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Touch Those Memories
作者:灰基
4
那叠泛黄发脆的情书里,有一段话,他一直清晰地记得——
“昨天妈妈带回来新到的衣料,有一匹红色的绸缎。我想到你说过最喜欢我穿红色,就请妈妈留一些给我,拿去做一件马甲。虽然这听上去有些傻气,但是我会想象自己穿着一身红衣,整整一夜,被你拥有。请不要嘲笑我,我的朋友,如果你能理解,这一夜我是多么想念你的陪伴。”
很奇妙,眼前这一幕,似乎就是这段话里的幻梦成真的模样。他躺在黑色大理石上,凝视着身边呼吸还未平复的人,暗红色长袍已然散开,铺开在大理石上,衬出那具身体精美的轮廓。他太生气,又太急迫,甚至都没有费心去找床在哪里,压着Athrun倒在地上,身体与坚硬的大理石相触的痛感反而让他的欲念更加翻山倒海。
大理石的冰凉很适合此刻。完成了这场疼痛的仪式,现在他们都需要冷静。至少他需要。他的侧脸贴着地面,余光瞥见Athrun激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地平静下去。
“我想……我需要再洗一次澡。”
Athrun的声音敲碎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带着一点温柔的,几乎像是在撒娇的尾音。这让他的心轻颤。他起身,脱下自己身上一直穿到现在的衣物——之前他也没有费心把衬衫和长裤脱下来——然后伸出双臂,把Athrun从散开的长袍上横抱起来。Athrun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浴缸刚好够躺下他们两个人。Athrun娴熟地拧开龙头放好热水,就往后躺在他身上,不再动了。他的双手搭上Athrun的肩,平坦的,与他相比有些单薄的肩——掌心的触感让他觉得熟悉,而且安全。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信任你吗?”
“考虑到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Athrun仰起头,依靠在他肩上,热水升腾起来的水汽让绿眼睛显得朦朦胧胧,“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吗,Jule先生?”
“Yzak。”他轻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是Yzak。”
Athrun跟着笑起来,轻柔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他的双手离开Athrun的肩,围上Athrun浸在热水中的腰际。
“一个一个来。先告诉我,那朵月季是怎么回事?”
“那是给你的警告。”Athrun稍稍侧过头,迎上他探询的目光,“掌控着这里的人知道你来这里的动机。你瞒不过他们的,只需看你一眼,他们就知道了。你想要在这里调查案件,等于是在探究这里的秘密,他们用一朵月季来警告你,已经算是非常礼貌了。”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把问题问完。
“我在湖边听到的奇怪声响,来自何处?”
“那是你自己的记忆。这片湖里装满了记忆。美好的也罢,痛苦的也罢,来自许多人的记忆,都被这片湖吞噬了。”
他们安静了片刻。
“所以,到底是这个地方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有疯。”Athrun轻声道,“只是这个地方不能用通常的思维去理解。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总是不信。”
“我一直是无神论者。”
“但这和宗教没有关系。只是……一些古老的灵异力量,与死亡和永生有关。掌控着这里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活了多久。就像我带你去看过的那些树。不知道他们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存在。”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说,“既然这些人可以用一朵诡异的月季恐吓我,那么他们也做得出更匪夷所思的事。如果一个年轻女孩,本来就遭遇着一些心理危机——当然,这里的广告语不是‘精神健康与垂钓’吗?来这里的人应该都有些心理危机——她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不知为什么被这些人盯上了,变着花样恐吓她,打击她,让她本来就疲惫的心更加痛苦。回去之后没多久,她就因为不堪忍受痛苦,自杀身亡——”
“你还在想那件案子?”
“毕竟这是我来这里的初衷。”他往前凑了凑,蹭了一下Athrun的侧脸,“虽然现在,我似乎得到了一些意外收获。”
Athrun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既然你已经得到了答案,离开这里吧。”
“你现在这样躺在我身上,居然还说得出赶我走的话。”
他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Athrun却全身颤抖了一下,由于肌肤相贴的姿势,他感受得真真切切。
“我并不愿意你离开。但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走。Nicol——我的朋友,给你送信的钢琴师,也是我在这里唯一能够信赖的朋友——会把你留在酒店的行李取过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的房间,直到动身去火车站。留在我这里,至少我还能保护你。”
这番话让他有些惊诧。“你在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在知道你收到那朵月季之后。如果直接向你解释,我不能确定你的反应,如果再让你回到酒店,那就太危险了——”
“所以,”他打断了Athrun,带着一点莫名的恼怒,“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留在你的房间?”
Athrun迟疑了一下,在水中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并非如此。我自己……我非常想要你。”
他的恼怒一下子无影无踪。Athrun靠过来,开启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你刚才说,我在湖边听到的那些声响来自我自己的记忆。”他轻抚着趴在他身上的男孩的背脊,“我想,我听到的是一次火灾。阿姆斯特丹发生过很多次火灾,每年都有,都已经算不上是稀奇事,但是我最在意的一次火灾发生在我十九岁那年,离我当时的住所不远。一座富商的房子,从底楼的库房开始着火,库房里堆积着绫罗绸缎,火势极大,迅速蔓延到楼上。楼上的人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而我之所以最在意这一次火灾,是因为我根本对它毫无印象——这是个悖论,不是吗?这么大的事件,又可以说几乎是发生在我身边,我自己的记忆中却根本没有它的影子,我对它的认知全部来自警局里的档案,还有一些附近居民的议论。十四年了,我始终没有回忆起它。它就这么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这些不好的回忆,不想起来也罢。”Athrun轻声道。
“但也不全是不好的回忆。”他迟疑着,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也有一些应该非常美好的回忆,一起消失了。我保存着一叠情书,旧宅卖掉之后,我又把它们从旧宅带到现在的住所——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我一直舍不得扔掉它们,虽然我完全不记得这是谁写给我的。我觉得它们写得很美,尽管没有一句直白言爱的话,但是我能确定,写信的人深深地依恋着我,而我也必然同样依恋着他——是的,我能确定写信的人是个男孩,他在信里提到马甲与领结。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果我不是那样依恋着他,他也不会以依恋回应我。就好像那个棋盘——我留着一个棋盘。我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并不特别喜爱下棋,那一定是有另外的人陪我下棋,虽然我不记得是谁,但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和我对弈的人,不然我为什么要留着那个棋盘?”
Athrun没有回应他。他继续说下去。
“说到象棋,写信给我的男孩会在信纸上细致地画上棋盘与棋子,告诉我如果不走那枚白骑士,或者以另一种方法走那枚黑王后,就能避免被将军。我们还为恺撒争论过,我猜那段时间应该是我和他在一起阅读什么书,比如西塞罗,或者苏维托尼乌斯。他不认可恺撒推翻共和国的举动,而我大概抱着与他相反的态度,一连好几封信,他都在谈论这个,活脱脱一个西塞罗。最后应该是谁都没有说服谁,他最终说,‘无论怎样,我都尊重你的意见,你始终有着不凡的洞察力。与你争论这些问题,不仅不会让我疏远你,反而让我更加为你着迷。’我猜想他的脾气应该比我好多了。可是,我完全记不起他。这感觉就像明明知道有些重要的东西被锁在保险柜里,却不知道钥匙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保险柜在哪里。我很想记起他。真的很想。”
Athrun沉默地听着,沉默了如此之久,以至于他开始疑惑。
“你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Athrun这才开口,伴随着哽咽般的轻笑声,“只是,你现在抱着我,却想着另外的人,我会难过的。”
他怔了一下,收紧围在Athrun腰间的双臂。
“为什么你不离开这里?我看得出来,你在这里并不快乐。你可以和我一起离开。”
Athrun却不回答。
“虽然知道你很可能不会回答我,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作为一个合格的公民,”Athrun抬起头注视他,微笑着,“我有责任保护好一位优秀又正直的侦探,不是吗?”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真正的答案。然而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吻了吻Athrun的唇角。
清晨,Nicol送来他留在酒店的行李。Athrun似乎也没料到Nicol会来得这么早,掀开被子,从地上捡起他的衬衫披上,又慌张地穿上同样被扔在地上的他的长裤,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裸着双足过去开了门。从枕头的角度望过去,他看得到门外半颗顶着卷发的头颅,压低的交谈声隐约传过来。
“这两天的列车都取消了……听说是因为轨道出了问题,要检修。最早的一班车是明天早上。”
“这样的话,也没有办法……那就拜托你了。”
Athrun把他的行李箱拎进来,关上门。他从床上坐起身,看着Athrun脱下他的一身衣服,打开衣柜,找出一件银灰色的睡袍披上,然后把他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衣柜旁的椅子上。他没来由地感觉这一幕非常熟悉。这样的感受,就和他躺在浴缸中抚上Athrun的双肩时的感受一样。仿佛他不是第一次在Athrun的房间里醒来。
“你今天不需要工作?”他站到窗前,问在身旁的料理台忙碌的男孩。
“Nicol会帮我打点。我晚些时候再去。”Athrun递给他面包与牛奶,“明天早上才有火车。我们还剩下不到24小时。”
“你可以和我一起离开。”
“我不能。”Athrun背对着他,双手停留在水池边缘。“Yzak,如果你对我的喜爱是真心的话,那就请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虽然他不明白背后的隐情,正如他不明白Athrun的太多其他的事情,但是他毕竟能意识到,不值得以徒劳的追问来度过所剩无几的时间。于是他选择了最值得的方式——直到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筋疲力尽。
“你确实非常漂亮。”他吻了吻男孩盖着一层薄汗的鼻尖,“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非常漂亮。”
“我的母亲长得很美。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像她。”Athrun在吻的间隙回答他。
“见过你的第一晚,我就梦到了你。”
“是什么样子的梦?”
他的身体盖住身下的人,周身的肌肤紧贴着,密密地相连,“就像刚才那样。”
Nicol送来清水与餐食。听到敲门声,他望了一眼脱力地躺在床上的Athrun,快速起身披上衣服,自己去开了门。
“你好,Jule先生,”门外的男孩见到是他出现,有些惊讶,随即笑了,把提篮递给他,“请你告诉Athrun,他可以晚上再过来。以及,你的火车时刻确定下来了,明天早晨七点二十分。”
“谢谢你。”他接过提篮,男孩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清甜的微笑走开了。
他从背后抱着Athrun,一只手盖住Athrun的手,手指相扣。Athrun的颈间也沾上了薰衣草的香味,这让Athrun感觉起来更像个天使。
“那些信,”Athrun呢喃着,“和我讲讲那些情书。”
他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不愿意我想着另外的人吗?”
“也许你想要倾诉……毕竟这是十四年来一直困扰着你的事情,不是吗?那场火灾,那些信,那个棋盘,还有别的一些东西。”
“确实如此。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也许就是我不可弥补的人生缺憾吧。”
他们不再说话,逐渐沉入睡眠。醒过来之后,他又要了Athrun一次。这一次他温柔得多,带着告别的意味。
等到Athrun收拾好自己,换上工作的衣着,落地钟敲了八下。Athrun整理了一下那件暗红色衬衫的高立领,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房间里放纵了整整一个白天之后,才走到他身边,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一定不要离开这个房间,Yzak。等我回来。”
他以一个温柔的吻回应了Athrun。Athrun这才转身过去开门。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决定记下金发女子案件的推理。在记忆褪色之前尽快记下自己的思路,是他一直以来的工作习惯,他不否认之所以会养成这种习惯,与他曾经失去一部分记忆的经历有关。他打开角落里自己的行李箱,从隐蔽的夹层中拿出工作时用的笔记本,却没有在外套口袋中找到钢笔。
他回忆了一下前一晚的经过——他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动作,钢笔掉了出来。他试着在地上找了一下,却没有发现钢笔。他索性放弃了寻找,转而在Athrun的书桌上寻找可以用来书写的工具。
几个空白的信封铺在桌面上,覆盖着一叠信纸。他把信封拿起来,以为底下会出现一支笔,却无意间看到了信纸上Athrun的字迹:
“Nicol,
感谢你的帮助。请你告诉猫头鹰先生,我已经安排好《湖上夫人》新的演员名单。以及,如果乌鸦先生对我最近的行为有疑问,请告诉他我会亲自向他解释。
A.”
他久久地盯着落款。信纸上,一笔一画,包括那跟随在字母后面的一个小点,完美地对应着那已经镌刻在他心上的,那一叠情书上的“A.”。落地钟突然发出一声鸣响——所有的指针静止了。
5
人生的悖谬在于,当你走出至关重要的某一步的时候,你往往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一个没有回头路可走的转折。就像那个年轻女孩,当她带着行李箱和心理危机,独自一人来这里寻求安慰的时候,她不会意识到这里只有安慰的反面。就像他自己,当他抱着探案的目的踏进锈湖的地界,他不会意识到他将在这里掉进自己的记忆迷局。
“不要害怕面对你的记忆。你会在这里找到答案。”——为什么那个八字胡老人可以预言他的未来?也许他的全部举动早已被预料到,就连遇见Athrun,接受Athrun的帮助,都只是被预料到的步骤罢了,最终的目的,是把他引向这个房间里的这座突然停止走时的落地钟。
电话铃声刺破了凝滞的空气。他僵立在原地,任凭尖锐的铃声一响接着一响。直觉告诉他,这不可能是Athrun打来的电话——在他三十三年的时光里,除去那些记忆空白的部分,这是第一次,他感到如此强烈的不安,以至于对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毫无头绪。电话铃声却不管不顾他的反应,兀自响着,二十下,三十下,四十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最终走过去,拿起听筒。他还能怎么办?如果让这铃声继续响下去,恐怕他的神经会就地爆炸。一个低沉破碎的机械男声,缓慢而沉重地敲击着他的鼓膜——
“将指针拨成启程的时刻,前往你的记忆。”
“你是谁?”他问道。电话那端却再也没有声音。
他现在只知道一个启程的时刻,也就是Nicol告诉他的火车时刻。不管这多么荒谬,他都只能试一试。
他站到落地钟前,试着拨动指针,却发现根本拨动不了。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果然,现在这座落地钟只能倒着走时。他按着逆时针的方向,把长针拨到4,短针拨到7与8之间。钟面显示出七点二十分的瞬间,落地钟下部的柜门猛地向外弹开。他俯下身探看,在柜子里发现一个通体黑色的方块,大小似乎正好能被他捧在手心。
事已至此,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向着方块伸出手。触碰到方块的瞬间,周围暗了下来。房间的陈设全部消失,连落地钟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脚下是一块巨大的,发着银色微光的棋盘。
他站在棋盘的边缘,六十四个黑白相间的方格在他眼前铺展开来。而在他对面的棋盘另一侧边缘,Athrun穿着一身黑色的束腰长袍,裸着双足,与他相对而立。Athrun戴着一对展开的羽翼形状的黑色面具,遮住了双眼周围和鼻梁,裸露在外的双唇却鲜红明艳。如果天使被锁在地狱的火焰里,大概就会是这副样子,他不无震惊地想。
“Athrun?”
他向对面喊道。Athrun却没有回答他,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想要走向Athrun,Athrun却先他一步,开始向着他走过来。他们本来面对面站着,Athrun行动的路径却呈现出一条奇怪的曲线。他盯着Athrun的双足——这像是国王移动的轨迹。横向、纵向、斜向,每次只移动一个方格。
Athrun走到他面前,仿佛终于看见了他,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绿眼睛亮如磷火。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他听到Athrun轻柔的,有些困惑的声音,“你不该在这里的。你早就应该忘记我了,不是吗?”
还未等他回答,一道强光包围了他。Athrun消失在光中,连同棋盘。等到他从铺天盖地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地方,熟悉到他无论身在何时何地,都能只用几秒的时间就把这个空间在大脑中复原出来,精确到插着郁金香的白瓷花瓶的位置——阿姆斯特丹,Jule家旧宅里的书房。
窗帘拉开着,灰蓝色的天光告诉他,现在还是清晨。他从门边走向窗口,俯身望见楼下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街道与路灯。转回身的时候,书桌上躺着的一张报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走过去拿起报纸,整个版面最上方的一块正文栏,用粗黑的字体印着标题:“富豪宅邸失火已致13人死亡”。他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视线跳出标题,在报纸上相对空白的边缘地带寻找日期。1958年7月15日——果然,是那场发生在他十九岁那年的火灾。
他继续阅读正文:
“在持续燃烧数个小时后,著名服装商人Johanvan der Schaaf宅邸的大火已于今日凌晨被扑灭。不幸的是,Johan van der Schaaf本人,连同他的妻子与五个孩子,以及家中的女仆等人,均在火灾中身亡。经过对现场的初步勘查,警方认为目前不能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现场发现的死难者中,出现了银行家Patrick Zala,然而Zala的遗体上看不出烧伤的痕迹,反而有贯穿头颅的枪击伤,根据警方初步判断,Zala的死因应为中枪。根据宅邸周围的目击者的说法,Zala于当晚十时左右独自出现在宅邸,看起来似乎是应邀前来。十一时左右,火势初起,目击者声称在报火警之后不久听到了枪声。
“根据未经证实的消息,由于Patrick Zala曾经拒绝给予Johan van der Schaaf一笔重要的投资,导致这一对曾经的朋友反目,今年年初Patrick Zala的夫人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去世,被猜测与Johan van der Schaaf有关。然而,真相究竟如何,还需等待警方的正式结论。”
新闻就此结束,但他清楚后续的发展。他读过警方的档案,知道警方最后给出的正式结论确实是人为纵火,纵火的嫌疑犯被锁定为富商家的门房——由于酗酒问题被主人克扣过半年的工资,因此心怀不满——但也一道死在了火场。至于银行家Patrick Zala,警方出于谨慎,并未给出任何结论,毕竟所有的证据都被烧光了,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他注意到报纸上被谁用红墨水圈出了Patrick Zala的名字。
他放下报纸,环视四周。房门是锁着的,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如果要离开这个书房,只能跳窗,但是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为了让他跳窗——一定是为了让他发现些什么。“在这里找到答案”,那么,答案在哪里?
他决定从书桌着手。他拉开曾经存放那一叠情书的抽屉,没有看见信纸,反而找到了一盒火柴。他把火柴收进长裤口袋,试图拉开抽屉下方的柜门,却发现柜门上了锁,需要用钥匙打开。
看来这里会有些重要的东西,而他需要找到钥匙。他快速地搜查了房间里所有能拉开的抽屉,能打开的柜门,只在书柜里的一排书籍后面发现了一个棋盘,棋盘上仅有黑王一枚棋子。
他把棋盘端到桌上,将黑王紧攥在手心。在棋盘上,他与一身黑袍,戴着黑色羽翼面具的Athrun相遇,如果这也是有意义的话,那么它的意义只能体现在这里。他把黑王放上棋盘,仔细回忆Athrun的双足踏过的方格——从E8开始,F7,G6,F5,E4,D3,最后是E2——
他一边回忆,一边用黑王复现Athrun行走的路径。走完最后一步,伴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棋盘正中央的四个方格向外弹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躺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他拿起钥匙,顺利打开上锁的柜门,然而柜子里面除了一个密码箱,什么都没有。
不管是谁把他扔到了这里,这个人可真是该死地难缠。他端详起这个小巧的密码箱。四位密码,拨盘式,每一格边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拨盘,控制着26个字母的上下移动。他试着拨出自己的姓氏,密码锁纹丝不动——不过这也并不意外,谜题显然不会如此简单。
他索性在书桌边坐下。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四位字母的单词。这个单词不会像他的姓氏那样直白显露,但也不会藏得很深,否则这就没有意义了——把他扔在这里,只为了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掌控了他的神秘人物虽然心怀鬼胎,但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无聊。他一定能找到线索,而且线索一定就在这里。
他拿起报纸又读了一遍,目光停留在红墨水圈出来的银行家的名字。虽然还不知道这位银行家和他有什么关联,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他把报纸放回去,把密码锁拨成ZALA,按下按键——
浅色榉木做成的内盒中,一张对折好的信纸出现在他眼前。他没有犹豫,展开信纸,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字迹:
“Athrun,
知道你平安抵达锈湖,我才放下心来。我一直都尊重你的决定,但是这一次,我非常后悔准许你独自行动。我实在是犯了蠢,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不管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一丝一毫。写信给我。尽快回到我身边。
Y.”
这封信——如果他真的写过这封信——应该是被寄了出去,因为他留在家中的物品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封信。他盯着收信人的名字,思维一片空白,直到窗口传来的动静将他从由内而外的僵硬中唤醒。他抬头望过去,又一次看见那只灰羽中夹杂翠绿的鹦鹉,一对翅膀扑打着玻璃窗,喙中衔着一支血红色的玫瑰。
事到如今,他倒是不介意再来一次鲜花的恐吓,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封信更震动他。他走过去推开窗,鹦鹉轻快地飞远,留下玫瑰。这一次,花枝上系着一段黑色丝带,金色的花体字印于其上。他解下丝带,展开来阅读:
“点燃炉火,在灰烬中找到你的记忆。”
他下意识地望向书房里的壁炉,那里什么都没有——当然。原来他在抽屉里找到的火柴,是为了派这个用场。但是要想点燃炉火,他还需要木柴,他快速地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哪怕一根木柴。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柜里的书籍上。
他把玫瑰放在书桌上,从书柜里拿了几本书出来,扔进壁炉,划起火柴点燃了它们。真是抱歉了,西塞罗——当他再转回身的时候,玫瑰已然化为灰烬,书桌上仅剩下一个与落地钟柜子里一模一样的黑色方块。
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步了,他想。
这段匪夷所思的穿越,从黑色方块开始,也应当终结于黑色方块。他并不知道接下来他会面对什么,但是他此刻非常,非常平静。就好像某些追寻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反而无法激起强烈的情绪波动。只要再碰一下那个方块——
不计其数的画面,声响,气味,触感,味道,在极短的一刹那,洪流般冲进他的感知,如一记几乎要他丧命的电击。他在剧烈的头痛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Athrun的房间,躺在黑色大理石上。暗红色的四壁安静地包围着他,仿佛Athrun片刻之前才离开,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缓慢地起身,等到头痛逐渐平复,思维醒转,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去查看落地钟。落地钟不知何时恢复了走时,指针告诉他,现在已经将近午夜。
Athrun还没有回来,这很好,他需要时间整理那些涌进他认知的东西。这么多的记忆——他几乎不能相信,他竟然曾经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的记忆,而这几乎意味着杀死他十九岁之前的自我,就算不至于杀死,也一定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自我——难怪母亲不止一次说过,他在十九岁之后变了许多。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那些为了写信而迟迟不眠的深夜,那些让他不服气地坚持要再来一次的棋局,那些激烈的争论与争论之后同样激烈的吻,那些锁上门在床上或者书桌上秘密地相爱的落雨的傍晚……那种晶莹剔透的,被称为“爱”的心情。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他的这些钻石般熠熠生辉的记忆?
伴随着钥匙在锁孔旋转的声响,房门被轻轻推开。
“你的姓氏是Zala,对吗?”他转过身,注视着站在门口的人,带着与十九岁那年的离别时刻一样的,温柔而悲伤的心情,“Athrun Zala。”
6
他们安静地站在房间里。Athrun微微低着头,侧对着他,一只手搭在门边的柜子上,那里本来放着装薰衣草精油的玻璃瓶,但是被他打翻了,所以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仅有一只修长的,苍白的手。他不知道哪件事对Athrun而言更困难一些,是直视他的眼睛,还是先开口打破沉默。
“所以,给我写信的是你。”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陪我下棋的是你。和我一起读西塞罗的也是你。对了,还有马基雅维里。你不喜欢马基雅维里,和我争执了半天,最终还是要吻你才能让你安静下来。在这里,你那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却能让我魂不守舍,你的一切之所以让我迷恋,是因为我本来就爱着你,而且从来都只爱过你。”
Athrun只是更深地侧过脸去,仿佛他说出的每一个词都让Athrun难以承受。
“湖边的那些声响,只有你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腕的时候,我才听得见。”他抹了一把不知何时爬上面颊的泪痕,“我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细想。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那场火灾是我和你共同的记忆,对吗?那一晚,你发现了你父亲的异常,满心不安地来我家找我,害怕你父亲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陪你一起去那个宅邸,可是我们到达的时候,底楼已经开始燃烧。你父亲看着火越烧越旺,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枪——是这样,对吗?”
Athrun终于向着他抬起头,双眼中泪光闪烁。
“是这样。”
“所以,以下是我的推理,关于我为什么会失去十九岁之前的一些记忆。”他继续说下去,尽管他也已经心痛得难以保持语调的平稳。他是个侦探——侦探的职责是找到答案,不管这个答案多么让他痛彻心扉。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由于我的母亲成为你的父亲的合伙人,我与你相识。后来我爱上了你——我和你秘密地相爱了,尽管这注定不是会被那些顽固的教徒祝福的爱情。一切都很美好,就算我们只能借友谊之名相见,直到1958年,你的母亲因为车祸去世。
“你的父亲认定这是那个服装商人做出的报复,因为他曾经拒绝给商人提供投资,导致商人损失了一笔大生意。你的父亲表面不动声色,却一直在筹划复仇,终于找到了机会,在7月14日的深夜放火点燃了那座宅邸。他很可能买通了门房,因为要在底楼放火,使得楼上的人都没有逃生机会,不过出于某种原因,门房没有逃出来,很可能是被你的父亲锁在了底楼的某个地方。做完了这一切,他举枪自尽,而这一幕正好被我们看到,你想要冲进火场,被我抱住——你挣扎得那么厉害,我差点就没能抱住你。
“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你的精神却彻底崩溃了,后来的几个月里,你痛苦不堪,我试着抚慰你,却发现你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敞开心扉。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你告诉我,你收到了一些推荐,一个叫锈湖的度假区,你想要去散散心。我想陪你一起前往,被你拒绝了。我只得尊重你的意愿,尽管现在我明白,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在这里,这个该死的,被什么见鬼的灵异力量控制的地方,你做出了一些选择,可能是请求这里的某个神秘人物,请求他把我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全部抹去,而你自己则留在这里,作为交换,以银行家的儿子的才能,管理着这家剧院——是这样,对吗?”
“是这样。”Athrun轻声道,两行泪水逃出眼眶。
“那么,确实是有这么个神秘人物存在?是谁,你的老板?”
“你很早就见过他了。”Athrun飞快地抹去泪水,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在你第一次出现在剧院的时候,你问他要了一杯朗姆。”
他怔了一下。果然——是吧台后面的调酒师,那个八字胡老人。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我来这里的意图?”
“不仅如此。他已经认出了你。毕竟十四年前,是他亲自抹去了你的记忆。”
他一时无言,Athrun却仿佛突然释怀了,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叫他乌鸦先生。我和他相遇,是在我即将放弃生命的时候。那是一个和今夜差不多的夜晚,我一个人在湖边游荡。那时我的状态非常糟糕——我觉得湖心在召唤我,我已不再愿意继续面对这个世界。就在我即将跨进湖中的时候,他在我的背后叫住了我。
“他说,肉体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还有人记得我,我就没有死,反而会给记得我的人带来长久的痛苦。如果我需要帮助,他会帮助我,以一种超出常识的方式。于是我问他,是否有方法让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忘记我——也就是说,让你忘记我——他便与我定下了一个约定:由他来抹去你的所有与我有关的记忆,作为交换,我来管理这家剧院。我不知道他看中了我哪一点,也许正如你所说,我是银行家的儿子,大概能比其他人更加有条理,精打细算。在我到来之前,这家剧院管理者的位置已经空缺了几个月,前任管理者在一个夜晚猝死于自己的房间,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他打算逃出去,把这里的秘密告诉给其他人,才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几天之后,他来告诉我,他已经完成了他的许诺,我可以亲自去查验。我回到阿姆斯特丹,在街上故意撞了你一下,你没有认出我,只是帮我把落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我明白他确实信守了承诺,于是我也该完成契约中我的那一部分。十四年,我一直留在这里。我没有死,但也并不是真正在活着,我只是……停在了时间里。或者说,我的时间不再流逝了。”
“就像刻在镀金烛台上的天使。一直以那样的模样,停在时间里。”他自嘲地笑着,带着泪水,“我已经三十三岁了……你却还是离开我时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
“而你还是那样固执,脾气还是那样坏,”Athrun短暂地,苦涩地笑了一下,“在剧院看到乌鸦先生对你说话,我就知道,你会陷入危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天知道我是多么震惊。我想,这是一种令人伤感的命中注定。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你都已经是阿姆斯特丹有名的侦探,再见到你时,你却依然喜欢我穿红色。”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无法忍受,后退两步倚靠着落地钟,双手手掌捂住脸颊。
“对不起,Yzak。”
Athrun终于离开门边,走过来抱住他。
“你的母亲,她还好吗?”
“她在两年前去世了,”他哽咽着,“现在我明白了,她一直以为是我自己把关于你的记忆尘封起来,所以直到去世,她都没有再对我提起你。”
“对不起。”
他的脸颊贴着Athrun的脸颊,咸涩的泪水流进双唇之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水。
“是我低估了乌鸦先生的决心。我本以为让你留在我这里就能保护你,是我大意了。对不起,Yzak。真的对不起。”
“跟我离开。”他抱紧Athrun的腰际,“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我不能承受再失去你一次。”
“我不能离开。”
“跟我离开!”他几乎是在吼,“我无法再去过没有你的日子。再也不能。”
“Yzak,听我说。”Athrun稍稍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双手停留在他的肩,“我从未梦想过与你再次相见,更不必说与记得我的你再次相见。我已经知足……非常知足。”
“但我没有。我想要你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我。我想要每天抱着你醒过来。我想要补上这十四年的时间,还想要第二个十四年,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我们中的一个病入膏肓,我们就牵着手,找个像这样的湖,身上挂满石块一起沉下去,谁都找不到我们。十九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这样的打算了。”
他激烈地说着,Athrun却只是含着眼泪微笑。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已经没有遗憾了。这些年来,我在这里工作得还算认真,大概正因如此,乌鸦先生才会给我与你告别的时间。”
他怔住了。凝滞的沉默占据着空气。Athrun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在说些什么?”他缓慢地开口,每一个词都锋利地刮着他的喉咙。
“他把你的记忆还给了你,意味着我和他之间的契约结束了。我的时间即将被他收回。”
Athrun俯身过来吻他的唇,轻如羽毛飘落。他看到绿眼睛中温柔的,眷恋的泪光。
“再见了,Yzak。”
所有的光线倏然暗灭。他还未来得及感到震惊,就听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一声闷响。
“Athrun!”
全然的黑暗中,他向Athrun站立的位置伸出手,却再也触碰不到Athrun。他颤栗着曲起膝盖,弯下腰,手掌缓缓向着地上探过去。指尖感受到衣料的硬挺光滑——属于那件暗红色缎光衬衫的质感。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几乎停止了流动。
壁炉忽然亮起火光,如同灯光消失时一般毫无征兆,让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以一个优美的姿态倒在黑色大理石上,如舞蹈最后一幕里死去的天鹅,睁着双眼,但目光已失去了焦点。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探Athrun的气息,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跪在地板上,长久地凝视着他的爱人。最终他伸出手,轻轻合上这双他在十九岁时带着最柔软的心情吻过的眼睛,横抱起这具承载过他最炽热的欲念,此刻却冰凉的身体,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7
“De Witt先生,是你报的警,对吧?”
叼着铅笔的警官含糊不清地发问,手里还在翻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另一个警官站在他身后打着呵欠。
De Witt先生双手撩起西装外套,叉在腰间,“没错,是我。”
“请再陈述一下,你看到了什么?谁沉进湖里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De Witt先生有些恼火,“Jule先生,来自阿姆斯特丹的侦探,大约一个小时前抱着什么东西走进了湖里。这里面哪个词你听不懂?”
警官终于把铅笔握在手中,开始在笔记本上记录。
“你确定那是Jule先生?”
“我确定。我认识他,我们交谈过几次。”
“你看清他抱着什么东西了吗?”
“我没怎么看清,”De Witt先生耸了耸肩,“看起来像是一具身体。挺吓人的,对吧?考虑到现在是半夜。”
“我得问你一下,”警官翻过一页,“你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在湖边?看到Jule先生的时候,你正在做什么?”
这下De Witt先生的耐心确实耗尽了。他简直不能相信他正在本该享受睡眠的时刻与这群乡巴佬纠缠。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跟着一位可敬的夫人。我有保护她的职责!她想要半夜来湖边散步,我有什么办法?”
“抱歉,我得确认你的证词,毕竟你是唯一的目击者。”警官耸耸肩,飞快地写了几行字之后合上笔记本。“没事了,De Witt先生,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位Jule先生应该是没有生还可能了。搜寻工作早晨再开始,现在你回去休息吧。”
他们在湖上搜寻了三天,却一无所获。最终所有人都放弃了搜寻。来到这里的人们依然热爱着这片湖,这个剧院,以及可贵的新鲜空气,一如往常。
The End
完成于2020/02/11
本文中出现的来自Rusty Lake的相关内容:
第1节:
1. 锈湖剧院:来自Cube Escape Theatre
2. 留着八字胡的光头调酒师:Rusty Lake系列游戏中的重要角色Mr. Crow,也就是后文中的乌鸦先生
3. 埃里克·萨蒂(Erik Satie)的Gymnopédie,第3号:Cube Escape Seasons的背景乐
4. 自杀的金发女子:Cube Escape Seasons的女主Laura
5. “精神健康和垂钓”:Cube Escape Seasons中出现的海报上的标语——”Rusty Lake: Mental Health & Fishing”
第2节:
1. 鹦鹉:Rusty Lake系列游戏中的重要角色Harvey
2. 鹦鹉叼来鲜花:来自Cube Escape Seasons
第3节:
1. “你的过去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来自Cube Escape Theatre,侦探Dale的自白”My past is not what it seems to be.”
2. 咏叹调歌词:由Cube Escape Theatre中the lady of the lake一节演绎而来
第5节:
1. 发出奇怪声音的电话:来自Cube Escape Seasons
2. 倒着走时的落地钟:来自Cube Escape Seasons
3. 黑色方块:Rusty Lake系列游戏中的重要道具,含义是记忆(据推测应是不好的记忆)
4. 烧书点燃壁炉:来自Cube Escape Seasons中烧磁带点燃壁炉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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