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 the Sun·在阳光下
作者:丹枫白露
吸血鬼和恶魔,他们也渴望光明。
但是神惩罚他们的罪孽,
降以永不能挣脱的黑暗折磨。
光在眼前一线,伸出手……
就是粉身碎骨。
——题记
-00-
“谢谢您……请保重。”
“您也一样,再见。”
作为临别的仪式,Athrun站起来握住了面前女人的手——在那一瞬他的心有了略微的颤抖。Cagalli Yula Athha,她很好,开朗并且坚强地活着,从没离开属于她的地方——从始至终,从今往后。
——她的头发一如Kira所说,是耀眼的金色,如同阳光的颜色。
Athrun从孤儿院的大门走出去,Rey和Shinn正蹲在外面的庭院里和孩子们玩耍,Shinn有些笨手笨脚地想要拉开扯着Rey长发不放的孩子。
Athrun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两个人发现了他,站起来——两边相对着沉默,似乎除了道别已经没什么别的可说。
“我走了。”
Rey用一贯的冷漠态度点一下头,没说话;Shinn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把头低下去偏过一边。
穿过庭院不需要多少时间,Athrun很有耐心地慢慢走着,从两个人的身边经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刻意地去做出微笑,然而嘴角仍是习惯性地牵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
从Rey的身边擦肩而过,Shinn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这个时候Athrun有了一种设想——这两个人是他曾经存在过的时间,他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就这样把过去甩在身后。
——如果记忆不是永远存在的东西。
Athrun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排荷枪实弹严阵以待的警界精英,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举起了手中的逮捕令。
“Athrun Zala先生,现在依法以杀人、走私、非法组织、反人类科学研究、非法政治干涉等罪名逮捕你,如遇反抗,我们有权利对你进行当场击毙。”
Athrun点头把双手伸出去,看着它们被手铐拷上,然后回头。
Shinn背对着他双肩颤抖,那个孩子果然已经在哭了;Athrun看见Rey双手搅过Shinn的肩膀,把脸颊贴在他的脸上,这是他独有的安慰人的方式。
Athrun不知道Rey还能继续活多久,但是如果人生能够有片刻这样地活着,或许也已经足够——至少这是他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早晨的阳光落在身上,自头顶起开始有了少能感觉到的温暖,Athrun的心中忽然从没有过地像现在这样渴求起什么。
“我不太喜欢坐那个……”他转头看了看停在眼前的警车,以及面前穿着特别武装警察部队长官制服的人,“天气不错,不如就这样陪我走一段吧,Jule警官。”
——记忆是永远存在的东西。
就像眼前的这条道路,很像曾经溅满泥泞的那条,他至今记得Gil牵着他的手走过,掌心干燥而暖和,尽管后来那个人再也没有像那样牵过他的手。
Athrun对于自己生命的记忆大约始于那个阴雨不断的夜晚,那么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将之终结在好像这个早晨一般的阳光灿烂。
……
-01-
“你叫什么名字?”
“Athrun……”
“Athrun什么?”
“……”
“是饿了吗……看见前面那家蛋糕店了吗?要不要跟我去?”
声音是低沉而缓慢的,当中蕴藏着蛊惑人心的魅力,虽然在幼小的孩子耳中听来那声音本身似乎并不如“蛋糕店”本身来得更加有吸引力。
Athrun朝声音的方向抬起眼睛,一路向上是黑色的高筒皮靴和白色的长外褂,最上面背着街对面霓虹灯光的脸孔在雨雾中不甚分明;他又仔细看对着他伸出来的手——手掌洁净而宽厚。
“不要吗?”
Athrun用力地抬着头,七色的霓虹灯光在他的眼睛里轮番闪烁,那个人的脸孔仍然是一团漆黑。
“是害怕我吗?”说话的人蹲下来,他的白色长褂拖在湿泞的地上却并不在意,脸拉近了,“我的脸看着就像坏人吗?没办法呢……”
Athurn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自己形容不清面貌的年轻的脸,他黑色的微卷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身后,眼睛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的,只有嘴角的微笑分明;他的手执着地伸在外面。
“你的妈妈是不是教过你不要吃坏人给的东西呢?那她一定是个好母亲——但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坏人不仅仅可以给你吃的东西而已……”
Athrun安静地凝视着那只手——靠近了看它显得越发地宽厚,Athrun想那手心里大约是暖和的。
Athrun眨了一下他的眼睛,伸出手去抓住了那掌心的温度。
“很漂亮的眼睛——你该是个聪明的孩子,Athrun。”
10月29日。
那一个晚上他得到了可可口味的蛋糕,一并而至的是他的未来。
“我们要去哪里?”
他主动问出了第一句话,得到的答案是“天堂”。
他们叫他“Gil”,他跟那一群人穿一样的白色外褂,对着同一个人鞠躬,并且捧着记事板在闪着荧光的屏幕前专心致志,眼睛里反射出暗金色的光芒。
Athrun不明白那一行行流动的字符所代表的意义,他坐在角落安静地吃他的蛋糕。可可口味的蛋糕,甜腻得令人难受,吃到舌根的地方却微微发苦——他后来一直讨厌这种味道,在被吞下去的前一刻还给人们幸福的错觉,直到最终才把苦涩塞得满到处都是。
后来有个戴着眼镜长相和蔼的年长者过来摸他的头,问他一些问题,然后被叫走。
他在那里一直坐着直到开始打瞌睡,后来他看见Gil走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Athrun对着Gil伸出手去,对方却笑着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Gil的身材很高,Athrun从他的肩头向下望着远离了自己的地面,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Athrun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世界。
他所在的地方被叫做天堂。
天堂的意思是死后的乐土,只有纯洁至善的人才能达到的地方;不过Athrun并没有死,而这里也并不是乐土,只是这里的名字叫“Heaven's”。
最初Gil住在一间不算明亮的房间,但是干净而宽敞,除了门的那三面墙壁都是书橱,闲暇的时候Gil偶尔教他读书,多数时候却把他留下陪伴那些书。
Athrun学得很快。
他渐渐地能够把所有自己会说的话写成漂亮的文字,并且自己读完整本书而几乎不去问Gil。
8岁的那年他第一次看到一个词叫做“黑社会”,他在晚餐的时候顺便问起,Gil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身上挂着的怀表摘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出了门右拐,一直走到尽头,你就能找到答案。”
Gil总警告他说不要乱跑,所以Athrun只留在房间里看他的书,或者出门左拐,一直走就是他最初来的地方,他在那里能看见Gil,穿着他白色的长外褂;出门右拐则是不能去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Athrun从凳子上跳下去,拉开门向右边走。他的手里握着Gil给他戴上的怀表,脚步匆匆在狭长的通道里轻轻回响。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拉开的时候在Athrun的手底发出厚重的咯吱声,然后黄昏黯淡的阳光洒进来,落了他一身。
他从那门走出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街道的一侧——只是普通的又一条街道,四周是高大却显新旧不齐的楼房,街边有几个比自己年龄略大的孩子蹲在地上玩耍。
他们抬起头来看他。
他回望着他们,眼神茫然。
然后那几个孩子站起身朝着他跑过来。
Athrun在那一瞬间感到莫名不安的情绪——那是天生存在于人血管里的恐惧感——他想要回到来的地方去,却在转身的时候被拉住。
三个个子比他高大的孩子围着他,拉着他的手撕扯,他慌张地挣扎却不知道要逃避什么。
最后他明白过来他们的目的——他们扯断了他脖子上的链子,从他的手里抢走Gil的怀表;他们把他推倒在坚硬的地上,让他的头磕在墙壁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开,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一切都这么突如其来,Athrun坐在地上发呆,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不停发抖,他压抑着喉咙里冲向大脑的酸涩感,却止不住泪水从眼睛的两侧向外涌。
这时候Gil来到他的身后,蹲下身来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有力强势者抢夺别人的东西,软弱无力者被别人欺负,这个地方就是黑社会。”
但是这个时候新的词汇已经失去了对一个好奇孩子的吸引力,Athrun把他的头转过去,眼泪终于顺着碰脏了的脸颊流下来:“Gil,怀表没了。”
“是的,但没关系。”Gil温和地笑,把他抱起来拉开了门往回走去,“只要你够手段,失去的东西就可以再抢回来,想要的东西也都可以得到——这就是在Heaven's生存的法则。Athrun,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那一天的Athrun摔破了额头,左手的手背被抓破,并且扭伤了手腕。
然而抢走了怀表的三个孩子得到了比这更严重的伤。第二天Athrun看见他们被捆绑着扔在Gil的面前,Gil当着他们的面把断了链子的怀表扔进了垃圾桶,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嘲弄。
“我能这么做是因为我有势力,而且我会更加有势力——人就是像这样,或者向上爬,或者被别人踩在脚底下。Athrun,你是聪明的,在Heaven's里面,聪明的头脑和力量就代表一切,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没有再牵Athrun的手,也没有再抱他,只是用宽大的手掌摸了他的头,然后让他自己回去。
走惯了的甬道在那个时候多出了令人压抑的陌生感,Athrun现在知道了他在走着的地方是黑社会,一个叫做Heaven's的组织。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继续走到甬道的尽头,前一天所到达的地方;他推开门,站在门的里面,午后无人的街道显得空旷而破败,他在那里看着几个人从身后走过来,把先前的几个孩子扔出去,对着他鞠躬然后走开。
那几个少年的身上受了比Athrun前一天更重的伤,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着怪物,恐惧而充满了压抑着的愤怒;他们做出假意恭敬的姿态,然后逃一般地离去。
Athrun放手把门关上,骤然而至的黑暗显得堂皇而可笑;他清楚这样的结局源于Gil——Gil是聪明的,并且有力。以前他穿着白色长褂,和那些人一起对着同一个叫做Yamato博士的人鞠躬,现在他仍然穿他的白色长褂,却和Yamato一起接受别人的鞠躬;刚开始人们叫他Gil,现在人们却称呼他为Dullindal先生。
现在的他有势力而且会更加有势力,而Athrun是他所收养着的人,他依靠着他生活,如此而已。
晚餐的时候Gil却微笑着对他说,人是不能总依靠着别人生活的——在Heaven's里可以利用的人有很多,但是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忘记这点的话总有一天会哭,但记着这点他就可以一直微笑下去。
那一个晚上是10月29日——Gil带他来Heaven's的日子。
后来Athrun把那个日子称为,生日。
Athrun没有对父亲的记忆,曾经大约有个轻软而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过,父亲是可以依靠的存在,白天的时候不在家,但是晚上回家来的时候会带着他去漂亮的、飘散着香甜气息的点心店,并且会用宽大的手掌牵他的手走路。
——这些都是在他记忆之前的事情。
他的记忆从那个下雨的夜晚开始,Gil来牵着他的手,为他买了可可口味、会在舌根处发苦的蛋糕。
Athrun看着对面Gil的红酒杯,映红的玻璃上反射出的是孩童纯白无知的脸。
杯中的自己微微笑了。
1月15日更新部分:
额外的一点说明:
这章的时间和情节跳度都很大,窜来窜去的,主要是偶不想在这个年龄段上花太大工夫(<--有一只脾气暴劣的猫整天逼问偶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场~orz),但是有很多设定不交代又不行--b
啊啊啊啊啊Gil你撒时候能回来?!!木有你偶写得多么不舒服啊~~~T____T
ps:偶最近才发现Gilbert的姓按照英文拼写是Dullindal而不是Durandal啊啊啊~~~所以做了小改动。
酱。
-02-
镜子从不说谎,它真实地反映人们的面貌,无论美丽与丑陋,无论快乐与悲伤;但玻璃却不一样,它反射出你的影子,有时完整有时变形,你却可以透过它看见其它的东西。
——盛放红酒的玻璃杯,对面是Gil的影子。
Gil还坐在对面吃晚餐的日子里,Athrun常常沉溺于眼前映着红色柔和光彩的玻璃器皿,就如同Gil沉溺于他的酒——那些日子他们在晚餐时彼此不常对话,Gil总是看着他的酒杯想着越来越多的事情,Athrun默默地动他的刀叉,气氛安静得醉人。
晚餐后Gil教Athrun下棋,顺便问起他一天中所做的事情,Athrun回答出所有,彼此手中的阵法丝毫不乱——如此的夜晚会在Gil的“check mate”声中结束。
Gil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带走了他的红酒,留下了占据三面墙壁的书——然而那个时候的Athrun已经不再满足于读书。
最初他读童话,然后是一些小说故事和人物传记,它们描述的尽是一些伤感动人的过程和美满的结局,在读者们的心里构造出虚幻而光彩迷离的世界;它们宣扬爱情的美妙,鼓吹正义的伟大,却从不解释爱情和正义的定义。
读完那些以后Athrun开始看一些有关神仙鬼怪之类的书籍,它们描写的东西很有趣,有些光怪陆离有些触目惊心有些则纯属无稽,它们同样的并不真实。
最后的一些Athrun很少碰,大多数是关于兵器、科学或医药的专业书,最接近生活却并不实用,最致命的地方是它们的枯燥无味——就连Gil也很少去翻看它们,有多余的时间他宁愿去看为那前两类的书,然后嘲笑它们的幼稚和虚伪。
Gil离开了以后,原本宽敞的房间却反而显得越发的小——这也许源于Athrun几乎每个月都在变化的身高——他把三分之一的书从甬道的尽头丢出去,把正对门的那面墙腾空出来,然后把床靠到那面墙上——这样他就有了足够的距离,可以坐在床上对着挂在门背后的靶子射飞镖。
有时候他熄了灯把手中的飞镖一个一个朝着前方的黑暗丢出去,仔细地听坚固的金属箭头划破空气的声音,以及钉入木质靶子中的那一声利落的空洞,或者在地上掉落时不甘的细碎。
有的时候他开着灯把飞镖啪地丢入靶心,然后听见门的那一面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发问:“我现在可以进来吗,Athrun?”
那是Kira,在Athrun大约10岁的时候,研究所的Yamato博士把他从孤儿院收养回来,住进隔着甬道对面的那个门——这些都发生在Gil离开以前。
据说Kira被收养是因为他的聪明——Yamato博士在无意中发现了他的高智商与潜藏的科学才能,才像个珍宝一样地把他带回研究所来。
Athrun很自然地了解这样做的目的——因为Gil带他来到这里也许正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
正如同任何一个群体、组织里所不可避免的,Heaven's的人们总是生活在危机感中,他们不断地向上争取和巩固自己的地位、谋求更大的利益,他们彼此称兄道弟,却在同时恐惧和不信任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表面上摆出厌恶内讧、憎恨背叛的样貌,却在背地里相互算计。
所以就有了派别的区分和支系的规划。
“Yamato博士当然是聪明的人,他了解自己总有老迈无能的一天,所以他把Kira Yamato这样的孩子从本来困苦的生活中解救出来,成为自己日后继续在Heaven's生存下去的筹码……”
Gil看着Athrun在棋盘上毫不犹豫地挪动了棋子,笑意深邃,“就如同下棋,走每一步的时候都要小心地留下后招,才有机会一直存活下去。”
“……”Athrun抬起了泛着绿色眸子,对上面前对手金色的瞳孔,“所以Gil,拣到了我也是你的后招吗?”
“不,Athrun——你是我的意外。”
Gil在棋盘上清脆地落下了自己的最后一步。
“Check mate……”
Athrun在终局的落子声中迷惑了。那个时候以他的年纪,勉强地可以理解象棋变化多端的棋路和所谓“后招”的含意,却根本无法明白Gil口中的“意外”所代表的东西。他细心地收起精致的棋盘和棋子,在心底为着自己不能成为Gil的“后招”而不自知地隐约失望着。
然而Gilbert Dullindal是个不可能没有“后招”的男人——他的“后招”那个时候躺研究所安静而最为隐秘的角落,悄然成长着,并且等待自己的降生。Athrun第一次见到他,正是在高大而结实的玻璃背后;光滑的平面上反射出自己疑惑的脸孔、深蓝色的头发和晶绿的眼眸。
“Athrun,这是Rey——我的‘孩子’。”
Athrun向上偏过头去,Gil的手指轻轻贴在玻璃光洁的表面上,嘴角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
——Rey的名字念起来如同是光线一般,细小却明亮有力,刺入人心。
Kira总是无法相信Rey是在研究所里被这个叫做Dullindal先生的人凭空造出来的。Gil离开的那天Kira站在他的养父Yamato博士的身后,紫色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幼小的、金发的、白皙得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孩子。
Rey的眼睛却看着Athrun,当中淡然的天蓝色空洞而纯清。
Gil一直牵着Rey的手。
那个晚上Kira和Athrun睡在一起,他们头靠着头躺在Gil曾经搂着Athrun睡过的床上,周围散发着书本独有的草木香气。
“Athrun——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神才可以造人的吗?”
“……Kira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Athrun不相信吗?”
“……”
Kira和Athrun同岁,也不清楚自己具体的生日,他相信神的存在,并且总是严格地遵循着神给人定下的规则生活着——努力地学习和微笑,努力地善良。他和他叫做Cagalli的姐姐一起,从出生后不久开始就在孤儿院长大,他们和那里的孩子们一样,没有父母、因此坚信自己是神的孩子。
“呐,Kira,晚上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走门口的那条甬道?”
“因为没有Athrun的话我会怕啊……”
“那你为什么要怕呢?”Athrun闭着眼睛,在睡意来临前模模糊糊地笑了,“不是有神吗。”
Athrun并不能理解神的存在——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弱者并没有受到庇护,罪恶的灵魂亦不会被降予惩罚,人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活下去。他在13岁的那年将子弹送入第一个被他杀死的人的头颅,看着艳丽的殷红色四处喷溅,不属于自己身体的温度烧灼了手背,然后慢慢渗透皮肤,融合进自身的血液里。
——并没有听见神的声音。
他丢下枪转身,把头埋进背后对着他敞开的胸膛,有着天使羽翼形状的金属吊坠压在额前,散发出一片冰凉。
“欢迎加入Angels……Athrun。”
Heine的声音很好听,温和有力而且舒缓,让人无法避免地产生依赖感。他把有着高傲的半片羽翼形状和冰冷金属质感的Angels成员标志当作项链吊坠般挂在胸前,却在后面搭配着暖色系的高领衬衣。他在应付任何不利的状况和强有力的对手时都游刃有余,朝着对手的脑门扣下扳机的时候脸上甚至保持着和人聊天时候一样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会杀人的人共分为三种:一种人享受杀人,他们迷恋给予对方致命一击时的快感,或者是追求将对方慢慢折磨至死时的乐趣;另一种人杀人则是出于无奈,他们被形势所迫而杀人,会为此悔恨内疚甚至自我嫌恶。
Heine属于第三种,他从不将杀人作为乐趣,也不会因为杀人而痛苦,对于他来说杀人只是身为Angels的任务,他只需要计较是否完成得干净利落——仅此而已。
他只考虑自己想要考虑的事情,活得比任何人都洒脱。
“太善良的人不适合做杀手,比如说你,Athrun——你的枪法太准确,准得让人恐惧。这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只是你在开枪的时候总是小心地选择最有效且最快致命的地方瞄准,以减轻对方的痛苦,这有时候会给你带来麻烦,但你仍忍不住这样做;你太认真——这对杀手来讲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Athrun加入Angels一年以后Heine这样分析他的个性,满脸的煞有见识。
“……习惯是可以改的。”
“但是本性难移。”Heine从大桥的栏杆上跳下来,一锤定音地总结。
没有工作的时候Heine习惯来找Athrun,坐着,装出长辈的样子跟他聊天,或者拉着他出去闲晃;他反对Athrun整天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和盘弄他的枪,或者躲在练习室训练格斗和射击,他坚持孩子至少要有孩子的样子;他也是第一个教导Athrun不要活得太认真的人——尽管后者并没有学会。
Athrun没有继续和Heine争执下去——不管适不适合,他仍旧是一个优秀的杀手,他完美地完成每一项任务,从未失手,这份出色谁也无法否认——他不喜欢跟Heine辩论,因为对方总有办法让他无法反驳,或者不听取他的意见单方面宣布自己的胜利;14岁的一整年他甚至不喜欢多说话——他的嗓音随着他身高的增长开始变化,有时怪腔怪调的不受自己的控制,有时候会沙哑得不能听。
Athrun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有趣,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他的房间里没有镜子,但是保留着一套玻璃器皿——Gil还住着的时候留下的。他用其中那只细长的、一只手就可以整个握住的玻璃杯喝水,有时看见自己在杯子中缩小了的倒影,深蓝色的短发刚好垂下来遮住耳朵。
他对着水中的自己张开嘴,重复地发单个的、短促的音节,听每一声“啊”被发出时的细微变化,而后的不经意间会有人在门外替他把那个音节衔接完整——“Athrun……”
“我现在可以进来吗,Athrun?”
就像本人的声音一样,Kira进门前的这句台词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不喜欢敲门,不管有没有人,他都只是站在门外喊;拘苛的礼貌是唯一会让Kira不自在的东西,他的性格里除去温和之外剩下的只是这样一份十分明显的任性——他完全不压抑自己地哭或者笑,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观点脱口而出,并且依据自己的喜好为许多事物定夺标准,不喜欢的事情、为难自己的事情从不强迫自己去做。
Athrun则不同。
无论有多累或者是多忙,他都会去为Kira打开那扇没有锁上的门,然后否定自己没有时间的事实,渐渐成为习惯。
当然Kira并非每次都会相信他的话。他的身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天真的根性,但那并不代表着他的愚钝,一如Yamato博士最初的判断——他聪明、敏锐并且直白得甚至令人害怕。
“Athrun,你心情不好。”
“没有。”
“有的。”Kira追根究底的时候习惯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尴尬,“你今天又杀人了吗?”
“……没有。”
“有的——Athrun,你再骗我的话我要生气了。”
Kira固执地坚持着自己所认为的东西,甚至不惜与Athrun争执,最厉害的一次他甚至丢下一句“Athrun,你变得叫我不认识了”就摔了门离去。
留下来的Athrun抓着手头被对方拜托的工作,稍稍地回忆一下自己以前的样子;第二天他仍然去研究所交出拼装好的新型枪种的样本,看Kira红着眼睛跟自己道歉,然后带着温和的笑容回答“没关系”。
他在不知不觉中娇纵了这个最初认识的朋友,从此一路纵容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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