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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I Got My Fathers
作者:灰基


现代背景AU
被A收养的青春期叛逆S小孩视角
年龄差有调整


十四岁时,我离开了孤儿院,就此开始与他一起生活。

我本来以为收养我的会是一对中年夫妻,要么是意外失去自己的孩子,要么是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孩子。一个二十几岁的单身男子想要收养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我还真没想到我会遇上这种事。所以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还是挺惊讶的,尽管见面之前,负责处理收养事项的阿姨已经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他已经在接待室里等了一会儿。我在门口出现的时候,他立刻站起身,微笑着对我轻轻点头。他穿着修身的黑色风衣,看起来甚至比照片上更优雅,却少了点我想象中名校毕业生会有的锐气。

我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和基本情况,这时再做自我介绍会显得有点傻。我坐到他对面,清了清嗓子,按照电视上学来的大人之间说话的腔调提问。

“我猜你并不是特意挑选了我?”

“对,并不是。虽然我确实在填写收养意向时明确表示希望对方是十二岁以上的孩子。”

“为什么?更小的孩子不是更容易教育吗?”

我不是在刻意客套,我才没有那个心情。这完全是真心话,他很快就能明白我有时候可以是多么油盐不进。

“更小的孩子需要更多的陪伴。我大概没有能力满足这样的需求,毕竟我一直独自生活,工作节奏有时也会比较紧张,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养更小的孩子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对你敷衍了事。”

我撇了撇嘴,让自己显得非常严肃,“万一我也很需要被关注呢?”

“是吗?”

他一下子笑了,仿佛我说了什么很可爱的话。我对天发誓我一点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我还以为他会被我吓跑呢。

“那么,我会尽力照顾你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虽然我后来发现他其实不常笑。你能从他的笑容里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醇厚的温柔,这让他原本就秀美的脸庞熠熠生光。小孩子总是喜欢笑起来好看的人,这大概是我当晚就决定今后努力和他好好相处的原因。

我曾为称呼问题伤过脑筋。不,不可以叫爸爸,那太可怕了。对着一个只比你大九岁的人叫爸爸,你难道不会尴尬到头皮都像过电吗?但是叫哥哥也很奇怪,毕竟这世上也没有哪个哥哥会担负弟弟的一切开支,从衣食住行到教育到医疗到娱乐(包括我热爱的正版机战游戏,没错),并且在中学老师请(其实是勒令)家长到学校面谈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里,听她啰嗦半天还要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

所以我一直叫他Athrun,这样就避免了直面称呼问题。我觉得这样不错,毕竟他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尤其是在他自己念出来的时候。你真该听听他接电话时报上自己名字的声音,“你好,Athrun Zala”,离广播里声线饱满字正腔圆的播音员也就只差一个麦克风了。

他的生活方式简单得近乎乏味,夜生活和他基本无关。他似乎总有做不完的工作,我不太懂那些复杂的电路图,只知道和水下照明系统、图像传感器什么的有关系。有时他会随船出海去做试验,那几天里我得自己照顾自己的饮食,他教给我一套非常省时省力的烹饪方案,主要食材是意大利面、鸡胸肉,以及西兰花、胡萝卜之类的蔬菜,共同特点是扔在水里煮一煮就能吃。我猜他之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就是这样打发自己的胃。收养了我之后他开始学习烹饪,只是成效不太显著,毕竟他确实太忙了。

不过我其实没什么要求,能有个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有个自己的房间,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更何况他确实在很认真地履行那句尽力照顾我的承诺,我心里清楚。仅仅是帮我申请高中的事情,就花费了他不少心思,否则就算我本身很聪明(我向你保证,我本身就很聪明),我大概也没有机会和议员的儿子Rey一起念书。

他的私人社交也简单得近乎乏味。我能在家里见到的只有两个“十几年的老朋友”,其中一个还总是凶巴巴的。没错,我说的就是Yzak,尽管他后来给我做了几百次早餐(我很可能会在大学里想念他做的早餐)。他对我总是绷着脸,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天生不喜欢小孩子,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他只是不喜欢Athrun照顾别人这件事。他说话总是短促有力又直截了当,这大概是身为律师的职业习惯混合了他自己雷厉风行的性格的结果,后来Rey在我的生日派对上见过他后告诉我,他甚至当过一档著名的政论节目的嘉宾,这在他的年龄还是挺难得的事情。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么多。

Dearka就不一样。他也是律师,和Yzak一起工作,但很亲切很好相处,三人之中只有他会和我一起玩机战游戏,我和他水平不相上下,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故意让着我。据他所言,Athrun和Yzak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也很擅长这类游戏,不知道对战过多少次。事实上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们连谁先解出一道几何题,谁先记住洋流的分布规律都可以比来比去。不过现在他们两个只下棋。

在他们下棋的时候,我是不存在的。他们进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不用Dearka提醒我都知道,这时我不该去打扰他们。有时他们会一边走棋一边聊天,Yzak说得更多一点,对话里会出现一些我不熟悉的名字,我猜是他们共同分享的过去里的人物。有时他们什么都不说,但似乎都不觉得有必要打破这样的安静。坐到棋盘一侧的Athrun看起来会更年轻一点,身体会有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似乎都更清亮。

如果一定要形容他在Yzak面前的模样,我觉得有点像一般人喝多了酒之后摆不出一丝不苟的正经架势,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口,想做什么也就直接去做,心理负担都在酒精中消解了。Yzak在他面前也有点像喝多了酒,不仅说话音量可能会大得毫无必要(快三十岁的人因为下棋输给对方而生气,啧),目光还总是会怔怔地停在他的脸和颈和手,确切地说,一切裸露在衣物之外的身体部位,还有他的背影。我猜他眼中的Athrun恐怕要比我眼中的更好看一些。

说到酒精,其实Athrun不太擅长喝酒。那次他参加完某个同事的单身夜派对回来,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还以为他被灌了威士忌或者伏特加,结果等到第二天他头疼不已地醒过来,问过才知道原来只是半瓶葡萄酒罢了。还好他喝醉后只是昏睡,不会搞出太大的动静,不然头疼的就是我了。

自从我某次半夜溜进客厅拿主机回房间,鬼使神差地推开他的房间门并偶然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之后,每次半夜睡不着溜出来的时候,我都会靠在他的房间门上听里面的声音,如果确定他睡着了,我会轻手轻脚推门进去。要是他毫无异常地躺在床上,那就没什么要做的。要是他趴在桌子上,我会先把他的电脑屏幕按灭,如果它还亮着的话,然后给他披上一条毯子。我不想把他推醒,谁能保证他清醒过来之后不会继续工作呢。有时候他会因为我的动作惊醒,非常迷茫地看着我,但很快又会闭上眼睛睡过去。他这样子看起来还挺让人心疼的。

怎么说呢,照顾别人毕竟不是我非常擅长的事情,我对自己的粗线条很有自知之明。他其实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人,虽然他有照顾别人的强迫症。

Yzak似乎一直很奇怪为什么Athrun要把我捡回家,他总是瞪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剜出Athrun把我留在身边的理由。真巧,我自己其实也觉得挺奇怪的。我想来想去,最后的结论是他有照顾别人的强迫症,一定得有个需要被他关怀挂念的人在身边。

我不是没有问过他,但是他的回答太简单了。谈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的情绪状态、他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他习惯于轻描淡写。甚至在解释失去家人的原因时,他都只是简单地说“因为一起贪腐案的牵连”——牵连了两条人命?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直到Dearka在我的要求下给我概述了经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更多地了解Athrun——我才知道原来事实如此曲折。

“Athrun的父亲可是非常厉害的律师,比Yzak和我都厉害多了,他名声大振的时候你可能还没出生。他从来不怕接最难搞的案子,政界商界的人都不想撞到他的枪口上,死亡威胁堆在门口都吓不倒他。不过最终还是出了事,那个案子幕后的老板下手狠辣,Athrun的母亲失踪了。但是你也知道他那种刚毅的性格,他只会因为这个打击表现得更加不顾一切,调查获得的证据其实已经足够给对方定罪了,但是他自己觉得这不够。他把证据都交给信得过的助手,自己跑到大街上去毙了那个混蛋,然后开枪自杀了。那时候Athrun只有十六岁。”

我完全听傻了。我可没想到Athrun原来还有这种仿佛揭黑题材电视剧剧情的过去。照理说这应该是轰动一时的事件,不过它发生的时候我还太小了,所以没什么印象。

我把这剧情差不多消化了才开口,“Athrun当时怎么样?他一定很痛苦。”

“非常痛苦。”

“那么现在呢?你觉得他现在还很痛苦吗?”

“现在当然要比当时好多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我可不敢说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所以这就是Yzak和我们住得这么近的原因吗?”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那一刻变得特别聪明。Dearka笑得很夸张,“你猜。”

其实我很能理解Athrun的父亲,我毕竟也经历过顷刻之间失去最重要的人。那个窃贼先进了Mayu的房间,翻抽屉的时候Mayu醒过来发现了他,他抓过台灯就砸到Mayu头上。听到Mayu的叫喊声,爸爸先赶过来,但打不过那个人,很快倒了下来。最后是妈妈。

这些都是警察的推断。我看到的场面没有这么复杂,只是一片狼藉之中三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为什么我没有死?因为我把房门锁上了。那一阵子我迷上了漫画,会在爸妈要求熄灯的时间点之后躲在被窝里偷偷看,看过瘾了才会再下床把门锁打开,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会忘记门锁的事。那一晚就是如此。也不知是为什么,那一晚我甚至睡得特别沉,直到妈妈的尖叫把我惊醒。等到我跑出房间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扯远了。说回他收养我的理由。他的回答太简单了,只说是看到同事收养了一个失去双亲的小女孩,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万一我蠢笨到中学都念不完,或者顽劣到根本听不进管教,或者哪天卷走你留在家里的现金和银行卡不知所踪,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金钱和精力,还给自己惹上一堆事?”

他眨着眼睛,非常真诚地困惑着,“可是Shinn,你并不是这样的孩子啊。”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你确实很难让他明白你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尤其是在涉及到你与他之间的情感关系的时候。我想Yzak应该对此深有同感。

当然,我确实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程度,虽然我的老师们不太喜欢我,但并不是因为我蠢笨,或者顽劣,或者没有基本的行为底线,而是因为我常常在课上睡觉。我原本没有不尊重他们的意思,我是真的会在白天犯困,因为晚上我根本没有办法睡得好。爸爸妈妈和Mayu是在深夜遇害的。我发现他们的时刻是凌晨一点四十分,这也是警察根据我的报案时间推算出来的,当时我哪里还会有心情去注意时间。但是这个时间点就这样留在我记忆里,让每个本该安稳入睡的深夜变得无比艰涩。我也并不是真的嗜好半夜爬起来偷偷玩游戏,只是睡不着的时候总得找点事情做吧。

所以你可以理解,我确实没有故意摆出不尊重他们的样子。但是,被他们唠叨的次数多了,总归会心生厌烦,索性就放弃挽回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了。反正也无所谓,其实那些知识点我都懂。和Athrun生活在一起,不可能感受不到学习的动力,更何况他从来都坚持为我寻找最好的教育资料。我只是不在课堂上学习罢了,比如,在学校的琴房陪Rey练琴的时候,就很适合学数学。

至于欺凌同学,骚扰漂亮女生这种下作的事情,我更是从来没做过。虽然我那时的着装看上去随随便便(一直保持到Yzak搬过来之后的第一个早晨,他表示如果我不把扣子扣好,就别想出门了),但我不是小流氓。目前为止仅有的两次打人也完全是出于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对,我就是受不了侮辱。两次被我打的都是同一个人,隔壁班的风云人物,家长在市政府工作,顶着一头形状令人作呕的卷毛,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得意。名字我就不说了,单单提起就觉得恶心。

他和几个跟班组了个乐队,致力于以他所认为的当代风格翻唱某个摇滚乐队的老歌(简直是在侮辱摇滚),占用校内的小剧场迟迟不走。等了半个小时之后,Lunamaria终于忍无可忍和他吵了起来。我帮着Lunamaria吵了几句,于是我被他盯上了。

Lunamaria和她的妹妹在排演音乐剧,讲的是奥匈帝国皇后伊丽莎白从少女初恋到遇刺身亡的故事,Rey和我也被她拉过去当演员。Rey扮演皇储鲁道夫,我扮演那个刺客Luigi Lucheni。第二幕由我开启,我戴着高礼帽,一个装着皇室纪念品的盒子挂在我的脖子上垂在胸前,我得想象自己就在1867年的布达佩斯大教堂前,把盒子里的东西扔向观众,揭露皇后在偶像光环背后的卑鄙自私,并且伴以夸张的肢体动作大喊若干声“Kitsch!”(注:著名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主题是茜茜公主的人生经历。鲁道夫为茜茜公主之子,30岁时自杀身亡。Luigi Lucheni,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于1898年9月10日刺杀了茜茜公主。Kitsch为德语词,意指艺术上缺乏原创性与诚意的造作的陈词滥调,可以简单化理解为“媚俗”,有直接音译的方法译作“刻奇”。)

这个唱段讽刺了凑热闹的局外人,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讽刺算是我的强项,但是Lunamaria似乎觉得还不够。

“Shinn,情感再充沛一点!”,Lunamaria站在观众席上对着我喊,一边晃着手里的剧本以表达她此刻的焦躁,“你对这个唱段一点共鸣都没有吗?”

好吧,找点共鸣。我退回后台,坐在地板上来回读歌词。

“别做那种表情,别装作你们只对真相感兴趣,

真相我免费赠送,可是白给都没人想要,

因为那只会让人失望。”

这一段倒是可以有共鸣。再上台的时候,Lunamaria表示这次好多了。

这见鬼的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呢?真相是你对未来的一切期待都可能被命运砸得稀烂。Athrun和我都是如此,我们是两个依偎在一起彼此取暖的可怜虫。可是谁在乎这个?真正经历过才会理解,可是谁会想要经历这个?

经过足球场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些。Rey走在我旁边,我们本来打算排练完音乐剧去他家一起准备地理课的小组专题展示。足球飞过来,正好砸在Rey的小腿上。卷毛朝我们跑过来。

Rey的爸爸当时刚当上议员,卷毛绝对不敢惹他,只可能是因为本来想砸我,技术上却欠缺了点,砸中了Rey。果然他开始向Rey拼命道歉。Rey摆摆手说没关系,他立刻满血复活,换上只以恶心人为目的的笑容转向我。

“你爸妈会来看你的音乐剧吗?我们需要给死人预留座位吗?”

我从Rey手里抓过足球,对着他的脸狠狠扔过去,尽管这时足球队教练已经叉着腰向我们走过来。

道歉是不可能的,于是我被罚去教学楼清扫一共三层楼的走廊。Rey想要留下来陪我,被我拒绝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好好清扫也是不可能的。我以画线条缠成一团的抽象画的方式拖了一遍地,就算交账了。教室里已经没有人,我打开一间教室的门走进去,坐在靠墙的桌子上反复按电灯开关,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从楼外看起来这间教室应该像是在闹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反正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一会儿想找个谁来揍一顿,一会儿又想揍自己一顿,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让我立刻死掉算了。我不想回家了,看到Athrun只会让我更难过。我把手机关了扔进双肩包里。

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开始刮风。我沿着校门前的路一直走,还没走多久,下雨了。真奇怪,为什么这个季节总是要下雨呢?我没有带伞。我又埋头走了一段路,雨越下越大,走到电影院的时候我也没有选择余地了,只能进去。电影院好就好在可以在座位上睡觉,被雨淋湿的我已经懊丧到想一睡不醒。现在我早已不记得那一场放映的是什么电影,好像是一条宠物狗的故事,中途我醒过来一次,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抹眼泪。散场之后工作人员过来把我叫醒,我走到大厅里发现雨还没有停,于是折回去又买了一张票,换个放映厅继续睡。

再一次散场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空气潮湿而阴冷,我买了一杯热巧克力捧在手里,慢慢喝完之后才感觉好些了。再往前走是市中心的公园。有时我会和Rey还有Lunamaria他们一起来这里,但还从没有在晚上十点钟来过。我找了张梧桐树下的长椅坐下,为了暖和一点,我把双肩包抱在胸前,落叶簌簌跌在我肩上,我想我看起来应该还挺凄惨的。

接下来该去哪里?Athrun给我的银行卡就在包里,不过既然是离家出走,我也不能再花他的钱了。钱包里还有现金,如果我节省一点的话大概可以靠它过上三天,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找到在餐厅打工的活了。还要继续念书吗?我倒还是挺向往去大学里学习怎么做机器人的。做决定真难啊。

我就这样想来想去,最后想到Athrun会不会因为我这样不辞而别而备受打击,这样一想我甚至更难过了。不过,我刚开始想象他在Yzak怀里哭诉我是多么无情的模样的时候,他就从我的想象里走出来,走到我面前。因为太难过了,我甚至都没想到要逃跑。

这应该是他最接近于揍我的时刻。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揍我,就算那对拳头已经攥得关节发白。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拽过我的手腕把我拎起来,拖着我向他停车的地方走。我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顺从了他。他生气的样子挺可怕的,你知道,脾气很好的人一旦真的生气,威慑力可以很惊人。我反正是不想再看到他生气的样子了。

他的手指冰凉。他穿得非常单薄,应该是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根本顾不上添衣服以应对突然的降温。他盯着我坐上副驾驶座,才快步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上,坐进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车门都锁上。

“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他注视着我,声音沙哑。我这才想起他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你知道,为了工作牺牲睡眠的人免疫力总归会差一点,几天前他就有点感冒的症状。出于歉疚的心情,我决定表现得坦诚一点。于是我都说了。

“这样活着太没意思了。这世上蠢货太多,混蛋也太多,又蠢又混蛋的甚至更多。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剥夺到这种地步?如果我那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我会和你父亲一样亲手送那混蛋下地狱,什么正义、公平、道德、原则,正直清白的人死掉的时候它们在哪里?好人活得艰难又短命,一帆风顺耀武扬威的反倒是小丑。在这种世界上活着,有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我甚至有点想哭。车里比外面温暖多了,眼泪在寒风里还可以暂且被冻住,被温暖包围后反而会融化。我扭过头看车窗外,不敢看他的脸。他的一只手握住我的肩头。

“Shinn,我不会简单地告诉你这个世界很美好,也不会试图让你相信一切都会恢复到完好无损的模样。是的,这个世界可以非常可怕,非常冷血,非常荒唐,我们救不了所爱的人。可是你不能变得和伤害你的人一样。你要成为比他们更好的人。你要过比他们所过的更高尚的生活。你要找到你喜欢且愿意为之付出的事业,你要发自内心地与人为善,你要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闪闪发光的东西,不需要很多,一点就可以。你现在十六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在十六岁的时候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残忍,你比我明白得更早,所以你完全可以比我做得更好。你要相信你自己。”

如果换个人来说这些话,我大概只会把它当成不痛不痒的说教。但是说这些话的是Athrun,是和我一样明白痛彻心扉是怎样一种感觉的Athrun,这些话的含义就完全不同。所以我真的开始哭起来。

“我才不是什么更好的人。我没办法做到像你这样宽容又无私。”

“你很好,Shinn,你只是冲动莽撞,有些时候做事不顾后果。但是你很好,你是非常善良的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听到他这么说,我哭得停不下来,直到抽完他递给我的一包纸巾才勉强止住眼泪。他看到我差不多冷静下来,才发动了车子。

回到家的时候刚过十二点。离家出走七个小时后,我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我这才想到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一堆未接电话,一半来自Athrun,一半来自Rey和Lunamaria。我给Rey和Lunamaria发短信,告诉他们我没事已经回家了,两分钟后Lunamaria回复我说Athrun焦急不已地找到了她,她只好把我平常喜欢去的地方都告诉了他。想来Athrun已经把这些地方都找过一遍,我又有点想哭了。

这时候Athrun敲我的房间门,“Shinn,明天早上你可能需要自己准备早餐了。我有一点不舒服,想多睡一会。”

“有一点不舒服”——典型的Athrun Zala式的轻描淡写。直到我凌晨三点半拉开冰箱门找果汁喝,就着冰箱里的灯光,我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不舒服。他竟然就直直地躺在沙发边的地板上。那一刻我真的差点被他吓死了。我抱住他的肩用力摇晃了几下,他却没有醒过来,呼吸声沉重急促,额头烫得惊人。

Athrun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糟糕的是,那时我还没有考到驾照。我不得不跑到他的房间里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拉过他的手指,用他的指纹解锁手机后,我在通讯录里翻找可以在这个时间点求助的人。

最终我决定拨打Yzak的电话。Yzak竟然在十五秒钟以内接起了电话,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给Athrun的来电设置了特殊的提醒,就算打开了勿扰模式也允许铃声和振动的那种。不到十分钟,Yzak就出现在我们家门口。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你爱着某个人,你最好就住在这个人附近,不仅平日里见面方便,哪天出了事还能指望你一下。

看到Athrun这副模样,他的目光简直能杀人。我俯身过去,想抱住Athrun一侧的手臂扶他起来。在我的预期里,Yzak和我会一人一侧架着Athrun一路走到地下车库,然而事实是,我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Athrun,Yzak一下子把他横抱起来,转眼就消失在门外,只剩下看呆了的我。原来Yzak着急的时候力气这么大啊。

要是Yzak知道Athrun病得这么厉害其实是因为我,我大概就没办法去医院陪Athrun了。他肯定不会愿意让我靠近Athrun一步,说不定还会趁着Athrun虚弱得无法有效表达抗议的时候直接把我送回孤儿院。好在Athrun恢复得很快,一周后出院,虽然出院没两天他又飞去做海上试验了。

可能是因为领教过惹怒我的后果,卷毛消停了一阵,争抢小剧场的事没有再发生,Lunamaria对此满意极了。我们已经准备了将近一个月,下个月就要全校公开演出。那天我们刚刚收到订制完毕的全套戏服,我换上第二幕开始时的那套翻领上缀满亮片的燕尾服,戴上高礼帽,对着镜子唱了一句“Kitsch!”,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所以离开小剧场的时候我心情还不错,可惜没有保持多久,因为我迎面撞上了卷毛。这混蛋倒是学乖了,知道在我们排练结束之后再过来,不过学乖了的混蛋也依然是混蛋。我本来是不打算搭理他的,经过他的时候我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却在我身后喊,“我爸爸告诉我,抚养你的是杀人犯的儿子。”

如果不是Rey拼命拉住我,我保证我还能打得再狠一点,能让他爸爸都认不出他。他那几个跟班也都是窝囊,没一个能打的。

后果就是我被小剧场的保安揪着扔到了教师办公室。不巧,留在办公室里的是我最不喜欢,也最不喜欢我的化学老师,她明确表示必须得由监护人亲自过来把我领走。显然,让Athrun立刻飞回来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把Yzak叫来。Athrun住院的时候我存了他的电话,没想到这时还能派这个用场。

Yzak从律所开车过来,黑着脸听老师讲完事情经过,僵硬地道了歉,表示会好好教训我。通向校门的路上他走得特别快,不用看他的脸我都能猜出他的火气有多大。

“为什么要打架?”

他回到驾驶座上,冷冰冰地问我。我可以用我在机战游戏里赢来的所有勋章打赌,他是非常愿意给我一耳光的,如果不必在之后向出差回来的Athrun解释为什么我的脸肿起来了的话。

我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个蠢货说Athrun是杀人犯的儿子。”

他顿时不说话了,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好像盯着我就可以用目光杀死蠢货一样。这下我可以确定,现在他绝对不会因为打架的事训斥我哪怕一句,胆子也就更大了,平常我懒得去插手他和Athrun之间的事,这时却非常有心情挑拨他一下。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很想去揍他一顿?”

他不作声,等同于默认了。我赶紧抓住机会,告诉他我饿了。

他带我去了一家专做正餐汉堡的餐厅。我们面对面坐着,我发现这时已经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在我们之间建立了起来。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你不要告诉Athrun今天的事情,”我一边切汉堡一边说,“我不想向他解释我打人的原因,免得他又想起过去。”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你得告诉他其他一些事情。他超级迟钝的好吗。你不跟他说,他是不会知道的。就算再跟他下一千盘棋,他都不会知道。”

我发现他真的在很认真地听我说,这倒还挺有成就感,高中生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教导名律师的,于是我就继续说下去了,“所以你得说出来,懂吗?你得做先说出口的那一方。如果你要等他自己意识到,那你可能等到七十岁都不会如愿。你要有点自信,你对他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显然是听进去了,没有起身离开把我扔在餐厅里独自面对账单,就像觉得自己受到侮辱的人会做的那样。不过他还是摆出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那对扭到一起的眉毛好像在对我说“这事难道还用得着你来教导我。”

是的,这事还真的得由我来教导你。毕竟和Athrun一起生活的是我,你又看不到你每次离开我们家之后Athrun怅然若失的样子,我的目光可敏锐了。

“上次他住院的时候你就该说出来的。我在病房门外都看到你牵着他的手了,没想到你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说到住院这事,其实我挺心虚的,不过那一刻我说得特别理直气壮。面对Yzak,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否则一眨眼就会被他强势碾压,主动权尽失。我又不是Athrun,没有被他包容的特权。

他果然没有反驳我,只是挑了挑眉毛。

“他这周五下午回来。航班MU430,1号航站楼。”

我觉得我用这句话做了个完美的总结陈词。这家餐厅的牛肉汉堡还真的挺好吃的。

Athrun回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高兴的,那当然,落地之后意外发现自己不必拖着行李箱打车或者坐公交,谁会不高兴啊。

“Yzak没有提前告诉我就跑来机场接我,是你告诉了他我的航班信息?”

我极轻地“嗯”了一声。他应该是没有听到,不过也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毕竟不用多想就知道能把信息透露给Yzak的人只有我。

“Yzak突然说晚上要和我谈谈。你觉得你可以自己解决晚餐吗?”

“没问题没问题,你去吧。出海挺辛苦的,是该去吃点好的。”

由于强忍着笑容,我可能表现得太不自然了,迟钝如Athrun都能发觉一点不对劲。

“你们瞒着我计划了什么事情吗?”

好吧,还是得说点什么,不然我真的绷不住表情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和某个人谈恋爱吗?”

“嗯?”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我不确定他是没听清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于是我决定问得更明确一点。

“你从来没有想过和Yzak谈恋爱吗?”

这次很有效。Athrun停下收拾行李箱的动作,怔怔地看着我,几秒之后,不仅脸颊,连耳朵都变得通红。他低下头,花了不少时间才组织了短短的一句话。

“如果没有他,我走不到今天。”

我回到房间就给Yzak发了一条短信,“你真该看看刚才我提到你时他的样子。别犹豫了。”

Athrun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他的床铺还是出差前的样子,连掉落在被子上的一根头发都在原处。我开始认真地考虑什么时候让Yzak再请我吃一顿汉堡。

我出门去买早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拿了一份。我想这个早晨Athrun应该不需要我帮他买早餐。事实上也果然如此。他直到下午才回来,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差在脸上贴一张恋爱告示了。

“Shinn……你能接受Yzak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小心得过分,变成了那种满眼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地问小孩“你喜不喜欢这个叔叔”的单身母亲,就好像小孩不懂你的心思一样。我翻了个白眼,我控制不住好吗,恋爱真的能让人变傻,刚开始恋爱的Athrun尤其傻。

“我没意见。”

我当然只能说没意见。不然呢?难道我还要拆散他们吗?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你们进展这么快?”

他不回答,只是笑,耳朵又一下子红透,眼睛亮闪闪的。我连忙摆摆手表示理解。

“我懂的,你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快一点没问题,我懂的。”

我说这话的样子就好像我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成年人。

晚餐后Athrun又出了门,我都已经懒得问他这次去哪里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才回来,而且还不是他一个人。隔着房间门我能隐约听到客厅里打开纸箱的声音,以及Yzak压低的说话声。我犹豫着要不要下床去帮他们整理,最终还是决定算了,不打扰他们了。

一点多的时候家里才彻底安静下来。我又努力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我决定放弃,主要是因为想到那枚还等着我去赢回来的羽翼勋章。我翻身下床,走到客厅里,经过Athrun的房间时,纯粹是出于习惯,我凑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按照之前的经验,一分钟内没有翻动纸张或者敲打键盘的声音的话,说明Athrun已经睡着了。不过这次不一样,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还挺让我头皮发麻的。别笑我,换成你意外撞见一对人亲密到极点的现场,那一刻你也头皮发麻,尽管你会真心实意为他们感到高兴。

我拿到放在客厅电视柜里的主机,又蹑手蹑脚地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我明白Athrun这一晚绝对不会有心思再来管我了,于是我没有像之前那样设置静音,而是把音量调到我自己刚好能听清,毕竟有点音效才更有感觉。

上午九点钟我走出房间,这天是周日,我和Rey约好要去他家一起看电影,他家里有个私人影院。Yzak已经在客厅里,我和他互相瞪着,最终还是我先说了早安。

Athrun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咖啡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Yzak还在咖啡里放了一颗小小的香草冰淇淋球,于是原本平淡无奇的咖啡变成了意式阿芙佳朵。

我把我的咖啡杯推向Yzak,“我也要。”

“没有了。”

他无情地转过身去拿烤好的吐司。Athrun笑得不行,趁他还背对着我们,拿过我的咖啡勺挖了一半冰淇淋给我。Yzak把吐司放到餐桌上,凑近Athrun,指尖拂去掉落下来趴在颧骨上的一根睫毛。

啧,我真是受够他们了。我飞快地吃完早餐,准备逃离我的家,出门之前被Yzak命令把扣子扣好。

就这样,我开始了拥有两个监护人的生活,这个家似乎更像是家了。我的失眠似乎也好多了。我再也没有在学校里惹过事,甚至都不在课堂上睡觉了,一方面是因为心思都放在好好准备申请大学,另一方面是因为惹怒Yzak还是挺麻烦的。仅仅是回想那次Yzak坐在教师办公室里听化学老师数落我的场景,我就头皮发麻。所以还是不要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了吧。

音乐剧最终还是挺成功的,Lunamaria成了校内名人。演出的时候Athrun和Yzak也来了,就在前排预留给家长的位置,因此我演得特别卖力,Lunamaria都没想到我正式演出时的表现能有这么好。

“表演很有感染力,唱得也很动人。”Athrun这样说。

“剧情太浪漫化了,真实历史不是这样的。下次接一个更聪明的剧本。”Yzak这样说。

Athrun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责备地望向他,在这样的目光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终于还是松动了,浮现出一个微笑,“不过你确实表现得不错。”

其实他说得没错,如果到了大学里还会演音乐剧的话,我大概会挑一个不同风格的剧本。我才不会对他生气呢,你要是吃过他做的菜,你也不会对他生气的。谁会和自己的胃过不去啊?他的料理手艺可比Athrun好多了。

The End

完成于2020/04/11


Wednesday, November 23, 2022 23:14:07 PM 灰基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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