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能再一次相遇
作者:泉
第三章
為了讓拉克絲習慣自己的新身份和對狀況有所認知,阿斯蘭在地球多留了兩天。同時顧及不知會有什麼事發生,基拉並沒有同行,就只有阿斯蘭和拉克絲一起回到 plant。
拉克絲喬裝打扮成一名黑短髮的姑娘,haro 也被藏在行李袋裡。不知從何時開始,haro 幾近成了拉克絲的代名詞。另一方面,haro 並不懂得看場合說話,很容易會曝露拉克絲的身份。
「這裡的環境真的很舒服啊,阿斯蘭。」拉克絲彷彿像個久未出門的小孩般雀躍。
他們現正處身於一間教堂前,四周都是綠油油一遍,還有些白色的小花作點綴。其實阿斯蘭並非有意帶拉克絲來這裡,只是在經過途中對方說想下車走走。
「對呢。」阿斯蘭只是微笑著慢慢陪著走。
阿斯蘭的說話總是一句起兩句止,但拉克絲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心裡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只是像這樣並肩而行就感到很滿足,好像從很久以前自己已有這種感覺。偶然無原因地喊著對方的名字,想他回過頭來注意自己。
「如果小粉紅也能一起來散走就好了,好可惜呢。」
「嗯。」阿斯蘭凝視著拉克絲。
拉克絲看來真的很愉快的樣子,不知她現在腦內在想著什麼呢?會否有著和自己過去的片斷?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拉克絲突然探頭過來。
「呃!不,那個,沒什麼。」阿斯蘭尷尬地搖手。
「啊!」拉克絲忽然大喊。
「什,什麼事?」阿斯蘭有點心虛地大吃一驚。
「剛才好像想起了些什麼。」
「真的嗎?」阿斯蘭興奮得提起雙拳。
「但現在好像又忘記了呢。」拉克絲理所當然地回答。
「哎...唔...是這樣啊。」阿斯蘭無奈輕嘆。
「阿斯蘭再露出剛才那種困窘的表情說不定又會想起來啊。」拉克絲像是在打什麼鬼主意般。
「即使你這麼說我也...」阿斯蘭額頭滑下冷汗,“拜託,她腦內到底在記著什麼嘛。”
「抱歉,我好像又說了奇怪的話。」拉克絲毫無罪惡感地笑著。
「不,不用介意。」
「但是,我想這也是因為和阿斯蘭在一起的關係。」
「耶?」阿斯蘭傻愣愣地瞪著眼,對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同時間身後忽然變得人聲吵嚷,不斷有人從教堂裡走出來。
「原來有人在舉行婚禮啊。」拉克絲瞪大亮晶晶的雙眼,「可以過去看看嗎,阿斯蘭?」
「呃?嗯,但請小心點不要暴露身份。」
「謝謝各位光臨兩位新人的結婚典型,現在有請新娘拋出代表祝福的花束。」司儀才剛說畢,在場只要是未婚的女孩子都經已嚴陣以待,燃起無盡的鬥志。
只見新娘雙手往下一沉再往上推,花束就這樣被拋上半空。
拉克絲發現花束正往自己的方向跌過來想退後幾步伸手去接,但可能由於過份專注以致沒為意腳邊的岩石擺設。
「危險!」阿斯蘭立即抱緊正向後倒的拉克絲,「沒受傷嗎?」
「嗯,阿斯蘭。」略帶驚愕的拉克絲抬頭看著對方。
拉克絲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臉頰也在微微發燙。這種似曾相識的心跳感覺是怎麼一會事?自己好像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等待著,一直在等著可是卻始終等不到。
『...他是你的未婚夫...』腦內忽然閃過一絲影像。
「阿斯蘭,是我的未婚夫?」拉克絲脫口而出,臉上充斥著不知是驚訝還是歡愉。
「我...」阿斯蘭臉上同時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兩位沒事嗎?但也恭喜你們。」先前的司儀這時出現。
「耶?」阿斯蘭和拉克絲一同循著司儀的視線低頭。
一束以百合作主體的花束奇蹟似地被二人互相捉緊的手穩穩抓住。
「願新娘的祝福能讓你們成為下一對喜結良緣的情侶。」
「不,其實,就是那個,我們並不是你們說的那種關係。」阿斯蘭早已羞得亂七八糟。
「不是嗎?但剛才那個女孩不是說對方是她的未婚夫麼。」來看熱鬧的少女們在七嘴八舌。
「耶?!呃、不...所以、那個~~~該怎麼說...」 阿斯蘭無法整合好口中的說話。
「新娘的祝福,我們就誠心接受了。謝謝,也祝你們幸福。」
既然拉克絲大方地接受祝福,各人也就回去繼續舉行婚禮。
「雖然我們確實曾經有過婚約,但是...」阿斯蘭想要解釋。
「阿斯蘭想說婚約已經被解除了吧?我應該喜歡基拉,應該是這樣吧?」拉克絲凝視著手中的花束。
她記不起對基拉有過心動的感覺,卻清楚對阿斯蘭有心跳的緊張感。上天為什麼要讓現在的自己喜歡阿斯蘭?這種玩笑也實在太為難人了。
「拉克絲,我...」阿斯蘭收回想要伸出的手。
清醒點吧阿斯蘭,她的肩膀已經沒有了能容納自己這雙手的位置,亦不可以這樣做。
但是拉克絲,為什麼你要露出這種受傷害的表情?選擇基拉的人不是你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說一句話就走。既然已經放手,我在你心裡還剩下些什麼,你在我心裡又剩下些什麼?
「我們走了好嗎?」拉克絲假裝出笑臉。
「好的。」
回到車廂內二人一直維持著侷促的氣氛,不知該說些什麼。
「拉克絲,這裡就是你家。」阿斯蘭說著停下車子。
「阿斯蘭不是說曾經被破壞過的嗎?」拉克絲看著車前漂亮的大宅,完全不像曾被空置過。
「因為我稍微修葺過。」阿斯蘭有風度地替拉克絲開車門。
阿斯蘭口中的稍微其實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替大宅重新裝修的結果。
「為什麼?」拉克絲牽著阿斯蘭的手站起來。
「耶?這個...該怎麼說,只是覺得或許有一天你會想回去。」阿斯蘭若有所思般望向大宅。
「就只是因為這樣?」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阿斯蘭推開大門讓拉克絲走進屋內。
『歡迎回來,拉克絲。』門的背後,竟在拉克絲眼前出現了模糊的影像。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身影,拉克絲反射性地回應對方伸出的手。
「父親大人...」力量彷彿瞬間從拉克絲身上流走,整個人軟綿綿地就往下倒。
「拉克絲!」阿斯蘭慌忙扶住對方。
在阿斯蘭驚惶的臉容中,拉克絲慢慢失去知覺。
『父親大人,你在那裡?』拉克絲在漆黑中尋找著父親的身影。
『拉克絲,我可愛的女兒。』西格爾向對方伸手。
拉克絲正欲跑過去卻見父親臉容扭曲倒臥在血泊之中。
『不要... 是誰?是誰這麼做?』拉克絲震怒之中感到有人在身後。
就在轉身看到那人臉孔的瞬間,拉克絲嚇得從夢中驚醒。
「拉克絲,拉克絲,怎麼了?拉克絲。」
「不要過來!」映入眼簾的是夢中那名兇手的臉孔,拉克絲反射性將對方推開。
「對不起,我只是聽到你突然大叫所以進來看看。沒事嗎?」阿斯蘭慌忙連退幾步。
「我為什麼...這裡是那兒?」拉克絲慢慢回復清醒。
「這裡是我的房間,啊~不過我一直在廳外面,之前只是剛剛進來...呃?」阿斯蘭手忙腳亂不知從何解釋,卻發現拉克絲原來在笑著。
「嘻,剛才真抱歉。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會懷疑阿斯蘭。」
看到拉克絲回復笑容,阿斯蘭才敢舒一口氣。
「沒事嗎?你突然暈倒了,剛剛又掙扎得很厲害。做惡夢了嗎?」
「嗯,很可怕的夢。」拉克絲臉色又沈下去。
阿斯蘭感到心裡抽了一下,「我進來時聽到你喊著“父親大人”,是否記起了些什麼?」
「我似乎想起關於父親的事,看到他被殺死了。」拉克絲猶豫地望著阿斯蘭。
她仍然記得很清楚夢裡看到的人是阿斯蘭,但是不可能的,兇手不可以是眼前這個溫柔親切,這個曾是自己未婚夫的阿斯蘭。
「你有事想問我嗎?」阿斯蘭看出拉克絲的焦慮。
「不,為什麼?」拉克絲下意識別開臉,「明天再說可以嗎?我想早點休息。」
「抱歉,我也不妨礙你休息了。我會在客廳,你有需要隨時也可以找我。」阿斯蘭不禁有種暫時鬆口氣的感覺。
父親間接害死了西格爾,自己怎樣都脫不了責任。當然他也並非希望拉克絲永遠無法回復記憶,但即使只是再多一天,他也希望能夠延遲對方回復那種忽視自己的冷漠眼神。
「謝謝你,晚安阿斯蘭。」
「哪裡。晚安。」阿斯蘭微笑一下,離開前替拉克絲關燈並掩上房門。
拉克絲整晚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每當合上眼便看到倒臥血泊的父親和拿著槍的阿斯蘭。
「阿斯蘭,請問你睡了嗎?」拉克絲下床打開房門輕喚。
發現沒人回應她便躡手躡腳走到大廳,也就看到阿斯蘭安靜地在沙發上睡著。但可能由於沙發太窄,他只是稍微動了動便將身上的毯子弄跌了一大角,而感到有點冷的他本能地縮了縮身子。
覺得對方這個樣子很可愛的拉克絲輕輕偷笑,走上前想要替阿斯蘭蓋好毯子,這才發現那張清秀的臉龐如今竟緊皺起眉頭。
難道你的夢也是痛苦的嗎,阿斯蘭?但是為什麼,你在為什麼痛苦?
其實在這一刻我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對,我已經想起了呢,阿斯蘭。
因為我是拉克絲‧克萊恩,而你是阿斯蘭‧薩拉,因為這兩個我們不能選擇不去背負的身份。我們當初因為它們而相識、繼而相愛,但最後也因為它們而必須相拒、必須分離。
「...拉克絲...」阿斯蘭喃喃說著夢話,「...對不...殺死了你的父親,對不起...」
拉克絲只是靜靜地轉過身,任由窗外透進的微光照著她的眼角在閃閃發光。
想不到回復記憶後感覺會是出奇地差呢。既然註定自己和阿斯蘭不能在一起,為什麼又要給他們沒有希望的機會?讓她再一次傷害對方,也再一次傷害自己。但是阿斯蘭,我一直也沒恨過你,甚至沒有怪責過你。所以你這個痛苦的夢,請讓我一起帶走。
原諒我沒勇氣跟你說再見,只能再一次不辭而別。也許,我們都沒自己想像中般堅強和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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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醒了嗎拉克絲?」阿斯蘭又扣了扣房門,始終沒人回應便微推開門往內探頭,「抱歉,我要進來了。拉克絲?」
陽光從被風吹起的窗簾縫間溜進房中,被舖整齊地平躺在床上,房裡明顯空無一人。
阿斯蘭起初以為拉克絲只是在屋內走走,可是越找越不對勁,對方根本就不在屋內。
「難道?對了,haro。」阿斯蘭心念一轉,也顧不得禮節就跑去打開拉克絲的行理袋。
果然,裡面原本放著 haro 的地方只剩下一個空洞,這証明了拉克絲不打算再回來的決心。
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拉克絲?
「為什麼?為什麼,拉克絲?」阿斯蘭低哼一聲便衝出大門口。
不管是拉克絲的家或是附近的大街小行,阿斯蘭一直找一直找直到如今夜幕逐漸低垂還是找不到拉克絲的蹤影。基拉和卡嘉莉都說拉克絲沒跟他們表示過什麼,卡嘉莉亦查過已從 plant 出發到奧布的航班中,並沒發現拉克絲使用的假身份,她人應該還在 plant。
拖著因失望而疲累的身軀來到廣場,阿斯蘭抬頭望向中央那塊大型螢幕。已經很久不曾播放過拉克絲的歌,眼下的歌星是誰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只是內裡的歌詞卻字字觸痛了他的內心。
“為何你再來,撥動我心跳”
為什麼?他也很想知道。
就在這時,阿斯蘭的手提電話突然響起。
「諾茵,是你嗎?」阿斯蘭緊張地接過電話。
諾茵,拉克絲現時的假身份。阿斯蘭似乎並未因自己的不冷靜而失言,理智優先的性格到底是可悲還是可喜?
沈默半晌,電話傳出帶著笑意的聲音,『為什麼阿斯蘭會知道是我?』
「你在那裡?你一個人在 plant 很危險的,我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我已經大致上回復記憶,不用再麻煩阿斯蘭。』
拉克絲的說話有如利刀般刺進阿斯蘭的心窩,差點教他連電話也握不緊。
「為什麼?至少讓我平安地送你回去奧布。」阿斯蘭假裝平靜。
電話的另一邊忽然變得沈默,也因此可以清楚聽到彼方的雜聲,竟然和大螢幕上播著的一模一樣。
“難道拉克絲也在附近?”阿斯蘭立時轉身留意著四周。
這時的拉克絲抱著電話站在電話亭內。
『還在嗎?是否出了什麼事?』話筒中傳來阿斯蘭緊張萬分的聲音。
「對不起,我還在。」拉克絲回答。
『你在那裡?我來找你。』
「不用了。見面的話我可能又說不出口。」拉克絲感到心一直往下沈,「其實我 ...」
但說話始終無法完成。時間,似乎從來都不打算要配合他們。
「拉克絲‧克萊恩。」一把陌生的男性聲音從電話亭外傳進。
聽到呼喚拉克絲習慣性地回過頭,但很快便心知不妙,於是假裝已說完電話走出電話亭外。
「我想這位小姐你還不能離開。」剛才說話的男人走上前。
拉克絲左右望了望,男人身旁同樣穿著黑西裝的同伴似乎也沒打算讓路,這人看來是頭領。
「果然如線報所說是個拿著 haro 的女孩。這東西你是怎麼得來的?」頭領望著 haro,對拉克絲提出質問。
拉克絲猶豫著該怎樣回應。曾身為偶像歌手的她聲音很容易被對方認出,但沉默也不是個好辦法。
「無論如何還請小姐合作點跟我們回去。只要証明你並非叛國罪的逃犯拉克絲‧克萊恩,我們不會為難你。」頭領示意同伴帶走拉克絲。
「合作點,免得要我們使用武力。」對方捉住拉克絲的手。
「放開她!」
有著藍色頭髮的青年再一次守護在拉克絲身前。但不論是多少次,他都會這麼做。
「你們是什麼人,想怎樣?」對方是什麼來頭阿斯蘭當然心裡有數。
但不管是什麼人,他都不會交出拉克絲。
「阿斯蘭‧薩拉?你沒權干預國家安全局的工作,請你立即讓開。」頭領命令說。
「就算是國家安全局也沒權無故捉人。在 plant 上人們是受法律保障的。」阿斯蘭駁回去。
「我們有理由懷她是在逃的罪犯拉克絲‧克萊恩。」
「你們根本沒證據証明她就是拉克絲‧克萊恩,只是在濫用權力。她叫諾茵,也有合法的身份証明。」
「她是不是拉克絲‧克萊恩我們自會核實。假如你們再不合作,我們便會採取武力行動。」頭領說罷和其他特務一同拔出手槍威嚇。
阿斯蘭沈默了半晌,「我明白了。但可以讓我跟她說幾句嗎?」
「給你們三分鐘的時間。」頭領點頭。
「沒事的,他們只是想確認你的身份。」阿斯蘭假作要安慰般抱著拉克絲,輕聲在她耳邊說,「我放手後數三聲立即向左跑。」
「可以了嗎?不要再妨礙我們工作,阿斯蘭‧薩拉。」
「可以了。」阿斯蘭放手退開。
“一 ... 二 ...”拉克絲在心裡默念著。
「走吧。」其中兩名特務走上前。
“三”拉克絲一如阿斯蘭之前所言就往左跑,不曾有過半點懷疑。
如此同時,阿斯蘭趁對方愕然的瞬間擊倒兩名特務,並將其中一名推向其他人後拔腿就跑。
「開槍,別讓他們逃走!」
拉克絲清楚聽到身後激烈的槍聲但越跑便越感乏力,她想回過頭親眼確認阿斯蘭也安全無抱恙。
「別停下來。我的車子在前面,快進去。」阿斯蘭說完又轉身開槍牽制追兵,接著也跳進車內,「趴低身,子彈可能會打進來。」
阿斯蘭大腳踩向油門突破追兵的圍網一直向前走。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四周渺無人煙而且漆黑一遍,確實非常適合用作匿藏。
「我想暫時不會有問題的了。你有沒有受傷?」阿斯蘭躺向駕駛座的椅背,呼吸略為急速。
「因為阿斯蘭我才沒事,現在連累你也會被通緝。」
「你沒事就好了。」
「但阿斯蘭為什麼會找到我?」
「我當時原本也在廣場...」阿斯蘭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
「怎麼了,阿斯蘭?」拉克絲漸漸感到不對勁,對方急速的呼吸聲始終沒有緩和的跡象。
見阿斯蘭良久也未有回應拉克絲擔心地伸手想確認對方的位置,沒想到竟從手上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阿斯蘭你沒事嗎?」拉克絲慌忙打開車頂的燈。
只見對方慘白的臉龐上顯得萬分痛苦,雙手因某種原因緊壓著側腹。
拉克絲按捺住身軀的抖震拿開阿斯蘭按住腹部的手。剎那間,她像是要制止自己驚喊般用力捂住口,卻無法制止有如潰堤般湧出的淚水。但和凌亂的思緒相反,心卻是前所未有地肯定。
她不可以失去阿斯蘭,她將不惜一切代價。
正當拉克絲操作著將汽車轉為自動導航時阿斯蘭稍微轉醒過來,微睜開眼望向在忙著的女孩。
「放心吧,我們很快便到醫院。」拉克絲輕柔地說著。
「不能去。」阿斯蘭想要拉著對方的手。
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力度,只有沾滿了血的手附在拉克絲臂上,但他一定要阻止。
「不去醫院你會死的。」
「去了... 死的就是你。不要去。」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這次請讓我來守護你,阿斯蘭。」拉克絲提起對方染血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不要去,我求你...」阿斯蘭終於支持不住又再暈死過去。
合上的眼簾,把他早已滿溢眼眶的淚水徐徐滑下。
幾乎像早就部署好般拉克絲才剛在醫院出現,那邊廂特工已經趕至,原來一直還不知道阿斯蘭受傷的就只有自己。手術中的紅燈還在亮著,但她卻沒有能等到得知結果的時間。是悲?是喜?
被抓回國家安全局總部後已不知被問了多次話,拉克絲最終被關進這個獨立的囚室中等待判決。在司法部作出裁決之前她都不允許跟外界聯絡,而外界也不允許和她接觸,她連阿斯蘭是死是活也無從得知。可是自己將會落得什麼下場,打從決定去醫院的那一刻已很清楚。
叛國罪的刑罰是宇宙飄流。直到窒息而死前的一刻,她都得孤獨地被漆黑的宇宙環抱。阿斯蘭知道,所以選擇了不去醫院,她知道,卻選擇了去醫院。相反的選擇,相同的心情,為的其實都是對方。
她從來都不會為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因為她在作出決定之前都已經早人一步了解到後果。唯獨和阿斯蘭的關係卻讓她徹底失算,也許感情本來就不該拿來計算,也沒法計算得到。
不是完全沒想過要去接受,接受這位因為父母之命而突然成了自己未婚夫的男孩,但他們會在一起畢竟是,太容易了嗎?太被人刻意安排了嗎?她曾多番試探阿斯蘭的心意,但都得不到回應,想要關心對方,卻都被冷漠地回絕。不曾說過愛,甚至除了因為束約之外,阿斯蘭從來不曾需要過自己。在她面前永遠都只是一個包裝得完美無瑕的阿斯蘭,縱使她能看出對方的痛苦,卻無法也不被允許去關心。
在等待中耐性和自信日漸流失,基拉的出現和時代的改變更順理成章促成他們作出了斷。一起時不曾向對方說過愛你,分開時也不曾說過再見,彷彿早已有了默契般平淡得不值一提。可是她失算了,原來連在他們之間的並非單純一條顯淺而又脆弱的婚姻束縛,只可惜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他們彼此都多了其他需要兼顧的人和事。就算了解到愛是存在的,也不選擇在如今無法挽回的時候說出來,徒添大家的痛苦。
所以她選擇了離開。離開阿斯蘭,離開過去的一切和基拉去到地球,過著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希望讓這份“差異”撫平自己中心的情感。她和阿斯蘭遇上了,卻又錯過了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扮演好現在的角色,心裡的感覺只能讓它永遠成為秘密。
偏偏命運卻要嘲弄他們都太過高估自己的能力,一場大病讓她失去記憶,忘卻該堅守的位置。他們越是要解開連在彼此之間的線,線便越是緊緊糾纏在一起,越是分不開。
拉克絲抬頭從那僅有的鐵窗看著外面的星空,不其然哼唱著:
在這寂靜的夜裡,我等待著你
等你來取回那時忘了帶走的微笑
自從上次別離,時間腳步輕移
回憶也添溫柔幾許
我總是如此祈盼
但願你在繁星降臨之地
綻放著笑靨
即使如今相隔天涯,相信我倆仍將重聚
在寂靜的夜裡...
也許要是她和阿斯蘭不是那麼理智,不是那麼清醒,幸福也就不會離他們這般遙遠。可惜現實當中也許、假如、如果從來都不曾存在過,這裡從來沒有所謂的再一次,因為就只是一次,僅此的唯一一次。
「起來。喂,起來。」
被推醒的拉克絲皺了皺眉睜開眼睛。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醒來已是天亮。
「司法部已經有了結果,你要到庭上聽判。」囚室的警衛說。
自己的結果是肯定的,拉克絲想知的另一件事。
「請問你知道阿斯蘭‧薩拉現在怎樣嗎?」
「聽說昨天晚上已經死了。動作快點。」
「我說的是阿斯蘭,評議會前議長的兒子阿斯蘭‧薩拉。你會否弄錯了?」
「我當然知道是誰。院方的而且確說他已經死了。走快點,不要替我惹麻煩。」警衛催促說。
就在拉克絲被帶到庭上不久,司法部七名大法官也依序走到自己的法官席上。
「根據犯人所作的證供和其他證據,在座七名大法官一致裁定拉克絲‧克萊恩叛國罪名成立。」司法部部長,亦是 plant 最高法官路易絲‧萊特納將一塊黑絲巾蓋在頭上,「本席現宣判,拉克絲‧克萊恩被判宇宙飄流。你有權提出上訴,申請複審。」
「我放棄要求複審,只希望可以領回自己的 haro 。」拉克絲閉起雙眼,並沒有過於激動的反應。
「你要放棄上訴的權利?」路易絲問。
「是的。」
「假如你放棄上訴,刑法將會即時執行,你是否清楚?」
「是的,我很清楚。」
「本席再問一次,你是否決定放棄上訴的權利?」
「是的,我放棄要求複審。」
「那麼本席批准你的要求。刑法即日執行,把她帶下去。」
當拉克絲終於取回 haro 時,小小的圓球並沒像往常般吵嚷起來,大概是被關上電源了。小粉紅,還是說你也像我一樣知道那個人已經走了?
「有勞你們將犯人押解到港口。」庭警將拉克絲連同文件轉交給囚車上的士兵。
「是。」士兵簡單地敬禮後便關上車門。
拉克絲全程也表現合作,只是異常沈靜地凝望著手中因被關上電源而安靜的 haro。
「還真是一樣地亂來,就那麼急著想死嗎?」身邊的士兵自言自語。
想死嗎?拉克絲自問並沒感性到會因得知阿斯蘭的死訊而自尋短見,只是麻木了。沒特別想過去尋死,也不特別想去求生,想也好,不想也罷,what is done is done。已經感到很累了。
「point d 呼叫 point a,你們那邊怎樣了?」士兵地拿起通話器。
『雖然情況有點突然但請照原定計劃,地點是二號閘口。』通話器傳來回答。
「了解。」士兵瞥了拉克絲一眼,「別讓你身邊的那個傢伙亂來,不然把事情弄假成真了我可不負責。」
『我知道。就這樣。』
收起通話器後士兵敲了敲前面將駕駛座完全隔開的鐵板,接著在鐵板上打開了一個小窗口。
「他們在二號閘口。」士兵說。
「明白了。」司機透過倒後鏡看了看車內,「她沒什麼吧?」
「除了像靈魂出竅般動也沒動過外,沒什麼不妥。」士兵輕浮地笑著,「要不要交換位置讓你和她獨處一會?這可是個趁虛而入的好機會啊,如何?我不會說出去的。」
「閉...閉嘴,誰會做這種事了!」司機臉紅著啪地關上窗口。
「嗯嗯,那麼請多多加油吧,司機先生。」士兵聳聳肩,回頭瞄了眼仍舊原封不動地坐著的拉克絲。
沒有流淚,沒有悲傷,沒有表情,只是靜靜地凝望著手中粉紅色的圓球。腦中有想著什麼嗎?沒有人知道,她的想法從來沒有人真正了解。又或者該說,大家一直都以自己喜歡的角度去了解她。
不過始終很難想像連這種騷動竟也無法取得對方的注意,心中驚嘆阿斯蘭竟會對拉克絲有著這種影響力,差點把擬定好的計劃都攪亂了。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嗎?不得不崇拜最早說出這句話的人有先見之名。反正自己的座右銘是搞不懂的事就不要去自尋煩惱,他不打算改變自己既有的一套價值觀。
「就送到這裡,你也知道自己最近很出名不宜露面。」士兵下車後走到駕駛座旁說。
「哼,你擔心自己好了。有事我不會保釋你的。」司機悶哼一聲。
「放心,到時我會非常誠實地供出你這位主謀來自保。就這樣。」
士兵輕拍車門後帶著拉克絲進入港口,並順利地照著安排來到二號閘口。
「那麼我的任務也就到此為止。」士兵先讓拉克絲登機,把文件轉交給一名機組乘員後敬禮。
「辛苦了,接下的交給我們。」對方回禮。
「祝你們一路順風。還想珍惜的話,這次就不要隨便放手。」
雖然拉克絲覺得好像曾在那裡聽過士兵的聲音,但卻由始至終都沒抬頭看對方的臉,而對方的聲音亦隨著慢慢關上的機門逐漸遠去,太空船已開始駛離港口。
機艙內空無一點聲音,拉克絲於是撥開 haro 的電源。
「拉克絲,精神好。」haro “開口”便說。
看著仍是一貫精神奕奕的 haro,拉克絲微微牽動嘴角。
無知其實可以是一種幸福。
「阿斯蘭,精神好。」haro 閃動著雙眼。
不是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但“如果能回到初相識的日子”的想法卻不斷在腦海中出現。原本應該滴在粉紅色圓球上的水珠,卻只能在無重的環境中向四周飄散。
「怎麼了拉克絲?」擔憂而又熟悉的聲音忽然在遠方響起。
拉克絲愕然抬頭,卻不見那個人的身影。
剛才會是自己奇蹟地出現幻覺嗎?還是對方離開後仍然放不下自己?
「... 放心吧,伊扎克給我們的路線不會有問題的,他的辦事能力很強,說到便會做到。控制方面暫時拜託馬奇恩你了,我出去一下...」通往駕駛室的門再次被打開,男孩邊對內裡的同伴說邊走出來。
熟悉的藍髮,熟悉的聲音,是他,是他,是他 ...
「阿斯蘭!」拉克絲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飛向男孩的方向。
「危險,拉克絲。」阿斯蘭趕緊接著迎面而來的女孩,免得她撞上鋼壁。
「是真的嗎?真的是你本人嗎,阿斯蘭?」
「沒錯,是我本人。雖然對 plant 來說阿斯蘭‧薩拉這個人已經死了。」阿斯蘭溫柔地微笑著。
「為什麼?」拉克絲忽然垂低頭讓人看不到表情。
「因為國防局的人把我看得太緊了,只有這麼做才能脫身。借用假死也是多得伊扎克他們幫忙,我又欠他們一個人情了。」
「為什麼?為了我?」拉克絲抬頭望著阿斯蘭。
「... 我當然也是為了自己。我希望,不,我有責任平安送你回去奧布。」阿斯蘭回避拉克絲的目光,同時鬆開扶住對方的手。
「阿斯蘭對我就只有責任嗎?」
「我...」阿斯蘭突然臉色擦白按住側腹,額頭瞬即滿是冷汗。
「你等一下,我去找人來幫忙。」
拉克絲左右張望,剛才好像聽到阿斯蘭說駕駛太空船的人是馬奇恩,於是就走了進去。
「你還是這麼愛亂來啊。早就警告過你不要亂動,你以為自己真的沒事嗎?」馬奇恩暫將太空船改為自動操控,先出來替阿斯蘭打止痛劑。
「對不起。」痛楚得以舒緩,阿斯蘭解開軍服的領口讓自己好過點。
「這東西只能暫時消除痛楚。雖說你現在只是假死,但再這麼下去真的死了也不出奇。」馬奇恩收好藥箱,轉身跟拉克絲說,「接下來他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再進來找我。給他多喝點水吧,水和食物都放在那個櫃內,最重要是讓他安份點別再亂動。」
拉克絲點點頭,從櫃子拿了樽水給阿斯蘭。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阿斯蘭接過水樽後發現拉克絲想伸手替自己抹汗,側頭避開,「這個讓我自己來便可以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阿斯蘭。」拉克絲動了怒容。
「是這樣啊。所以你選擇離開是正確的。」阿斯蘭自嘲地看著水樽。
「這麼想會讓你覺得舒服點嗎?」
「不然你想我怎樣?我... 我...」阿斯蘭皺起眉頭。
「不是我想你怎樣,是你自己真正想要怎樣。」
沒有回答。一直都是這樣,每當談及這類問題時阿斯蘭都會躲起來,從來不曾得過回應。但今天拉克絲不再打算讓他蒙混過去,她要知道答案,也要讓阿斯蘭知道自己的答覆。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為什麼不讓我關心你?我並不想只見到你的堅強,也希望可以分擔你的軟弱。你以為只讓我看到一個完美無瑕的阿斯蘭對我就是好了嗎?你錯了,你只是自私地在自我陶醉。」
「原來我一直讓你這麼痛苦嗎?」
「看著你的人痛苦,但到頭來最辛苦的人只會是你自己。」
「就如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世上也沒永遠的朋友,必須清楚自己的弱點,但絕不能讓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當你跌倒的時候,只要你沒辨辦法自己立即站起來,身邊的人就會搶著來將你踩得永不翻身。這就是父親大人從小給我的訊息。」阿斯蘭苦笑著,「我想不認同這種想法,結果卻連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都不知道。像我這種人無法給任何人帶來幸福,你要走我也沒權阻止你。我怎麼可以阻止你?」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問過我和你結婚真的好嗎?」
阿斯蘭點點頭表示記得。
「這就是我的答覆。」拉克絲輕輕在阿斯蘭唇上親了一下。
「拉克絲 ...」
一時間,二人只能尷尬地四目交投。
「可惜對阿斯蘭‧薩拉和拉克絲‧克萊恩來說,已經太遲了。」拉克絲頓了頓,「因為他們已經是死去的人,但對我們來說卻剛好是個開始。」
「這是什麼意思?」阿斯蘭迷惑地望著眼前水藍色的瞳孔。
「你不是說對 plant 來說阿斯蘭‧薩拉這個人已經死了嗎?同樣,拉克絲‧克萊恩這個人亦因為叛國罪被處決掉。我們已經是不該存在的人,但事實我們都還存在。」
「只要還活著...」
「一切也可以重頭來過。」拉克絲把阿斯蘭的話接下去。
「可以嗎?這樣對基拉和卡嘉莉公平嗎?」
「沒試過誰也不知道結果,而且維持現狀也不見得就是對他們公平。不趁現在弄清楚,我們誰都無法全心全意去接受另一個人,將來的傷害只會更大。不是要否定過去,也不一定會有什麼改變,但該做些什麼,可以做些什麼,就讓我們一起重新學習吧,包括我們的關係。」
「也是呢。」
「alex‧tino。」拉克絲突然開口說。
「嗯?」阿斯蘭狐惑地瞪大眼。
「這是阿斯蘭以後的名字。」拉克絲天真地笑著。
「為什麼?」
「這個是...」拉克絲奸詐豎起食指,「秘密。」
「吓?算了,也不錯。」
曜日 plant 政府低調公開了阿斯蘭‧薩拉和拉克絲‧克萊恩二人的死訊。這對曾經一度因傳出婚約而成為城中焦點的主人翁,正在部份人的婉惜中結束了短暫的傳奇。可是卻沒多少人留意到,當天在奧布乘員名單中,卻出現了 alex‧tino 這個名字。
2005-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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