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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对手 之 PHENIX NIRVANA
作者:firefish


PHENIX NIRVANA
PHASE 01

走下穿梭机的时候,立刻感到一种应当可以称为“久违”的触动。这让这个有着一头靛蓝色头发和翠绿眼睛的少年不禁苦笑。
或者,称之为自嘲也不为过。
仲春的天气,人造风吹到身上竟让他觉得温暖,打心底里传出来的温和,由于一种叫做熟悉的东西——虽然这地方,他呆了总共也不到7年,其中还有大半是婴儿无记忆时期。
除了偶尔晃过的母亲温柔的笑容、父亲审视的目光,这个应该是“故乡”的地方就似乎没在记忆中再留下值得怀念的痕迹。反正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鹅黄的灯光、深红的窗帘、偶尔飘过的蓝色的瞳——哪里都是一样。
但是,偏偏只有这里,他清楚的知道,心头泛出的缱绻,叫做归属感。

于是他叹了叹,提着行李去下榻的地方。

PHENIX NIRVANA。
辉煌而不吉的名字、六边形的水晶外墙、入云的高耸。

少年抬头确认了这的确是自己要住上五个晚上的地方后走了进去。
递上身份卡,说自己叫阿列克斯·狄诺。

不到一分钟的必要程序后,服务生过来引他去D区的0802套房。

——没有任何繁冗的言语和请示,绝对一流的服务。
这个就是协调人和自然人如今在PLANT的交易场。
一个有最多的情报和最多的可能的地方。出入着各种不同身份的人,不分人种、等级、权利,只有金钱。
当然,若是政界人员偶尔光临,那没有列在Dwelling区的08层就会出现在他们的住所表上。

这就是阔别两年的PLANT——如果真的能称之为“阔别”,如果几乎已经不认识是因为“阔别”造成的。少年如此想着。

放下寥胜于无的行李。
夕阳浅浅地撒下。
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或者称之为蓝牙键盘更加恰当,他开始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
——两年来的新闻记录中,关于玖尔这个姓氏的一切。

C.E.72.SEP艾撒丽亚·玖尔被软禁。
仅此一条。

白皙的手指泛落淡淡的苍白。他的身份码无法查询专对国内人事开放的一些军政处理新闻,这让有些不满的少年,不禁起了盗取密码的冲动——当然,以他现今的身份,考量后,他最终是放弃了。
这样一来,手中掌握的信息依然少的可怜:
PLANT新近选定了议长。结束了长达两年的政局纷争。
最终,原先的主和派和中立派都没有在议会占据一席之地。
全员的更替,看来是PLANT民众对于新生的渴望。

历史卷起一层浪。
淹没曾经承载着阳光的沙滩。
退了潮,换成另外的景象。

议员的名单上,是一排排陌生的名字。
苍白的简历,看不出任何迹象。

揉揉眉心。
要在PLANT刚刚宣布接受政治访问的时候会见新狄兰达尔议长的奥布公主兼首相卡卡琳·尤拉·阿斯哈,还真是他这个保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即使是秘密访问,安全仍然是个严峻的问题。

少年按下POWER OFF键,起身出门。

电梯是透明的。下降得迅速。
进入高层的隔离区时,眼前变成一片黑暗。最终降落在餐区的十一层,将一片露天的开阔展现出来。

“欢迎光临Diomed。”惯有的欢迎词后,没有人立刻来接管走入的蓝发少年。
只是在他坐定之后,立刻听到一个温雅的声音:“狄诺先生一位吗?”
“嗯。给我电子菜单就好。”
“请。”
“私人服务的吧。”
“嗯。”
“有没有301号。”
“请稍候。”

纤白的指翻开菜谱,却几乎是立刻,因为临近传来的一个声音而停滞。

“您说了要三分熟的吧。”
“我记得,我说的好像是三分生嘛。”
服务生生涩干冽的声线和客人肆意嘲笑的话语,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突兀。

少年猛地地抬头,诧异地睁大了玛瑙绿色的眼睛。
月光般耀眼的银就透过茶色的镜片扎入视线,映上网膜,刺痛神经。
他摘下眼镜,想要真切地确认,那在被刻意刁难了以后说出“抱歉。那就算是我听错了”的隐忍道歉的身影,真的是曾经高傲优异的友人。

“什么叫就算?”
“喂。耳朵不好还能在这里做?”
“啊啊。价格不斐应该有不斐的质量,不是么?”
辟头盖面的责难砸下来,苍蓝色的眼,果然还是透出厌恶。烦躁地扫上了自己理当服务的对象。不再答话。

他确信他没有认错。
这就是那个曾经即使受伤,即使被挫,即使孤身一人,也决不低头认输、放弃自己的ZAFT红服精英,伊扎克·玖尔——他潜意识里,回PLANT的真正原因。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们还要看你脸色吗?!”
红色的酒,洒落冰蓝的眼,沿着银色的发丝滴落。
他没有躲闪。
被泼洒了正着。

连一旁正等待少年点菜的301都皱起了眉。

“怎么了?”必要的时候,就该经理出场。
“可能误解了客人的文字游戏。”
冷冽的声线扬起陈酒般的傲。听在少年耳中,却引起一阵痛楚。
——放不下的高傲和不得不低头的情势。他想到自己的在奥布的时的感觉。

经理无奈地皱眉。似是习惯了自己手下这个服务生的脾气。
“对不起三位。129号就是这样的。若是……”
“换301号。”
“这……真是抱歉,刚才有位客人约了301号的服务。”

“我不介意。”少年毫不犹豫的发话,虽然声音是一贯的冷淡。
不远不近的将声音透过宁静的乳黄灯光,传到银发侍者的耳膜。
侧对着少年的人明显的一怔。顺滑的银发在灯光下微微划出颤动的芒。

两年断绝联系后不期的重逢。
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
不再是战友。
不再是对手。

他放在菜谱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他猛地转身,借换衣服的契机冷静。


“伊扎克。”
“狄诺先生。”
蓝发少年微微皱起眉梢。
彼此平静后,料到了对方可能的回避。
只是没有想到,竟是用自己的化名来隔出了一道屏障。
曾经的了解让少年放弃了直接揭穿这一不明智的选择。

“哥伦比亚黑咖啡。”
“不用酒么?”
“不用。”
“法式餐?”
“中式也可以么?”

冰蓝对上翠绿。
银色的眉梢挑起:“中式。”
“牛排。”
挑起的眉梢沉下。拧起。
“中式。牛排。”

不按顺序点餐、不按常理要求。
这样的客人真是挑战记忆力。

Diomed里,客人不会看到纸和笔,更不会在服务人员手中看到电脑。
他们只是来享受服务。苛刻、霸道、不容违逆。

“七分生。”
“七分生。100克。巴西牛排。”
“挪威银雪鱼。”
“……”
“难道这里没有?”
“……没有。”
蓝发少年翠绿的眼睛中泛起淡淡的宽籍,然后转成静默。
余光扫到擦过身边的另一个侍者端在手中的银鱼,却不点穿对方的谎言。
他转回视线,看他划亮火柴,将净水倒入咖啡壶,缓缓的烧灼起他点的饮料。
他继续缓缓地翻动着菜谱。只差没把“制作繁琐的菜肴”这几个字键入搜索栏。
“蜜汁火腿。”
“蜜汁火腿。”
“你在这里做?”
“当然不是。”
“那不要了。”
“蜜汁火腿取消。”
他不介意他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他将咖啡倒入杯中。
撒上一勺冰粉。

他端起来啜一小口。
“金枪鱼色拉。”
“……”
“又没有么。”
“今天鱼类缺货。”
“是么。”
“那就换蔬菜色拉吧。”
“蔬菜色拉。”

他看他一下一下的夹菜。
倒上意大利酱、野茶油还有另外很多种调料。
将紫色的生菜合着番茄、花生、黄瓜等混合到一起。
泛出淡淡的清香。
“你漏了胡萝卜。”
“谁说过应该放胡萝卜了。”
“图上这么画的。”
“可是现在做菜的人是我 。”
“啊。”
翠绿的眼睛浮起笑意。

PLANT的月。
渐渐东沉。

风变的有些凉。
蜡烛晃出微微的光芒。

然而,他的感觉中,还是那浅浅的暖。

“还有半个小时我下班。”
斟上已经不知是第几杯的黑咖啡,银发侍者淡淡的说。

“时间的概念从来都很强呢。”
“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翠绿的眸对上对方。
椅子后推,站起。
“那么今天先到这里吧。”

“感谢光临。

“不是应该再加一句,欢迎下次再来么?”
“是么?”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静静的目送他远离,然后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PHENIX NIRVANA
PHASE 02

时针准确地指在十二的位置上面。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下。再一下。

苍色的眼眸,一如记忆中的犀利凌人。
做牛排的动作意外的从容。

少年任水柱浇在头顶,倔强似的挺了挺背脊。

本是去餐区探听局势,没想到竟然不期而遇了盘算着想要寻找的人。
然后双方就你来我往在菜谱上周旋斗智,心知肚明、死不松口。最后闹得个一无所获外加精疲力尽。
可他竟是有些沉醉其中。
他想,伊扎克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的原因,绝不仅是因为工作不够光鲜。这更构成了他愤怒和坚持的缘由——他要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感激他自以为是的欺骗。
心中积累已久的不安被事实捶出裂痕,虽然他还没放弃最后一丝自己只是多虑的希冀。

当初对方坚持为了母亲而回PLANT,把自己留在了ORB。担心自己回去后遭受监禁的心情自己收到了,不想要辜负,也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平安了。
此后再没有联系。
他曾以为那是对方权衡利害后的选择。
他让自己承受下来,完全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直到三月前迪亚哥·艾而斯曼造访自己在奥布的住所。

今天他们终于再次相遇,唐突的不像是真的。
却如那图穷后现出的匕首,刺穿了曾经涌起的薄薄无奈。逼出血。

四个半小时。
他和他说的话没有超出过点菜和确认的范围。
他啜着咖啡,享受着他身为Diomed最高价侍者的服务。
却是精疲力竭。

水哗啦啦的冲刷下来,却去不尽身上的无力。

曾经那个干冽的声音回荡在记忆的听觉里。
“我必须回去。你给我留在这里。”
“既然不错就呆在这里吧。别回PLANT了。”
“听着阿斯兰,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等你发呆。你不许回PLANT!”

撑在淋浴室大理石墙壁的手就在回忆中愈来愈深的攥紧。齿贝咬在唇上,逼出淡淡的血色。
愤怒的情绪在翡翠色的瞳中刺出,齿缝中,挤出两个字——“骗子”!
怒火以比它出现的速度更快地消失。绿色的眼睛换上一种坚定。
他猛地关了水,拉起一旁的毛巾擦汗了湿漉漉的头发。

拉开门,热气在白皙的皮肤上腾出缓缓的白雾。
少年熄去房间里的灯。
为了明天而睡下。

* * *
黎明和黑暗交替的很快。

墨镜依然是必要的装饰。
虽然少年不认为自己出名到不带墨镜上街就会被围追堵截。
直到在路上听见两个军校生走过时的探讨,才让他终于开始庆幸自己的伪装不仅仅是一件绿色的T恤而已。

“もう……昨天的训练真是要命。教官还一个劲的训人。”
“是啊。什么军人的首要任务是忠诚地执行命令。从入军校就开始讲了。真不知道那些老师自己怎么受得了。”
“因为那个教官曾经输给过阿斯兰前辈吧。”软金色的发丝,佛过蓝发少年眼前。

在大街上听到自己埋藏了两年的名字突然从陌生人口中传出,感觉多少有些异样。
然而,想到当年输在自己手下的教官,阿斯兰还是忍不住笑开。

虽说是从没有输给过学生的教官。
不过被伊扎克猛杀猛打逼到窘境也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伊扎克可以做到那样,那自己就必须得要赢下来才行。那是当时本没有什么“宏伟志向”的蓝发学生下的一个决心。
这当时不知自己是哪里冒出来的奇怪论调让如今的阿斯兰哭笑不得。
一时的意气用事也最终招来原本不想惹上的羡慕无数、赞口不绝。更加上那人响彻天边红云的“KUSO”无尽。

回忆起那短短半年的军校。阿斯兰知道心头泛起的是叫做怀念的温存。
——久未体验。

扶了一下墨镜。
其实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扶眼镜还是只是为了用冰凉的手指触碰一下需要清凉的眉心。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几个“后辈”,蓝色的眉梢浅浅拢起。
一种不属于和平的危险刺入少年天生敏锐的感观。

“战争什么的,不会发生吧,地球和PLANT之间。”这种天真,已再不为自己所有。
心终于还是漫出痛楚。
故去的友人寄居在那个角落里,像是慢性发作的毒药。更描绘了战争的不容回避和生命在战场上的渺小。

即使是和平年代,人口的流动还是受到限制。
自然人不会去到PLANT的中心。
所以,偌大的中心广播屏幕还是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

以前还只是个维护协调人生存的军事性组织的ZAFT,如今已经几乎是与每个协调人息息相关的名词。
由帕特里克·萨拉一手重组的黄道联盟,现在其参加人数,已超过了PLANT全部常驻居民的一半。
虽说,现在PLANT的最高评议会议长并不是ZAFT的一员。
然而军事和战争,终究从未自协调人的心中远离。

“并不和平。”
这是阿斯兰·萨拉打回给自己首相的第一份内容。

走了一天的阿斯兰,几乎历遍了不大的PLANT。
表面上是刚刚走出战后混乱,开始投入新的生活的姿态。
而事实却是军工厂却在大量生产名为MS的战斗武器。

这种事情,对于熟悉格纳库配备的少年而言,是太过简单的推理。
大片大片的工厂。核裂变的震动就在脚下。
这是本身无法出产金属钛的PLANT所必须进行的原子序列变更工续。

看似普通的工厂,人员的配备方式和人数,终究是把政治家们给出卖了。
就像曾经的队长劳·卢·克鲁泽曾经说过的“没有什么秘密是无懈可击的。”

会想到这个曾经是自己的队长的人时,阿斯兰的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恐惧。
GXPT0829……
恶劣的感觉突然将全身包围。
至今,药剂曾经引起的头部和全身的神经末梢传来的刺痛依然记忆犹新。

热水冲刷着满身的灰尘,少年一边感叹记忆这个讨厌的东西,一边从湿热的氤氲中寻找到一丝籍慰。
那时,监看自己的一个医生,就是用热毛巾敷了被刑问后的他。

关了水龙头。
阿斯兰想,自己当时竟然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记住。
但是,医生的关照,却是他一直坚持下去的依靠。
至少,他知道,那个医生是相信自己的。虽然他不能要求对方替他做更多的事情。

想到最后,伊扎克递给自己的药瓶。依赖的安心感再次卷起了潮水。

七点。
门铃一如预料的想起。


“狄诺先生。您的晚餐。”

瓷器撞击红木发出的声音不断的灌入耳膜。

“这样的服务,也可以称的上是上等吗?”
“我记得昨晚狄诺先生已经了解过我的服务了。”
“啊。昨晚你放盘子的时候没有这么重的。”坐在靠窗的桌子边,阿斯兰托起杯子,啜一口冰凉的咖啡。

他照样划亮了火柴。
不紧不慢的做起牛排。

“七分熟。”
“七分熟。”
清冽的应答中,有一丝熟悉的恼火。

姿势,却一径的优雅。

“七分熟的牛排。”

“鹅肝酱太腻了。”
“我会向厨房反应的。”
“我今天明明说,晚上的东西要你亲做的。”
“鹅肝酱一天做不出来。”
“是这样。”
“何况我是下午四点开始的工作。”

“今天难道又鱼类缺货?”
“抱歉。我不会做熏鲳鱼。”
“哦。”

“熏鲳鱼不会做,CHESS会么?”
“……会一点。”
“那太好了。我吃完了。陪我下一局吧。”

“抱歉。这不在我工作范围之内。”
“没关系。我的冰咖啡需要一直续杯的。”端起杯子,鹅黄的底灯晕出绿眸中一丝的笑意。

两年多没有触碰过的棋子,拿在手中,竟然有些生涩。
而一旦执起,久违的感觉还是磨酥了指尖。

他拿起白色的后,雷厉风行的向前。

开始没几步就动用王身边的后是伊扎克一贯的作风。
速战速决,坚决贯彻。

正是这种走法,震慑了年幼时的他。
五岁的时候,还不被允许参加少儿CHESS比赛的阿斯兰只能坐在电视机前面观看决赛。
杀进决赛的那个银发选手的年龄首先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协调人的智力一般在7岁以后开始进入高速发展期。
依个人不同略有区别。
一般在25岁达到成长颠峰,65岁左右达到智力的颠峰,并将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是人类的梦想的结晶。
所以,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站在那个赛场上本身,就足够耀眼。

开始比赛以后。
猛打猛杀的战法着实曾经让他后方的王险象环生。

阿斯兰起初对于这种激进出现在决赛,是有些失望的。
但是当他越到后来越发现这种走法竟然开阔出另外一番天地的时候。
和原本亦微有薄词的解说员一样,终于是发出了“天才”的感叹。

锋芒毕露,霸气弥张。
灼然的锐气缓缓劈开初局时的迷雾,杀出无可阻挡的凌厉。
说白了就是嚣张——嚣张的让人忍不住赞叹。
阿斯兰因此记住那个人的名字。
伊扎克·玖尔。

那局棋的每一步,阿斯兰记忆犹新。
他静静的推进一个兵。
满意的看到银色的眉微挑。

冰蓝色的眼睛看向自己。
疑惑一晃而过,变成了皱眉。

蓝发少年依旧的面无表情。
白得有些透明的脸颊,反着微微的鹅黄色灯光。
翠色的瞳,澹若深渊之静。

他知道伊扎克想起来了——13年前的一局棋。

伊扎克今天并没有在认真下。因为不想被认出来,所以打算敷衍。阿斯兰知道的。所以他恰恰利用了这点从容不迫的将局面朝着13年前的那场决赛引导。
唯一的不同是伊扎克这次的对手换成了自己。

冰蓝色的眼睛扫出一丝锋锐。
王移到后的正后方,整盘棋立刻硝烟漫卷。

微微吃惊。
不得不感叹对方真是天才。
一个放松,前路已是荆棘满布。
于是他推象,下一个目标直指皇后。
宁静如海,同样暗潮汹涌。

他知道了他的意图。
想要改个走法,冲出自己曾经的禁锢。

他却跟着他改变棋路,死死钳住。

他想要输。他不逼近。
他想要赢。他让出机会,给那只有伊扎克·玖尔才能拿下的空间。

每个棋子的位置,就这样与13年前丝丝扣合,虽非全然相同。

斗智斗勇、翻找回忆;步步紧逼、不得喘息;云手推移、借力打力。
最后不知是谁要在不断聚集的气势下最终粉身碎骨。

他努力想要挣开,却深深明白,那个人,是非全力不可能用战胜来结束的对手。
他被他逼得岌岌可危漏洞百出,却依然不折不挠,延续着战局。

他的目的很简单。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伊扎克·玖尔。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有过的曾经,谁也改变不掉。

眯起翠绿色的眼。答案就在眼前,对方却迂回环绕,不给自己揭穿的机会。
冰蓝的眼睛中一脉执着。底线,决不能不攻自破。

他不想揭穿,只想逼他自愿招供。
他开始咒骂自己的自作聪明,以为能用“不在服务范围之内”推掉对方的邀请,因而并未一开始就说“不会”。

他对他那声“伊扎克”不理不睬。坚持称他做“狄诺先生”。
是故意拉开距离,却又是无法不一次次替他挡下吃鱼的自虐。
那次野外生存训练胃痛到脸色发青的记忆他永远不会忘记。

想随便搪塞混过,却被对方看穿,还被揭开13年前的回忆。

往事层层叠叠。
他每一年比赛的棋谱,一张又一张的在心中交错。
终于汇聚成第一次交手时那个人卒不及防的败北。但是,那次的辛苦,自己知道。
后来被一再挑战,终于也逃不过落败的下场,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思绪在回忆中纷飞。
他想到很久以前,一个飘着雨水的天气下,抱着一只小猫哭泣的银白色的影。
那时少年。他看他为了一只被车压死的小猫哭泣。看他抱着另一只从车下逃离。
死亡从不曾比那更加临近。

物似人非。他想他们或许再没有心力去为那无人照顾的猫儿伤痛。


“失礼!”他突然毫无征兆的起身。
离开交缠难分的棋盘,不客气的踢开浴室的门冲入。

他惊异于他的举动。一声“伊扎克”脱口而出。
下意识地跟过去只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
随即是哗啦啦的水声。

整个心被倏然抽空。
吃惊的瞪大了绿色的眼睛,阿斯兰就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心弦上,然后传来碎裂的声音。

为什么会来做这样的事情。
伯母现在怎样。
回PLANT后为什么杳无音讯。
嘶咬在心间的问题像是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疼痛从不存在的地方渗透蔓延。

他彻底知道了答案,可以明白的解释所有的疑惑。

哗哗的水声掩不住钢化玻璃撞击发出的剧烈响声。
瓶瓶罐罐当啷啷地坠地。

他站在外面,面色苍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突然想起了GXPT0829这个番号的药物。
他知道,ZAFT更想寻找的人不是伊扎克而是那个拿了JUSTICE,提供了中子消除装置,制造了更大战火,外加是前议长儿子的自己。

蓝色的眉梢一拧,竟是有了怒气。
后退,旋身,一脚踢开了那道掩盖了最后真实的红木的门。

淋浴室里的那个身影着着湿透的白色衬衫。

工作的西服外套毫无形象的摊落于地。

“伊扎克。” 他拉开淋浴室的门。只听见他倾泻而下的叫喊,连KUSO的开场白都略去。
“痛……い……”
一遍,再一遍。
像是匕首扎在心头。

银发被热水淋透。
却散乱地翘起。
他几乎是蜷缩在一边的玻璃上。
白色的衬衫紧贴着皮肤。

扯开的领口,鲜明的淤黑。手上是刚才扫落淋浴架上东西时留下的伤痕。
一道一道的刺目。只用以转嫁体内传出的煎熬。

他扳过他的身体,将他的手扣在地板。不让它们再被随意挥动,造成主人更多的伤害。
然后按键将另一边的浴缸放满,抱了他按入温热的水。
钳制他所有可能的抵抗,任由继续冲淋的高温的水柱将自己同样打得浑身湿透。

他听见他的叫喊。不加隐忍,却微不可闻。
每一阵子过去,他都会避开自己的视线。
从未有过的无力软弱。

心底的某个地方,就彻底塌陷…………
决堤——

被自己控制在身下的躯体,传递上一阵阵的痉挛。
无力却激烈。
从未想过,能那么轻易的按住挣扎的他。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祈求——连向来坚持的尊贵都卸去,只企图从自己面前彻底逃离……


PHENIX NIRVANA
PHASE 03

身下的躯体渐渐退去软弱的抵抗。

看着伊扎克完全放松下来,似乎已经平复。
阿斯兰松开他,出了浴缸。
脱去湿透的衣衫,走进冲淋室,简单洗了一把,换上浴衣出来。
将手伸给对方。

默契的接受了对方的扶持。
将重力交到递来的手中,伊扎克也勉强支撑着站了出来。

不适合说话的时候就保持沉默。
阿斯兰一直很了解沉默的价值。
他放开手。
象征性的关上了浴室的门。

水声哗啦啦的变成了宁静。
不多时,伊扎克也穿着白色的浴衣走了出来。

安静的坐到蓝发少年的对面。没有故意避开绿色眼睛中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没有刻意迎接。
阿斯兰主动递上杯子:“巧克力牛奶。喝一点吧。”
伊扎克接过,看对方一眼,然后毫不客气的喝起来。

他提议把没完结的棋局走完,他皱起银色的眉梢说,“没有必要了。你赢了。”

阿斯兰不理会。代替伊扎克走了最后一步。将了自己的军。
但是没有错。赢的是阿斯兰。
对于这点,蓝发少年是庆幸的。如果再差一点点,他要花的功夫就再不是一盘棋那么简单——虽然结果是他不能料想的糟。

结局将银发少年的坚持狠狠撕开。
棋也就那样完成了使命。

冰蓝色的眼睛凝着对面人的动作。
“KUSO!你到底要怎么样?!”
听见久违的口头禅的时候,阿斯兰笑了。

伊扎克不满的侧过头。
记忆被落败的痕迹填得满满的。
伊扎克不得不咬牙切齿的面对这个事实。
坚持较劲到最后,往往是一败涂地。

但是,这次又远远不同。

阿斯兰笑的很淡:“没有变啊。伊扎克。”
“哈?!”怔动,湿漉漉的银发没有一如既往的晃起,表情却是典型的伊扎克式吃惊。随即别过头去,“这算什么。”
嘲笑吗?

挂钟滴答滴答的走。
烛光微微扩散温暖。

阿斯兰起身到衣柜里翻索了一阵。
“这个你可以穿吧。虽然颜色深了些。”
白色的衬衫。
黑色的西裤。

按理,服务人员不能穿太深的颜色。除非被特别要求,否则,即使是很正式的场合,也是漂过的青蓝色。

“应该是可以。”
微微红了脸,伊扎克接过对方递来的衣服。
抬头看钟。
不知不觉,已近十一点。

“后天还你吧。”
“没关系。”

阿斯兰重新坐回。
伊扎克也只好跟着坐下来。

这样的默契还是有。
只是必须得有什么来打破沉默。

“最近。PLANT好么?”
他悲哀的发现,他们间竟然要采取迂回战术。
“一般。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一个词,很不经意的默认了PLANT才是阿斯兰的家。
“卡卡琳。你知道的。她要见狄兰达尔议长。我来看一下情况。”
“见议长,祝贺PLANT新生?”
“嗯。。。其实是关于奥布流落PLANT的技术人员的问题。”
他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
伊扎克微微蹙眉。
“想要回那次自爆后逃到PLANT的那些人?”
“嗯。”
“劝她死心吧。那个议长不会放人的。”
“是这样吗。”
“嗯。而且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她还是不要来了。”

阿斯兰咬了咬下唇——那么糟么?

“你咖啡还要不要了?”
“要啊。”
“KUSO——!”
本是想提醒阿斯兰可以让自己走了的伊扎克只能恶狠狠地站起来。
倒掉先前零落的残渣。
换上新的咖啡豆加热。
现代文明让这种熬制过程加快了速度。
5分钟的等待。
然后倒入低温的杯子降温。
最后变成适合口感的味道。
重重地放到对方面前。


阿斯兰看着他。
然后取过他刚才喝巧克力牛奶的杯子。
看里面还残留了一点液体。
便将对方又放回去加热的咖啡壶拿起来,往里面倒了棕色的液体。
最后放回杯子。

伊扎克坐回去。他发誓,他没有发作完全出于职业道德。

“现在的议长,听说不是军人。”
“的确不是。不过是不是也没什么区别。”
“你母亲现在……”
“不知道……”
“你没有见过吗?”

他只看见他侧过脸去没有回答。

他们都侧对着桌子坐着。
目光朝着同一个方向。不会相交。
但是他们却仍然都微微低着头。

“阿斯兰。”
“嗯?”自己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对方口中。他知道伊扎克自己撤去了防线。
“ORB那里。还好吗。”
“诶? 啊……嘛……”
“听不懂。”
“其实,也没什么。ORB要重建。事情忙不过来。国家内部权利斗争。资源本来就不多,加上技术人员的大量流失。方方面面都吃紧,所以卡卡琳才想要进行这次会见。”
“嗯。”
“不可能让她站在PLANT的立场上想问题,你应该理解的。”

伊扎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管好自己吧。”不知道是在对谁忠告了句,然后自顾自的继续,“你也看到了,现在的PLANT。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有兴趣要那位阿斯哈大小姐的命。不过如果有人想要的话,你们还是找人墙把她围起来吧。”
“PLANT到底……”
“ORB那套中立的调调,在PLANT吃不开的。ORB过来的几艘穿梭机上的人几乎都有家人在ORB自爆的时候丧身。Heliopolis上的五架机体也是证据。原先曙光社的人承认那些东西是他们参与开发的,外加提供经费。ORB就是在战争中做军火生意发财,后来蓝色波斯菊要征用土地做战场,双方撕了脸就开打了。我们那时候大天使号的事情也是证据。ORB来PLANT讲中立,太荒唐了。”
“……是……这样吗?”
ORB、大天使号。
就是因此,他们失去了尼高尔。他杀死了基拉。
“知道你还帮她?!”他突然就吼起来,然后发现,让对方留在ORB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只得甩过头,嘟哝了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 “对不起……”
“不。我知道。”知道所谓的中立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PLANT和地球联合之间,没能找到和平的支点,战争迟早会降临,从PLANT的利益出发,自己亦没有理由支持卡卡琳的决定。

还是太天真……了吧。
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却依然要尝试实践自己的方法。

双方又沉默了几分钟。
伊扎克起身准备离开:“有什么事再说吧。”

终究还是不太能适应伊扎克现在工作的阿斯兰第一次将这一心情表现在微拧的眉梢上。
他相信伊扎克看见了。
只是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收拾好东西离开。

门关上,他和他,像是突然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这种感觉极坏。阿斯兰觉得一定有必要把它剥除。
但是,今天的谈话到了最后,竟是他自己变成了被询问的一方。
伊扎克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手段。真是太大意了。

懊悔的同时,却有一丝欣慰。
至少,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并没有改变。


他有些疲倦,想要去睡,却听见不属于自己手机的铃声。
朝着声源的方向走,从伊扎克忘记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通讯的器材。

迪亚哥。
屏幕上是这么显示的。

善做主张地接通了通讯。
“迪亚哥么。”
“诶?!”
“怎么了,看到我需要那么惊讶吗。”尤其是三个月前刚见过面。
“阿斯兰?!——伊扎克在干吗?”
“刚走了。”
“走了?”
“手机忘记了。”
“是这样?”
“嗯。找他有急事?”
“啊。其实也没什么。碰到告诉他一声,让他联系我。”
“你手里是什么?”早就注意到了对方手中的一叠类似检验报告的东西的阿斯兰并不想就此切断通讯。
“伊扎克的东西。”红服精英VS曾经的红服队长,决不能甘拜下风。
“检查报告?”
“你可以问伊扎克本人。”
“切断通讯是没有意义的。你知道。”在对方抬手前冷静的提醒。
“阿斯兰。我无可奉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遇到伊扎克的。”
“你知道我在哪里么?”
“你是变向的问我伊扎克十分钟之前应该在哪里?”
“迪亚哥。”
阿斯兰皱眉,磨了一整个晚上的太过耗神让他不想再做任何周旋,“你只需要说你知不知道就够了。”
镜头中的金发少年耸了耸:“被切中要害了。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道伊扎克下午四点到临晨四点都是没空的。”
“是这样。”
“现在我可以切断通讯了?”
“我会让他联系你的。”
“麻烦了。”


下午四点到临晨四点么?
——也就是说。
接下去还有工作。
难怪走的那么匆忙。


阿斯兰倒到床上。
睡去。

Saturday, December 03, 2022 18:47:52 PM firefish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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