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mination 成双-上
作者:Lydian


级别:PG-13;PC-17章节将发表在“摇晃的世界”及作者个人的论坛;
配对:吉尔伯特/雷伊/伊扎克/迪亚哥/阿斯兰/真;啊?你问究竟谁跟谁在一起?那个我怎么会知道……
背景审定:Crossover;人物及时代背景维持SEED系列,Rynax的来源及作用来自《Kurau phantom memory》,但我改动了寄生会消去人格的部分,增加了“对”之间的联系;
当然……没看过《Kurau phantom memory》的也能看懂,但我还是疯狂的推荐这部动画~~~~~
声明:所有非我创造的人物都属于小说作者及BT福田,他们创造了他们,而我则用他们来满足自己邪恶的幻想~
NOTES:本文是受刺激的产物……它有一个扭曲的出发点、SF式的背景和诡异的剧情,所以自认对此类型承受力不高的还是自行离开吧,不要看了之后再抱怨我。


第一部

PartⅠ 试验

“毫无疑问,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将改变未来!前往火星的计划很快就能实行!这将是一个伟大的创举!”

年逾而立的实验负责人,用激动的表情说道,并且在一句话里使用了三个惊叹号。而对于此等豪言壮语,PLANT议长吉尔伯特•杜兰达尔所给予的回应,只是一个暧昧的颌首罢了。

当然,这种态度并不是由于他个人的傲慢所致。所谓新能源的开发,自地球时代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真正成功的,却连千万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在这个人类已经在巨大的PLANT卫星上生活的时代,能够让一般的居民普遍使用的能量,仍旧是只有自然能及核能转换的电能而已,而最初为了民事使用而开发出来的中子技术,自从被Z.A.F.T军征用直到现在,民用化的道路仍旧如同太阳系之外的恒星一般,是伸手所不能及的。

但是,当然,也不能因此就怠慢为了人类光辉的未来而奋斗的诸位。毕竟PLANT的协调者们,就其本质而言,决定了一定要不停的鞭策自己走在超越人类极限的道路上,这才是肯定自己存在正确性的唯一正道,而这条道路的具体体现,就是系外行星的探索,以及太空移民计划,可是……这些计划都需要更强大的能源保证才能够实施。

所以是纸上谈兵,一切都还只是纸上谈兵。但是在纸上谈兵的事实之外,这个本来就资源贫脊的PLANT,居然抱着非理性的狂热,造出了“巨型中子喷射器”这种用来推动大型宇宙船或者卫星本身进行宇宙空间移动的设备,而这一狂热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在C.E纪年再一次重演了A.D纪年时期伟大的爱因斯坦所造成的惨剧。

同样是无数的死亡,无数的毁灭,然后制造出倍数的憎恨,以及暴风雨前最黑暗的宁静,而唯一不同的就是,当时用来轰炸广岛的原子弹,现在则变成了由民用的“巨型中子喷射器”改装而成的、名叫“雅金•杜埃巨型中子干扰发射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注1],而这个武器使用的所有原因,都是因为那个从因为几个世纪以前就同样由技术沦落为杀人凶器的存在。

“所以人类这种生物,就是狂热地挖掘着面前的泥土,却不知道这个洞穴正是自己坟墓的存在。”

曾经对吉尔伯特如此感叹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为了实践自己“毁灭人类才是正途”的理念,化为了宇宙中的粒子,只有冰冷的面具被遗留下来,但是现在还活着,并且承受了那场中子干扰器带来的后续暴风雨的吉尔伯特,此刻却不得不化身为议会和人民的意志,完全被迫且一点也不乐意的参观这些在今年被列举为“很有希望成功”的新能源研究所,最后还要违心的留下更多的鼓励,好让本来就没有道理的狂热变得更加狂热。

一定会被故人嘲笑吧?现在的自己。吉尔伯特这么想着,心不在焉的听着辛恩博士对于实验原理的讲解,同时巧妙的用淡淡的微笑掩去自己的厌倦之情,所谓为政者不能表现出任何真正的私人感情,这一点,在吉尔伯特坐上议长的位子之前,他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但是与吉尔伯特不同,在这个参观者的队伍里也有人对自己不得不在这里的不满毫不掩饰,这个人就是伊扎克•玖尔。

Z.A.F.T最年轻的高阶指挥官。虽然之前曾因为在某人麾下的经历被送上军事法庭,但是吉尔伯特却把他保了下来,结果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果然没有错,伊扎克先是在短短两年时间里用实力为自己挣得了指挥官的地位,以十九岁的青年之姿成为Z.A.F.T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白衣,其后在新一轮的战争中,虽然没有参与地球范围内的战斗,但是当战火扩大到宙域的时候,在守卫PLANT的战斗中,他却屡立战功,只要有他在的战线,就成了铜墙铁壁的代名词,他本人“银色飓风”的称号也在Z.A.F.T军中广泛的流传开来。

而所谓飓风,绝不仅仅是用来形容这个人奢华的战斗方式,更多地是用来比喻他一旦爆发就使得周围如同飓风过境般的激烈性格。即使是在战场上,也曾经毫不犹豫地对着将新兵送往危险战线的高级将领痛骂不已,私下里更是出名的火爆脾气,连吉尔伯特本人都被他的怒火波及过,而现在……参加这种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视察活动,毫无疑问的让他非常不悦,并且这种不悦的情绪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倍的增加着,这从他站在观察窗前,双手抱胸,满脸不耐的姿态就能够清楚的察觉到了。

“哎呀呀,今天可是紧急制动阀不在的情况啊。”一边听取辛恩博士关于试验具体步骤的讲解,一边分神搜索了整个随行队伍,终于发现某个平常总是一直跟着自己令人放不下心的指挥官的副队长,今天却不在他本来应该在的地方,这让吉尔伯特不由的在心里叹气,所以等到辛恩博士结束他的讲解,前去试验控制室之后,他微微转身,示意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的金发少年过来他身边。

雷伊•泽•巴雷路。由某个人托付给吉尔伯特,然后由他一手培育大的孩子,在上一次的大战中表现出众,现在则是直属于他麾下的FAITH特殊部队的一员,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议长和属下的关系之外,他们还有爱人的关系。

不过伊扎克•玖尔是清楚这个事实的,个中原因虽然复杂,但总结起来也只有一句话:因为雷伊曾经被调入玖尔队一段时间,而性格迥异的两人,在不长的时日里,因为很多原因,居然成了关系极为亲密的友人。

“无论如何,在他变成飓风之前看住那个低气压带吧。”知道讨厌虚应差事的伊扎克会愿意出席,大多是因为最近太过忙碌,以至于和雷伊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的缘故,所以按照自己的一贯原则,吉尔伯特采用了把水源直接扔到火种旁边的方法,果不其然,金发的少年刚刚站到伊扎克的身边,立即就看到那些燃烧的银色火焰消去了大半。

“这就是所谓天敌……不不,应该是克星吧?”

吉尔伯特喃喃的这么说着,微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背后另一边的苍发青年,于是同样带着FAITH标志的阿斯兰•萨拉微微低下了头,用几声干咳来掩饰自己的笑声,结果换来了自己站在不远处那个一头银发的前队友一个凶狠的眼神。

但是这种气氛轻松的交流很快就终止了。试验开始的铃声响了起来,即使是不情不愿的来到这里的伊扎克,此时也不由自主地换上了专注表情,而吉尔伯特,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无论理性如何,在他不会显露出来的感性上,有那么稀薄的一部分,还是期待着这个只有千万分之一可能的试验能够成功。

这种对微薄的希望抱有幻想的行为正是人类这种生物的根性之一,虽然曾经被某人斥为愚蠢的天真,但是在吉尔伯特这里,他却认为正是这种天真才使人类得以在无数次的自取灭亡之中残存下来。

“反应堆稳定!”
“电子束照射开始。”
“10、9、8、7、6、5、4、3、2、1——”

用以进行电子束照射的电子对撞机开始运转了,奇妙的共振低音充满了整个空间,其中夹杂着下方控制台传来的“电子束投射正常”、“反应确认”、“数据平稳增进”之类的消息,但这些显示试验正在顺利进行的消息却反而更加重了众人的紧张感。

当然,并不是因为危险而紧张。经过精确测算的反应堆分量即使产生大爆炸,也不会冲破光束网的保护,这在之前的试验中已经得到证实了,所以身为议长的吉尔伯特现在才会在这里,实际上此刻让人紧张的,是试验正在进行的气氛,因为有太多的试验,都是在最后的一毫秒才宣告彻底失败的。

而事实证明……所谓千万分之一的希望,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找到的。实际上根本不用到最后一毫秒,预计进行时间在三分钟左右的反应试验,在1分17秒的时候,就开始出现数据异常了,为了安全起见,试验台立即下令停止电子束照射,并且关闭了反应堆。

“实在是令人遗憾,期待下一次能够成功吧。”

吉尔伯特以此回应周围的感叹,然后把视线转向靠着观察窗站立的两个青年,他看到伊扎克•玖尔正在用左手拳头轻轻敲打着观察窗上的强化玻璃,脸上带着一副“KUSO我就知道成功不了”的表情,而吉尔伯特所珍爱的雷伊•泽•巴雷路,正把自己的手放在伊扎克的右肩上,就好像是要把那个“银色飓风”的爆发力压下去似的,吉尔伯特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的侧影,他们一金一银的搭配,看上去实在是赏心悦目,并且合拍的不可思议,而这让吉尔伯特……感到一种很难说明的不安。

“把玖尔队……从防卫阵线上调回来吧。”他低声说道,于是阿斯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而变故,就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最初是位于下方试验场中心的密封照射空间,骤然出现的金色光芒就像是一个微型的太阳,在对撞机的中心位置闪烁起来,接着一道金色的、如同彗星般的光束从光球中分离出来,开始环绕着圆柱形的对撞机旋转,并且随着每一次旋转加大轨道的直径,但是到它突然脱离了圆周的范围,向观察室飞来的时候,整个过程只有勉强能被肉眼识别的几秒钟而已,所以即使是受过严密训练的调整者,在那一瞬间,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作出反应。

强化玻璃。吉尔伯特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了他们最后的保护,但是相差几个毫秒之后,那道光束粉碎了他的希望——玻璃是无法阻挡光的,所以那道光束轻而易举的穿越了数层重叠在一起的防护用强化玻璃,然后……击中了离窗口最近的两个人。

那是有着一头银发的年轻指挥官,伊扎克•玖尔,以及吉尔伯特最特别的人,雷伊•泽•巴雷路。

PartⅡ Rynax

看到光束袭来的瞬间,第一个出现在阿斯兰脑海里的念头,就是自己应该把吉尔伯特扑倒,用身体来保护他,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已经环住对方身体的手臂没有用上任何力气。

雷伊,和……伊扎克。

在那一刻停下了自己行动的,绝不止阿斯兰一个,就连刚才已经抱着头尖叫起来的女性随员,此时也忘记了自己的恐惧,惊愕的凝视着在巨大的落地观察窗边的两人,而那是因为,被来源不明的金色光芒击中的雷伊和伊扎克,此刻就像是自身成为了光芒的一部分似的,开始从胸口的位置发着光。

阿斯兰看见雷伊金色的长发就像身处无重力空间般在空气中漂浮着,从身体中发散出的灿烂的光芒映照着成为光源的二人惊愕的表情,但这种迟滞的状况只维持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凝滞在两人胸口的光芒马上变得强烈起来,就像是燃烧一般晃动着,逐渐扩散,在几秒钟之内就笼罩了他们的整个身体,然后,在阿斯兰能够发出声音之前,雷伊和伊扎克的身影已经被那道耀眼的无法直视的光芒吞噬了。

如同爆炸前的瞬间,光芒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核心,接着就像是骤然炸开的焰火一般,化为无数流萤,从两个对等的漩涡中盘旋着飞溅开来,并且在极短的刹那之间,就彻底溶化在空气中。而当这短暂而绚丽的焰火之雨结束之后,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之内,那两个身着白服及红服的身影却全然消失了踪迹。

“怎……怎么了?玖尔队长呢?还有巴雷路队长?”

作为随员而来的女性士官,几乎是本能和茫然的这么问着,仍旧保持着用双手掩护着头部的姿势,而她的话却让所有人意识到,刚才发生的意外也许已经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那两个曾经身经百战的军人的生命。

一时之间,整个观察室都被非理性的紧张感魇住了,本来无形的震惊骤然升华到可以被听觉识别的程度,但是通常会在这种情况下成为最有力的镇定剂的男人,此刻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被阿斯兰用手臂环绕着的身体正在轻微的、几乎不能被察觉地颤抖着,而这种动摇确实的被阿斯兰感觉到了。

“现在抬起头的话,也许能看到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的表情吧?在他猝不及防的失去绝对不能失去之存在的现在。”——在迅速退去的震惊和稀薄的悲哀之中,阿斯兰这么想着。与一直掌控着命运之脉,此刻却被名为“偶然的厄运”重击的吉尔伯特不同,对于“失去自己重要的人”这种事情,阿斯兰•萨拉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次数,以至于可以让自己在情感的潮水中仍旧保持着森然的冷静,所以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向前迈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PLANT现任议长的身前。

“联络待命的事故处理小组,现在就去!”对着仍旧呆立在一旁的侍卫官之一命令道,阿斯兰严厉的声音让所有嘈杂在瞬间全部凝滞了,可是就在被命令的军官几乎是慌乱的去尝试打开因为意外报警而被密码锁住的入口的那一刻,就像是为了嘲讽人们的故作镇定和惊慌失措似的,金色的光珠在手指碰到金属门的一瞬间,开始凭空浮现出来。

一颗接着一颗,只有萤火大小的光珠开始在整个房间中浮现,几乎布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如果仅仅从视觉来看的话,这种将柔和与灿烂奇妙的集于一身光珠简直比灯光照耀下的宝石还要美丽,但是此时此刻,这种美只能让人觉得更加害怕罢了。

对未知力量的怀疑,可能被夺走生命的恐惧,刚才发出惊叫的女性随员退到墙边,再一次用手臂护住了身体,但是这些情感和行动却对它们产生的来源全然没有任何影响。神秘的光珠以缓慢的速度回旋着,接着它们中的一部分开始加速,如同微缩的流星一般,带着光源的轨迹,旋转着汇集到一起,而在一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的强烈爆发之后,被仿佛是最纯的黄金化成的光的薄幕包围着,一具属于人类男性的身体凭空出现了。

柔顺的伸展开来的身体有着介乎于少年于青年之间的优美体态,飘浮在无风的空气当中的金色长发,尽管赤裸的身体被金色的光幕环绕着,但是毫无疑问,那是片刻之前突然从这个密封的空间消失了身影的两个Z.A.F.T之一。

“雷伊!”

在阿斯兰身后的男人,此刻呼唤这个名字的语调,是苍兰发色的少年从未听过的,感觉到肩膀被身后的人握住,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推开的阿斯兰,反手握住了吉尔伯特的手腕。

“请不要过去,议长阁下——还没有确定是否已经安全了!”

无法维持冷静的口气,因为怀着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期待,但是本来的担心在握在肩上的手指突然用上了让他疼痛的力量时,就全然消失了,带着几乎是安心的感觉,阿斯兰微微垂下了眼帘,让开了身体,而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走过了他身边。

“雷伊。”

男人穿过仍旧飘浮在空中的光珠,在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飘浮在正常重力的空间中的少年面前停住了脚步,温柔的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而那个全身都被光笼罩着的少年也确实听到了他的呼唤,把自己原本穿越了虚无凝视着某一点的视线转向了黑发的年长男性。

“吉……尔?我——这是?”

迟疑的语气,但是原本散乱的视线却渐渐的凝聚在了一起,这就足够让吉尔伯特为此微笑了。他向自己的爱人伸出了手,但是……雷伊却没有回应他。或者说,是在本要回应的最后一刻,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本来已经开始沉下的身体停止了降落,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一般,少年把视线从吉尔伯特的身上移开,茫然的环顾着整个房间,却没有发现自己要寻找的存在,这让他在光芒的映照下几乎成为金色的双眼骤然睁大了。

“伊扎克?”

近乎慌乱的,雷伊呼唤着本来应该在这里,却和他一同消失另一个人,而就在他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的一刹那,剩下的光珠回应了他的呼唤。

旋转,加速,再一次骤然的爆发,而这一次出现的,是那个银发的青年。环绕着他的光芒却远没有雷伊身体周围的强烈,他就像沉浸在羊水中的胎儿一般,紧闭双眼,蜷缩着修长而美丽的身体,用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直到雷伊飘近他的身边,用一个落在脸颊上的轻柔碰触唤醒他,他才睁开了眼睛。

“雷伊?”

在光芒的映照下混合了冰蓝与亮金双色的眼睛,在微微的眨动之后,徐缓的睁开,紧接着,那张平时常常被怒气笼罩的端丽脸庞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在场的众人从来未曾见到过的微笑,那是仿佛把温柔融化了似的笑容。

于是金发的雷伊,就像终于找到了失落的宝物似的,紧紧地拥抱了银发的伊扎克。在那一刻,就连环绕着他们飞旋的光芒都变得如此柔和而美丽,让人连恐惧都忘记了,但是在阿斯兰•萨拉记忆中,比起那对“金银双子”在后世被历史学家、诗人与艺术家无数次提及与赞颂的“Rynax的初拥”,那位黑发的统治者将伸出的手收回,并且紧握在胸前的侧影更让他无法忘怀。

从他所站的角度看去,吉尔伯特•杜兰达尔在光线的映照下仿佛化为了冰冷的黑耀石雕塑,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就像凝固了一般毫无表情,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透明感,这种景象是从上一次战争起就留在他身边的阿斯兰从未看见过的,于是,阿斯兰想起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少有的几次坦诚相见的对话。

“对我来说,雷伊是让我仍旧是‘我’的存在,”透过主电梯巨大的玻璃窗眺望着PLANT的吉尔伯特,在那一刻有着可称之为“幸福”的表情,“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走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道路上去,所以PLANT也好,我自己也好,只要……”

所以在那一刻,阿斯兰•萨拉已经近乎恐惧的意识到,也许这个失败的试验所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某种未知的力量。

也许,被推开的,是通往一个全然未知的未来的大门。

Part Ⅲ 撕裂的半身

从视力到血压,从器官到DNA,详细到头发尖和牙齿的检查终于在伊扎克的KUSO声中结束的时候,PLANT已经进入人工夜晚的状态了。

因为讨厌医院和检查的原故,雷伊看上去脸色苍白,而因为同一个原因,伊扎克看上去则像一只浑身的毛都竖起来的大型猫科动物,满脸都是“此猫暴走,生人勿近”的表情,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唯一能够保持正常状态的阿斯兰用“一切正常”的检查报告把明为保护实则是监视的宪兵们打发走之后,返回休息室的他所看见的,就是疲惫的依靠在伊扎克肩上闭目养神的雷伊,以及敛去一身戾气,用保护的姿态环抱着雷伊的伊扎克。

有什么不一样了。和那些被数据蒙骗的医生不同,对伊扎克非常熟悉的阿斯兰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此时此刻,不管是凝视着雷伊的温柔眼神,还是感应到自己的视线之后投向自己的目光,都让阿斯兰感觉到,其中有些什么已经改变了,这种改变让他从数个小时前那个变故突然发生的时候就一直未曾消失的恐惧变得更加深刻,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问,因为在数小时之前,当吉尔伯特议长打断了那个拥抱,然后用自己的外套把降落的雷伊包围起来,而他也把自己的外套覆在伊扎克身上的时候,他的那句“究竟发生了什么”被伊扎克紧紧攥住他手腕的力量打断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力量。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由此引起的疼痛让阿斯兰不禁皱紧了眉头,但是与此相比,更让他吃惊却是在他怀里颤抖着身体的伊扎克,脸上那种仿佛被迷茫、失望和厌恶感魇住了似的激烈表情,那种包含了太多层面的暧昧感情——或者说,这种不直接的、不够纯粹的感情——是一向纯粹直接的伊扎克从来没有过的。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对伊扎克有了一种全然的陌生感,而这种感觉直到此刻都没有消失,他能够感觉到伊扎克,那种骂着KUSO的语气,那种愤怒的表情,那是属于伊扎克独有的东西,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多了一些什么,那是在意外发生之前所没有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跟伊扎克深入地谈一谈,他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同时他也告诉自己,这次谈话不能放在今天,因为不管是那两个被无数的医疗器械折磨过的人还是他自己,在此刻都是精疲力竭了。

“如果实在不想动的话,要在这儿找一个房间休息吗?”最终他这么说道,而雷伊刚刚从少年跃入青年的修长身体,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猛然的震动了一下。

“不,还是回去好了——我实在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困顿的眨着眼睛的雷伊这么说着,而阿斯兰也深知这个孩子痛恨医院的理由,毕竟没有人会在以试验品的身份于医院度过十年的岁月之后,还会想要留在这种地方过夜的。

“那么我去停车场,把车开到门口。”点了点头,阿斯兰近乎温柔的说着,然后看向伊扎克,但是……那个总是拿率直的眼神直视对方的伊扎克,这一次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直到阿斯兰把车停在医院入口处的时候,伊扎克脸上那种无法说清的晦暗表情还是在困扰着他,他从放下的车窗里看着伊扎克拉着雷伊的手臂,从台阶上慢慢的走下来,医院门厅的灯光把伊扎克银色的头发染成了黯淡的金色,但是等他下车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地上车无声无息的滑到了他的车子对面,停了下来,而从其中下来的,是在场的三人共同效忠的对象,也就是PLANT的议长,吉尔伯特•杜兰达尔。

“我不太方便进去,所以只好等在外面了。”抬手制止了他们敬礼的动作,吉尔伯特这么说着,脸上带着一个暧昧不明的微笑,阿斯兰知道这是歉意的表示——无论是米娅事件也好,后来的利用事件也好,当这个人为了政治的原因而伤害到周围的人时,他的脸上总是会有这样的笑容,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只是阿斯兰一个。

“是啊,我知道议长阁下一定是不方便的——如果我们变成什么怪物的话,下次恐怕就只能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见您了。”伊扎克一如既往地说着刻薄言辞,但是怎么听起来,说话的口气都不像是往日的玩笑氛围,所以一时之间,阿斯兰和雷伊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连善于应对的吉尔伯特也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表情,但他很快就重新微笑起来。

“我还没有无私到要把自己重要的人送去当研究材料的地步啊,伊扎克。”他以温和的口吻这么说着,然后把视线转向了雷伊,伸出了手。

明显感觉到气氛紧张的金发少年,在看着伊扎克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往前踏了一步,握住了吉尔伯特的手掌,就在那一霎那,阿斯兰看到一道痛苦的表情像闪电一样掠过了伊扎克的脸,但是等到雷伊转过头向他们道别的时候,那个痛苦的表情就毫无痕迹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微笑。

异样的感觉再一次袭了上来。启动的车子滑入高速路之后,阿斯兰把控制从手动调入自动,但是在他开口之前,伊扎克疲倦的的声音就撕裂了车中厚重的沉默。

“拜托了,阿斯兰——今天什么都不要问。”

与在医院时的响亮声音不同,伊扎克用疲惫的语调低声说着,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紧双眼,而阿斯兰在凝视了他片刻之后,同样沉默的让自己靠上了身后的椅背,于是车子就在沉默中行进着,直到一阵低微的喘息声打破了寂静。

发出这种仿佛痛苦不堪的喘息的,是正靠在车门上的伊扎克,就像是反胃似的,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身体颤抖着,呼吸凌乱,脸上带着一种极端厌恶的表情,而被这种景象吓了一跳的阿斯兰,在伸出手扶住他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了他颤抖——和数个小时之前,当阿斯兰用自己的外套包围着他赤裸的身体时所感受到的颤抖完全一样。

“伊扎克?不要紧吗?”那一刻几乎是被恐惧抓住了,阿斯兰感觉对方的颤抖几乎传到了自己的声音中,他用一只手扶住伊扎克的手臂,另一只手把车座的靠背向后放下去,想让伊扎克躺下来,但是伊扎克却推开了他的手,他把自己依靠着车门的身体缩成一团,发出浅而急促的喘息,他的手掌一直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

但是这种发作很快就停止了。当阿斯兰终于决定把车掉头好去一家私人医院的时候,伊扎克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双眼紧闭着,仍旧急促的喘息,但是已经不再发抖了,在制止了阿斯兰掉头的举动后,他躺在放倒的车座上,让阿斯兰直接送他回家,而阿斯兰在沉吟了一瞬之后,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今晚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说着的阿斯兰,从后座翻出了毯子,盖在伊扎克身上,而用手抓住毯子边缘的伊扎克,在露出复杂的表情之后,坏心的笑了起来。

“不怕我打扰你和真•飞鸟的新婚生活?”

毫无疑问是坏心眼的这么问着,在看到阿斯兰骤然变红的脸颊之后,伊扎克就像是奸计得逞似的,呵呵的笑了起来,但在剩下的路程中,他却一直沉默着,没有再说别的什么话。


Part Ⅳ 冰冷的战栗

门铃被摁响之后,因为担心伊扎克随时会晕倒而站在他身后的阿斯兰,在听到那个磕磕绊绊的脚步声咚咚响着靠过来时,就不由得就想要叹气。

“阿斯兰你!为什么又不带钥匙啊?我可不是你的管——”慷慨激昂的声音在看到站在门外的两个人之后立即自动消音,头发乱翘,穿着过大的T恤并且光着脚的真•飞鸟,在成为冻土化石五秒钟之后,完全本能的以他那从来都没有标准过的姿势敬了一个生疏的军礼。

“看样子新兵训练的时候被伊扎克欺负的很惨啊……”阿斯兰这么想着,但是和对某一事实还没有自觉的他比起来,伊扎克的反应几乎是立即的——红眸少年曾经的实习教官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我说飞鸟君,你似乎已经退役三个月以上了,难道还没有把以前的巴浦洛夫反应改正过来吗?”

的确是那个伊扎克•玖尔会说的话啊——讪讪的说着“失礼了”然后放下手臂的真这么想着,但是即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伊扎克声音中所透露的疲惫感,于是,他一边让开了门的位置让自己的爱人和突然到访的昔日前辈进来,一边向阿斯兰投去了询问的眼光。

“今天的实验遇到一点麻烦,伊扎克状况不太好,所以今晚想让他留在这里。”

这么说的阿斯兰,脸上带着一种极为不安定的感觉,察觉到这一点的真不由得为自己看似坚毅实则却纤细非常的爱人担心起来,他沉默的点了点头,让阿斯兰陪着伊扎克,而自己则去整理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

拉开床罩,放好洗澡水,数分钟后返回客厅的真,看到的是在单人沙发上蜷缩着身体,皱着眉头闭目休息的伊扎克,以及用近乎恐怖的担忧眼神凝视着银发同僚的阿斯兰的身影,这让一向大大咧咧的他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所以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绕过伊扎克的位置,对阿斯兰低声耳语。

“房间准备好了,我还放了洗澡水,不过,要不要给玖尔队长准备一点宵夜什么的?他看上去状况不太好的样子。”

也许不仅仅是状况不太好呢——这么想着的阿斯兰苦笑着,询问了伊扎克要不要吃点什么,结果就想他所想的一样,自己的昔日队友选择了直接去洗澡休息。

“啊,飞鸟君,有一件事情要说清楚哟。”脚步虚浮的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伊扎克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身后二人关切的目光下转过了身,“就我个人而言是绝对没有来打扰你们甜蜜同居生活的意思,因此如果要责备电灯泡的度数太亮的话,请对着你身边的那个人尽情发泄吧!”

于是一阵寂静,而制造这阵暴风雨前的宁静的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似的,带着一个开心的表情去浴室了,结果剩下来的两人中年轻一些的那一个,在沉默了好——几秒之后,终于爆出一阵“哇啊啊啊”的惨叫。

“总而言之,还能用迪亚哥的方式开玩笑,那家伙应该就不要紧吧。”一边安抚自己满脸通红的爱人,一边苦笑的阿斯兰这么想着,同时决定把自己和伊扎克的谈话放到明天早晨进行,毕竟对于突然遇到了这么多问题而疲惫不堪的伊扎克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但是叮嘱过伊扎克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用枕边的电话叫自己帮忙的阿斯兰,一旦真的躺在柔软的床上,在医院时伊扎克露出的那种陌生表情,以及在车上突然发作的情景就成了洁白的天花板上本不存在的投影,让他无法入睡,于是怕打扰真休息的他只能闭着双眼,安静的听自己的爱人沉睡之后沉沉的鼻息。

结果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他才终于开始昏昏欲睡,但就在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的同时,某种持续不断的细微声音却开始搔动着他的听觉,而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意识到那是浴室里面的水声。真在干什么吗?——他迷蒙的这么想着,稍后才想起今晚使用客房浴室的,是一个身体状况有问题的人。

伊扎克!几乎是悚然一惊,阿斯兰翻身坐了起来,感觉刚才那一点睡意全都不见了,他小心的下了床,离开卧室,沿着那种细微的水声走向伊扎克的房间,但是他轻轻的询问声和敲门声都没有得到回答,而这毫无疑问的加深了他的恐惧感。

果然,还是应该守着他的——这么懊恼的想着的阿斯兰,从客房门口的花瓶底下拿出房门的钥匙,进入房间,结果当他走进套间里唯一有灯光的浴室时,看见的却是跪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的伊扎克,一动不动的伏在浴缸边缘的景象。

紧闭着双眼的伊扎克用一种凄然的姿态倚靠着浴缸。从用来淋浴的喷头洒落的冰冷水线,打湿了伏在浴缸边沿的伊扎克的头发和睡衣,凌乱的银色发丝将他已经苍白的像大理石一样的脸颊覆盖了大半,一只手像要捏碎那些金属似的紧握着浴缸边缘,而为了克制自己发出呻吟而被咬在唇间的另一只手,此刻正在从洁白的齿列边缘渗出殷红的血色。

所以果然果然,还是应该守着他的——因为懊悔和恐惧感而僵直了身体的阿斯兰,几乎是痛切的这么想着,他关掉了正在喷洒冷水的喷头,单膝跪在那个正在颤抖着的身体旁边,一边呼唤着伊扎克的名字,一边用手碰触对方的颈动脉,结果却被指尖传来的冰冷感觉吓了一跳——如不过是能够感觉到虽然凌乱却的确存在的脉搏,那种低的可怕的体温就会让他以为伊扎克已经快要停止呼吸了。

毫无疑问,那种在车上发作过一次的症状,现在又一次发作过了,但察觉到问题有多么严重却是稍后的事——当阿斯兰把伊扎克几乎毫无反应的冰冷身体拉进怀里,半是诱哄的叫着伊扎克名字的让对方把紧咬着的手掌松开的之后,发觉手背上那些绯红液体下的白皙肌肤只有牙齿的痕迹却完好无缺的时候,一阵冰冷的战栗刺穿了他的脊椎。

“伊扎克!听得见我的声音吗?稍微再坚持一下,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怀中的银发青年从嘴角滴落着殷红血液的景象和曾经那个紫眸挚友在他的怀抱里呕血而亡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阿斯兰已经无法再让自己强自镇定,他发出几近悲鸣的狂乱低喊,而被阿斯兰之前敲门的声音惊醒,察觉到情况有异而赶来的真,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Part Ⅴ 无声的悲鸣

尽管协调者的诞生被归类于生物工学的范畴,但是因为其基础及出发点来自服务于人类自体的医学,再加上多年战争导致的重工业过度发展,占有了大量资源,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特别是自然人——对于治疗和保护自身的方法的那种迫切的探寻欲望在一定程度上大大的减退了。

而由此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在这个已经进入CE纪年七十余年的现在,除了将协调人诞生的基础上建立的器官复制技术用于人体之外,基础医学的发展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当然,在一般状态下,这种几十年中逐渐积累起来的落后状态并不会被人注意到,但是一旦自己重要的对象落入被这种落后的技术包围着却仍旧在受苦的状态时,自身就属于此种导致技术落后的根源之一的产物的协调人,还是会难以避免的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些微的违和感,而这就是雷伊•泽•巴雷路现在的感觉。

对于在一大早被召唤到医院的他来说,让他从睡眠不足朦胧感中彻底清醒过来的,是那个对自己具有非常意义的银发指挥官在医院惨白的床单映衬之下显得苍白的可怕的侧脸,而在确实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从可视电话中充满紧张感的前僚友真•飞鸟口中听到的消息时,雷伊完全的感受了守在特别护理病房外的阿斯兰在昨夜经历的那种让心脏都为之冻结的恐惧感,这使他身体僵硬的站立在病房的有机玻璃隔离墙之前。

“吐血症状已经得到控制,确认是由于剧烈的呕吐症状导致胃壁血管破裂引起的,目前暂时诊断为检测剂过敏引起的‘Mallory-Weiss’综合征[注释2],具体病源还没有确定,也不能确认是否已经脱离了复发的危险,而且……因为昨天发生的意外事件,所以军医院坚持要使用空气隔离室,说什么‘以便观察’……”

因为整个白天和大半个夜晚都一直忙碌着,此刻阿斯兰已经被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击倒了,年轻的苍发FAITH正用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特护病房内的沙发上,陷入并不安稳的浅眠,因此将事情经过和现在的状况告诉雷伊的是同样因为惊吓和劳累而显得疲惫不堪的真,那个从最初就以自己毫不掩饰的率真态度赢得了雷的好感的前Z.A.F.T王牌机师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中充满了军方这种做法的厌恶感。

而对于这种以实验的态度把人类关在隔离房间里的行为,雷伊的厌恶感之强烈却是真完全不能够相比的,几乎是立即的,FAITH中最年轻,却因为常年与吉尔伯特相处而被培养出强烈威严感的金发青年,从气势上化身成为了类似于剧烈的太阳黑子风暴一般的存在,但是面对带着冰冷表情的他强烈的压迫感,已经频频用手绢拭去额头冷汗的院长却竭尽全力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无论如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可能,我们也绝对不能冒这个险——这并不是个人的喜好问题,而是为了整个PLANT的安全。”

相信身为议长首席助理的巴雷路阁下是了解我们的为难之处的——因为雷伊愈加强烈的苛烈眼神而声音变调的院长几乎哀求地如此说着,对方在此刻提到吉尔的意图虽然令雷伊不快的感觉更加强烈,但是同时也让他不得不因为显而易见的顾及而放弃让医院改变这种态度的念头,但他也并未因此死心,反而提出了另一项要求。

昨天的意外也同样发生在我的身上,所以既然要隔离就一起好了——这么说的雷伊无视院长的阻拦和穿上隔离服的建议,在交待真好好照顾阿斯兰之后,就径直走进了被有机玻璃和透明塑胶薄膜包围着的隔离病房,他坐在伊扎克的病床旁边,用手指轻柔的整理着对方凌乱的掉落在脸颊上的银色发丝,彻底忽视了在玻璃墙之外引起骚动的一群人。

如果昨天把伊扎克带回家就好了——在如此近的距离感受到伊扎克的苍白与憔悴的雷伊正在如此懊悔着。对于事后从吉尔那里听到的那个“自己和伊扎克被溶解成光珠又重新凝聚成人体形态”的故事,雷伊到现在还是理智接受但感情却完全无法认同的状态,而当时在一片混乱之中,虽然察觉到伊扎克的情绪不稳,他却当作正常的反应而忽略过去了,一想到昨晚伊扎克正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他却正在被为了确认他的存在感的吉尔无限温柔的宠爱着,他就觉得自己对挚友现在的痛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并且深深的被这种自生的罪恶感折磨着。

如果可能的话,不希望伊扎克再遭遇任何苦痛——由于他在某种程度上对拉乌的了解,让他认为这会是那个人最希望的事情,而这也是他得知拉乌和伊扎克的故事之后所能够有的唯一的念头。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他认为自己应该为拉乌的人生负担任何责任,实际上他和拉乌在精神层面上相似的那一部分,让他本人也无法抵抗伊扎克的魅力,他很清楚,自己渴望着和伊扎克亲近,他甚至能肯定,如果不是对他来说超过一切的吉尔伯特的存在,他和伊扎克之间也许真的会成为最为亲密的那种关系。

所以他不希望这个总是像兄长一样试图保护他,却也总是让自己代他受伤的银发青年再受到任何伤害,他希望伊扎克可以一直充满精神的微笑,可以过的幸福,但是就算已经有那个金发紫眸的前辈站在伊扎克身后守护着他,这个人却仍旧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所以这个人,说不定是想要追随拉乌一起去呢——有的时候雷伊也会这样想。深知伊扎克高洁之心的他,了解这个人绝对不会主动放弃自己生命的骄傲,但是同样了解伊扎克对那个已经在虚空的宇宙中化为星尘的人那种深挚爱意的他,却也在同时模糊的察觉到对方总是忍耐着一切痛苦而发出的微笑,是一种超脱了生命与死亡的界限而产生的灿烂火花。

因此他隐约认为,也许伊扎克是用一种连自身都没有察觉狂野姿态在必然会掉落的悬崖边上奔跑着,而必须尊重对方意愿的他,到了那个无法避免的时刻,真的能忍受这种失去吗?在这个他已经失去曾经与他亲密如同半身的海涅•威斯腾夫鲁斯的现在。

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他感到痛苦的无法呼吸,于是对于自己的脆弱和无力感到懊恼的他,几乎是难以忍耐的用指尖碰触着伊扎克冰冷的手背,他想要感受对方的体温来让自己安心,但是毫无疑问,那一瞬间他却反而被透过自己指尖传来的冰冷温度震惊了。

而就在他还处在那种惊愕的余韵中的时候,被他的指尖所碰触的手背开始却开始轻微的颤动起来,那种微弱却清晰的感觉又一次给了他的神经线一记重击,他本能的站了起来,微微躬身的俯视着那个银发青年苍白的脸,他看到对方长长的银色睫毛颤动着,而当那双总是会让他觉得沉静的天空色瞳眸从缓缓打开的眼帘下显露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克制的用手掌抚上了伊扎克几乎没有体温的脸颊。

“伊扎克?”雷伊凝视着对方还有些迷蒙的双眼,他的手掌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脸颊轻微的运动着,然后,他听到了伊扎克的声音。

“笨——蛋!不要那么大声音啦……我的头痛死了!”

微弱的,几乎无法辨明内容的声音,但是察觉到那个“马鹿”的责备里有着伊扎克独有强悍时,雷伊无法再制止自己强烈的感情,为了掩饰自己骤然涌上的泪水,他轻轻的伏下头,将自己温暖的脸颊贴上了伊扎克仍旧冰冷的可怕的侧脸,喃喃地说着“太好了”。

而因此,他没有看到当他伏下身去之后的那一瞬,当某种从昨夜起就一直萦绕在他身上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地暗香的味道被察觉时,出现在伊扎克•玖尔脸上的那种仿佛连心脏的位置都已经变成废墟的破碎笑容。

那是仿佛已经绝望的微笑。


Part Ⅵ 喧哗的死寂

Part Ⅵ 喧哗的死寂 (第一部完)
Saturday, December 03, 2022 11:34:50 AM Lydian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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