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作者:tomikyo
第四部-下
罗马父子坐在真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心情却实在放松不下来,除了平常就很让他们忌惮的真·飞鸟以外,又多了一个让人猜不透的基拉·大和——现在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风景,似乎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这么着急的请二位过来是因为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想听听二位的看法”,真的声音将他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们刚刚得到了情报,PLANT将在近日对巴拿马发动大规模的军事打击,行动代号为Speed break,”根本不给父子二人反应的时间,真已经不停嘴的说了下去:“这种形势下,我们奥布何去何从,实在是很难决定啊!”他的脸上却是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显得悠然自得。
罗马父子的脸色变了,塞蓝还能勉强把持的住,尤纳的不安却已经完全显露在了脸上。坐在桌子后面的真似乎对面前二人的反应很感兴趣,紧紧盯着他们,嘴角已经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用那么紧张,罗马大人,PLANT攻打的是地球联邦,又不是我们奥布。”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塞蓝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说:“失礼了,不过PLANT的气势现在越来越嚣张,我恐怕他们对奥布下手的日子也为之不远了,毕竟我们也是地球上的国家。”
“可是我们奥布是中立的哦!”真似笑非笑的说。
“恐怕现在只有我们自己在自欺欺人的号称中立吧!”旁边的尤纳忍不住了,生硬的插进去了一句。
“尤纳!”他的父亲喝止他。
真却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你说的没错!”他居然表示赞同:“所谓中立,也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已,最终决定我们政策的始终还是自己的利益。”
想不到真会说得这么坦白,两人都有些怔住。
“所以我请二位来就是为了要商量一下,在目前这种形势下,奥布究竟应该采取什么对策才最安全也最有利。”真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基拉:“大和大人也很想听听二位的意见。”
尤纳的脸色又不太好看,他冷哼了一声:“公主殿下面前的红人居然会对我们的意见感兴趣,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他语带讥讽的说。
基拉微微一颤,终于回身看着他们,表情和声音却都很平静:“这次我们要帮地球联邦!”他淡淡的说,语气中的坚定却让人无法辩驳。
基拉说的如此直接,二人又是一愣,先开口的是塞蓝:“为什么?”
“因为这样对我们最有利”,基拉用同样的语气说,甚至连语调和声音高低都没有任何改变,他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说。
听到这句不算是解释的解释,尤纳的脸都快气红了:“你在耍我们吗?!”
“你不赞同?”基拉看着他,惜字如金的问。
“我没有这么说!”
“那就是赞同了。”
尤纳语塞,他确实赞同,但却不想这样被面前的这个人牵着鼻子走,而且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一直冷眼旁观的真终于出来打圆场:“二位不要这么激动”,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听在尤纳的耳中是完全的幸灾乐祸:“就像刚才塞蓝大人所说,我们终究是地球上的国家,关键时刻还是要为自己着想的,帮助地球联邦是当然的。”
塞蓝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拿捏不住面前的这个黑发小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旁边的基拉却适时解答了他的疑惑:“Speed break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阿拉斯加,如果地球联邦不作防范的话,只怕要输得很惨,”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尤纳看着他:“你有什么根据这么说?”
基拉又闭上嘴巴,再一次的不予理睬。
真在尤纳暴跳如雷前及时的开口:“这也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二位可以透露给地球联邦那边作为参考,也许会用得上也说不定。”
“这才是叫我们来的最终目的吧!”塞蓝心中暗暗猜想,无论如何,他的心是向着地球联邦的,而且单纯从能力方面来说,真和基拉的推测他不能等闲视之:“我马上与他们联络。”他微微点了点头。
真满意的笑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情报是很重要的,在当今的战争中尤其如此。”他意有所指的说。
罗马父子已经站了起来,向他们点头告辞。真起身送行,基拉却又转过了头——窗外的风景似乎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尤纳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勉强压抑住自己,恨恨的和他父亲一起走了出去。
这边的真回到房间:“看来一切很顺利”,他看着仍然站在窗前的基拉:“只要地球联邦有所防范,结果就不会太糟。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光明正大,但是双方都讨不到便宜,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棒的结果。”
基拉没有回答,望着窗外,突然喃喃的说:“这次作战结束的时候,应该快到秋天了吧?”
“大概吧!”注意到了基拉的古怪,真随口回答。
基拉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奥布的秋天,应该是很美的……”
真没有回答,他也很清楚现在的基拉并没有在意他的回答,不知何故,刚才一时的轻松心情不复存在,他突然觉得有些憋闷,转身离开了房间;基拉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窗前——如果现在真转到他的面前,一定会看到他那双美丽剔透的紫眸中,已经全然不见刚才的平淡与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柔和沉醉——
真的身影一消失不见,尤纳就忍不住的咒骂出声:“那个基拉·大和,他以为他是谁?居然这么狂妄,比真那小子还要可恶!”
“他不是什么人物,只不过是奥布的内务省首席大臣、国防委员长的好友、代表元首的亲信而已。”
他父亲的这句话成功的堵住了他的嘴,他喘着粗气,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这个急躁性子总是改不了,那两个人都奸猾得很,你这样怎么跟他们斗?”他父亲训斥他,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了下去:“人家手里有权,自然可以向你摆谱,明白吗?想要压过他们,就一定要握住比他们更大的权力!”
“他们俩肯定都是协调人——”尤纳不忿的嘀咕。
“别说这么没出息的话!”塞蓝变色训斥道:“协调人怎么了?我就不信我的儿子将来不能站在他们头上!”
尤纳闭嘴不语,却突然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塞蓝在后面问:“你要去哪?”
他头也不回的说:“去阿尔塔那里。”
他父亲追上来拦住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追求公主,怎么还跟那个玛雅·阿尔塔走的那么近?”他低声责备。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决定!”尤纳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在塞蓝一愣的时候,他已经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自顾自的走远了;塞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C.E.72年8月27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天气晴朗但并不炎热,昨晚下得恰倒好处的一场雨也为空气里增加了一些湿意和清新的味道。卡嘉丽和玛雅走在花园里时的心情也很轻松——也许这世上根本不会有自己这样的万事不用操心的首长,卡嘉丽有时心里也难免会有些惭愧。不过,一切事情都被基拉和真打理的好好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插不上手,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是她经常拿来安慰自己和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偶尔,她也会想起当初乌兹米对她说过的话,这时候,她也只能在心底苦笑:“乌兹米大人,看来你的直觉这次真的骗了你,我实在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坐在这个位子上,奥布有我这样的元首还真是不幸呢!
走在她身边的玛雅却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平常那样话很多,常常不由自主的就一个人发起了呆。“玛雅,玛雅?”这已经不知是卡嘉丽今天第几次想要唤回她的神:“你怎么了?没事吧!”
玛雅抬头看了看她,好象刚刚听到她的话,“恩”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卡嘉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对我说么?”
玛雅站住了,仍然低着头,她似乎真的很苦恼而又没办法下决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之间的沉默,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公主殿下……不,……元首阁下,飞鸟大人让我来告诉您,说刚才PLANT发动了对阿拉斯加的总攻……”
卡嘉丽和玛雅的脸色全都变了,如果说卡嘉丽是因为震惊的话,那么困扰玛雅更多的却是噩耗得到证实般的痛苦和迟疑。
真和基拉对这个预料之中的结果自然不感惊讶,真正吸引他们注意的反而是目前的战斗形势:虽然战争才开始没多久,但从反馈回来的报道上来看,地球军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不中用,虽然有抵抗,但似乎根本不成体系,以一个比较重要的军事基地来说,他们目前的抵抗力量实在有些不合常理的薄弱!“地球军究竟在打什么注意?”这是浮现于二人心中的共同疑问。
“就算是诱敌深入,这么做也太冒险了……”真低声怀疑。
“这样下去,只能全灭”基拉评论:“地球军打算放弃阿拉斯加么?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真还没回答,门就被用力推开了,冲进来的是卡嘉丽:“基拉!”她仿佛只看到基拉一人,身后站的是阻挡不及一脸尴尬的护卫。
真最先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冲进我的办公室,找的却是基拉么?元首阁下!”他一边示意护卫退下,一边似笑非笑的问道。
卡嘉丽一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有点红:“对不起”,她喃喃的说着不算是解释的解释:“我刚才去基拉那里,他们说他在你这,所以……”
基拉早已站了起来,迎到卡嘉丽面前,打断她的话:“没关系,怎么了?慌张成这个样子?”他安抚的说,声音非常温柔;真仍然坐在哪里,冷冷的看着基拉的转变,嘴角不自觉的又挂上了嘲弄的微笑。
卡嘉丽这时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听说扎夫特向阿拉斯加发动总攻了,真的么?”
基拉也很惊讶,不过他惊讶的另外一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坐在他身后的真主动回答:“是我派人告诉她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一国元首比普通平民更晚知道的话,就太不象话了。”
基拉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了基拉眼中的警告之意,却仿佛满不在乎。这边的卡嘉丽已经顺着自己的心情说了下去:“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前一段日子不是很和平吗?还有人说形势已经缓和下来了,可能双方会进行和谈的……怎么变成这样?”她求助的望着基拉。基拉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的声音又从后面冒了出来:“我不知道是哪个笨蛋白痴误导了元首阁下”,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脏话:“但是明眼人都应该能看的出来,前面一阵子的平静只不过是障眼法了,背后动作的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现实。”
卡嘉丽终于将眼光移向了他,他也没有停嘴的继续说了下去:“这场战争不会那么容易那么简单的就结束的,事实上,它才刚刚要进入高潮呢!”
卡嘉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真盯着她,语速越来越快:“不要抱有幻想,对你比较好,否则的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别说了!”基拉终于出声阻止他,他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而且,不论他们双方打成什么样子,对我们来说,唯一重要的只是我们奥布自己的安全和利益——”卡嘉丽看着他,表情已经变的有些呆呆的,似乎什么都听见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给我闭嘴!”基拉控制不住的回身向真吼道。
真也猛的站了起来:“我就是要说!”他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你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了?让她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童话里的白痴公主一样活在幻想里?”他冷笑着说:“以为会有王子英雄来打败恶龙拯救世界?”他恶毒的说:“我告诉你,那些都是胡扯!卡嘉丽,你最好现在就明白这一点,不然将来绝对生不如死,这世界上没有会为你着想,除了你自己以外!也许有人像你一样梦想和平,不过也一样有很多人期盼战争好发国难财呢!所以战争绝对不会结束的……”
基拉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我宰了你!”真看着他,根本没有发抗,表情也有些扭曲:“好啊!怎么还不动手?别只知道动嘴!”
“都别说了!!!”卡嘉丽终于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房间里陡的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三个人粗重的喘气声。
良久,卡嘉丽垂下肩,好象突然流失掉了所有的力气:“我回去了。”她异常安静的说。基拉转向她:“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显得有些喑哑,卡嘉丽没有拒绝,看到他们走出房间,真缓缓的坐了下来,但目光仍然有些茫然——他反而是他们三人之中最后平静下来的人。
基拉走在卡嘉丽的身后,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跟卡嘉丽说些什么,空旷的长廊中没有什么人,异常安静,俩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地毯之上隐约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从后面看去,卡嘉丽的身影显得更加柔弱无依,基拉想要伸手抱住她,却又顿住,第一次,他有了会被拒绝的预感和恐惧。前面的卡嘉丽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基拉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门口停着一辆车,车前站着一位红发少女——玛雅·阿尔塔。
玛雅可能没有想到卡嘉丽会和基拉一起出来,有些惊讶,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打招呼,卡嘉丽却已经径直向她走了过去:“来找我?”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玛雅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狐疑——卡嘉丽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但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去我那里吧!”卡嘉丽看了看她后面的车:“坐你的车一起去。”
“好”,玛雅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现在的卡嘉丽的任何决定。卡嘉丽也根本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转向身后的基拉:“你不用送我了,我和玛雅一起回去,现在这个时候,你们应该很忙吧!”她淡淡的说。
基拉看着她,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但是碍于眼前的玛雅,他只能勉强回答:“那也好,晚上——”他看了一眼玛雅,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坐入车中后,玛雅忍不住又看了看站在车前的基拉——他的全部注意力显然还放在卡嘉丽身上,卡嘉丽却眼望前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车子启动,缓缓驶开,玛雅望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基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接触不多,凭着女性的直觉,她早已看出基拉对卡嘉丽的非同一般的感情,卡嘉丽对基拉好象也非常依赖,但今天的这两个人似乎都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在干什么啊?”玛雅用力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怎么了?”卡嘉丽并没有看她:“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玛雅终于发现卡嘉丽的不正常在哪里了,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平淡和冷漠,是那种拼命挣扎后又死心放弃的超脱。“你也很奇怪”,玛雅回答,停了一下:“到了以后在说吧!”
卡嘉丽没有应声,两个人很快沉浸到了各自的心绪之中。
当二人坐在客厅里的时候,玛雅的心情终于安定了下来,卡嘉丽也很细心的让侍女们都退了下去:“现在可以说了吧?”她看着玛雅,嘴角居然挂着一丝微笑。
“地球军和扎夫特现在的作战情势如何?”玛雅迫不及待的问道。
卡嘉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没想到你会对这个这么关心!”
“正确的说法是担心”,玛雅看着卡嘉丽,语气中有股不常见的坚定:“这次作战的结果对我意义重大,不论我是否愿意!”
救赎
作者:tomikyo
多年以后,阿斯兰仍然会常常问自己:“如果当时Speed break不是以那样一种局面结束,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每次,他总是会得到相同的答案:不会有什么改变的,这就是他们的命运,那场战争的命运,每一个人的命运,一切早就决定,所有的故事只不过是上帝手中剧本的精确演练而已。
但C.E.72年8月27日的他,并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思考这些,而只是坐在Aegis上面待命,随时准备出击。为了配合这次军事行动,大部分的舰队都作了重新调配,萨拉小队也是如此:迪亚哥驾驶着Buster和另外两个红衣队友被编入了先遣队,作为最初的攻坚力量已经投入战斗之中,而他和伊扎克的Aegis和DUEL则暂且在这里养精蓄锐,在阿拉斯加的守军被突袭搞得手忙脚乱,破绽百出的时候,再随着精锐部队一起趁势出击,一口气把整个阿拉斯加端掉,最后,由远洋舰和大型MA收尾——这就是这次命名为Speed break的军事行动的完美解释,它的所有优势都在于出奇制胜——速度决定一切!当听到作战目标临时由巴拿马变为阿拉斯加的时候,所有有经验的军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点。
战争已经进行了快5个多小时了,阿斯兰的心情也逐渐变得紧张,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隐隐的兴奋。作为军人,他的作战经验其实并不少——萨拉小队所在的战舰是一艘巡航舰,很容易与地球军遭遇并会随时展开战斗。第一次射杀敌人的时候,阿斯兰的手也不由得微微发抖,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甚至在激烈的战斗中会不自觉的变的兴奋起来,那种嗜血的快感也许本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不论他是否意识到,现在的阿斯兰与当初那个为了兄长几句话就会一整天心情抑郁的阿斯兰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军人”,尤其是战争年代的“军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一种职业——如果它能被称为是职业的话。
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要出发了”他想,接通线路后,出现在显示器上的是伊扎克,他的表情非常奇怪:“暂时待命,总部已经发出了撤退的指示!”
阿斯兰的眼睛睁大了,“为什么?!”他异常震惊!
“不知道”伊扎克表情凝重,声音中也有些不常见的冷酷:“我军似乎遭到了伏击,具体损失如何还不清楚!”
基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真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看到他进来,好象有点惊讶:“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说:“我们的公主没有哭吗?”
基拉没有回答,在他面前缓缓的坐了下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仔细看着他。在这种审视之下,即使是真,也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他掩饰性的问:“不想来宰我了?还是正在考虑应该从哪里下手呢?”
“我只是想”基拉悠悠的说:“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在打些什么主意?”
“哦?”真生硬的说:“终于对我感兴趣了么?”
“这样说也没错”基拉仍然不慌不忙的说:“我最感兴趣的其实是你的弱点究竟在什么地方?踩在哪里会让你比较痛?”
真不怒反笑:“想要踩痛我吗?你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么?”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基拉的语气依旧不急不徐:“我实话告诉你,你今天的做法非常糟糕,我现在很痛,超乎你想象的痛,你不认为自己应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才公平么?”
“公平?”真笑的很可恶:“你在跟我说笑话么?这世界哪来的公平!”
“所以才要靠自己去争取”,基拉不为所动:“不过接下来,我们还是先来仔细欣赏一下这次恶心的作战表演吧!”他突然硬生生的转移话题,而且用词恶毒。
真却并不觉得惊讶,该说的他们已经都说了,所谓的公事理所当然的被摆上了桌面,那是作战开始后两小时17分钟的事。
一个小时后,卡嘉丽再一次冲进了他们的办公室,脸色苍白,情绪激动,无视于他们惊讶的神情,浑身颤抖的卡嘉丽唯一能说出的一句话是:“一定要阻止他们!绝对!!”
后世所有的历史学家在提到被命名为“Speed break”的那次次军事行动的时候,态度都惊人的一致:那次作战在政治上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它在军事上的成效,它是那场漫长战争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它使奥布、PLANT和地球联邦之间关系发生微妙的异动;同时,它也是卡嘉丽·尤拉·阿斯哈作为政治人物在国际舞台上的第一次亮相!
在作战开始后四个小时零34分钟的时候,奥布代表元首卡嘉丽·尤拉·阿斯哈同时致电双方的最高领导人,不同的电文说的却是相同的意思:对于地球联邦打算启动“独眼巨人”系统来结束这场作战表示强烈的不满和遗憾——认为那是绝对的非人道的作战计划,不仅会对双方将士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同时也会对地球的生态环境造成恶劣的影响;希望双方能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双方很快对于她的通电作出了反应:扎夫特一边明显的开始犹疑,虽然仍然持续着进攻,但最深入的先头部队已经逐渐撤退;战争后五个小时零3分钟的时候,地球联邦也给出了他们的答案:“独眼巨人”系统启动,所有阿拉斯加的守备军队和九成以上的扎夫特先遣部队全灭!——这是战争开始后双方死伤最惨重的一次战斗——这一点在当时就已经得到了共识!
地球联邦和PLANT内部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奥布代表元首在战斗中曾经致电双方领导人以及关于电文内容的各种流言不胫而走,军方与平民的反映虽然不尽一致,但是全部群情激昂。
地球军内部开始追究责任:究竟是谁泄露了作战计划致使地球军陷入了异常被动的局面——虽然扎夫特的先遣队全灭,但距离他们最初的设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更重要的是,地球军现在陷入了两边不讨好的情势之中——战果不够辉煌以致于不能转移广大平民甚至部分军士的怀疑和愤慨的情绪,而扎夫特的实力虽然遭到打击但还仍然保有反击的能力……据说蓝波斯菊的盟主脸色都气青了,将一个椅子摔得粉碎,声称一定要对奥布作出报复并要严厉惩处内奸……
PLANT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首先是有人怀疑这次作战方案的合理性:临时更改作战目标本来就不正常,而对方早有防备更是证明己方一定有内奸存在。与地球联邦内部对地球军一边倒的谴责不同,PLANT内部重新分化成两派:一派继续支持萨拉的强硬作风和铁血政策,强调以牙还牙的让地球军付出代价;一派转而支持克莱因的主张,认为持续扩大战线对PLANT来说百害而无一例;双方都互有支持者而不肯相让。
与此相比,处于各种风暴和矛盾中心的奥布却显得异常平静,就连国防委员长都也已经返回家中休息,整个奥布被一种奇异的安宁所笼罩。
洗完澡后,真并没有离开浴室,而是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的看着自己。浴室里到处弥漫着热气,镜子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真伸出手轻轻的在上面划开了一道,火热的掌心被冰凉的镜面所刺激,但却带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和脸庞也浮现了出来:左边的脸颊上还是有点发红,他不由自主的又摸了摸,最初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但仍然有隐约的痛楚。真笑了笑: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而且还是狠很的被打在脸上。真的笑意越来越控制不住,终于笑出了声音,他有些颤抖的将整个额头和双手都完全的贴在了镜子上面,那冰冷的触感给予他的却是最细致的关怀,他就那样靠在那里,持续的神经质的笑着,豪华的浴室在这疯狂的笑声的反衬下显得益发空旷……
“……究竟是什么事?怎么激动成这个样子?”看到一反常态的卡嘉丽,基拉也不由得紧张的站了起来。
“地球军……打算……在这次作战中启动独眼系统,一定要阻止他们……”卡嘉丽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独眼系统?”真也惊讶的站了起来,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没想到真有那种东西,看来上次我们的情报没有错了!”他看着基拉说。
卡嘉丽根本没有耐心听他继续说:“会死很多人的,还有地球的环境……一定不能让他们启动……”
“我倒是很好奇公主从哪里听到这个传闻的?随便相信一些奇怪的谣言对一国元首来说太不慎重了吧!”真已经恢复了冷静。
卡嘉丽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听别人说的……”她喃喃的说。
“什么人说的?”真毫不放松的紧盯着她。
卡嘉丽不语。
“你要知道,这种情势下,我们不可能随便相信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言。”真又紧逼一句。
苦苦挣扎后,卡嘉丽终于投降:“玛雅跟我说的,尤纳告诉她的。”
真和基拉都不禁看了对方一眼:卡嘉丽的回答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这么说来这个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旁边的卡嘉丽又忍不住了:“……还不想办法阻止他们?……”
“怎么阻止?”真又恢复了平常那种似笑非笑的可恶神情:“我们奥布以什么立场去阻止?别忘了,我们可是中立国,他们打成什么样不关我们的事!”
卡嘉丽再次哑口无言的怔住,过于激动的情绪只能让她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毫无说服力的话语:“……会有很多人死的……”
“当然会有人死!”真冷酷的说:“不死人还叫战争吗?”
卡嘉丽的颤抖越来越厉害,基拉开始担心,走上去抱住她,安抚的说:“卡嘉丽——”
卡嘉丽却猛的爆发,打断他的话,冲着真大喊道:“阿斯兰伊扎克他们也会死的!”
基拉突然僵住,低下头看着卡嘉丽的眼睛,卡嘉丽却没有看他,死死的瞪着真,仿佛跟他有
不共戴天的仇恨。
真愣了一下,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博爱胸襟,卡嘉丽!原来只是在为那两个家伙担心,你真是让我失望啊!”他嘲讽的说。
卡嘉丽的下个动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包括她自己,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挣脱基拉的怀抱,冲向真,没有人反应过来,她的右手重重的打在了真的左脸上,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卡嘉丽的声音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中显得异常清晰:“你这个混蛋在这里振振有辞的时候,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吗?!”她喘着粗气说:“不错,我是担心他们两个,每个人的背后都会有人在担心!我是什么也不懂,但可惜现在的代表元首是我!所以,飞鸟大人,能不能麻烦阁下照我的话去做呢?!”
真缓缓的抬手轻抚上自己的脸,看着面前异常强硬的卡嘉丽,表情非常奇怪,不是震惊,也不是气愤和狂怒,而是一脸的平静,其中却仿佛又隐隐掺杂了一些兴奋。
基拉走了上来,看着真:“照她说的去做!地球联邦的目的达到了的话,扎夫特很可能就一蹶不振了,那样我们也很麻烦。”
卡嘉丽掉头看基拉,神情古怪。
真依然望着卡嘉丽,嘴里回答:“这样说也没错,那就按照我们元首阁下的吩咐去作吧!”他突然笑了笑:“每个人背后都会有人在担心?这句话说的真好啊!”他不知是褒是贬的说。
当一切结束后,回到房间的卡嘉丽才感到疲惫,那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倦:结果自己还是没有改变什么,独眼系统仍然启动,也许奥布也被扯进了麻烦之中。“我究竟在做什么啊?”卡嘉丽趴在床上,随手扯过枕头压住自己的头,呻吟般的说。
房门被推开,不用抬头看,卡嘉丽也知道一定是基拉,没有任何反应,她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听见基拉把门关上,走到床前坐下。俩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卡嘉丽先爬了起来,她跪在床上,看着基拉:“我是不是个笨蛋?”
基拉没有回答,她扑了过去,抱紧基拉的脖子:“怎么办?全都一团遭,什么都不对!我一定又闯祸了,奥布也被我连累了!”
基拉回抱住她:“不用担心,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你做的没错,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糟。”
卡嘉丽的胳膊松了一些:“基拉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轻声说:“只有我一直停在原来的地方。”
基拉一颤,卡嘉丽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边,他将卡嘉丽抱的更紧:“你不需要改变……”他也轻声回答:“我也没有改变,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是和你在一起的……”
卡嘉丽的双手由他的脖子移到了头上,全部伸入到了他浓密的头发之中,她在他耳边说:“我知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蛊惑和妩媚,“抱我——让我忘掉一切……”她催眠一般的说,不知是对着基拉,还是对着自己。
基拉没有任何犹豫,他推倒卡嘉丽,顺势伏身之上,他的唇压住了她的,辗转缱绻,双手早已不受控制的上下游移。他火热的抚摸让卡嘉丽迅速沉醉于其中,同时也让他自己的理智逐渐远离,卡嘉丽眼光慢慢迷蒙,呼吸急促,她呻吟一般的叫着基拉的名字:“……基拉……”
“怎么?”基拉在她耳边回答,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
“我们是不是很坏?在这个时候居然做这种事……”
“……想要做么?……”基拉平静的问。
“想——”卡嘉丽望着天花板,迟疑的回答:“但那是不对的……”
“那就可以了——”基拉打断她,他的右手抚摸着她的双唇,诱惑一般的说:“没有人有资格谴责我们,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没有人有权利阻挡……”他喃喃的说,他的唇再一次代替他的手落在卡嘉丽的唇上……这久违的激情仿佛是不祥的狂欢,但是此时的二人已经没有精力或是勇气去辨别其中的种种不堪,只是一味的沉醉于感官自身所给予的幸福之中……
伊扎克缓缓的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在这短短的两天之内,帕特里克·萨拉似乎迅速的衰老了下去,他的精神始终处于极度紧张和愤怒的情绪之中。看见伊扎克走进来,他并没有任何表示,仍然阴沉着脸坐在桌子后面看着手中的报告。
“今天下午不是有评议会的例会么?”还是伊扎克先开口。
“啊”,帕特里克应了一声,情绪又不由得有些激动:“所以我现在要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满纸胡言乱语的东西!”他抖了抖手中的报告。
伊扎克不语。帕特里克继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那些家伙懂得什么,只知道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叫嚷什么和平?!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哪里来的什么和平!!这次作战不正是证明了这一点吗?!不快点去查处内奸,反而先窝里反,我看那些所谓的和平分子就是最大嫌疑的内奸……”
“够了!!父亲!!!”
帕特里克猛的住嘴,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一向温和有礼的长子。
“对不起”,伊扎克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多人牺牲了……在这次作战中……祈祷和平并没有什么不对,身为军人,不断的作战是我们的职责……但是,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战的呢?……难道不是为了和平么……”伊扎克痛苦的说:“这场战争的终点究竟在哪里,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清了……”
“为什么而战?”帕特里克站了起来,打断了自己的儿子:“自然是为了保卫PLANT而战!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伊扎克!!”
“那么要战斗到何时?战斗到所有的男人都以军人为职业,战斗到PLANT上面只剩下老幼妇孺么?!”
“战斗到所有的自然人都被消灭掉为止!!!”话一出口,两个人都被这句话中所蕴涵的疯狂吓住:“这样PLANT就安全了……”帕特里克不自觉的喃喃补充道。他逐渐被这突然而至的想法所诱惑,双眼流露出来了不正常的兴奋:“……没错……只有这样……PLANT才能获得永远的和平……”
“……父亲”伊扎克震惊的唤道,但帕特里克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之中。
“父亲!!!”伊扎克大喊一声,帕特里克一震,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他。
“您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伊扎克只是这样说道,他自己的情绪似乎也非常混乱,只是在勉强的压抑着自己,开门走出房间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帕特里克,这一眼的感情异常复杂:有些恐惧,有些怜悯,甚至还有些厌恶……
一走出房门,伊扎克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阿斯兰,他的表情很奇怪,也许混有震惊和些微的恐惧,但最为显著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嘲讽。
“都听到了?”伊扎克问。
“恩”阿斯兰淡淡的说:“不过你居然会和父亲起争执真的很少见呢,你一向都是孝顺体贴的好儿子的,从来不象我这么让他头痛。”
伊扎克没有回答,直接越过了他,阿斯兰却转过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你不是来找父亲么?”伊扎克没有看他。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阿斯兰简短的回答。
伊扎克突然停下脚步:“对不起,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因为背着身,伊扎克没有看到阿斯兰眼中的怜悯与悲哀:“究竟……曾有人走进过你的心里么?”他缓缓的说:“伊扎克,你太累了……也太善良了……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么?我会超越你——现在我也开始相信这一点,理由就在于,比起你来,我要无情无义的多。”说完这些,他回身离开。背后却又响起了伊扎克的声音:“奥布的传言……听说了么?”
阿斯兰嘴边扬起的又是那略带嘲讽的微笑:“听说了……怎么?”
伊扎克没有回答,阿斯兰突然问:“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和卡嘉丽已经绝对没有可能了?”
伊扎克还是没有出声,阿斯兰的声音里不自觉的透露出了一丝失望:“伊扎克……你果然还是伊扎克啊!”他意义不明的叹道:“我不会和你一样的!”他宣誓一般的说,自己都没有发现这誓言中有着太多的无法克制的抱歉的意味。他快步离开,伊扎克一个人站在那里,极度疲惫,极度无力:迪亚哥的面容又浮现了出来,那略带调侃的音容笑貌,那时而流露出的细心关怀,已经永远留在了阿拉斯加的那声爆炸声中,与两名红衣队友一起……
“现在的地球联邦一定已经对我们恨之入骨了”,一大早,基拉就去找真:“我们也该作些解释来收场了。”
“主动来替你妹妹收拾烂摊子了?”真的口气并不善。
基拉根本没有理他:“卡嘉丽做的并没有错,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不可能让扎夫特遭受过大的损失,那样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论卡嘉丽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已经达到了相同的结果,你不要企图加重她的负罪感!”
“你威胁我么?”真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我做任何事情向来随我高兴,不要以为你能够影响我!”
“我从来就没有那个兴趣去影响你,你也稍微有点国防委员长的样子吧!”基拉冷冷的说:“我现在是在跟你商量国事。”
“国事?”真嘲讽的说:“好,我就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抛出个替罪羊让地球联邦有个台阶下就行了,他们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跟我们纠缠。”
“替罪羊?你说谁?”真不怀好意的问。
“当然是尤纳,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么?”基拉平板的说。
真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如此厉害,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基拉……你可真的是……卑鄙无耻阴险啊!连我都自愧不如!”
基拉根本不为所动,没有任何表情的继续说了下去:“私下告诉地球军那帮人,情报是尤纳泄露出去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向代表元首挑拨的,弄成现在这种局面。我们一开始就提醒地球军小心了,没可能事后倒戈,将来还要合作,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真终于止住了笑声:“你这是把尤纳往死路上推啊!蓝波斯菊那帮人可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没理由会放过自己的叛徒的。”
“那不关我的事。”基拉冷酷的回答。
C.E.72年9月25日,奥布联合王国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奥布外务委员长的公子尤纳·罗马遭暗杀身亡——虽然杀手当场就被击毙,但身中数枪的尤纳在送往医院后,终于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在了手术台上;与此同时,杀手的死亡也使真相的调查变得异常困难,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个人或团体声称为此负责。这一事件使得本来就迷雾重重的奥布政局益发扑朔迷离,不同版本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版本一:尤纳死于蓝波斯菊之手,其实他自己就是蓝波斯菊的一份子,被杀原因是内讧;版本二:尤纳实际上是被地球军的人干掉的,原因应该是与上次“Speed break”的行动有关;这两个版本是最为流行的说法;还有第三种更加惊险的传言,不论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是异常小心:尤纳其实是死于那对好友——国防委员长和内务省首席大臣之手,用来敲山震虎,目标直指的是他父亲塞兰·罗马,一来警告他不要和地球联邦方面走的太近,二来是打击他的势力圈——这种流言只是在非常小范围的上流社会中传播,但是更加深入人心;其他还有很多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如因为追求奥布公主太张扬而被争风吃醋的正牌情人所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传言暗示的也是奥布国防委员长真·飞鸟大人……
无论流言传得如何热火朝天,流言中心的各位当事人却根本没有受其影响:在三天后举行的隆重的葬礼上面,遭受丧子之痛的外务委员长虽然憔悴,但仍然能够保持沉静的风度;国防委员长和内务省首席大臣也都恪守礼仪前往悼念,双方似乎没有任何芥蒂的互道安慰和谢意,甚至代表元首也亲自吊唁并致以慰问,没有人能够辨别出那一张张表面看去同样悲痛的脸庞下面是否翻滚着不同的惊涛骇浪……
坐到车中后,卡嘉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两天来她的神经一直紧崩着,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她现在也是赶往玛雅那里,自从尤纳意外惨死后,她几乎寸步不离的陪伴在自己的好友身边,刚才去参加尤纳葬礼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奇怪的是,玛雅自己对于参加尤纳的葬礼并不热心:“人都已经死了,躺在那里的不再是他了,自古以来,葬礼总是为了活着的人而准备的,我何必去陪着他们一起演戏呢——这就是她给出的理由。
在得知尤纳的死讯后,玛雅表现的异乎寻常的平静。卡嘉丽又想起了那晚她赶去见玛雅时的情景:玛雅坐在楼上卧室的窗台上,那晚的天气不合时宜的晴朗,所有的窗户都已经被打开,房间里充满了初秋清新的空气和淡淡的花香,屋子里没有开灯,深蓝的天空上是一轮满月,月光毫不吝啬的自窗外光明正大的透了进来。身穿白色睡衣的玛雅靠在窗边,同时也坐在了月华之中,柔和清冷的月光洒在了她披散下来的长而微卷的红发上面,洒在了她宽松的衣袂上面,也洒在了她光洁裸露的双脚上面,她表情轻松而安宁,手里无意识的捻动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嘴里甚至还隐隐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仿佛是古时的恋歌,细腻深情,垂下来的双腿也如孩童一般随着曲调轻轻摇摆着……
听到卡嘉丽开门走进来,她停下了双腿的动作,也停下了嘴里的歌调,但仍然望着窗外的明月:“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月亮了……”她幽幽的说,声音滑入如水的夜色之中,仿佛与空气熨帖的渗透在一起,不留一丝痕迹。
卡嘉丽不知如何回答,她也并没有等待卡嘉丽的回答,而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说了下去:“仔细想想,还是古时候的人幸福呢——看到美丽的月亮,就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想象,吟唱出无数的优美诗篇;现在的人,看到月亮,想到的只能是地球军基地吧,什么诗情都没有了。”她甚至轻声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趣。
卡嘉丽仍然没有回答,或是没办法回答,房间里异常的安静,简直可以听到花香和月光流动的声音,在那一刻,卡嘉丽甚至有一种幻觉:自己仿佛正处于一个美丽无边但又哀伤无比的梦境之中,她突然有了一股强烈到不能自已的渴望:渴望自己能永远和玛雅处于这种梦境之中,彼此陪伴,无需醒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没有自己……
玛雅再度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和他很早之前就认识……很早很早很早很早……”玛雅吐出了一连串的“很早”却并不显拖沓:“早到我几乎以为我们在出生之前就认识了……”
“我们的出生都是一个尴尬的偶然,”玛雅继续平静的说了下去,她似乎并不在意是谁在听,或者是否有人在听:“我们的父母本来都是想将我们改造为协调人的,当然前面已经有过失败的例子了——就是我们的兄姐,但是他们相信只要有一个——哪怕是一个成功了,一切牺牲都是可以不计较的”她的声音清淡无波:“直到奥布颁布法令禁止贵族世家将后代改造为协调人为止。”
她终于回过头看卡嘉丽:“为什么要禁止贵族世家这么做呢?我一直想不通,认为这样有违血统高贵么?这种想法难道不是歧视协调人么?或者只是单纯的保证血统延续呢?”
卡嘉丽没有回答,她清楚玛雅也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玛雅又回头望着月亮,声音越来越小:“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当初改造成功,我们就是协调人……如果失败了,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偏偏却是这么一种进退不得的境地……承受着父母双倍的期望和失望,一边要在表面上对自己的贵族身份沾沾自喜,一边要拼命克制对协调人朋友的忌妒和自卑……我做的很好,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要更好一些——可以跟所有的人交朋友,也可以和别的女孩子一起谈论帅气的男生,也许不够聪明美丽但是很温柔讨人喜欢……他做的不好——加入蓝波斯菊、追求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听他父亲的命令争权夺利……结果,他还是他——胆小懦弱,患得患失,永远都没有自信,他对我说:玛雅……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协调人就好了……我们就不用这么难受了……这就是他的结论……还是那么的不计后果、草草率率……所以他死了……他生来就不是作主角的人……我也不是……”玛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两滴……滑过脸颊,滑过身上的白衣,最终落在了手中的花朵上面,柔弱的花瓣一阵轻微的颤动,越发反衬出握着它的手指的固若磐石……
……车门被人打开后,卡嘉丽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站在车门前的是玛雅的贴身侍女:“你怎么在这里?”卡嘉丽一边下车一边问道。
“公主殿下您终于来了……”侍女仿佛见到救星一般:“玛雅小姐今天一早就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里,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您快去劝劝她吧……”
卡嘉丽叹了口气,和侍女一起走了进去……
推开玛雅卧室的房门,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卡嘉丽询问的看着侍女,侍女却仿佛更惊讶:“一个小时前我上来的时候,小姐还在呢!她根本没有下楼啊!”
卡嘉丽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仿佛听见了隐隐的水声,这时,她才发现:浴室门前的地毯已经完全被水所渗透,大敞的窗户使得房间被清凉的空气所充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屋子里厚重的湿气才没有被很快的注意到。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向浴室走去,她的理智在阻止她,但她的身子仿佛已经不由她控制,她用颤抖的手推开了浴室的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
耳边响起了侍女惊恐至极的尖叫声,听在卡嘉丽的耳边却仿佛遥远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安静的躺在浴缸之中,躺在那绚烂到极点的血红之中,所有的鲜红都归宿于她纤细的手腕,不停的流动的水流越发反衬出她面容的安详平和,甚至微带笑意。曾经辗转于她手中的白花现在飘荡于她的脸庞之侧,轻轻浮动,正是在它的映衬下,卡嘉丽才意识到,此时的玛雅,脸色已非通常意义上的雪白,而是接近于透明,如最上等的美玉一般剔透……这极端的色彩和质感让卡嘉丽没有任何真实感,她走进浴室,也终于走进了玛雅的世界,她踏入水中,也再一次踏入了那晚的幻境,四周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玛雅轻轻吟唱的歌声缓缓响起,那是她唱给自己的挽歌,卡嘉丽拾起那朵已经就要凋零的白花,簪于玛雅的鬓角之上,一股浓郁的香气突然而至——那是花朵最后一刻耗尽一切的绽放:“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月亮了……”卡嘉丽听见玛雅说。“其实我也是……那么美的月亮……”她轻声回答——那是那一天她最后的记忆。
2004-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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