭受的苦痛我们得以被救治。”《以赛亚》53:5
Isaiah 53:5 But he was wounded for our transgressions, and he was crushed for our iniquities, and the punishment that made us whole was upon him, and by his bruises we are healed.
荆棘
作者:Machi
1. Gilbert Durandal (I)
所以,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迪兰达尔眯起眼睛。对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可以说预期得到的回复便是如此,可这不表示他乐意接受。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去的位置,阿斯兰·萨拉的位置在PLANT,更进一步说,在ZAFT。为此他一年前就做了安排,为的就是防止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面前紫金胡桃木的办公桌上放着印有“绝密”字样的阿斯兰·萨拉的外勤记录和健康报告。一次战争后,席卷PLANT政坛大大小小的漩涡暗流里,迪兰达尔看过不少人的档案,其中列为绝密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像阿斯兰这样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记的,并没有几个。更不用说他自带的政治背景和人际网错综交替,如果能拨动哪怕只是一缕,都能在PLANT的军政界引起不小的涟漪。——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该拥有自由意识的,也不存在所谓的自我选择。国土饱受战火蹂躏,他们生存的世界瘦骨嶙峋,不管是作为巴特利葛·萨拉的独子还是作为PLANT公民的个体,阿斯兰都理应披上红色的战袍,重新回归他ZAFT王牌的身份。
这次会面之前,迪兰达尔已经这样决定了。他现在所要做的,仅仅是将这个决定贯彻实施。
阿斯兰·萨拉这颗棋子,散落在外面的时间过于久了。
“我不确定是否正确理解了你拒绝的原因,不过,我也不是真的希望你去选择。你遭遇过不愉快的事,萨拉,政治斗争有时候很丑陋,这我不否认。”
迪兰达尔说道,抚慰之情溢于言表。PLANT现任最高评议会议长被反对派暗地里称为“黑狐”,这个绰号来源于他捉摸不定的心思和强硬的手腕。——“迪兰达尔总能得到他想要的”,阿斯兰也听过这句话。他知道这趟作为特使回PLANT的行程不会轻松。迪兰达尔的态度很快验证了这个想法。
一次战争结束半年后,他曾因私事回到PLANT,没想到刚踏上国土就遭人出卖,陷入了一场针对萨拉派旧部的阴谋。那时候PLANT各个政党之间纷争不断,政权体系的瓦解导致从最高评议会乃至各市的评议会全都处于瘫痪之中,有许多人和许多政党都努力着,希望尽快将PLANT的民心重新聚拢到一起。最终突破了来自各方的阻力和层层牵扯的利益纠葛,成功做到了这点的是一个叫吉尔伯特·迪兰达尔的年轻议员。而直到他正式入主最高评议会议长办公室之前,包括好些资深议员在内,没有一个人预见到他这匹黑马的出现。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阿斯兰欠下他一份人情。
获知消息的迪兰达尔带人赶到时,阿斯兰被囚禁在安全屋里已经超过两天。他们把他绑在沙发椅上,给他注射军队里才会使用的自白剂,饥饿、疲劳,反复审问和过量注入血管的药剂,这些在战时用于对付俘虏的手段和一台不断运作的录音设备被置于面前。阿斯兰曾经接受过反刑讯训练,但是当讯问的时间被刻意拉长至不需要划定期限,而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联合军而是以往位于同一战线的自己人时,精神上的压力被再次放大了,他强韧的意志力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炸毁了承载着父亲最后遗愿的GENESIS,这是他应得的报应吧。在连时间都变得无从分辨的那两天里,阿斯兰饱受折磨的头脑中就只剩下了这个模糊的想法。他的神志游走于现实和虚幻之间,那些人没有伤害他的身体,他的手腕上、脚踝和嘴唇的裂痕全部来自精神上承受的过载的压力。被反复提出的问题经过设计,简单却有所指,而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言语上绝对的缄默来死守最后的尊严。有关父亲的一切都已经在GENESIS中消失,不该再被提及了。更不该由他提及。
“想得到”和“得到”之间,需要铺就道路,迪兰达尔深谙这个道理,当初他略略牵动关系网,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顺道给阿斯兰营造个人情。但是阿斯兰的档案里没有提到他有药物过敏史,至于那个看似稳重的行动负责人和萨拉派存有过节的确是他疏忽了,当迪兰达尔带着人按计划到达时,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和预期偏离了太多,而阿斯兰的情况非常不好。他微微抬起的脸庞上满是汗水,呼吸急促不稳,汗湿的发丝凌乱的粘在脸颊,在他半睁开的眼睛里原本该是碧色的虹膜此刻纠缠在暗红色细密的血丝之中。迪兰达尔伸出手,感到他颈侧的血管异样的抽动着,那三处注射点因为附近皮肤的颜色有所改变因而一目了然。阿斯兰努力聚敛着焦点,试图辨认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后悔”也许并不准确,迪兰达尔那一刻的心情更接近于“后怕”。
他们匆忙割断了陷进他手腕和脚踝已经干涸了血迹的捆扎带,迪兰达尔本来没准备让医生到场,现在他不得不立刻拿起电话打给军内神经科的高级专家,并要求进行事态封锁。他弯腰架起意识不清的阿斯兰,也就是在这时,听到了一个名字。
像是梦呓一样,被阿斯兰轻轻念着。
有些耳熟,他在哪里听过,并不属于之前了解到的阿斯兰亲密人际关系中的一员。迪兰达尔很快核实了名字主人的身份,——就像现在一样,和预想的完全不同。阿斯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其实并不复杂,左不过是几个游离于PLANT的朋友和半亲属关系,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他的世界破碎不稳,如果能找到将他带回ZAFT的助力,不管看上去有多么不可思议,都值得试一下。
“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两年的和平是怎么得来的,PLANT和大西洋联邦谈判的砝码是什么,为什么地球联邦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支持我们……”迪兰达尔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缓慢有力,像是思考一个去向。
“世人欠你一个真相,可是你也知道,很多时候,真相是无足轻重的。”
阿斯兰进来时便被放于他手边的档案袋,现在迪兰达尔把它打开了,从里面抽出了剩余的那部分。为了节省资源办公早已无纸化,今天他专门把它们打印出来,为的是固化的威慑。
很多时候,真相是无足轻重的。他说着,将文件挪了个角度,证件照上金发的面孔朝向阿斯兰。
他也只是试试,但是当他看见阿斯兰之前因为那份虚假的人情略有歉意的表情几乎是立刻被戒备取代时,迪兰达尔知道自己押中了不得了的事。让他愈发好奇起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对面的年轻人平静无澜的说着。虽然尽力想要淡化心中的疑虑故意做出了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但是面对迪兰达尔,阿斯兰还是过于年轻了。
他轻轻笑了。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男人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注意到,你们这一代很多男孩的容貌都和母亲很像,倒是不怎么偏父亲那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嗯、潮流?”
“你怎么认为,萨拉?”
迪兰达尔绕过办公桌,慢慢走到阿斯兰面前,背靠桌子站着。这个距离让阿斯兰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
他摇摇头,坦诚的说,“也许只是巧合,议长阁下。”
“你的朋友都在ZAFT,依我看,你回来也是合适的。战场凶险,——我忍不住查了一下,你们的配合堪称完美,Junius VII的坠下作战更称得上教科书级别。很难想象你们两年没见过面还这么默契,我非常惊讶。”
“我——”阿斯兰没有说出来。他墨绿色的眼睛越过迪兰达尔的肩膀,巨大的玻璃窗外,PLANT正是一天中日光最充沛的时刻。人造阳光自天顶洒落,楼宇和街道整齐明亮,广阔的人工湖面湛蓝湛蓝的,波光粼粼,水鸟绕着高速升降机的塔基一圈一圈的飞翔。这是故乡的景象。他思念这里,他一次次的逃离这里又回到这里。可是回归ZAFT将不可避免的卷入有关萨拉派的纷争中,是他竭力想避免的。
阿斯兰分神了。
人和人之间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不存在什么边界,也不需要披上道义的外衣,不断的试探和紧逼,胜利的果实终归会出现在一方的手中。
除却无法相比的阅历上的差异,迪兰达尔对阿斯兰·萨拉这名年轻人是充满了敬意的,尤其在带有目的性的查阅了他过往的经历时,迪兰达尔对他坚韧的品性和忍耐力更是深感佩服。——PLANT没有几个人知道阿斯兰·萨拉被封禁的外勤记录里他曾经的遭遇和经受的创伤,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而他还得同时处理好自己的姓氏带来的民众的期待,以及牵扯到家族的公关事务,比如他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不管在什么时代,总有不少人认为一个人的名望和荣誉全是拜其家族背景所赐,那就让他们继续这样认为吧,了解真相的人只会感叹于阿斯兰·萨拉偏就生了张精致俊气的面孔,即使在协调人里也是立刻就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加上他的身份,很容易让人对他的能力和那些从一次次试炼里走出来的出类拔萃视而不见。
迪兰达尔也只是在最近才规避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误区,于他而言实在不应该。
“我知道你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迪兰达尔的话打断了阿斯兰眼中的宁静,“很多时候所谓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极具欺瞒性,甚至连自己都骗住了。”他侧身按下座机上的免打搅键,这个房间进入封闭状态,只属于他们了。
“让我们来玩个游戏。”
试探底限是件值得尝试的事。阿斯兰看到材料后的反应令人印象深刻,——他竟然分神了,在这种场合下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他的表现成功的勾起了迪兰达尔的好奇心。能让“黑狐”好奇的事物并不多,阿斯兰也许该为此感到骄傲,但是在那之前,喂食这份好奇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毁灭性的。
迪兰达尔用手摁了摁印有年轻金发军人面孔的材料,他的用意明显,根本懒得掩饰。
“过来,”他说,“到我这儿来。”他背靠办公桌,微微分开双腿,对阿斯兰说。
男人蜜色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和笑意,他对阿斯兰下着命令,就像他即将回来成为FAITH接受议长下达私人密令的预演。
这个暗示再清楚不过。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空调出风口嗡嗡的声响也不见了,迪兰达尔的西装布料摩挲在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和他的心跳声一起被放大,撞击在阿斯兰的鼓膜上。房间里异常安静,冰冷的空气像是拥有重量一样从四面碾压过来,男人的邀请令他头皮发麻。他听见脑袋里有个声音嘶声力竭的尖叫预警,然而身体做出了忽略的判断。他的反应,也仅仅是怔了一下,当那些讯号被解读完毕,阿斯兰走上前去。
阿斯兰·萨拉这个人的优点,就是在适当的场合,对自己的身份始终有着清晰的认识。
由米娅出演拉克丝·克莱茵的事,迪兰达尔还没找到机会说。他预感在这件事上不会遇到阻力。一个替身演员不值得阿斯兰花太多心思。
他让指尖落在阿斯兰的领口。奥布的服装设计丑陋至极,近看更加如此,几何线条裁剪出的黑外套就像某种昆虫蜕下的干枯的壳,中间断裂开来,毫无美感的包裹在充满生命力的年轻躯体上。
沿着领口往下,迪兰达尔把衬衫纽扣一粒一粒解开。
扣子是陶瓷的,触手冰凉,在那下面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他拨开衬衫的下摆,阿斯兰洁白的皮肤就像那些扣子一样凉凉的,一些伤疤扎眼的自胸口下方露出,无声的述说这具身体过往的遭遇。男人修长的手指游走在那些旧伤的末端。“285002……”他缓缓念道,手指在阿斯兰的下腹部勾划着S型的轨迹,“你的军籍一直保留着,没做变动,于ZAFT而言,这两年你都是在编的。”
S型轮廓是FAITH的标识。末了手指碰到阿斯兰的腰带扣,迪兰达尔打开了它。
呼吸深深的沉了下去,颤栗如同无数股细小的电流击中脊椎,阿斯兰咬住下唇,竭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声音。男人的手指像是有毒的藤蔓,温柔的包裹他,令他的喘息变得绵长,小小的呜咽从呼吸的间隙钻出,然后有一部分的身体不再听令于自己。不自然的潮红浮上阿斯兰苍白的脸颊,让迪兰达尔想起古老的凯尔特传说里尖刺上的荆棘鸟。
阿斯兰的身体抖得厉害,他双手紧握,无助的垂于身侧,悲鸣堵在喉咙口,被他狠狠咽下去,找不到出口。男人打量着他的反应,加重了手里的动作。另一只手牵过阿斯兰的手腕按上自己的肩头,像是决定给他一个支撑,让他不至于在这辛辣的感官中垮掉。
迪兰达尔总是能得到他想要的,因为他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不留余地。
世界的模样在眼底散开了,男人的轮廓变成了无数片细小的色块,让阿斯兰看不清楚……曾经面前的办公桌后坐着他灰发的父亲,那个时候他灰色的眉毛经常是皱着的,阿斯兰还记得他欲言又止严肃的神情。他不堪的合上眼睛。这是他的罪孽,而这一切不会就这样过去。迪兰达尔看着出现在年轻的ZAFT王牌脸上混杂了情欲和痛苦的表情,冷冷的命令道,“睁开眼睛,阿斯兰。”这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非姓氏,后来迪兰达尔一直都这么做,像是昭示他们之间从最初已经建立的隶属关系。
阿斯兰碧色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无法聚焦,残留的那一点光彩随着男人手中的动作越坠越深,几乎使人分心。迪兰达尔的目光沿着他抬起的下颚一路向下,他喉结吞咽的动作,胸口的起伏,以及小腹紧绷健美的线条。
他让阿斯兰射在了自己手里。
高潮时的哽咽和眼角的颤动还有微微张开的干燥的嘴唇,落在男人淡漠的注视中,即使是协调人这也过于精致了。
迪兰达尔给了他一会儿时间,然后转身,扳过阿斯兰把他按向冰凉的桌面。下腹撞上桌沿的钝痛令阿斯兰完全清醒了。男人随意的把手指沾上的精液涂抹在他臀间,然后把整个拇指嵌了进去。
“前戏的作用很多时候被夸大了,”毫不在意阿斯兰的背脊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猛然蜷曲了,他一边加入第二根手指一边说,“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连居住的地方都是太空里不稳定的绿岛,却还有不少人觉得保持天真很重要。你说呢,阿斯兰?”他又探入一根手指。男人没有得到回答,这个问题和这些话语超出了此刻阿斯兰的理智所能接收的范围,他年轻的脸庞因为痛苦和煎熬扭曲,额头上全是汗水。
迪兰达尔俯下身,胸口贴上阿斯兰的后背,就像一个真正的拥抱。他耳廓后面细小的绒毛随着男人的吐息颤抖着,可爱极了。“和他做……不一样吗?”他轻轻吹着气,感到阿斯兰的呼吸越来越乱。像是对领地进行宣告,为了进一步明确他们之间的利益共同点,向阿斯兰挑明他必须承受的无条件服从的基础是如此昭然若揭,迪兰达尔咬住阿斯兰颈后的皮肤,牙齿慢慢使劲,直到淡淡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延开来。阿斯兰想把他推开,但是在体内屈伸探索的手指让他没法做到。他的右手被钳在背后,受过伤的肌腱发出异样的声响。迪兰达尔皱了皱眉,他抽出手指,把自己早已硬挺的阴茎顶了进去。
阿斯兰短促的叫了出来,他的手死死抠住桌缘,骨节青白凸起。就像是急于再次听见他失控的叫喊,男人不等他适应就抽送起来。
如果这是交易的话,另一方的筹码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阿斯兰疼痛到痉挛,他的髋部被男人牢牢握住固定在身下,没有一点逃脱的空间,他颤栗着呻吟着,想咬住自己的手背或是牙齿或者随便什么只要不再发出这种软弱的声音,但是神志逐渐沉入幽暗的湖底,层层阴影堆砌出绝望,像满弓的弦。他的脖颈后仰,发出微弱的濒死的凋零。
肠道深处尖锐的痛楚随着男人每一次撞入蔓延,在身体里腐蚀出巨大黑暗的伤口。他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战场和九死一生的伤情,曾经反复受伤的右肩膀至今还会在阴雨天疼痛,现在被迪兰达尔扭伤后垂在身旁。阿斯兰意识中尚余的清明提醒他不要再去挪动它,但是这实在不值一提。
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这些屈辱、难以启齿的身体的屈从和痛楚,除了此刻正在发生而他必须承受之外,都将过去。就像他之前所有的苦闷的经历和回忆一样,终有一天将被抛在身后,成为人生中另一个褪色的片段。
手掌底下的皮肤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自己。迪兰达尔伸手覆上阿斯兰脖子后面被咬破的地方,伤口出了点血,用手指将它抹去时他突然烦躁起来。像是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男人狠狠按住阿斯兰的后颈,更加用力的往里面操进去。
阿斯兰的呻吟嘶哑了,与此同时,包裹在男人周围海潮般的颤栗显然不是快感造成的。
他全部射了进去,喘着气抽出来时随着精液流出的还有淡淡的红色,迪兰达尔这才注意到手指上也有一些血迹,已经干涸了。应该温柔一点的,然而这个想法并没有在他脑袋里停留超过两秒,他伸手拍了拍阿斯兰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他,然后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荒诞。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丢了盒抽纸下来,然后走到套间旁的独立盥洗室里,拧开水龙头。
迪兰达尔的性经验不限于女性,但这不表示他对男性更有兴趣。同性之间他更乐意将它看成是一种沟通,确认意志和服从的游戏,——和女人完全不一样,她们太柔软太娇弱,无论何时都得小心呵护着。
他看着镜子里的面容。这个男人已经位列PLANT权力的最高点,他是PLANT历史上最年轻的议长,鉴于战争的消耗将各派政党撕扯的七零八落,他手中握有的实权比迄今为止任何一届议长都更加牢固。而阿斯兰·萨拉……在今天之前,他还只是觉得这是个被曲解了的年轻人,居于金字塔顶且经历坎坷,像他这样的人在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深处必定藏了巨大的黑洞,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都给吞噬进去。然而即使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迪兰达尔还是决定将他拉拢过来,因为在他背后聚拢了PLANT太多善良的民意。残酷的战争令人们转而追寻一些简单美好的事物,就算只是停留在表面的简单和美好,但这并不重要。阿斯兰·萨拉这个名字宛如一个大写的明亮的符号,符合民众对一切美好未来的向往,把这样的人放入自己的阵营会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他是不会由着他在外面乱跑的。
阿斯兰不是政界人物,但论好用程度那些小党派完全比不上他一个人就能带来的号召力。而且不张扬。落子无声,迪兰达尔喜欢这种内敛。
让他又想起阿斯兰疼痛的呼吸和后背骤然弓起的美妙的弧线。迪兰达尔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慢慢擦干。他从盥洗间出来的时候蓝发的年轻人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面朝他,以标准军人姿态端正的站立着,看见他出来,抬手敬了ZAFT的军礼。虽然是在强撑,但是阿斯兰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协调人的体质和他坚韧的意志力派上用场,他的脸克制端庄,苍白得要命。
迪兰达尔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绝对的服从造就了淡漠的性格,阿斯兰·萨拉不在意很多事,包括他自己。
“FAITH所属阿斯兰·萨拉,今日起归队,请您指示。”
这个声音缓慢平静,如同最深邃的海洋,再大的风浪也被封锁于看不见的海底。阿斯兰直视前方,完全不躲闪迪兰达尔审视的目光,如果不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可疑,他的下颚微微发红还有内里衬衫上那几道难以平展的褶皱,连迪兰达尔都要忍不住怀疑之前那场性事的真实性。
PLANT最高评议会的议长、FAITH最高指挥官伸手按住阿斯兰举起的轻轻颤抖着的右手臂。
“今天开始,所有的场合你都不需要行礼,这个豁免早该给你的。”迪兰达尔按下他的胳膊,给出了作为直属长官的第一道命令。
阿斯兰顺从他的动作。“军人的本份,长官。”他说。
就像是最普通的述职,这个回答让迪兰达尔微笑起来。受领Saviour高达的手续还有原定下午的行程,这些都不着急,阿斯兰现在需要短暂的休整,在那之后,迪兰达尔相信他们的合作会是愉快的。
——
办公室外面是明亮的等候区域,阿斯兰推门出来,几名坐在沙发上西装革履的政府人员立刻抬头朝他看来,有人好像认出了他但是阿斯兰根本无所谓。这个级别的会议有所延迟非常普遍,但是他在里面待得过于久了,以至于后面所有的预约都被推迟,所以当他终于出来时几乎所有等着的人都投来了打量的目光。他额角的头发有些凌乱,硬质外套让人看不出里面衬衫上被揉乱的褶皱,除非很仔细的盯着看才能发现他后颈的立领下那个很难完全遮住的半弧形的小伤口,除此之外,阿斯兰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吓人。他努力维持正常的步伐穿过等候区,事实上他的脚步有些迟滞。他听见秘书放下电话,通知下一场会面还要推迟半小时,这些人还得再等一会儿。
阿斯兰把这些都丢在身后。
他穿过六楼中间的椭圆形大厅,公用洗手间在电梯反方向走廊的尽头。阿斯兰对幢管风琴形状大楼内部的结构很熟悉,父亲任国防委员长和议长时他经常来这里,——他尽量不去在这个时候想起父亲,不去想起那间背窗明亮的议长办公室,那张桌子的一角曾经摆放着他和母亲的合影,那张照片是父亲少数拍得不错的照片。从此往后,他不会再想起这些。
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翻涌而来,像是有谁往他的脑袋里塞进了一大把蜘蛛,骚爬的感觉让他恶心想吐。
他就快要吐了。
阿斯兰走进洗手间,步履踉跄,不在乎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他几乎是撞开了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弯腰对着马桶呕吐起来。被强加于精神上的压力终于越过极限,理智再也无法承受时,身体展开了狂暴的反抗。太阳穴激烈的疼痛,眩晕从脑后蜂拥而至,化作黑色的雾气和无数晃动的光点侵袭着他的视网膜。胃酸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喉管,阿斯兰反复呕吐着,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胃里的东西全都被吐了出来,但是大脑依旧还在逼迫胃部和喉咙继续着呕吐的动作……喉咙口酸涩得像是被砂纸擦过,然后嘴里尝到了苦味。为了不让自己摔倒阿斯兰用手重重的按住胸口,如果心和肺也能被吐出来的话,他现在一定已经把它们都呕出来了。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敲了敲隔间的门。阿斯兰身体脱力又无比烦躁,他勉强抬手确认门锁好了。“我没事,谢谢……”他的声音虚弱古怪,毫无说服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但是这终于把他从应激反应一样的呕吐中解救出来。
他又一次冲掉呕吐物然后坐了下来。头疼得厉害,相比之下,身体其他部位的痛楚倒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阿斯兰慢慢的,在这个午后明亮的隔间里抱住自己。他并不知道,此时在December二区的军港,ZAFT最新型战舰密涅瓦号已经完成了随舰军医官的人事变更,年轻的乘员们享受着难得的假期,对之后的航程充满了期待。
他也不知道,那个叫做米娅·坎贝尔的女孩刚刚被告知,原定今晚和阿斯兰·萨拉的见面取消。和他入住Aprilius一区同一家酒店的伊扎克和迪亚哥也收到了命令,所有行程等待明天一早军部另行通知,今天按自由活动进行。
吉尔伯特·迪兰达尔当然会关照他。就像提前安排好回归的欢迎又临时取消所有人的日程以确保他得到休息一样,在他们达成的协议范围内,这个男人会将他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仅此而已。
——
备注:
1. 迪兰达尔对阿斯兰的定义一直是一枚棋子,他需要控制棋子的筹码,这个筹码不是基拉/拉克丝/卡嘉莉因为他们都不在PLANT。迪兰达尔原本的计划是卖阿斯兰一个人情,却因此了解到他和迪亚哥瓜葛很深。
2. 计划出现意外时候迪兰达尔之所以感到后怕,是因为担心会毁掉阿斯兰身为王牌机师的战斗力。对于已经发生和以后会发生在阿斯兰身上的事,本就是他的布局,没有后悔一说。
3. 强迫阿斯兰也是为了试探筹码的份量,对他的约束。(所以阿斯兰早晚有一天会跑。)
4. 迪兰达尔需要阿斯兰为他效力,不管是基于信任还是威胁,当然威胁的效果不会长久,迪兰达尔也知道,不过棋子能用多久就多久。
5. 说不要敬礼是因为阿斯兰的手臂受过伤。
荆棘
作者:Machi
2. Yzak Joule
整件事说不出的不对劲,伊扎克翻来覆去想了两遍,还是摸不着头绪,他索性无视这种感觉。毕竟阿斯兰那家伙的人际关系是非常令人抓狂的,他也是后来才了解到,和拉克丝婚约的解除、和奥布公主的恋情、还有那个联合军的什么王牌驾驶员原来是他小时候的好朋友。——知晓最后一点时,尼高尔已经战死了,为了掩护阿斯兰而死,天知道当时他那个好友也许根本就没想过要置他于死地。这一轮信息轰炸下来,伊扎克发现自己不再介意阿斯兰从早到晚板着的那张死人脸了,他对阿斯兰大吼大叫的次数也在减少,毕竟,军校单纯的时光早就过去了,直面战场时,排山倒海的事情里没一件逻辑能派上用场的。
偏就还有不少人觉得伊扎克是个简单的人,率直、有想法敢说、有计划敢做、不小心眼也不多心,活得简单舒坦。——伊扎克对这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看法嗤之以鼻,经历过一次战争的老兵怎么可能活得简单,无非是,有些事情意识到无法改变,力所不能及的,不如直接排除在外。比如阿斯兰陷入的那些纷争和纠葛,两难的境况也好,没法下决心也好,说得严苛点,都是阿斯兰的私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不会影响到伊扎克的日常和之后没有了阿斯兰在队伍里的战场行动。虽然对战友的关心一直都在,但是这份关心到底价值几何,是否需要去付诸实践又确实能够帮到他什么,在这个再一次陷入战争的年代,绝对不是伊扎克最优先要考虑的事。
所以回过头来,这件事其实从一开始就规规整整,朝着既有的轨迹有序的发展着,每一步都严丝合缝,没有露出一丁点令人寻思或者引起质疑的端倪。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到那些窸窸窣窣的躁动的呢?
迪兰达尔最早把他们单独叫去,是在伏尔泰号的小型会议室。平时仅用于召开舰队指挥官、舰长和机动部队队长级别的会议室,Junius VII坠下作战后,迪兰达尔从即将降下大气圈执行追击任务的密涅瓦号转乘至伏尔泰号返回PLANT本国,在两个多小时的航程中,伊扎克和迪亚哥被单独召见了。
伊扎克是机动战斗部队的队长,迪亚哥是他的副官,不过迪兰达尔这次召见他们似乎和这两个身份没什么关系。
“我想听听两位对于萨拉回到ZAFT,有什么建议?”男人开门见山的说,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阿斯兰·萨拉,我说的当然是他。”
当然只可能是他。ZAFT的相关话题里从来都只有一个萨拉,以前是他的父亲,现在就只有他。
伊扎克对面前这位议长的印象很不错,要说把PLANT从第一次对地战争结束后彻头彻底的混乱局面中解救出来全靠了他,这话也是不为过的。包括伊扎克在内,很多参加了第二次雅金·杜埃攻防战、并在那场最终决战中陷入困境的ZAFT老兵,在战后又遭到了临时政府对其犯下所谓战争罪行的诉讼,而最终将他们这些军人从无意义的政治漩涡中解救出来的,正是以迪兰达尔为代表的新一届政府班子。加上恰到好处的怀柔政策使得大量奥布难民涌入PLANT,迅速补充了本国在战争中损失的协调人人口,这些都提升了民众对吉尔伯特·迪兰达尔的好感,作为回报,迪兰达尔也从他们身上建立起空前的政治威望。
伊扎克的母亲作为巴特利葛·萨拉旧部主战派的核心成员,在战后也遭到了审判,在迪兰达尔的干涉下,最终减刑为软禁。她在伊扎克来看望她时再三提醒他要提防迪兰达尔。伊扎克把那视作以政治为职业的人们的习惯性思维,就算迪兰达尔真的有什么图谋,他身为一名前线军人,和“提防”两个字也沾不上边。
他侧头看了一眼迪亚哥,他金发的副官正好也看向他。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在决定由谁来回答这个问题,以及应该怎么回答。
“刚才你们遇到了吧,萨拉陪奥布首相来PLANT密谈,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巧。我本想趁着这趟单独和萨拉谈谈让他回ZAFT的事,一直没有机会,可能之后还得把他约回来。”迪兰达尔又问了一次,“你们和他是军校同期,又在一个队伍里大半年,所以我想问问你们,什么样的建议他会考虑?”
显然迪兰达尔设置的默认条件,是ZAFT并非阿斯兰第一考虑的归属。
这不奇怪,如果他一直心心念念ZAFT的话,当初就不会跑掉,他父亲也不会气得满宇宙找人,或者这两年里他早就已经自己回来了。
可是伊扎克总不能跳出来和迪兰达尔介绍阿斯兰那混乱得要命的人际圈,他觉得身为议长迪兰达尔应该已经掌握了这些情况,可是了不了解是一回事,他主动说又是一回事。这些是阿斯兰的隐私,作为朋友伊扎克会尊重这点,即使面对上级要求也一样。
迪亚哥坐在伊扎克左边,斜对着迪兰达尔。他对这些身份级别上的细节看得其实挺明白也挺认真的,当了副官之后虽然嘴巴上还是没个把门的,但是行政职务那部分执行起来,简直让伊扎克惊觉自己过去好像从来没好好认识过迪亚哥·艾尔斯曼这个人一样。他转而愉快的把大量队长身份带来的行政事务全部丢给迪亚哥处理,报告啊方案啊,反正迪亚哥面儿上总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多干些这类活儿也许能让他变得稍微正经点也不一定。
这种时候,迪亚哥肯定不会是先开口说话的那一个。
伊扎克交握着双手搁在桌面上,连着他整个肩部的线条都是僵硬的。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于是也就直说了。
“其实我们也想过,但阿斯兰不是个听劝的人。要是提到家世啊身份啊,可能会让他更反感。”
迪兰达尔稍微侧了头,“你试过?”
“心里总还是希望他回来的,毕竟是PLANT的人,现在又开战了,他不回来去哪里。”
男人像是头疼似的笑了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萨拉显然还有其他的想法。”
迪亚哥只是安静的听着他们说,完全没有插话的意思,和平时唠唠叨叨的他不太一样。也不奇怪,这种场合又是这种为难的话题,如果不是被问了不得不作答伊扎克也不想出声。
“你呢?迪亚哥·艾尔斯曼,”迪兰达尔故意把“迪亚哥”这几个字念得很重,像是在暗示什么,“有没有什么人或事,是能帮上忙的?”
被点了名的副官敛了敛眉,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要我说的话,也只有请克莱茵小姐帮忙了,她说的话阿斯兰听,再就是尼高尔的母亲,不过真要找尼高尔的家人的话事情会搞得不太好看啦。”迪亚哥毫不客气的罗列着。“其他没人了。比如伊扎克和我虽然和他是同期,但其实一直看不对眼呐,尤其伊扎克和阿斯兰这两个家伙见了面多数时候是会打起来的。”
伊扎克狠狠瞪了迪亚哥一眼,碍于上级在场不好发作。任由迪亚哥这个样子下去简直要上天了。
“咳咳,”银发的队长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你注意场合。”
迪兰达尔没有笑,相反的,他很严肃像是在考虑什么,气氛莫名的有些紧张。迪亚哥提到了两个人名,其中尼高尔的家人无疑是个死胡同,道德绑架是最没用的手段,至于那个被阿斯兰的父亲单方面宣布解除了婚约的拉克丝·克莱茵,至今都没人知道她在哪里。迪亚哥这么说,不知道是了解些什么还是只是随口给了个不具实施性的建议敷衍一下。迪兰达尔不能表现出连他也不知道拉克丝·克莱茵到底人在哪里,所以他多疑的想,这会不会是个恶意的隐喻。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很有些意思。
“很好的建议,”男人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以萨拉的能力和人望,回归ZAFT势必为我军带来极大的助力,后面也许还要借助你们两位的力量劝说他,我提前向你们表示感谢。”
以他的身份而言,迪兰达尔客气得有点过头了。伊扎克和迪亚哥接受了这个要求,毕竟在心里,他们也是认同这个想法的。
他们没就这个话题再交流过,所以直到挺久之后伊扎克才意识到,那天对迪兰达尔劝说阿斯兰回归ZAFT的想法感到了认同的,也许只有他自己而已。
不管怎么说,半个月后他们从月面轨道被派回Aprilius时,伊扎克还没反应过来和伏尔泰号上的这次谈话有关。他和迪亚哥接到的命令里只有时间地点和事项,人物则是空白,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刚在酒店办好入住新的命令又来了,原定晚上的安排全部取消,让一早等最新命令。虽然也是老兵了,但伊扎克不是做情报工作的,这种事这几年他也没碰到过几次。迪亚哥也是一脸雾水。空出来的时间里,伊扎克去看望了母亲,迪亚哥待在酒店里休闲娱乐他懒得过问,他们在月球轨道上驻守了那么久,这半天算得上是难得的假期。
夜里很晚的时候,终端收到了更新的日程。于是第二天一早09:00,他们在酒店大堂见到从电梯间出来的阿斯兰的时候,伊扎克恍然有种事情终于对上了的感觉。
“搞半天是你这家伙!上面说有重要接待任务,我还以为是谁!”他还是像每次见面时的那样笑着提高音量,一下子搂过阿斯兰的肩膀。他们是真正的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曾经位列荣耀榜的第一和第二是对手又棋逢对手惺惺相惜,迪亚哥时常在旁边看热闹,不痛不痒的添油加醋或者劝个架什么的。他们三人的相处方式似乎很久前就这么定下来了,像是墨守的成规,波澜不惊越过战争的狰狞和时光更迭。
迪亚哥也走过去,打算给这两人一个夸张的熊抱。克鲁泽队当年整支MS部队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这次见面不应该是这个时间地点,夜晚的酒吧显然更合适。
他这才注意到阿斯兰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没有推开伊扎克而是任由他揽着,看上去疲惫不堪。阿斯兰低着头,有一瞬间迪亚哥觉得他气馁极了,靛蓝色的刘海垂在眼前,像是被击垮后深深的委屈。对伊扎克的招呼他没有任何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没什么精神的说,“可以松开手了吗伊扎克。”
这是个不必要的问题,真这么想的话阿斯兰早就一把推开伊扎克了,以他的性格说不定还会用上格斗技巧确保一步到位,公共场合不引起动静,然而现在他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再也动弹不了一样,只是安静的问着。感到这种反常,伊扎克疑惑的松开手。他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阿斯兰的表情,迪亚哥看着他把之前的动摇藏了起来,拿出淡漠的模样。他眼廓下的阴影很深,像是没休息好。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玖尔队的队长挑起剑眉,打量着。伊扎克是烦透了阿斯兰这副死气沉沉的态度,可这不表示他不关心他。
阿斯兰的目光掠过伊扎克,和迪亚哥对上时转开了。他把手插进口袋,直了直背,迪亚哥见过这个动作,他处于防备状态时就会这么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把它咽了回去。阿斯兰皱着眉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迪亚哥觉得他就要垮掉了,他不知道这种强烈的情绪来自哪里,是什么造成的,又或者是他的错觉。他看了一眼伊扎克,后者也对莫名其妙低沉下来的气氛拿不定主意。
阿斯兰似乎不介意他们察觉自己的反常,这是另一个古怪的地方,他们认识的阿斯兰·萨拉总是急于展现出一切安好的样子,即使在最亲的人面前亦是如此。——迪亚哥突然意识到,现在阿斯兰身边已经没有所谓“最亲的人”了,他那美丽的未婚妻已经和他的好友走到了一起,至于那个奥布公主,迪亚哥和伊扎克都没认真考虑过这事。
他们蓝发的战友叹了一口气。“所以今天的那些安排都是和你们吗?这样的话取消吧,我还有点事。你们解散吧。”他闷闷的说,听起来欠缺逻辑而且是派任务的口气,这很容易让人误解。果然伊扎克几乎是立刻就被点着了。过于熟悉的做派勾起了久远前不太愉快的回忆,这家伙总是这样,固执的纠结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别人的关心一概拒绝,更别提在他们面前总是官高一级自居,天知道他现在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不、就算回到ZAFT也不代表他有权命令自己啊。
“喂阿斯兰你这——”终于受不了刚要吼起来时,迪亚哥重重按了按伊扎克的肩膀,示意他收声。他金发的副官越过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去拉住了阿斯兰。
“想都别想,”迪亚哥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今天你和我们一起。”
有人在弹奏钢琴,如水的旋律平缓悠扬,和早间的阳光一起洒进伊扎克冰蓝色的眼里。他看见迪亚哥握住阿斯兰的手臂,无视他挣脱的努力,只是牢牢的攥紧了。这场景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却又那么的自然。也许是阳光过于柔和的缘故。伊扎克偏了偏头,感到不解。
阿斯兰整个人的反应都让人无法理解。
车子备好了,路线也早就定下了:沿着Aprilius一区的主街到战争纪念碑,然后去Aprilius五区参观新型民防工程,之后将“客人”送回酒店。这个行程很适合初到PLANT的来访者,但是当知道这名“客人”就是阿斯兰时,带他去参观战争纪念碑这种事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除了在新闻上,伊扎克和迪亚哥从来没去看过那些深灰色的纪念碑,像是几何板块构筑的云朵一样升起在湖边,在那上面刻满了上万个名字,每一个如弹痕斑驳,而他们从未想过要在其中找到尼高尔或拉斯提或是其他太多人的名字。他们认识的其他经历过一次战争的老兵,也都没一个人去现场看过,很多人依旧驻扎在月面轨道或者L4的小行星带上。战争结束后,人们还没准备好要用怎样的心情去回忆时,烽火又一次燃起了。
他们在林荫道下行驶,深秋的PLANT陷入一种宁静的安逸。每每他们三人碰到一起时,迪亚哥总是会自动扮演起照顾大家的角色,从劝架到活跃气氛,总之扛起了以伊扎克和阿斯兰和谐相处为目标的各类闲杂事务,从军校宿舍门对门寝室开始直到现在,倒也是被折腾得习惯了。迪亚哥开着车,伊扎克坐副驾驶,阿斯兰则以符合“客人”身份的定位一个人坐在后面,异常沉默。是遇上什么事了,就连傻子也能看出来。有两次伊扎克想问到底怎么了,都被迪亚哥打断了,后者不痛不痒的说着些最近的新闻和队里的事情还有莫名其妙的段子,依旧是嘴里跑火车的风范。伊扎克有时候也会附和着说两句,气氛看上去不错,只是他不明白迪亚哥犯得着这样吗,他们三个经历了那么多,就连最后那段徘徊在如同地狱入口的雅金·杜埃时期都一起撑过来了,又有什么必要如此小心翼翼的。不想说就不说,还能不让人问了。伊扎克这么觉得,但是他的副官显然有别的想法。
阿斯兰由着他们安排。迪亚哥去停车时,他一直仰头望着那些金属的乌云上刻写的密密麻麻的名字。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伊扎克你呢?”他安静的问,伊扎克站在他旁边,摇了摇头。
“谁会来看这个,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你我难道还要参观才知道吗?光我队里机师就死了六个,后来连补充兵长什么样子我都没来及记住,一艘船就没了……!”
伊扎克越说越有些激动。回忆潮水一样涌上,他以为自己能够淡忘,或者学会淡忘,但是那一张张面孔如此清晰,有时会进入他的梦里。那都是些比他还年轻的兵。
晚秋的风拂起阿斯兰的头发,深蓝色的发丝长了不少,几乎就要赶上和伊扎克一样的齐耳发型了。这两年阿斯兰变化不大,除了明显懒得打理的发型,他的面容相比以前甚至更柔和了些,表情中淡去了固执的棱角,一点也看不出他父亲的影子。伊扎克说什么,他就安静的听,偶尔问一两句或者重复一些话语,那多数是出于礼貌。迪亚哥停好车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阿斯兰站在纪念碑下,抬起头微微蹙眉,伊扎克站在他旁边说着什么。他想起以前不知道谁说过,——阿斯兰·萨拉身上有一种这个时代已经式微的旧贵族气质,年纪轻轻却很保守,固执而忠诚,简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迪亚哥不记得这话是谁说的了,也不想猜测对方如果知道阿斯兰最后选择离开他父亲一手创建的ZAFT并且赌上性命炸掉了GENESIS时,又会作何感想。
他们绕着战争纪念碑走了一圈。工作日上午人不多,这座纪念碑刚揭幕不久第二次对地战争就爆发了,原本的纪念变得无所适从,年轻人再一次投身战火,留给家乡未知的牵挂。
“我想去看看尼高尔。”阿斯兰突然说。伊扎克点点头,说好。
距离战争纪念碑不远,他们路过征兵点,年轻的男男女女正排着队登记入伍,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坚定和决心。让他们想起三年前的那个自己,前脚走出教室便来到了招募点报名。这个国家再一次做好了面对长期战争的准备,PLANT的人口相比地球联邦国家少得可怜,他们必须更加义无反顾。
因为位于三座不同的卫星,到达Maius的墓园时,已经是傍晚了。战时军人享有交通优先权,不论是PLANT内部还是前往月面等地都是如此,否则他们也来不及在一天之内跑遍三个区。即使如此,饭是没时间好好吃了,他们在宇宙港匆匆买了些三明治和汉堡,伊扎克一边抱怨宇宙港的食物甚至还比不上队里的,迪亚哥在旁边啃着他的双层牛肉饼汉堡,表示其实也没伊扎克说得那么糟。阿斯兰没吃什么,他的三明治与其说买了是要吃的,不如说是为了让伊扎克和迪亚哥安心,不用质问他为什么不吃饭而他不得不编造一些理由出来应付一样。他把吃了两口的蛋黄三明治放进纸袋里,迪亚哥记得中午他就是这么对待那份沙拉的,没多久就会被他丢掉。果汁倒是还喝了些。在阿斯兰身上,早上的别扭和紧绷在逐渐消失,他还是不怎么愿意加入到聊天里来,但起码不会太让他们担心了。
墓碑沿着起伏的山丘排列,如多米诺骨牌,密密麻麻延伸至遥远的漫山遍野,夕阳下,树木和道路被铺上一层橘红色的光,几千座墓碑雪白。Maius八区的墓园里大多是在战争中逝去的人们,尼高尔的墓碑在山丘高处,拉斯提的离他不远,伊扎克队里的那些队员则分散在各处,都是衣冠冢。战死在宇宙的军人们没能留下什么,连MS都找不完整,赫利奥波利斯的解体更是瓦解了一切。他们没在墓碑上放落鲜花,而是举手敬礼,如同那时面对生者。
阿斯兰母亲和父亲的墓分别位于墓园的两端。“要去看看吗?”这么问的时候猛然意识到,属于阿斯兰的大半个人生已经全部葬在了这里。
“不了,”阿斯兰下意识的回绝。他坚定的说,“今天不用。”
一直想找机会说出的话到了嘴边,伊扎克不再多想,把它说了出来。“回来吧,阿斯兰,我们都在这里,你也回来吧。”奥布之类的,为什么要待在其他国家,你的家在PLANT。
“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你告诉我,在PLANT我还是认识一点人的。”
/如果不是迪兰达尔议长,迪亚哥和我早就是死人了。/
几乎不可见的烦躁在阿斯兰脸上一扫而过。他转过身来,“如果你说的是ZAFT的话,我已经归队了,一级FAITH,目前派驻到哪里还不知道。应该不是玖尔队。”他的表情和语气严肃得过分。伊扎克因为惊讶眼睛微微瞪大了,他盯着阿斯兰,直到确定他不是在说笑。“一级FAITH?”他反问道,“好啊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回不回ZAFT,和伊扎克你也没有关系吧。”
所谓的快速行动统合战略部署部队,对外简称FAITH,内部则分为两个级别,即、由队长或战斗指挥官担任的一级,以及战舰舰长担任的二级。遵从FAITH仅任命个人且仅对最高评议会负责的行动准则,其成员在必要时拥有战斗指挥和战场命令实施的绝对权限,以一级FAITH的指挥官权限和二级FAITH的舰队调度权为代表,往往被视作跨越ZAFT军制体系的最高赋权。然而,由于舰队调度协同指挥的情况在战场上很少发生,二级FAITH虽然在战略部署上的权限高于一级,但就出现过的战例而言,一级FAITH对其赋权的运用更为常见。阿斯兰加入的正是这样的组织。
暮色暗淡,阿斯兰削瘦的身影立于他们之前,仿佛连天地间最后的一点光都要消失。在他身后,黑夜的幕布正缓缓降下。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迪亚哥故作轻松的拍拍伊扎克,唏嘘道,“也好,这样我们也没压力了,是吧伊扎克?”
被点了名的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劝说阿斯兰回来ZAFT并非不光彩的事,但是迪亚哥这个时候看似愉快主动的拿出来说,总觉得有点疙瘩。
阿斯兰没说什么。他看起来就像是早已知晓了一切,包括迪兰达尔和他们之间小小的对话,以及那些非正式要求。
搭乘高速升降机离开Maius市区前往宇宙港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华灯初上,纵横交织的街道如同星河在他们脚下流淌,城市越来越小,最终化为巨大的人工湖旁零星的光点。那些没有被照亮的地方,是广阔的水体,是墙壁外虚无的宇宙。这是每一个居住在此的人,不论协调人还是自然人都会为之陶醉的PLANT夜晚的景象。细小的光点映在伊扎克苍蓝色的眼中,成为战斗的理由。
他扭头看了眼阿斯兰。他似乎没有伊扎克那样的感慨,微微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回程的穿梭机上,阿斯兰靠着椅背不怎么舒服的睡着了,迪亚哥把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有一些热度。“你发烧了,”迪亚哥说,听起来并不意外,这话更像是告诉伊扎克而非阿斯兰的。阿斯兰含糊的“唔”了一声,他不想被人打搅,但是也没有拨开迪亚哥的手,就这么由着他在前额上停留了一会儿。
——所以迪亚哥还真是自带保姆气质啊,伊扎克忍不住想。两年前自己受伤的时候是迪亚哥第一个冲过来把他架出驾驶舱的,后来迫降到大气圈落在北非的沙漠,也是迪亚哥先找到的当地部队,伊扎克因为伤没好又劳累过度在帐篷里老老实实躺了一天。尼高尔战死时拉着他们撤离礁石岛的是迪亚哥,阿斯兰被父亲打伤、陪他一起待在奥布船上的还是迪亚哥。伊扎克后来质问迪亚哥为什么要和奥布军队混在一起,迪亚哥反倒把问题轻松的抛了回来,“所以伊扎克你是更想听我说是为了和奥布的妹子搞感情呢,还是为了陪着阿斯兰呢?”伊扎克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给他吼回去的了。但是现在,看着迪亚哥把手从阿斯兰的额头拿开,不知怎么的,上次战争结束时他说的这句话突然自记忆里鲜明起来。伊扎克一直觉得那就是句玩笑话,毕竟迪亚哥就是那样的人,但是现在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想法,他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仿佛藏匿在浓雾之中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更多巨大的部分没入水下,寂静未知。
——
备注:
伊扎克和迪亚哥不知道迪兰达尔和阿斯兰之间发生了什么,阿斯兰也不想了解迪兰达尔和他们两人是怎么说的、让他们劝自己回来。他开始小心,避免和迪亚哥还有伊扎克走得太近,但是心里知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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