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作者:kikicry


我坐在这里,等待,等待,——却无所等待.
——尼采



漫天的雨丝灌穿神色幕帷,阿斯兰站在公墓前放下一束百合花。
鲜花本身不带任何爱恋,只因放在这里便有了特殊的意义。公墓前有与自己一样的姓氏,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名字。大理石崭新恢弘却又光滑,交错的花纹犹如十八世纪最浓重的画笔。
“刚穿上红衣就想脱下吗?”身后陡然传来少年冷笑的话语,银色的发丝在暧昧的角落荡出好看的弧度。
他回头,笑。
可惜没人帮我。
盛气凌人的年纪,没有一个人学会最先妥协。

他记得在开学第一天的报告会上眼前这个家伙配合食指气急败坏对着自己,“给我听着!!!下次绝对不会输给你!!”
他遵循母亲教导的礼节,不卑不亢展示风度,“伊扎克同学,我也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天空的银丝交织出一片密集,在灰暗潮湿的空气里他的双手沾满冷腻,蜿蜒的掌心纹路扭曲成极细极亮的线,合上手掌,又分开,继续合上,贴着柔软的触感再次小心翼翼分开,周而复始,像是一场无聊的游戏,反反复复总会厌倦。
厌倦后的阿斯兰终于回过头,“伊扎克为什么会在这里?”话语不轻不重,沉静而又得体,至少不具备刚死了亲人应该有的颓唐。
少年放下原本环抱的胳膊一路走到面前,重重践踏出一片肮脏糜腐雨水,他皱眉,几乎可以忽略其中的感情色彩,“来看你出丑的样子。”伸出手来毫不犹豫扯向对方领口,金属质感的铜扣陡然失去功能掉落泥地。他捏紧他的下巴,贴紧的军服被摩挲压挤出细微的褶皱,在狭缝间积淀水气。一瞬见阿斯兰从他眼底看出隐忍的清泽,却又放开,高傲地仰起头颅。

自己不是个软弱的人,却被他捏痛过三次,没有尝试反抗,不愿也不想。

两个人浑身被淋得简直就像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伊扎克忍无可忍扣住手把阿斯兰拖开。在宽敞透亮的办公室里扔给自己一块粗糙劣质的毛巾,“自己擦!!”他硬邦邦地命令。
阿斯兰接过有些扎手的毛巾一点点吸去发丝上沾凝的水分,神智不清。有几蔟顽固的留海结在一起,少年一丝不苟地认真分开,悬荡在半空的水珠借于地心引力缓慢地划入眼睑,觉得隐隐酸涩。

过去会帮自己擦拭的,只有母亲。
那么温软的双手,羽毛般轻柔到拂过,有规律地一下一下。
拉克丝也比不上的圣洁,只属于母亲。

阿斯兰看着自己的手指险些失神,一节节指骨拼凑起来和记忆里的双手竟然可恶地相似。眯起眼,基因遗传,甩都甩不掉。无论再怎么佯装冷静,如何内敛成熟,可悲地发现,其实自己还未长大。

“我会上前线……”他的瞳孔像被辇过辗碎的蝴蝶,在夜里荧荧眩目,放出不败的芳华。
“是吗?”年过十五的少年无所谓地立在落地玻璃窗前挤蹂毛巾多余的水分,回头时耸耸肩,“凭你现在的样子还远得很。”
他瞬间不动声色地拧起眉毛,“真是讨厌啊。”
他笑容恶质地回敬,“实话而已。”

视野范围的阴影刹那间重重压下,阿斯兰抬起眼时正对上伊扎克的目光,一片白茫茫的空白,仿佛什么都只是虚象。
少年回扣住自己的身体,力度恰好拉扯自己的发,致命的颤栗由头皮迅速传递全身。本能的睁开眼睛,阿斯兰发现对方眸子里纯净深邃的苍蓝色,像是暗潮涌动的海水。
在透明清晰的落地玻璃前,伊扎克吻上阿斯兰的唇。
随着心脏无规律地跳动,有东西覆在表皮,宛若蛇一样游移,灼热濡湿的感觉一点点侵蚀皮肤,漫入唇齿。

修长柔韧的指尖探过背时,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声音平稳却疑惑,“我们都是男的吧?”
“我知道……”他带着孩子气傲慢的笑,银色的发在灯光下被晕染上了一层绝美的橘。
腐败潮湿的气息中,齿尖一寸一寸地按在肌肤上摩挲,沿少年独有的青涩轮廓,划入精致的锁骨,隔着厚实的衣料仍然可以感受到不断升温的燥热肆无忌惮蔓开。
接触到暴露在外的潮湿,很冷。

赤色盈月缓步漫爬上地平线,记忆里展露贵妇矜持具有诱惑的微笑。
就像荧屏前鲜血淋漓绽开的那朵火焰,仿佛是淡飘腥味的大丽花,厚重的花瓣一片一片颓废落下。
他在坟墓前摆放最无暇的百合却在心底一次次想象母亲被血染红的模样,是否依旧美丽依旧高贵依旧温柔?拨开自己散发时的慵软,是躲藏在细狭空间中不可触摸的宝地,和着母亲身上天然植物的清香在发酵,渗入骨骼肌肉里。

渴望却不再渴求。

“结束了。” 伊扎克半途撤离固定他肩膀的手,事不管己地拣起扔在地毯上的毛巾,“喂……”
阿斯兰因为陡然间失重而睁开眼。

银发少年起身,毫不客气的犀利字句,“我看不惯你游移不定的鬼样子,如果觉得迷茫,答案应该由你自己去找。”
背影逆光对着自己,一瞬间错觉,感到耀目得实在过分。

他失神地凝视前方片刻,然后微笑点头,“我知道。”




[END]


Sunday, December 04, 2022 11:20:54 AM kikicry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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