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莲花
作者:Salehi's Thor
九.盘根
奇萨卡起身告辞,对他来说十二月神的信息非常有用,不过阿斯兰却仍然觉得这个凶手 的动机可能并不在月份,而是在于 6。基拉也顺脚走人,说他继续去查查有没有更详细的资 料。扎拉家的楼下客厅立刻就冷清下来。
凶手一直在和他们围绕着 6 这个数字玩游戏。他所有的行动都在围绕着 6 这个水之数
字。不管是行凶间隔还是杀人的断层,都在有意无意的提醒人们注意 6 这个数字的存在。 阿斯兰抱着下巴苦思冥想,不得要领,而帕特里克转身走近厨房端出了午饭,然后敲了敲阿 斯兰的后脑:“吃饱饭才有力气想。”
阿斯兰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了几下然后拿起那些整理好的资料,默默地打开酒壶喝了 一口:“爸,或许你是对的,这只关乎运气。”然后他收好笔记本放下酒壶端起了餐具:“而且 我真的也饿了。”
午饭的内容很简单,但是很有心思。除了主食和肉汤之外,端上来的菜里有一种食物叫 做“料团”,这东西每家每户都会做,用面粉把剁成泥的蔬菜或者斩成茸的肉裹成圆球,下油 锅炸出来的食物。当然了,这种东西也能做成甜食。而由于炸好之后看不出内容,必须咬一 口才知道里面是什么。在他很小的时候,阿斯兰对于这种餐桌游戏乐此不疲,因为老帕的每 一颗料团里都是不同的内容。不同的蔬菜和肉单独和组合都可以变化出非常多的结果。
老帕端着饭碗,坐在了他的对面。 阿斯兰嘴里嚼着饭,但是脑子里慢慢滚过关于所有八月神的定义:城市和帝王的守护神,
祭祀神器是城市建立时第一块奠基的城砖。阿斯兰试图让他和凶手一样思考,假设他是凶手 他会如何选择他的牺牲品。如果他的假设正确,那么他是不是正在某个角落蹲着,物色他的 下一个路过的猎物呢?
城市的八点钟位置大部分都在西区范围,可以说是兵卫府的脚底下。基本上凶手百分之 九十会在城墙根下动手。不过思考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他是在自己和自己的食欲过不去——既 然已经能判断到这里,晚上十几分钟的思考又能算得了什么?尽管他面上不动声色,表情还 是些微的出卖了他的想法,帕特里克半张脸藏在饭碗后面,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小笨蛋你总算长大一些了。 吃完饭之后收拾完桌子,阿斯兰将他的那些资料重新摊开准备继续研究,却听见了敲门
的声音。基拉又风尘仆仆的冲了回来,眉飞色舞的说他有了重要发现。 又一份详尽的资料被放上了台面,这是一种上古时代的祭祀仪式。当然现在这种仪式除
了书本上之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看见了。因为那个时候的祭祀仪式用活人作为祭品。而自 从游侠波莫尔切断柱子之后,这项惯例就已经被彻底的废除了。
祭祀方式提到,以十二月神为引的祭祀方式是选择与十二月神性别相同的祭品,在一个 圆形祭坛上逐一将之献祭。最后在祭坛正中点一把火。这种祭祀的目的是为了祈求时间垂听 祈祷,一般用来延长帝王、或者其继承人的生命。但是似乎和水神关系并不大。不过里面提 到了一个重要的点,就是十二月神的祭品在祭坛上的位置必须按照钟面位置站立。一般祭坛 的构造是圆形中间凹陷,方便将祭品的血流出来之后集中到正中间。
这种仪式尽管现在只活跃在了纸张上,但是似乎还是有人打算把它还原到现实世界中来。 阿斯兰掏出酒壶慢慢倒了一口,皱起了眉头:“他想祈祷时间?那么为什么要用水神相关的 数字呢?难道他以为这个祭祀方法是为了反过来诅咒什么东西吗?”
这种推论有两个基础,首先,凶手需求时间。那么不是因为自身命不久矣就是家人可能 时日无多,而如果诅咒,这就很值得玩味。可惜阿斯兰的注意力却有些溃散。吃饱饭之后的
时光让他昏昏欲睡,酒精的作用更将这一感觉放大。他放下了基拉的报告,有些痛苦的揉了 揉额头:“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啊。”
帕特里克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三个茶杯,热乎乎的蒸汽将九月前后空气 里的寒气驱散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做到了茶几前面,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阿斯兰你去 睡一会儿吧,睡饱了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等着情报送上门。”阿斯兰苦笑着走上楼去, 然后迷迷糊糊的躺回自己床上。睡眠对于这个人而言有些时候是一件奢侈的东西,他能为了 什么案件熬夜直到不能负荷。也能为了一个谜题整夜失眠,更别提睡午觉这种奢侈到家的事 情。但是他真的非常困倦。
没多久,他就感觉他的意识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梦境里夹杂着各种颜色的色块和片断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先是浓淡不一的灰色、黑色,
然后就是大块大块的绿色。接着渐渐变成透明的蓝色,阿斯兰困惑的环顾四周,他仿佛置身 云层上方。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他浑身颤抖猛然惊醒。
他扶着额头直起上身,困倦仍然紧紧缠绕着他的身子,将他压倒。阿斯兰晃了晃脑袋, 躺下翻了一个身:“让那个凶手撞上你的铜墙铁壁吧……王冠之神……”睡着之前他无意识的 低声呢喃,九月的天空降下又一阵秋雨和寒风,让首都的空气里渐渐带上了即将降临的漫长 冬天的气味。
阿斯兰在漫长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不过他却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帕特里 克推醒的,随后他清晰地听见了属于女性的呻吟声,却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是的,声音属于卡嘉莉。 阿斯兰触电一般的跳了起来,他彻底清醒了。帕特里克伸出手拦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出去叫出租马车,小姑娘我抱她下楼。”接着转身走了出去。阿斯兰看着父亲的背影,略微 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冲下楼。
南区基本都是住家,所以出租马车很少。阿斯兰跑了三个路口,总算叫住一辆路过的, 然后心急火燎向家里感。家门口帕特里克将卡嘉莉抱在怀里,仿佛她是一件贵重的宝物。然 后将她小心翼翼的送到了阿斯兰手中接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去吧。”
不要留下遗憾……阿斯兰隐约能感觉到父亲隐瞒的那句话,他很清楚,帕特里克·扎拉 最大的两个遗憾是没能见证自己出生的时刻,以及没能出席他母亲的葬礼。但是这些遗憾他 一直埋藏在心里从没有说出来。没来由阿斯兰转过脸去,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父亲苍老了很多, 原本就是灰色的头发已经逐渐斑白。顿时眼眶一热,于是欲盖弥彰的转过脸去爬上马车。模 糊的扔下一句:“我走了。”
卡嘉莉感到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阵痛逐渐停止,她睁开眼睛。注视 着阿斯兰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慢慢的伸过手去:“如果难受,还是哭出来比较好。”
马车里响起了低沉的呜咽声,如同一匹受伤的狼。
九.盘根 完
十.鸿雁
关于案件的叙述在这里暂时需要告一段落,因为对于这个甚至没有合法承认的家庭而言, 或许新生命的降生对于他们更为重要。阿斯兰将卡嘉莉送去军部医院之后,案件的所有头绪 都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一两个小时之后,老帕、基拉、老乌一干人等到达现场。顿时气氛剑拔弩张。老乌看见 阿斯兰二话不说又打算提起拳头招呼过去,不过却被帕特里克冷冷的拦了下来。于是小舅子 和女婿就看着这丈人和老爹一冷一热的站在对面,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一般。不过这个 时候医生的出现给这个一触即发的现场浇了一大盆的凉水。
这位医生是一位女性,粉色的长发十分惹眼,白大褂罩在白色军服的外侧。只是微笑着 说了一句话就让两个长辈纷纷放下勾心斗角,转过身来:“卡嘉莉·尤拉·阿斯哈的家人在什么 地方?”四个人同时间凑了上去,让那位女医生下了一跳,随后她指了指基拉,示意他过去。
可能医生只是通过长相判断亲缘关系的吧?毕竟满场子五个人,双生姐弟虽然发色不同, 脸型却完全一样。只是在场其他三个都穿着军装,这场面又让知识分子基拉觉得压力山大。 于是果断朝医生的方向靠了靠。然后跟着消失在了走廊里。这个画面让其他三个人有些紧张, 以为卡嘉莉出了什么事情,没多久基拉却一脸红润的回来了,只说了一句话:“医生说今晚 姐姐可能就要分娩,让你们都别走。” 消息还算乐观,羊水已经破了,不过卡嘉莉的情况稳 定。这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事后,那位女医生自己的说法是:“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把他们的视线转移到别处, 恐怕遭殃的就不止是他们了。”这种圆滑的判断确实不像出自一位医生,但是在当时的状况 下,这又是正确的判断。所以事后基拉对这位名叫拉克丝·克莱因女医生非常好奇。不过这 又是后话。
没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军部医院通知了兵卫府,奇萨卡和伊扎克也同时出现在了医院。 但是默默无言的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就坐到了一边,明明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整个现场却 突然被沉默和紧张笼罩起来。没多久拉克丝走出来例行公事的向这群男人通报孕妇的情况, 阿斯兰立刻提出要见见卡嘉莉,克莱因医生没有阻止他,而是带他往里走。但是这个动作却 引来了乌兹米的反对声:“你让这小子去干什么!”不过,拉克丝只是淡淡的转过身挡住了老 乌怒火的去路,说了一句很要命的话:“阿拉拉将军,你这样气急败坏的去看孕妇,可能会 引起大出血哦。”
老乌被一句话呛会喉咙,跌坐回去。帕特里克坐在他对面,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悠着 点少将。”老乌愤愤地咬牙切齿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帕,憋了半天牙缝里咬出四个字来:“多谢 关心。”
病房里的情况有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回我们亲爱的阿斯兰终于见识到了孕妇这种生物的无限潜能。卡嘉莉精神居然很好,
坐在床头眼睛很亮的看着他:“你的心情好点了没有?”这种近乎关心让阿斯兰颇不适应,整 整半分钟不敢进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拉克丝医生一面揶揄阿斯兰不解风情,一面走上 去检查她是否有碍。这一遍下来确定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阿斯兰已经靠着墙壁走进了产房。心 里感叹:那么有精神,肯定很好养。
医生留下几句嘱咐转身走了。产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阿斯兰才鼓 起勇气走到卡嘉莉的病床前面,慢慢蹲下来:“对不起,我想我应该没有影响到你。”卡嘉莉 的伸过手去揉了揉阿斯兰的头发:仿佛他才是自己的孩子,然后把头扭到一边。想说些什么, 却不料阿斯兰突如其来的将她一把抱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阿斯兰在她的耳边低声地道歉,卡嘉莉的脸红了红,又不敢用 力推开他。只能稍稍挣扎了一下就任由他抱着——好像抱着一条大鱼,不敢用力怕抱坏,但 是也不能太松,不然会溜走。
“呐,阿斯兰。”卡嘉莉耐心等着他放开手,“你到底在怕什么?”阿斯兰的表情动摇了一 下,叹了一口气:“内疚、失去、重蹈覆辙。”他找了一张小椅子坐到她的床边,轻轻握住她 的手,“我所害怕的事就是失去,变成我父亲的样子。我曾经以为我被他背叛,他不顾母亲 的生死不顾我们的生活,只顾着自己的工作,不管是什么。最后我却发现我错的离谱。”卡 嘉莉瞥了他一眼,虽然还是觉得他可怜,但是总算找到了个点子,微笑着讥讽道:“你倒不 怕失去你自己的这条小命?你个拼命三郎。”阿斯兰吃鳖,苦笑了一声:“人是会改变的嘛, 就像我们一直在追寻的真相。”
“鬼信你会改。”卡嘉莉抽回手,狠狠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阿斯兰吃痛向后缩了缩,渐渐的露出笑容。他觉得自己终于平静。不过没多久,拉克丝 就进来赶人。并且告诉他这只是前奏,起码还要等 12 到 24 小时——也就是说至少要等一 个晚上,阿斯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后站起来走出门去。等他回到走廊上的时候, 面对五双询问的眼睛,他坐了下来摊了摊手:“精神的不像话。”
整个走廊再次恢复沉寂。 生孩子的过程不仅仅对于孕妇是一个煎熬,其实门外等待的男人们也不好过。从晚上一
直等到凌晨,门外的男人们几乎都快睡着,阿斯兰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被什么惊醒,险些从椅 子上滚下来。他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仿佛得到什么暗示,他站起来就想往卡嘉莉的产 房赶。没想到被同样往外走的医生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摔倒了地上,这动静把剩下五个人 也一起惊醒了。
十.鸿雁 完
十一.寒冬
当你看到一个医生心急火燎的跑出来,基本上不用多想,肯定有非常事件。阿斯兰稳定 了一下自己已经在颤抖的身体,半天总算挤出一句话:“医生怎么样?”拉克丝爬起来拍了拍 身上的灰尘,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生了个女孩儿,给取个名字吧?”
这句话过去之后,对面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反应。阿斯兰呆呆的坐在地板上,在一瞬间忘 记思考。他接触死亡太久,当世界迎来他生命的延续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子忘记了呼吸,好 不容易才从巨大的喜悦中抽回意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那个在他脑海里萦绕的名字:“艾 瑟拉,她从梦境中来,就应当被命名为梦境。”而剩下的人相互看了看,两位家长异口同声 问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我女儿/小姑娘她现在怎么样?”医生笑了笑耸耸肩:“啊啦,那么 有精神的头产妇我从医那么多年头一次见,在留几天观察一下,如果没问题就能回家休养了。” 倒是基拉。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和阿斯兰的赌局,很高兴得笑起来:“还是女孩子好啊, 长大了别像姐姐那么暴力就好。”
总算回过神来的阿斯兰再次提出要见见卡嘉莉,不过这次被拉克丝却不近人情的以“产 妇需要好好休息”为理由严词拒绝,这倒也是。门外六个男人看着医生的背影离去,相互松 了一口气。两个同事相互看了看,转身走了人。而帕特里克对乌兹米揶揄道:“亲家,都有 孩子了,喜事什么时候办?”
老乌被这么一刺,几乎跳起来,吹胡子瞪眼大喊:“谁他妈跟你是亲家啊啊!!”帕特里 克笑笑,嘴上却难以置信的不依不饶:“孩子都有了,这就是生米成了熟饭,你不认?”这回 老乌吃鳖,一肚子怒气在老帕面前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到的墙。全都弹了回来。只能低声地 嘟哝:“哼,阿斯哈家的人从不会逃避事实。”
“是的,但是扎拉家的男人是不会逃避责任的,我亲爱的将军。”帕特里克脸上的笑意越 发浓厚,“谁都会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而且阿斯兰已经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了。”老帕走过 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就算你不相信我,或者不相信阿斯兰,但是你应该试试看给他一次 机会。”乌兹米沉默了半晌,狠狠地扫了阿斯兰一个白眼,然后抹了抹胡须:“哼,就算这样 好了,承诺什么就是嘴上说说,但是我全都记得,如果你敢背叛她一点点。”老乌的指关节 被捏得嘎吱作响,“我就让你头顶开花!!”
阿斯兰半天才反应过来老乌到底说了什么。然后突然觉得如释重负:“我会遵守诺言伯 父。以我的生命起誓。”
乌兹米不情愿的皱了皱眉头转身走了出去,帕特里克揉了揉肩膀:“回家吧,我去找户 口本。尽快把事情办掉。”阿斯兰却摇了摇头:“不,爸。”他伸手到腹部,慢慢的描绘着那道 伤痕,“我也要给母亲一个应有的交待。”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十三日,阿斯兰·扎拉上校从家中醒来的时候还觉得仿佛梦境,然而 他那个从梦中来的小公主到底没能将现实的残酷阴云拨开。他仍然感到高兴,他总算有了自 己的家庭了,只是短暂的兴奋过后,他仍然需要直视面前的问题——那个盘踞在首都的杀人 恶魔。到底基于什么原因和什么意图,又在什么地方计划着他的下一次谋杀。
按照顺序,下一个死者对应八月之神。庸人必定会联想到皇室成员,但是这个对象不在 阿斯兰的考虑范围内,皇宫宙斯之冠的位置在首都十二点的正子午线北端,不可能跑到西区 这个偏角。何况一个皇室成员出行基本都是前呼后拥,行刺的话等于把自己赔进去。对凶手 来说这个选择绝对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 看着首都的地图阿斯兰一筹莫展,在圣特拉尔的地图上,左下角都有着皇帝陛下欧西里
德·德·盖拉诺的签名,这些地图都是他亲手绘制蓝图之后批量由国史院刻板印刷的。只要首 都出现一座新建筑这张地图就会被及时更新,而这些地图的准确程度令后世惊叹。阿斯兰突 发奇想,既然这些地图都是皇帝亲手绘制的,那他是不是应该去向皇帝求助呢?
不过这个想法被他觉得很扯,基本上去见皇帝都是被动召见,而不是主动去。加上皇帝 陛下疏懒成性的习惯人尽皆知。主动去皇宫的流程非常复杂,何况老帕请了长假,没什么近 水楼台先得月的渠道了。
但是在如此一愁莫展的情况下,阿斯兰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他立刻动 身。先跑去了北区的基拉家里,当他横穿整个城市到达青芒巷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知识分 子刚刚回来,带着一身疲惫。大记者米莉则在书桌前面为了她的花边版奋笔疾书,于是当阿 斯兰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并且暂时要在这里暂住的时候。两个人的下巴双双脱臼了。异口 同声地说了一句话:“你疯了?!”
接下去的反应则各不相同,基拉摆出一幅要说教的样子,却被米莉抢先,表示如果面见 申请成功,她要进去采访皇帝搞点独家八卦。这个反应让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哭笑不得。
尽管两个人都是国家公务员,但是一个在北外区,一个在西区,一文一武。地位说高不 高,低也不低的中不溜。如何写出一张要进大内的申请?兵卫府的工作怎么都和皇宫内毫无 交集,但是基拉毕竟国史院出身,可以以一些修史问题求见皇帝,所以阿斯兰自暴自弃让基 拉代笔写申请。基拉考虑再三,答应了。
因为他自己也很好奇。 于是这张三人求见皇帝欧西里德的申请就在九月十四日上午被递了上去,申请在九月十
五日下午有修史方面争议面见皇帝。但是基拉觉得,这张申请石沉大海的可能性会很大。只 是没想到在当天下午。一张批复放在了他的书桌上,上面用皇帝专用的朱批惜墨如金写了一 个字“准”。
基拉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能得到御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然后欣喜若狂带着这张被批准 的申请飞一样的跑回家里。阿斯兰看着这张御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得整理一下 我的脑子和我的问题了。绝不能在御前出丑啊。”
十一.寒冬 完
十二.城市
九月十五日,基拉心怀忐忑,早早就请假离开国史院。能够面见皇帝对一个中层公务员 来说是生平头一遭,尽管他们的皇帝陛下外界传言颇多。比如,为了夏休不惜溜出国去,整 整两个月没有回来。又比如,原本应该严肃静默的北外区,每次朝会结束都能听见高官骂声 一片。
但是基拉仍然很好奇,皇帝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知识分子脑子里一大堆的问题。却 和一大堆传言有关,相对来说,阿斯兰的脑子里盘算的问题更单纯一些,他仍然在思考关于 如何向皇帝委婉的表达关于连环杀人案的细节——毕竟这样一位传说多于现实的国君,他本 人也怀着好奇。先不论他是否会引起皇帝的反感,毕竟他是跟着基拉打着修史存疑的幌子去 求问皇帝,万一较真起来就是欺君死罪。再看看大记者米利,又是另外一个景象,花边版大 记者两眼放光准备了整整十二页的八卦问题,兴奋的几乎睡不着。
皇帝陛下欧西里德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他们,这个地点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毕竟原 本他们以为接见会在更加正式的地点而不是这种私人的场所。已经快要知天命的皇帝陛下戏 谑的在下巴这里蓄着学究一般的山羊胡,已经垂到了脖子下面,但是嘴唇上到鬓角都刮的干 干净净,长长的金发披散,随意的扎了一把。要是走在街上,怎么都以为他是个发疯的艺术 家,而不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倒是这颗脑袋下面的身体上的衣着提醒着人们他的身份。这 位离经叛道的帝王旁若无人的在他的书桌前挥舞着他的绘图工具。他正在替别城南别苑设计 新的家具和用品。
这间书房更应该称为陈列室,有专门的架子按照比例将欧西里德的作品模型陈列在那里。 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图纸和矩尺、墨笔,显得很凌乱。而历代皇帝们看中的朱批台被这些东西 挤压的只剩下一个很小一片,几乎看不见。
欧西里德让他们随便坐,并不看他们:"你们有什么修史方面的问题?一定要来找朕? 而且一来三个人?"基拉吞吞吐吐半天求救一般的看着阿斯兰,却发现阿斯兰破天荒用一样 的眼神看着他。这种沉默让皇帝嗅出了异常,欧西里德扫了他们一眼,声音毫无变化:“还 是说,你们用这个理由来隐瞒你们的目的?”基拉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摆手:“不不不陛下 我们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他的图纸里,手上的云板翻了一面重新贴上了纸张:“朕没有怪 罪你们的意思,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非得借口。朕反而很有兴趣。就拿那张条子来说。朕准 奏的原因就是:三个人来见,居然只是修史存疑。不是太奇怪了吗?”
属于国君的压迫感让基拉张口结舌半天不敢出声,坐在他身边的阿斯兰却突然笑出了声: “经常听说陛下的传闻说您糊涂,看来传闻总有错误的时候。”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 向欧西里德鞠了一躬,“原谅我必须使用这样蹩脚的理由前来,我也不是国史院书办,而是 兵卫府次官阿斯兰·扎拉,如今遇见一件棘手案件。我们的城市里有一个影子,它正在吞噬 人命。”书案前的皇帝一言不发,云板被推到一边,圆规被拿了起来。阿斯兰觉得有些尴尬, 只能自顾自的说下去:“所以我来求助于您,因为他在地图上,按照钟面和星座在杀人。而 且……”皇帝终于从图纸上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点了点头:“你怀疑朕或者朕的家人 是下一个对象?”
下一刻的景象让阿斯兰始料未及,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然后直直的看到他的眼底里: “细节,把细节告诉我。”阿斯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送过去之后,总算知道了为什么皇帝 的批阅如此惜墨如金。厚厚一叠资料欧西里德只花了 10 分钟时间看完大概,之后就放回了 阿斯兰手里。转手又抓起墨笔:“这么说。你想让朕替你解谜?有趣。”阿斯兰摇了摇头:“臣 不敢奢望。”
皇帝摆摆手,把墨笔塞回笔套里,终于从书桌前直起腰来:“你姓扎拉?和帕特里克是 什么关系?”阿斯兰后退刚想坐回去,闻言又站了起来:“我是他的儿子。”
欧西里德的脸上再次展现出笑容,突然转变了自称:“你居然是帕特里克的儿子,看来 你们父子还真的都是一个样,细节很有趣。你让我想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了。”皇帝捻了捻 下巴上的胡须,突然露出微笑:“不瞒你说,这张地图已经是我第二幅作品了,横平竖直的 帝都虽然缺乏美感,但是并非一无是处。不过在我眼中,最美的地方如果没有圆弧或者曲线, 本身就算不上真正的美。”皇帝突然将手里那张设计方案提了起来。难以置信的是一朵怒放
的百合,完全无法想象如何用尺规绘画做出这样的效果,“就像眼见不一定为实一样,传闻 也是如此。你看到的目的也可能只是猜测。”欧西里德突然顿了顿,将手上的那张百合花放 回桌上:“既然你为了让我帮忙不惜冒着没脖子的危险,我也成全你好了。”
皇帝突然拿起一边的一张纸条,抓起朱批,刷刷两下。然后烤化火漆,拿下右手食指的 戒指拔去盖子:“拿着它,明天到城南别苑来找我。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纸条上字迹潦草 的写了六个字:“南苑准入放行。”下方是仍然温热的皇家印章。
阿斯兰又惊又喜的单膝跪地:“感激不尽。”
十二.城市 完
十三.突破
原本,大记者米莉以为自己终身难的地采访可能就要泡汤,结果在写完许可证之后,皇 帝陛下放下笔杆子突然搬了张椅子坐到了他们对面:“于是,除了这些,你们还有什么想问 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突然冷场。欧西里德指了指米莉手上早早掏出来的笔记本和笔杆子: “别当我是瞎子啊,还有什么想问的?”
大记者突然就动力全开,掏出自己事先准备的那本八卦本一口气甩了皇帝一脸的问题, 问题涵盖的面从朝政方面一直到家庭私生活,基本无所不包。欧西里德好脾气的居然一一作 答,丝毫没有一点点的反感。从最近的国政,到他和长夫人两人因为误会认识的小故事,巨 细无所不包。书房里不时传出笑声,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而且愉快。在访问即将告尾声的时候 皇帝却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把它变成铅字,那么与我家人有关的一切,你一个字都别写 上去。”米莉愣了一下,不明其意:“是的陛下,但是为什么?”欧西里德笑了笑,突然从椅子 上站起来向她顿首,这个动作看得三个人受宠若惊心惊肉跳。皇帝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们起 身回礼的动作:“故事你们可以听,但是它是秘密。某些秘密是要跟着去棺材的,就不足为 外人道也。”
他们已经明白了皇帝话里的意思,这是一种纯粹的信任。所以在起身离开皇宫之后,意 料之中三人在路上沉默无声。皇帝欧西里德三世,一个后世赞誉和争议并存的帝王,在那一 刻更接近一个普通人。不,应该说在书房里的皇帝从变更称谓开始他的身份就已经被放下了。 阿斯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不动声色的人。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某种相似,或者说
——一种共同点。就是专一。对什么都是如此。 这是一种让人羡慕的特质,阿斯兰的嘴角突然挂起了微笑,他不禁这么想:那些在鼓神
面前发尽千般愿的人,有多少坚持了自己的诺言。不论如何,对于阿斯兰而言,他用一个意 外见识到了自己的内心,又因为另一个意外坚定了自己。
次日到达城南别苑的时刻已经是下午两点,之前阿斯兰先回家和父亲说了自己在皇宫的 大致经过,帕特里克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只说了一句话:“不该说的,以后别说。”但是随后 又将城南别苑的详细位置给了他。这家皇家别墅的位置倒也奇怪,在南区的东南角,建筑的 占地面积也不算太大。但是围墙却圈掉了一大片的空地作为花园,使得它的总面积让所有周 围建筑物都相形见绌。这栋皇家别墅的建造初衷是皇帝给自己双胞胎皇女的礼物,这对双生 公主也因此而共用一个封号“南苑公主”。
阿斯兰站在围墙的大门前,大门敞开着他毫无阻拦的走了进去。花园经过精心的设计和 裁修,呈现出各种形状。花园的小路两侧种满了各种树木,交错的枝干形成了天然了凉荫, 很适合夏天居住。只是现在秋风过境的时候,树叶凋零。小路上撒满了各种金黄色的锦秋片 断,却又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阿斯兰虽然在这方面缺乏造诣,但是也在一瞬间有短暂的失神。 慢慢走过凋谢变黄的林荫道,站在别苑大门前的时候,阿斯兰不得不仰面观看在大门上
那个被层层装饰包裹的看不出的皇家纹章:一匹扬起前蹄的独角兽,这种乌有之兽的足底踩 着象征战争的刀刃,上方则是三朵象征和平的玫瑰,寓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喔,此乃现实中不存在之兽。 人们不了解它,却对这种野兽——它步行的姿态、它的气质、它的头颈、乃至于它宁静
的目光——有着深深的喜爱。 它固然不存在,却因为人们爱它,纯净之兽因此而生。 人们给予它空间,于是再次澄明的预留空间,此兽轻轻地抬起头来。 它无需存在。
人们不喂以食物,只以存在的可能性养育它。 此可能性赋予此兽力量。 其额头生角,一根独角。
而此兽以洁白之姿接近一名少女——长存于镜中。以及她的心中。” 身后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让阿斯兰浑身一颤,急忙单膝跪地:“陛下恕罪,我没有察
觉到您已经来了。”欧西里德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起来,然后轻轻推开了那扇门。一面走一 面陶醉一般的说到:“何等美妙的秋景不是吗?如你所见,乌有之兽,但是纯洁不暇一尘不 染。就像婴儿的内心一样。”
阿斯兰一下子掰不过弯来,只能模糊的应了,茫然跟在皇帝的身后。别苑的内装璜设计 都是非常简单的几何图案,但是交错重叠之后,看过去却给人感觉非常繁复美观。而房屋的 设计和布局和装饰显然也经过长时间的推敲,尽管屋子的空间不大,但是却能给人带来宽敞 明亮的感觉。皇帝带着阿斯兰在别苑里上下走了一遭,然后才在楼下最大的房间——兼有会 客厅功能的书房里,但是阿斯兰意想不到,身后居然还有其他的访客:一位中年的女性和一 个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是一对母子。少年一头金色的头发,眉目间和欧西里德很是相 似。阿斯兰心想这大概是某位皇子,于是转过身向他鞠躬。少年礼貌的向他回礼,然后坐到 了皇帝身边一个椅子上,那位女性也跟了过去。
欧西里德站起了身,指了指那位女性:“内人,伊芙琳,你可以称呼她长夫人。”身边的 少年:“小犬特雷。或者,你可以叫他三儿。”阿斯兰听见这些名字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 是的,这个名字,正是在今年刚刚对外公开已经去世的,皇太子和年中宣布失踪的皇后殿下 的名字。阿斯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的看着皇帝的脸,觉得这并不是玩笑。
“这就是秘密,而这里就是秘密的埋藏地点。”皇帝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某些 时候,一种名为爱的东西会起到很大的作用。而且我觉得,至少这件事上,三儿的头脑绝对 能抵得千军万马。”
阿斯兰看着那个金发的少年,少年大方得向他露出笑容:“初次见面,你的材料我能看 看么?”阿斯兰愣了一下,将资料递了过去。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十三.突破 完
十四.裂缝
阿斯兰自己也没料到,他居然在城南别苑留到夜里近 9 点,他和那位少年的聊天过程 非常愉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里。而他们的讨论焦点也慢慢从凶手的下一个目标,转向了 另一个方向——凶手杀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阿斯兰对于这个命题一筹莫展。如此目的模糊 目标混乱的杀人,却又怎么看起来都是精心策划过的,矛盾的行为方式也难怪阿斯兰从陷入 泥潭之后,一直在原地打转。在南苑用过晚饭之后。他才惊觉时间不对——原本预定在 4 点左右完成自己的讨论,最后却比预定的时间更多了五个小时,等他意识到时间已经远远超
过自己预计得时候,顿时让他过意不去兼忐忑不安。欧西里德并不打算留他:“早点回去吧, 不要让家人等候。”
这句话让阿斯兰又似乎看到了帕特里克的样子,愣了愣神,起身行礼告辞。 同在南区,所以阿斯兰只是慢悠悠的往家走,一面回忆自己之前的那些谈话。尽管与皇
帝一家的聊天他可能得永远放在记忆中,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次人生难得的体验。阿斯兰走 着走着,突然想起长夫人的一句点拨:“也许凶手并不是挑选受害人,但是凶手杀人的目的 也许并不是那么难猜。”
家门前的长明灯越发清晰起来。他心不在焉,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前帕特里克提着灯,正 在门前等他。阿斯兰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突然断裂,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涨红 了脸大声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门口等我啊!”帕特里克笑了笑,不回答他只是往里走: “你和陛下的交谈看来很愉快?”阿斯兰不作声,默默地点点头。继续往里走。老帕进屋灭了 灯盏关上门,然后笑了起来:“早点休息吧,明天再跟我说你的发现。”
阿斯兰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脑子里却突然打定主意,明天要去见卡嘉莉。理由却连他 自己也说不上来。晚上他睡得很踏实,完全没有做梦。却在早晨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了模糊的 声音,仿佛远处传来的水滴。啪哒啪哒的。
他才发现,门外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阿斯兰在床上坐了很久,振作起精神,时间是早晨七点半。楼下已经飘来了早餐的气味,
他下楼盥洗过后匆匆吞下一些食物,抓起一把伞,披上了一件外套就走了出去。帕特里克看 了看他的背影,心里对他要去哪里猜到七分,于是低声说:“代我向小姑娘问好。”
阿斯兰的脚步在门槛上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跨了出去。 九月十七日,西区军部医院的产科病房依旧安静,阿斯兰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非常
响亮,尽管他已经把自己的脚步放到了最轻。女医生拉克丝接待了他,知道他的来意之后点 了点头:“可以啊,我带你去好了。”
走廊漫长而且幽静,阿斯兰皱着眉头,心绪复杂。 卡嘉莉此时正在房间里睡觉,窗外的雨声并没有打搅到她。阿斯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踌躇着最终没有走进去。拉克丝有点困惑的看他走到门口又出来,加上他脸色又不怎么好, 所以怀疑他是不是不舒服,医生的职业病起来之后就不可抑制。医生二话不说示意阿斯兰跟 着她去做一下检查。
上校原本打算推辞一下,最后却不知道怎么的答应下来。当然了,尽管最后,检查下来 他基本上除了睡眠不足之外没什么大问题——阿斯兰的病史记录几乎都是外伤,要么就是无 足轻重的伤风感冒之类——但是拉克丝仍然觉得他满肚子的心事才是让他看起来那么让人 担心原因。在被问及到底有什么心事之后,阿斯兰摇了摇头:“不,一切都好。”拉克丝知道, 他是不打算说,所以也并不打算勉强他:“好吧,回去多注意休息。”拉克丝突然停了停,上 下扫了他一眼,又微笑起来,“酒精饮品尽量少喝一点。”
阿斯兰愣了愣,才发现这句医嘱根本就是针对他的。所以他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去的时 候,拉克丝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情:“对了,上校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她从办公室的抽屉里 拿出一个袋子:“因为这几天我值班还没回过家,麻烦你把这些药送去我家么?”阿斯兰点点 头,接过来,加班或者值班,他很能理解:“你家?地址能给我吗?”
几分钟后,阿斯兰拿着拉克丝家的地址从军部医院走出来,心里的阴霾暂时被藏到了一 边。他打着伞仔细看着手上的地址:首都北区清水巷南十九号。
圣特拉尔的北区结构复杂,有鱼骨一般的小巷也有棋盘一样的大道。清水巷算是鱼骨状 小巷中的某条脊梁。所以在房屋编号的时候,借用从中间穿过地金石道将这条南北走向的小 道划分成了南和北两大段。清水巷十九号是一幢外观非常普通的民居,阿斯兰敲开门的时候, 一个中年男子应了门,在看到面前一身黑制服的阿斯兰的时候,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有何
贵干?”
阿斯兰有点窘迫,只能匆匆忙摸出那个装着药的袋子:“克莱因先生是吗,这是拉克丝 托我送来的,她最近正在加班说是没时间回来来着。”男子接过袋子朝阿斯兰笑了笑:“那你 跟那孩子说一下,最近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不要再费心了。”上校点了点头,没能抑制住自 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家里谁病了吗?”
克莱因先生摇了摇头:“不,我们家没有人生病。”这句回答让阿斯兰有点懵,既然没人 生病为什么还要把药往家里送?似乎看到了他脸上的困惑,男子笑了起来:“其实呢,事情 挺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捎话回去的时候,你让那孩子跟你解释一下吧。”阿斯兰 哦了一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满腹的困惑走上了回程。下午三点,阿斯兰重新回到军部医院, 在拉克丝面前抛出他的困惑的时候,门外的雨渐渐的小了下来。
粉色头发的医生露出了浅浅的笑,说起了她的故事。
十四.裂缝 完
十五.两生
拉克丝·克莱因医生的故事是怎样的呢?这位医生在军部医院是为数不多的女性医生, 而在一群都曾在战场呆过的男性医生中间,这些女医生所担任的位置也相当有限。而拉克丝 更是其中唯一一个几乎全科目精通的优秀人才。
尽管顶着那么多的光环,不过对她产生非份之想的人却非常少,原因居然是她看起来太 不容易接近。当然,阿斯兰并不那么觉得,他觉得他能和这位医生坐下来交谈,但是如果反 过来,站在单身立场上选择她作为未来的配偶,这似乎让他倍感压力——因为这位女医生总 给他一种无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感。“药送达就好,送达就好。”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 来,没多久端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进来了:“其实药不是给我父母的,是给我妹妹的。”阿 斯兰觉得很奇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是你父亲说,你们家没有人生病啊。”拉克丝拿起 另一个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回答:“对。因为她不知道我的存在。”
不知道存在?阿斯兰不禁有点糊涂,但是还是耐心的听了下去:“其实我并不是克莱恩 家的孩子,其实……”她停了停,突然笑出来,“我是个富商的私生女,而且我懂事之后没多 久就被告知了这个事实。现在我住在母亲的家里,其实和父亲没有来往。”
阿斯兰越来越糊涂了,但是他忍住了发问的欲望,又喝了一口茶。等着医生的下半句话: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嫁给了我现在的养父。而他是我生父的朋友。”医生啜饮了一口茶, 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我知道了,我的生父在我之后又有了一个女孩,也就是我妹妹。 但是她的身体一直非常糟糕。”
经过这么一说,阿斯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但是这样的一种关系让 他仍然困惑,为什么拉克丝还要和抛弃他的家人扯上关系:“换言之,你的生父不知道你的 存在?那么你为什么不置身事外呢?”拉克丝耸耸肩笑了笑:“嘛,血缘这东西没那么简单呢。”
上校这才觉得,家事这类东西毕竟都是如人饮水。 独生子一般来说很难了解兄弟或者姊妹之间的羁绊,毕竟从小到大就他这么一个,甚至
连一个像样的玩伴儿也没有。更何况,阿斯兰小时候的记忆中,他对于家中的大门有着一种 先天的畏惧。所以阿斯兰选择了沉默。虽说既然是家事,没有继续挖下去的必要,不管拉克 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单单从医生的职业角度,她也不可能放着一个病人就这么不管。 于是阿斯兰笑了笑:“是吗?原来如此。”
然而,医生像是找到了话匣子,一口气跟他说了很多。显然,虽然她生父的家人虽然并 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通过养父的传话或者描述,她自己却对他们的境况一清二楚:“其实 妹妹的病症应该不是很难料理,不过因为久病的关系,恐怕也很难彻底根治。最关键,可能
因为父亲认为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关系,几乎不让她出门。” 这还真是奇怪的坚持,阿斯兰暗自思忖。一面一口将将茶杯里剩余的茶水喝干:“这算
还是个你父亲的一种坚持吧。”拉克丝也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空茶杯:“听说父亲找到了办 法能够控制她的病情,估计是找到了什么良医良药了吧。”阿斯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家事 他无从插嘴,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好奇突然问了不该问的东西,他觉得应该点到为止。所以交 还茶杯的同时也从椅子上站起来鞠躬:“抱歉,我的好奇心似乎触到了你的心事。”然后他直 起身子,“我去看看卡嘉莉有没有醒过来。”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首都的天空仍然笼罩在厚厚的乌云中, 连仅剩的空隙里都透不出夕阳的光彩。似乎夜晚提前到来。卡嘉莉确实醒过来了,但是看起 来非常疲倦,仿佛一只睡不醒的猫。阿斯兰小心的走过去,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她的身边。于 是那只猫慢慢抬起头来。在下午的光景里慵懒的申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阿斯兰,你怎么来 了?”上校伸过手去,在半空顿了顿,触到她的额头。似乎给猫顺毛一般的抚摸她的头发:“我 不知道……”
除了工作,在生活上他总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什么。阿斯兰觉得自己很有趣而且可悲, 他的生活大部分是被动被推到某个位置。身不由己。卡嘉莉奇怪的看着他,伸手过去在他的 额头弹了一下:“你啊,别在脑袋里养白鼠。”阿斯兰吃痛缩回脑袋,笑了笑:“没有理由不可 以吗?”这句回答有些勉强。所以卡嘉莉并不满意:“谁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的大推 理家。”卡嘉莉架起手臂闭上眼睛,故意转过头挖苦道,这句话让阿斯兰苦笑出声,然后点 点头:“不,真的没有理由。我昨天在南苑,见了一个人。今早醒来的时候突然很想见你…… 理由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的案子进展如何了?”卡嘉莉并不打算深究下去,所以还是把他的注意力从自我纠结 拉回正轨,阿斯兰这才来了精神。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想伸手到军服里拿他的酒 壶,突然莫名其妙想起拉克丝的医嘱。于是克制住了。
案情如何呢?阿斯兰心里有困惑,原因无外乎案件中莫名其妙的不确定性,尤其是本来 应该出现的第八名死者并未出现——当然也难说是不是凶手并未物色到最佳的第八个目标。 不过和皇帝的对话还是给了他一些新的启发: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完成十二星座轮回,而是 为了某种非个人的目的。
卡嘉莉抄着手臂听他说自己的推论,有点脑力透支集中不能。不过就算没有这些烦人的 案件,本质上卡嘉莉还仍然是个身体先于思考的实干家。阿斯兰本来也没打算过来谈公事, 所以很适时的停止了案件演说:“不说这个了,我本来打算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卡嘉莉揉 了揉眼睛,显得很倦,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回答:“我好无聊啊,每天都只能躺在这里什 么 事情都不能做,连孩子都看不到,除了等基拉过来送吃的,简直和坐牢一样。”阿斯兰笑 了笑,没有反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医嘱这种东西就是限制病人嘛。”
这句话显然引来了更多的不满,卡嘉莉很不满的喊道:“谁是病人了!我明明很健康好 不好!”阿斯兰耸了耸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是是是,说不定明天你就出院了。” 卡嘉莉白 了他一眼,蒙头转向了被子。
十五.两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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