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
作者:极光鬼火
第十章 永不静止的时针——最终章(下)
阿斯兰踩住地面的时候全身猛一颤,随之踉跄了几步,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才令他稳下来。他抱歉地笑笑,摘下头盔。
“多谢。”他不去看对方的眼睛,甚至没有直目他,他生怕自己的脸色、表情甚至面部肌肉微小的动作都将暴露他竭力隐瞒的状况。阿斯兰不会祈求神的帮助——假使有神存在,他这次也不打算帮他的忙。现实的情景是,穿裹紫红驾驶服的背影在伊萨克放开抓牢他肩膀的手时骤然倾倒。于是在摇曳转换的视线里,阿斯兰忽然感觉自己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
“伊萨克!我很好,放我下来!”即使这么说时,他仍然感到头晕目眩。
“不要死撑!站不稳还知道嘴硬!没人看着你,不会影响你Faith的形象!”
伊萨克步伐坚实,被雨水浸渍的制服沾上灰黑的烟屑,缓慢淋湿的头发微贴在额头和双颊上,两眼毫无阴影,坦然而生动。阿斯兰全身滚烫,数小时出击前迪亚哥拿给他的退烧药过了药效,葡萄糖的剂量也似乎不够,贫血与发热卷土重来,凶猛侵袭着疲惫倦乏的他,连续作战的后效应切实在他身上得到体现。
等不及密涅尔瓦迟缓的进港过程,真离开火虎,加速进入基地空域。鲜红的Saviour第一时间突破雨云进入脉冲的中央荧幕,与它并排的天蓝色斩式在真心里拉起一道阴影。募然,一个移动的白点引起真的注意,他把画面放大,顿时圆睁着两眼从座位上站起来,头盔铮地一声撞到舱顶把他硬按回去,他怒气冲冲地推动操纵杆,脉冲头一沉,俯身向下而去。
伊萨克看清风向,微微朝右侧身,尽可能地替阿斯兰多挡住几许雨水,他觉得手中人比前次更为单薄,隔着厚重的驾驶服他还能察觉他高热的体温,他下意识的避免触碰他裸露的手掌和泫然的面庞。他猜想自己是在胆怯,想承认却不愿坦然的心绪,想面对却不肯转身的犹豫,他始终不能抛弃这些。他开始后悔不该把他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不该为对抗议长的意图而将他牵入危险,但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旧会作出相同的决断。他知道他是精英,清楚他Faith的身份,他也明白他的决定是理智和正确的,但有些事正因为它们是正确的而糟人憎恨,这一线是感情,下一点就是理性,两者的分区迷茫又混乱,期望每一件事都能权衡二者公平定断是不现实的。
脚下不断退去的潮湿地面宛若在为错误忏悔的泪魇,伊萨克固执地移开视线,他约束思维只让它停留在病人不宜淋雨的常识上,拒绝深入。他不想对他说什么,他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几星雨丝刮进气密服旷大的领口,轻微的凉意让阿斯兰的目光清晰了些,察觉到自托着他腰的手臂中传递出微微窒息的压力。他抬起眼,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伊萨克的侧脸、他果敢的下颚和雪白的脖颈,这一刻,那张俊秀的面庞多了几许哀伤,少了几分坚毅。雨滴反射的亮光流过伊萨克纯黑嵌金的领角,化为融水滴在阿斯兰平滑的脸上,顺着面部柔和的弧度滑落下来。像伊萨克这样的人,光从外表就可以得知他为人处世的特质,他拥有明净而又自若的眼光,姿态强硬而果决,行动机敏而柔韧,愈是处在困境,挣向希望的愿望就愈强烈。春暖花开时节,身上的衣服因为阳光的照射变得温暖而柔软,休憩的睡神总会把手拂过精力充沛的少年。一到严冬,人们就必须保卫彼此,相互温暖,共享力量。究竟是暖春还是凛冬更吸引人,自己竟然始终不能作出决定。这些念头成为凝绿的晕荡闪烁在阿斯兰瞳底,沿着时针的倾角淡去。
基地左侧建筑延展出的弧顶正好能作为遮雨的掩蔽所,阿斯兰深吸一口气,用力说:
“这里就好,我能站起来。”
伊萨克停下来,点点头,小心地让他站稳。未等他抽回扶住他肩膀的手,一个充斥愤怒的脚步踏着四溅的水花行至两人身后。
“队长!”这两个字酝酿的情绪简直是怒不可遏。
“真?”阿斯兰很惊讶,“密涅尔瓦已经入港了?”
“现在正在入港。”一字一句顿挫抑扬,真的情绪一触即发,严厉的目光从贴在阿斯兰肩后的手臂移动到他脸上,似有千斤之重。
阿斯兰还想说点什么,注意到停机坪上的脉冲,愣了一瞬,悄随即悄垂下眼,面颊隐约闪过一抹害羞的表情。
这算是默认吗?!真捏紧拳头,伊萨克•玖尔,居然把阿斯兰一路抱到这里,现在还搂着他不放!他恨不得立刻出手把那只套在白服里的手臂打下来。虽然他承认阿斯兰害羞的表情赏心悦目,但是、但是……阿斯兰从来没在他面前流露过如此真切的感情,他不甘心!他不承认!阿斯兰是他的,那个白服凭什么与他那么亲密?!在密涅尔瓦上同阿斯兰朝夕相处的是他而不是他!
伊萨克依旧扶着阿斯兰,担心自己一松手他就会倒下。他拧起眉,将凌厉的眼神投向一脸究责的真,“你平时都这么和队长说话?军校没教会你们要尊重上司吗?!”更何况阿斯兰现在状况很不好,他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恶,这小子实在无理取闹,不知分寸!
“玖尔队长,这是我们内部的问题。”言下之意是这与你无关。伏尔泰和卢梭的指挥官面对这任性的回答顿时横眉:
“看来,你需要一个严厉的上司。”伊萨克的语气让阿斯兰抬起头,他轻叹一口气:
“伊萨克……真这只是暂时的,以后会改观。”
阿斯兰替自己说话虽然令真高兴,但聆听者高傲的目光使他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脑,激奋的话语不觉脱口而出,红眸注视的对象却是努力缓和气氛的阿斯兰:
“我就是这个脾气,队长如果不满,可以申请调离,反正Faith到哪里都很受重视,不是吗。”说着他扭过头。
“真!”阿斯兰的呵斥显得太苍白,在充溢反抗意识的少年面前轻易就被弹开。
不得不承认,阿斯兰感觉有些颓丧,但他明白暂时他不能困纠于这个问题。他方才利用短短的时间调整呼吸,确定能踏稳脚步,此时慢慢离开伊萨克的臂膀,后者注视他脊背的面庞不自觉地彰显柔软,这一切又因真掉转视线而遗失在延续的分秒中。伊萨克确实觉得这个少年需要好好管教,他的反抗意识太严重了,特别是他那强烈的姿态全部指向阿斯兰一人。他平整的发稍随头颈的动作滴下冷冽雨水,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阿斯兰,你随我去司令室,事情还没结束。”他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并不理会真急速变换的表情。密网还欠缺最后一个线结。他必须一丝不苟地穿梭于上层用丝线编织起来的迷宫中,保证前路方向的同时还要顾及言行契合迷室的构架。成吨的负担懒洋洋地倚爬在他身上,甩不掉,丢不开。他当然知晓在出发点坐镇的是他遵从、受命的对象,这个对象不仅指单一的人,它囊括巨大的组织与体系、蕴涵生存发展的不可抗力,他无怨无悔承载他们,即使他并不喜爱这样。重压之下,逃跑是懦弱的表现,面对超乎想象的势力,除了毁灭、退缩还有接受一途。他不能斜穿时空替自己选择一条完美的新途,在他尚短的人生中他已经犯过许多错误,他不会回避它们,他愿意为此背负苛责。作出选择的即刻就定论他要在安排给他的道路上持续走下去,因此他接受了业已凝固安排,不,与其说他接受了,不如说他别无他求。有些规则看似荒唐实为润鱼之水,比起道貌岸然地宣扬不切实际的未来,它们至少覆盖着稀薄的理智与标准,存在有限的斡旋迂回的余地。人心不可度,欲望无边。挟制他们的是深栖于人体的韬晦,它的本质是难以摆脱的负荷和对义务的深刻烙印。它常常令人心甘情愿地蛰伏,却又会在某些因素的刺激下赫然跃起,拼力搏击。它要求的唯一条件就是自制力,走出去,成功突破迷宫,在纤美凝丝的诱惑下克制偏离路线、触碰蛛丝的悸动,将自己表象的意图压抑住,不能让手的敏捷欺骗了眼睛。
一旦作出决定,伊萨克便不再迟疑。他经过阿斯兰和真,沿着外廊走向通往基地内部的通道,他不去揣测阿斯兰的状况是否合适接下来的行动,也没有思考他是否理解他的意图,他需要知道的仅仅是他不会令他失望,过去、现在和将来,他从没也绝不会令他失望,他了解他的所有想法,晓通他每个念头,他不必费心多虑,阿斯兰只会微笑着跑到他前面然后转身静静地等待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已无法改变。
“真,你先回港口,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也马上就去。密涅尔瓦受创严重,现在很需要人手。”阿斯兰匆忙地交代,真满含怨恨地回敬:
“你是队长,你的行动不用向我汇报,不是吗?!你只要向那个调查官申请许可就好。”
又来了……阿斯兰觉得除了眩晕外又新添头痛:“伊萨克说话的口气是重了点,他的本意是好的。”
“哼。本意?什么本意?!把你抱到这边来就是本意吗?!”真摆出耿耿于怀怒气十足的架势质问。看到他的上司又显出腼腆的深情,他的气焰再次升腾起来。
“……那应该是我的原因……”穿着紫红色驾驶服的Faith犹豫片刻,留下一句话:“等有时间我会一齐说明的。”
“……你又歉我一个解释!”
真浑身上下散发出可怖的阴气,朝阿斯兰匆匆而去的背影喊道。
基地司令室的门骤然开启,伊萨克•玖尔在一队持枪的武装士兵之后出现,湿了大半的制服并不影响他周身萦绕的威严。
“玖尔调查官,你果然来了!” 韦斯德•拉奥文森松口气,得意地朝举枪对准自己的副司令说:“你完了!”他转而救援般地对上伊萨克的视线:“这家伙是地球军的内线!”他挥动手枪,大声叫嚷,从白服年轻人的眉宇间寻觅到一丝厌恶。
“逮捕他。”
错愕了一猝,基地司令官不敢相信地看着士兵将自己团团围起,其中两人上前缴去他的手枪,押住他的手臂,动作冷酷而僵硬。
“玖尔队长!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他强压不断沁生出的慌张,剧烈反抗为他换来数支顶在腰际的枪口。
“你犯有叛国罪和间谍罪。”伊萨克的看他的神情仿如面对肮脏的残弃物,浅色眼睛深深凝起,冷峭地睥视。
“胡扯!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我通敌?!”气势上已经落败的司令不放弃地挣扎。
一个轻逸恺悌的身影踏入房间,在伊萨克的精巧的银发旁添起一汪深蓝。尽管阿斯兰气色不佳,他的出现依旧给静滞的室内带来一股季风。
韦斯德•拉奥文森模糊的恐惧转为清晰,像是一股磁力将他卷入阴森恐怖的情境中。
“阿、阿斯兰•萨拉?!你、你不是在爱奥尼亚海域——没道理!我明明联络了地球军的!”
“果然问题出在你这里,司令官。”托马斯•克洛恩收起枪,凹陷的眼睛充斥愤怒:“每每我把监控室提交的舰影报告呈报给你,却总是不你有所见行动,你知道你的通敌行为让基地遭受了多大的损失吗?!”
“这与我何干!他们、ZAFT杀害了爱丽莎!就因为她是自然人!”拉奥文森嘶声力竭地怒喝,原本稳健的脸面扭做一团,“我要他们死!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密涅尔瓦和阿斯兰•萨拉!”
伊萨克和阿斯兰缄然,爱丽莎?!副司令顿了顿,小声说:“爱丽莎是司令的妻子,在第一次大战时她的掩蔽所被我军的流弹击毁……我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认为是ZAFT杀了她……”
伊萨克用力抬起头,笔直的头发晃动地好似湖面上的涟漪,他大步上前一把纠起拉奥文森的衣领,水晶眼眸里燃烧熊熊怒火:“你这混蛋这样还算是一个司令官吗?!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又何止你一个,你现在却将数百士兵的性命当作你复仇游戏的陪葬?!都是ZAFT的错、都是其他人的错,抱持这种想法的你还有脸穿着这身制服!好好看清眼前吧!你的妻子死了,你现在却要害死无数人的丈夫!”
“伊萨克……”阿斯兰疲倦地看着旧友倾泄他的怒火,他的情绪那么真实而深切,透析的思想从言辞里喷涌而出,他了解世间的痛楚,他经受了少年时无法想象的磨砺与锻打,现在他已经是一名成熟稳重的军人了。自然人和协调人的区分真的如此重要?他不愿再深究,他的思绪卷怠而模糊地向他抗议已久,他决定暂时把这些判断交给伊萨克,他只想不受打扰地让到一边,在平和与宁静中抱着微小的期待远远注视他。
“带走。”松开手,尚未完全褪去疾言厉色的调查官退后几步,让士兵把失去精神支撑的拉奥文森拉走。
“在正式命令下达之前,基地的事宜处置就依赖您了。”他年轻的脸上残留余韵,但口气已经归附冷静,副司令充满感慨与钦佩看着两名小他数十岁的年轻人,白服与Fatih,他在他们这个年纪绝不可能用有这份气量和洞察,精湛的作战技能仅是冰山一角,若能窥其全貌不知将是怎样一副骇人的景象。
一出门,迪亚哥笑着迎上来:“事情办妥了?”接过伊萨克投来的瞪眼和阿斯兰的微笑,他不满地评判两人的装束,耸肩道:“先换衣服,然后去主通讯室,议长有话要对你们和格拉迪斯舰长说。”
基地宽敞的休息室里,集中着被维修班和整备班视作“妨碍”的四名红服和十多名后勤组的绿服,正就案情进行讨论,说是讨论,其实主要是海涅解答露娜的疑问,雷不时插话验证他的推测。作为房间里第四个红色存在者的真则对此不闻不问,只是独自皱着脸不断积蓄心头郁愤。
“安娜医护是爆炸事件的犯人?这怎么可能?!”
惊叫的露娜身旁,雷显得异常冷静。海涅看看靠在墙角环抱双臂,对此毫无反应的真,摊手开始解说:
“疑点有很多,但决定性的证据主要有两个,其中之一是在被毁坏的医疗室里发现的视频干扰器,上面满是安娜医护的指纹。另一个是混沌机师的证词,他声称是他策动医护用炸弹暗杀阿斯兰,那些炸弹的来源也是他。”海涅挑起眉,神秘地说:“这可是来自卢梭的第一手情报。”
“那台混沌的机师?”露娜有些难以置信。
“混沌的机师就是斯汀•奥克雷医生,深渊的机师就是奥尔•尼达医助。”
“啊?!”
“他们两人是地球军潜伏进黑海基地的间谍,当然,间谍不止他们二位。”
“还有其他间谍?这个黑海基地?!”众人瞠目。
“最大的间谍恐怕就是基地司令官了,不,说他是间谍不合适,他应该还不至于向地球军透露机密,但供应补给、为起间谍的潜入提供方便却在间谍罪的头三条之内。”
“那么,通知地球军来攻击我们的就是司令了?!”女孩显得很不高兴,密涅尔瓦着实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险情,他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么嘛,很有可能。只是目前他通敌的动机我还没弄清楚。”海涅的口吻完全是“我已经尽力了这可不是我的责任”的姿态:“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医护是犯人,事情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
海涅换了个坐姿,拨过额前一络头发:“美铃,你能调出密涅尔瓦所有乘员资料吗?”
“啊,可以啊。我现在就调用。”被突然点到名字,美铃有点急促。她拿起姐姐的袖珍电脑,手指移动如飞。
“医护曾经承认她在第一次爆炸发生前夜曾去过甲板,大概他就是利用黑暗、监视器无法正常工作这点完成XS-II的安装。XS-II的安装极其简便,只要打开一两个开关,机械就会自动附着到墙壁或是地板上,体积也不大,放进提包就能带着到处走。”
“第二次爆炸发生在医疗室,由于安装了视频干扰器,从舰桥很难察觉到房间内的异常,但美铃从安装在走廊里的摄像头拍摄的图象可以证明医护和医疗班长在案发前都曾去过医疗室。”
“是谁杀了哈德威医生?”
“我猜想是医疗班长,医护只经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她的力量不足以割破高她一个头的医生的喉咙,医疗班长企图攻击玖尔队长时候的身手你们都见识了。
“为什么要杀死医生?医疗班长为什么会帮助医护呢?”露娜紧追不舍,
“这个嘛,”海涅把视线投向美铃,梳两个辫子的女孩连忙将电脑推到Faith面前:“在这里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房间里只有海涅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就是这个,果然是这样。”他慨叹一声,把电脑屏幕朝向大家:
“医疗班长在第一次大战时是安娜医护父亲的部下,医护的父亲当时是西尔格•克莱茵的下属,在国防委员长帕特里克•萨拉的命令下被杀,医疗班长则侥幸活了下来,将他对父亲的忠诚延续到了女儿身上。”他捏捏下巴,“这样一来,医护仇视阿斯兰的动机也明了了。”
“那他为什么要杀了医生?”美铃在说“杀”字时没来由得感到寒意。
“可能是医生发现了医护藏在医疗室的炸弹,或者他猜到甲板上的爆炸出自医护之手,威胁要报告舰长……”
“可是,医护不是没有时间在阿斯兰队长的房间里装炸弹吗?她为队长抽血的时候真不是监督着吗?”听到自己的名字,真略微抬了一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
“她大概利用背对真的时机,装成整理用具的样子迅速把炸弹贴在隐秘角落。从事后的现场判断,她可能把炸弹放在毯子下面紧贴床架的地方。”这回海涅改用左手托住吊在脖子里的右肘。
“那么,在卢梭号上阿斯兰队长的病症都是假的?”这次是姐妹俩一起发问。
“不,应该是真的,我相信我不会判断错。只是,玖尔队长不知道采用什么手段把医护携带的药剂掉包了。并且,这些掉包的药剂能制造与原来的药剂相同的症状——这么看来,可能是那名医生动的手脚。”橙发下的眉蹙起:“分析试剂成分、判定药效,一般的护士大概做不来。”
“海涅队长,你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呢?”
海涅笑了起来,“从卢梭号那个医生把我们都赶出病房开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之后他突然跑出来说阿斯兰伤势恶化,实在太可疑了。”他把目光转向真,“你也这么想吧,真?”
“……”脸红了一下,真不吱声。雷明白了七八分,露出浅笑。
“但是,我也真的以为阿斯兰罹难了,直到Saviour突然出现。”海涅把左臂平摊在桌子上,耸耸肩。听到这话,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点头赞同,当时他们也都以为阿斯兰•萨拉步他父亲的后尘而去。
“Saviour不是被炸毁了吗?”副舰长阿瑟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讨论,此刻他舒服地趴在桌面上,困惑地看着海涅。
“恐怕是玖尔队长同舰长商议后,舰长下令整备班长进行的。”见到众人不解的眼光,海涅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当天不是由卢梭号送来好几台扎古要求进行整修吗?恐怕就是利用这个混乱状况为契机,整备班对Saviour进行拆卸,将一台扎古伪装成Saviour。医疗班长带着炸弹闯入机库时,摆在那里的已经不是Saviour了。”
“但是,即使玖尔队长预计会有人企图破坏Saviour,他又怎么能恰好料到卢梭号的MS机库会发生短路事故?”露娜玛利亚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不用‘预料’,只要适时‘制造’一起事故就行。”雷插话,向海涅欠身为自己的抢白致歉,“玖尔队长当时虽然不在,但他的心腹艾尔斯曼前辈还在,他之所以不带他前往PLANT,除了考虑到萨拉队长,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说起来,在进入爱奥尼亚海域的时候舰长和整备班长通过话,马德•艾布班长提到把一个密封舱投水了……啊,要是我留神一下就好了……”阿瑟•克莱特恼恨地抓抓头发,他脸上的表情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约那个时候有几艘博纳格罗兹级潜水母舰在水下等着,一接收密封舱立即前去和舰队汇合,对Saviour进行组装。”海涅补充。
“海涅队长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这是埃阿穆特•卡特哈指挥告诉我的。”轻轻一笑,海涅将电脑推还到露娜面前。
“但是,医疗班长带着炸弹去机库前,把安娜医护的房间弄得一团糟,他这是为什么呢?”露娜想起当时医疗班长近乎可怖的神色,浑身一悚。
“为了澄清医护吧!他也许认为,既然他就要死了,能为前上司的女儿多做一点也好,如果我们都认为他与医护关系恶劣,就会把她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但是,阿斯兰完全可以告诉我们他的计划,我们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副剑长双手捧脸,有些固执和怨言。
“这个嘛,当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基地司令官的监控之下,我想他派三艘舰艇协助我们绝不仅仅出于好心。而他又是向外泄密的源头,蒙蔽他可能就是最主要的目的。”海涅眼里的晃动显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想起接到调派密涅尔瓦的命令时某位让全PLANT都捉摸不定的上级意味深长的表情,赫然理解他将伊萨克•玖尔调来查理此事的原因。两个著名的萨拉派足够诱惑敌人的。如此推断,最终的受益者恐怕就是议会上驰骋纵横的那位主角了。暂时无人提问,橙发Faith望着自己重新打上绷带的右臂,在众人视线之外黯淡下眼神。
“这次你们表现的都很好。”吉尔伯特•狄兰达尔微翕双眼,莫测的轻笑点缀在他变幻表情的脸上:“阿斯兰,你的伤势如何?”
“我很好,谢谢议长关心。”
缓慢辨别这名他亲命的Faith,狄兰达尔确定他的平静不是假装的,满意地点头。
“塔丽亚,让你辛苦了,密涅尔瓦利用下面一段时间在基地好好修整吧。”他体谅地说,语调温和却令人无法判断说话者的本意。
“不,没有。我会让战舰和人员好好休整的。”深金色头发的舰长表情十分温柔,伊萨克和阿斯兰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话里镶嵌着一些共有的元素。
“然后是伊萨克君,将舰队交给阿斯兰的做法我认为很正确,事实也证明阿斯兰君指挥舰队战方面的能力同他驾驶MS的技术一样优秀。无论是对地球军还是我们内部的背信者,伊萨克君,你处理整个事件的手法令我无法不赞赏。”他在屏幕上露出黑曜石般闪烁的微笑,一旁塔丽亚舰长显然对这两人更为激赏。
两位年轻人一起答道:“您过奖了。”
“阿斯兰,我听说了那位医护的动机,我相信你不会受到影响,”他顿了顿,观察他的反应:“过去的事情不能给现在或者未来套上轭具,你们的前路还很长。”
“是。”阿斯兰隐去眼底的神蕴,将意志好好地收起来。
“伊萨克君,我期待你在新时代能发挥比前次大战在克尔小队,以及之后亲自带队时更出色的实力,稍后请返回PLANT,我有新的任务给你。直布罗陀方面我会去安排,你不用考虑潜水母舰队的事。”
“是。”穿着嵌金衣领的白服低下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当他们走入室外,阵雨已经休止。烟云淡开,基地繁忙的抢修也告一段落。最后的湿气蜿蜒攀爬卷走战后硝烟,泛着尘土味道的空气掀起地表的面纱。塔丽亚会意地先行一步返回密涅尔瓦,留下两名尚未认真说过一句话的年轻人短暂道别。
从密涅尔瓦的右甲板上能清楚看到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海涅悄然蹒徊。人们习惯看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来,遥远而又亲切地步入会场,未曾设想他像柔光一样无声行动的情状。他望着谨慎探头的太阳,突然感到他周围的事物充满戏剧性。
对一名军人而言,与战友、情人、亲属分别是稀松平常的事,甚至一别将永不再见。常年戍守边陲,迎送一个又一个手足步入坟冢,来不及流下冰冷的眼泪又连忙起身逡巡于虚空,穿梭于旷野。战时无暇左右,仅在须臾能分神他顾,谁说人的情感平滑坚硬没有裂缝,沁淳的黑夜其实最催人忧怅。他眯起眼,不觉唤起排山旧忆。
光剑割裂人体从皮肤到骨架的颤裂感清晰地经由操纵杆传来,描绘出逼近死亡的恐惧和绝望,每一瞬的惊悚都被无限制地放大,以最昭然的姿态烙刻于大脑皮层。尖啸声,嘶吼声,凄厉的哀号声,暗哑的呓语声,振聋发聩的爆破,瓢泼而来的机体与血肉的碎快,不断崩落的耳旁的话语,戛然而止的鲜活的呼吸,深入肌骨的痛彻的悔恨和悲哀……
海涅想着这个,抬头看看远处两个身影,还没满二十岁却已经是沙场老兵了,从他们手里流逝的生命可以用百千作单位计数。只有杀过人才知道,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间,那些亡魂就从四方聚拢来压迫你的精神,他们缠住你的肢体,盘踞在你周围,把空气填没没有缝隙,生者吐出的音节,呼动的氧气都得从死人们脚踵间阴冷的角落死命挤进来。但你仍然必须微笑,必须承担巨大的责任,必须为他人的荣耀和功勋喝彩,为又一个痛苦的诞生而跃然。直至有一天,你回应他们,成为亡灵中的一员,然后天平倾覆,你攀着高高翘起的一角被丢下滚烫的悬崖。翻过眨眼一瞬,新的少年已然填补你所留下的空缺,重新承受窒息的苦难和光彩的赞誉。你只成为镌刻在死者名单上干巴的单词,或许还有某位甜美的人儿为你心碎。跟随时间的推移,灼灼白浪都将湮没在历史的汪洋,在人类漫长的存在中化为原子,遁向虚无。这就是王牌与精英的宿命,也是任何一名兵士最终跨越的槛道。
他低下橙色的脑袋,不在顾忌骨折的右手环抱双臂,小心地不碰到重新打上石膏的部分。甲板下澄蓝的海面揉起层层皱纹,面对光线的装饰泛出灿烂的亮斑,战斗过后的骸迹早就沉浸壑底,不再被人记忆。他想起某天清晨他发现有人独自扶栏远眺,朝阳倾露的瞬臾,他看清了被议论纷繁的人物,非常优雅和气的脸庞,一头柔软的蓝发,简单的微笑可以温暖一个房间。他几乎被牵引着认定,双眼捕捉到的仅仅是外表却又不止于浅像,他无法遏止地深为心动,感觉不过是一瞬,却清晰地很。
人们会颤抖和退缩是因为他们正一步步逼近事实,一切渐渐清楚完整,真相是可怕而有巨大力量的。如果跨越了这道障碍,无所畏惧这样的表达会比脚踩的地板更轻薄。
不知道他人的思绪,阿斯兰也无法断论自己和真实有多远,他无从知晓他跨出的一步是接近还是远离它。但真实对每个人而言都有不同的定义,有时它甚至根本不重要。
议长悠悠的嗓音如浸渍海崖环流蠕动的波水,在阿斯兰脑中逡巡游弋,勾起道道纵横。克尔泽队……那是遥久如异世之事。曾几何时,受到通缉的自己暗中离开PLANT,免除了站在受审席被利剑般逼刺、被饱受战争苦难的民众敌视的残忍与艰涩,事实上,他逃跑了,无可辩驳。伊萨克留下来接受审判。他无法想象在这漫长痛苦又充满屈辱的过程中高傲的他忍受了何种对待。他身体里涌起漫天酸苦。至于他的母亲伊萨丽亚•玖尔,自己的父亲一死她就是最终的替罪羊,现在被监禁在何处也不得而知。这一切真是蕴涵太多苦涩与讽刺。
生者都需要支持,越艰难,来自旧友的支撑越显弥足珍贵,现实却惟有褪去红服的迪亚哥始终站在伊萨克身后。阿斯兰的心情复杂得无以言喻。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他为他做了什么?他——有资格面对他的关切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屈服于回忆。他将正视它们,他已经如此决心,他能把握现在吗?他有机会把握吗?过去是无法挽回的,即使在将来付出巨大代价加以弥补,丢失在过去的东西就真的能找回来吗?假若再次得到了相同的东西,它与过去的姿态又会完全相同吗?它真的是一个人曾经舍弃一切热切追求过的东西吗……他自嘲地摇头。议长对他下了猛药,对伊萨克,他要做到什么地步?在军事法庭上维护他,给予他白服指挥的阶级,交给他两艘纳斯卡级舰,却在平日把他驻派到不起眼的月球舰队,这有悖常理。军人与政治密不可分又截然无关,说到底棋子终究只是棋子,棋盘内外有天差地别的沟壑相隔,桎梏是绝对的。
他走向他,鼓起全部勇气直面他。他细心打量高他半头的伊萨克,整齐端严的额发,碧蓝凝练的眼睛,傲然俊秀的面容,一丝不苟的仪装,一个笔直挺立的男子。这不是他第一次没打好腹稿就开口,但却是他最难启齿的一回。纵是千言万于,化于无形之前总也该留下些痕迹,他站到他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最后喊了他的名字,用那柔和又带着笑意的目光望向他,那是一双看见过痛苦,忍受过悲伤,经历过赞誉与贬黜的眼睛。
“面对敌人要毫不留情,你太犹豫了。”伊萨克突兀地说,眼睛盯着脚板,良久才移到阿斯兰红色的制服上。
“是吗,我不觉得啊。”看到对方抖了抖眉毛,阿斯兰忍着笑,“下次我会注意的。”
仔细看,伊萨克很合适白服。他的冰雪气质被恰倒好处地衬托出来,让人错以为皱起的眉宇更为他添上成熟的稳重,勾勒出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优秀指挥官的形象。
“对伤害你的敌人,不要那么宽大,不然哪天你死了都不知道。”白服指挥官将目光放到阿斯兰领口上原本该有白色徽章的地方,此时,那里是一片纯净的黑色。
阿斯兰笑了,安静而舒缓:“在成为你的部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他们面对面站着,四目交接。
“克尔泽队有仇必报,有债必还,我们的每一个敌人都要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伊萨克轻轻跺脚,甩动手臂,漆黑嵌金的饰肩微微颤抖:
“你也不要忘了。”他头都不回地走向伏尔泰的登入口,留下一片稀疏的倦怠消散在背后。
阿斯兰看着那和他相似的白色身影,心里漫过一阵温柔。他转身返回密涅尔瓦,猩红的裾角和深蓝的头发被纳斯卡级起航的热浪卷起阵阵飞扬。
美好的日子会使你相信一切。站在阳光下,悠然自在,安心地相信世界的和平,理所当然地相信脚下暖洋洋的道路是永恒的大地,而非通往毁灭的绝境。但是对他来说,有些旧伤永难愈合。在心罅深处时时隐痛的是一个尚未成年、甫上战场的少年,一个喜欢钢琴的十五岁男孩,开着他第一台MS,为了替他争取脱离时间而被残忍地腰斩,光与火的爆炸中尸骨无存——尼哥尔,希望他现在在天国弹奏最心爱的曲子,舒缓优美的曲调里飞升七彩的汽泡,他似乎能触及他柔软的绿发。
当年的克尔泽队,包括他自己,都是如此。活下来的人要继续走晦涩的路途,即便是松脱的阀门依然不能拧得太紧,一旦旋过头它会喷射出比以前更激烈的水流。恐怕他就是那在接合处铿锵作响,布满锈渍的关节,无法契合新时代,跟不上新的少年们跳跃的情感。米盖尔、拉斯提,还有始终覆裹面具的克尔泽队长……他们的形象都笼在一层浅晕里,远远地浮动。岁月仿如磁石,渐渐吸走了人们的记忆,于是在梦里,过去的人们只剩幻影,影影绰绰宛如灰色的幽灵。
阿斯兰抬头,密涅尔瓦修缮完毕的右甲板站着一个红服橙发的身影,阳光的姿态与明晰的天空交相辉映,朝他露出踏实的微笑。舰艇入口处,半倚在门口的真一头黑发飘地羁傲又轩昂,他无声地递给他一片白翼,红红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转身钻进舰内。合金制品在高温爆炸后依旧锃亮。佩带这枚徽章的人是否也能拥有同样顽强的生命?或者,仅仅为了显示持有者的忠诚心亘古长存?这应当不需要他去思考,此刻存在的人都仅仅是一颗石子,投掷在长河里激起的水花和涟漪片刻就会消散。他最后回头望一眼被大气缭绕的天幕,走回征战的舰艇。潮流发展的轨迹依照原本的姿态不断蔓延,谁都不能阻挡。
尾 声
伊萨克心情愉悦地打开机盖上印有A.Z.字样的袖珍电脑,输入密码YZAK-ATHRUN登陆系统,开始撰写交付议长的调查报告。
“咦,伊萨克,你那台电脑呢?”迪亚哥拿来一张磁碟,奇怪地看着兴奋中的上司。
“留给阿斯兰了。” 伊萨克微笑着盯着作为桌面的阿斯兰的照片,就差哼起小调了。
“啊?!你开玩笑的吧?”
“你小子什么意思?!”好心情被质疑的某位凶狠地瞪着开始流汗的迪亚哥。
“啊……这个……其实……”
“其实什么?!你小子别给我吞吞吐吐有话快说!”眼看情绪被破坏的伊萨克随时会爆发,迪亚哥悄悄退后几步,做出安抚的姿态:“呃……就是上次我出任务借用你的电脑,为了消磨时间我把一些东西存进去还没有删掉……”
“你说什么?!可恶!!!迪亚哥你小子不想活了!”
砰地一声,伊萨克双手重击在桌面上,墨蓝的电脑跟着跳动,显得岌岌可危。他连忙把它往里面移了移,乘迪亚哥没逃出办公室,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你……你……”由于过于愤怒,伊萨克的话极不连贯:“你小子这辈子别想有假期!可恶!阿斯兰你要相信我啊——!可恶!”
密涅尔瓦上,阿斯兰•萨拉掀开一个机盖上印有蓝色Y.J.字样的白色袖珍电脑,输入密码ATHRUN-YZAK登陆系统,发现一个名为“杂志”的心型文件夹。他好奇地点击进入,数百幅姿态挑逗的各色美女图片蜂拥而现,她们或衣着暴露或一丝不挂,旁边还附有充满煽动性的文字描述。
“哈……”阿斯兰满头黑线,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伊萨克原来有这种嗜好?”
一段时间后的某天,阿斯兰带着电脑去向舰长说明一项提案,临了,副舰长阿瑟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阿斯兰队长,”
阿斯兰停下脚,“副舰长,有事吗?”
“那个……你这台电脑……”阿瑟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半被塔丽亚瞪了回去。
“你说袖珍电脑啊,”阿斯兰看了看白色机盖上显眼的蓝色Y.J.字样,笑着说:“上次事件结束时,伊萨克把我的电脑拿走了,说是便于写报告,我就把他的拿来用了。”
自动门刚关上,塔丽亚叹了口气:“阿瑟,叫你别多管闲事。”
“可是,阿斯兰以前用的不是墨蓝色的袖珍电脑吗?现在居然换成和舰长一样的颜色,我很奇怪啊。”副舰长显得很无辜。
“那么清楚的Y.J.你都看不到吗?”塔丽亚一脸无奈。
凑巧的是,阿斯兰刚从舰长室出来没走多远,迎面来了真。他刚打算同阿斯兰打招呼,瞥见他手里白色的电脑。机盖上的Y.J.字样恰好被阿斯兰的手腕遮住了。
“阿斯兰队长,你换了电脑?我记得你以前用的是一台墨蓝色的。”真疑惑的同时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啊,这个啊,”阿斯兰微笑着回答,心中奇怪为什么大家这么在意他用的是什么样的电脑:“这是伊萨克的电脑,他说是要写报告把我的电脑拿走了,作为交换我就把他的拿来用了。”说着他移开手腕,醒目的蓝色Y.J.字样清晰可见。
真几乎当场暴种,阿斯兰提到伊萨克时温柔的微笑和愉快的口吻给了他致命一击,直到他回房扒着自己那台红色电脑,看到他修改的桌面时,他的信心才稍微恢复了一点。
“我也要和阿斯兰互换电脑!”他不甘地握拳。当然不是现在他用的那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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