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尔瓦上的谋杀案-番外
作者:极光鬼火
桌面大对决 事件篇(中)
“阿斯兰呢?”塔丽亚在海涅转身离开舰长室时突然问道。
“啊……阿斯兰他发现了新线索,又去追查了,我先回来报告情况,等一下同他联络后继续出击。”海涅神态自若地说。
“……辛苦你们了。阿斯兰会担心也是没办法的。”塔丽亚流露出女性的一面,叹口气,“这种情况,拉奥文森司令居然邀请我们去基地共进晚餐,你和阿斯兰的缺席我会跟他说明,至少我和阿瑟不得不出席。司令真是……也不看看情况……”
“舰长偶而也应该休息一下。”海涅轻松地笑笑,敬礼后离开。真和露娜、雷就等在门外。
“现在外面起风了,地中海气候比教科书上描述的要厉害得多。早晨还在直布罗陀附近的飓风已经移动到达达尼亚海峡来了。”露娜低头看脚,语调涩然。
“这样的天气也好,对方就不能把人质转移走。过了舰长这关,我们也该行动了。”海涅微笑着安慰露娜,脸上的神情坚定而果断:“你和雷留在舰上,要瞒住大家,现在战舰上的人都到处走动,万一有人发现不对劲,消息马上就会走漏,还没等我们走出密涅尔瓦的大门,犯案者就已经把人质喀嚓了。”他转向真,眯起眼:“即使我叫你留下你也不会答应吧?”
“那是当然。”真有些倔强地说,不过态度还算诚恳。
“嘛,我也不认为你是愿意乖乖呆着的类型。”被少年血红的眼睛一瞪,海涅叉起腰,忍不住笑了:“接下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吧。”
“我们先在爱琴海上空盘旋一周,如果附近没有其他MS,就掉转航向,从另一侧接近迪奥基亚背后的丘陵带,最近一次接收到信号的地点就是这里。”MS休息室里,海涅指着墙上显示屏中的迪奥基亚及其周围地形平面图其中一点:“把MS停在这里做好伪装,在前进路途上布好中继点,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不过,”他把目光投向屏幕一角显示的室外影象:“风雨如晦的天气便于我们隐匿行踪。”
“海涅队长,我、我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露娜短短红发下可爱的脸蛋忧心忡忡。
“你和雷还有别的任务,如果MS驾驶员忽然集体失踪,无论是谁都会起疑吧。”
面对海涅和蔼的面庞露娜只得点头赞同。
“总之,阿斯兰应该不会无备而行,除去容易被搜出的手枪和战斗小刀,我相信他一定还准备了别的东西,信号源不止一点就是很好的证明。”他环视几人,露出令人宽心的微笑:“对方至少会有一个基础建筑作为藏匿人质的地点。真,到时候我们在外面制造混乱为阿斯兰的行动提供契机,再争取同他里应外合,夹击敌人。”
“……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开始行动吧。”
海涅稍耸双肩,关闭显示屏率先走向更衣室,真跟在后面。
露娜站得笔直,用力抿唇,开始实行计划第二步:在密涅尔瓦几个主要地点露面。
“多亏海涅队长想到用低周波讯号接收器,才能收到迪奥基亚背后传来的微弱讯号。”在走道里她努力把语调放轻松。
“‘当你前往执行一项可能难以完成或是会遇到突发困难的任务时,切记要携带多波段讯号发射器’,这是野外训练课程的训条之一。萨拉队长和威斯汀夫鲁斯队长都是很好地贯彻了这一点。”雷稳妥的语音洋溢出敬佩:“但真正身体力行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遗忘它。他们会用烟雾弹、信号弹和大功率高频波发射器来表明自己所在位置,这么做的结果往往是使敌人比友方更先一步找到他。”
无论如何希望阿斯兰平安无事。露娜握紧手指,和雷一同走进人声喧哗的休息大厅。
天空在十几分钟内变地晦涩如狱,蜿卷的气浪过后,寒冷的雨点顿时倾泄而下,拍击在人体上竟有些疼痛。
“不把Saviour交给我们?”
圆脑袋中年人黄豆般的眼珠在暗沉的天色下依然射出蝮蛇般的视线。他身后的几人跺着脚,瑟缩着四处张望寻觅一个避雨处。米亚从后面抱住阿斯兰的手臂把整张脸埋进去。
忽然,从别墅半开的门里跑出一个瘦长的年轻人,他一手遮头,步伐蛮横,把地面踩得水花四溅。他在圆脑袋中年人身边停下,凑过去耳语了几句,听话者立即倒竖粗眉,朝阿斯兰和米亚身后的手下挥手:“把他们带进去慢慢审问。”然后,他那蠕虫似的目光在阿斯兰脸上蜒展,丢下的话中散布毒箭,原本粉饰外表的礼数也烟消云散:“刽子手的儿子,带那个小妞到房子里去,老实点,别以为你穿着身红衣服就是天皇老子。”
阿斯兰一言不发,单手揽着米亚在数名被突降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的地球军士兵押解下步入黝黑的入口。古铜色的榆木门逞需上油的轴节惨叫着在他们背后关上。随即,蒙灰的光线打破压抑的气氛,将一行人照得惨白。
“阿斯兰•萨拉”,一名穿着ZAFT绿色MS驾驶服的茶发男子倚靠在主厅空荡荡的墙壁上,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袅袅升雾的烟,眉目间神色不正,斜眼看着他:“我们可没亏待了拉克斯•克莱茵,还有她那些随从。”
“那真是多谢了。”阿斯兰不带感情地说。米亚紧紧抓着他,脸上描绘的却不是恐惧。
“我们不是ZAFT,所以你别指望我们会听从你的任何一个字,相反,”茶发瞪大丑陋的眼睛,被阿斯兰的高姿态激怒了:“你要服从我们,否则,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的未婚妻就自身难保了。”
看过上司的眼神,一名留着满下巴大胡子的男子一把将米亚拉过去,粗俗地大笑:
“克莱茵小姐,你为ZAFT唱了那么多歌,也该是时候为我们唱两首了。”
米亚尖叫挣扎,但她岂能抗过对方的蛮力,双手被反剪到背后,发育成熟的胸部暴露在诸多贪婪视线的啃筮下。
“不准碰她!”阿斯兰愤怒地转身,左右两人连忙架住他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听凭米亚任人宰割,发出凄厉的哀号。
“现在,阿斯兰•萨拉,你愿意告诉我们你把红色的救世主藏在哪里了?”茶发身后,圆脑袋中年人表情极度奸邪,脸上肥厚的脂肪像皱起的蛇皮。
“……先放了她……”阿斯兰清秀的眉宇纠作一团,语调有些低沉。茶发向大胡子示意他要松手,米亚于是顾不得形象,哭着跪倒在地。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把Saviour藏在哪里了?!”
“……”阿斯兰没有说话。
“你把救世主藏在什么地方了?”问话里的怒意逐渐高涨,茶发丢下手里的半支烟,走近受钳制的ZAFT红服。
阿斯兰持续沉默。圆脑袋男子忽然上前,肥厚的一掌掴向白皙的脸颊,清脆的劈啪声响彻在腐败的宅邸。米亚震惊地停止啜泣,圆睁的两眼漾动粼粼水光,一手掩住嘴。
阿斯兰深蓝的头发遮盖了半个脸,整个头偏向一边。
“我不会把Saviour交给你们的。”他任凭嘴角的鲜血慢慢流下,通红的色泽漫过半边脸颊,依然摆出冷淡的表情,口齿清晰地回答。
奇怪的是,茶发竟摆出受触犯的姿态站到圆脑袋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
“混蛋!谁允许你打他脸的?!你想被强化人碎尸是吗!”他毫不留情的一拳擂向他柔软的腹部。圆脑袋顿时倒地,全身缩作一团,捂着挨打的肚子直哼哼。
茶发转回被左右架空的阿斯兰,阴死地说: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只要脸上看不出来,透过屏幕那个强化人部队长什么都不会察觉。”他换上一副狰狞的脸面:“把萨拉公子带到那边的‘会客室’里好好招待。”
咬牙切齿地迸出几个字,茶发脸上透出胜利者扭曲的自得,又添上一句:“记得不要打脸。”
阿斯兰被押进一间铺着褪色地毯的房间,一股霉烂和腥臭扑鼻而来,让他有呕吐的欲望。从原有陈设遗留的痕迹看,这是一间家族成员的卧室,现在被这群暴力者糟践得一无是处,咖啡印渍和血印遍布墙壁和地板,翻倒损毁的矮凳随意堆放,凳角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和零碎的头发。
从方才起就桎梏他两臂的士兵轻车熟路地站到颜色比周围梢深的灰砖色地毯上,将他的手臂左右拉开。那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踱过来,另外四个人长着一副贯常倚强欺弱者的嘴脸。
“有机会真切地痛打ZAFT的精英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们在战场上杀了我们无数同胞战友,屠害生灵无尽!”瘦长个悲痛地发言,转眼双目燃起炽烈的愤怒,“那个什么强化人部队的队长居然不允许我们开展一些愉快身心的活动!‘不能伤害人质’”,他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出声:“伤害?!人质只要不死就行了。”
他迅速出拳,骨头突出的右前臂整个撞击在阿斯兰腹部,发出一声闷响。阿斯兰微微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感觉有人用烧热的铁签在腹部拂过,骤然的疼痛后是四下扩展的滚烫灼热感。
“只有一下当然不够,”瘦长个换手再来一击,阿斯兰的面部完全凝结起来,他下意识缩起肩,感觉就像刀尖在伤口上切割,腹部的器官开始一阵阵间歇性抽痛。
“抓好了,”瘦长个对架着施暴对象的左右两人呵斥,然后盯着阿斯兰因痛苦而睁蹙的双眼,毒蝎样笑着:“不要企图反抗,要知道你那可爱的未婚妻现在独自一人与那些贪婪的大叔呆在一起啊。”
“我倒不在乎你把MS藏在哪里,我只要有机会出出这口被协调者长期压迫的气就好。”话音刚落,瘦长个以右肘凶狠地撞在阿斯兰胸口。仍然没有听到期待中痛苦的失声大叫,地球军士兵眼里只看到一个皱目咬唇的顽强意志。没有反抗。
“你们也来吧,打两下真让我很愉快,”睨视顽强忍耐的年轻人,瘦长个把只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几人叫过来,“让我听听他痛苦的呻吟。”
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身上,阿斯兰单薄的身体被打地左右摇晃,仿佛风雨中摇曳的落叶,他觉得周身似被千万把利刃切划开,血肉宛如升腾的空气泛着滚烫的殷红,内脏应当受到相当程度的伤害。但他此时十分清醒,仅仅是疼痛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就当这是一次审供训练,熬过去,他还有其他目的没有达成。一只很有分量的靴子踢在他小腿肚上,那里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哀鸣般痉挛起来。随即是第二踢、第三踢,他的腿麻木了,在密如芒刺的巨大痛苦中他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太阳穴的神经啪啪地跳动,强忍痛苦的汗珠滑下阿斯兰苍白的额角,在新一轮踢打中飞入半空。混沌涌上头脑,他竭力不去注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痛楚。他咬紧牙关,双手握紧了拳头,不能失去意识,要坚持到结束,在这群凶蛮的地球军面前不能丧失ZAFT红服最后的尊严。阿斯兰挣扎在磨砺意识的汪洋苦楚里,努力抓住残存的理智。稍后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走动,这对接下来的行动很不利,但他无法制止这一切,只能模糊地祈祷协调者受过训练的身体能发挥更大的耐性。坚持住、坚持住!他碧玉色的眼睛笼起迷雾,但却折射出甚于磐石的精神。阿斯兰•萨拉!你如果还是个军人的话就给我撑下去!
米亚见到被推入关押她的地下室的阿斯兰时,内心宛若刀绞,她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双脚,扶起脸色发青的他,却惊觉他浑身火烧火燎一般滚烫。
“阿斯兰!阿斯兰!”她无法控制地流下泪,全身震颤着啜泣。
“我很好。”说话声极度虚弱,阿斯兰用尚能动的左臂支撑地面在米亚的帮助下靠上冰冷坚硬的墙壁。背后物体与身体落差过大的温度让他瑟缩了一下。这种状况看来难以立即行动,不过他绝不会改变计划,这是一个查清ZAFT基地内部潜伏的地球军间谍的大好机会,只是暂时还要略加等待。
稍稍安慰米亚几句,阿斯兰的目光落到对面衰旧的墙壁上,那上面用火碳、白灰胡乱涂抹着毫无意义的字句,是先前被关押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吗?他随便猜度着想改变注意的焦点,让自己不那么关注身体的伤痛。他一个个辨认起歪斜的词句,中间一行的几个词首先进入眼帘:年轻的(Youthful)、好斗的(Aggressive),下一行是悲叹(Jeremiad)、狂热者(Zealot)……上下两行字体颜色均不同,笔迹也差异很大。他想象过去在这个房间徘徊的幽灵带着绝望或是悔恨书写这些词句,等待他们的是死刑?流放?抑或是更为骇人的酷罚?思维运转之际,那些扭动的手写体似乎开始沿墙攀爬,发出尖锐的吱吱声……阿斯兰的视线里浮起一片烟云,掩去了下面一些字句。他用左手揉揉眼皮放松眼部血管。刚才看到的四个单词在他脑中盘旋变幻,奇妙地组成了伊萨克•玖尔(Yzak•Jule)与阿斯兰•萨拉(Athrun•Zala)。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叹口气,莫名其妙地觉得疲惫而伤感。冷重的空气干涩憋闷,他渐渐难以制止上下眼皮间距离的减少。
“第三、第四、第五小队已经到位。第二小队没有联络。”副队长拿着大功率加密通讯器,扭头朝他看来。后者拧着眉,一言不发地接过通讯器调到某个熟悉的频道。
“伊萨克,已经超过预定登机时间五分钟!你在哪里?!”
“罗嗦!我这里突然有点麻烦,我很快解决他们然后同你汇合。你给我按预定计划行事!可恶……”伊萨克的咆哮还没出口,剧烈的爆炸席卷而至,翻绞着听者的耳膜。一阵杂音后通讯器骤然沉寂下来。
“伊萨克?伊萨克!”恐慌如巨人的手紧紧攫住他的咽喉。他动了动唇,没再发出一个音节。
再等等,可能是爆炸的热浪卷走了通讯器,或者突发的故障妨碍了通讯,再或者使用者为了寻觅掩体不得以使之损坏……有上百种说法能解释刚才的情况。毫无疑问,他相信伊萨克,从各个方面来说除了他自己无人能令他败走。
“尼哥尔,下令你的小队准备登机。”他拿起通讯器,语调风平浪静,那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清明理智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两者糅合在一起像融化的宝石那样难以言述。
“伊萨克的小队还没到吗?”尼哥尔惊讶于向来争强好胜的伊萨克竟会被区区泛敌拖住步调。
“已经比预定登机时间延迟五分钟了,他会理解这是他自己的责任。”这是我的责任,他默念,是我没有预想到突发状况,我应该自己前往那个区域而不是派他去。
“你的小队先登机,然后是拉斯提、迪亚哥……我殿后。”
但他丝毫不想现在离开这里,他应该带人去援助吗?该死!定位装置居然毫无反应,甚至连第二队所有队员携带的生命测定系统都停止了工作,那上面显示的数值竟然为零……
他只觉得无形中一种庞大、无边际的东西隐隐击中了他,让他变得行动迟缓、思维滞懈。难道他是在质疑这个事实?他不知道……对此进行判断忽然成为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围绕于此的每一束思绪都带着撕裂的痛苦。
指挥官在最后关头都绝不能放弃他的队员,他必须始终保持冷静和理智,确保队员的生命和任务的完成。他被劳•鲁•克尔泽任命为打击波罗-336上反政府基地突击队的队长,从登陆舱打开以来到现在,经过近一个小时的交战,各队都将分派的区域内的敌武装清扫干净。又因该基地贴近地球联合的美联基地,在事态流传到外界、招来大批蚊蝇之前必须尽快撤离。
他镇静地下令士兵收缩包围,以可怕的精准与冷酷设计撤离方案,没留任何余地给自己。
他意识到那阵坍圮的震动来自于深受触及的感情,伊萨克,他默默念出他的名字,感觉血液翻滚起啸浪滔天。语言对需要宣泄的他不起作用,他一心一意迸除杂念,否则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能维持这份指挥官的形象。两种尖锐的情绪在他身体里争斗不止,但他清楚地知道,无论哪方获胜,他的行为、决断都不会改变,但是,他仍然忍不住产生希望,他忍不住渴望撕扯掉这些盘据在意识里的拘束,他宁愿自己脑中充塞浑沌与混乱,他更希冀他能自私地只做他想做的事。
“五分钟后准备登机。”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硬得好似卫星外壳的合金,揪紧卡宾枪肩带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他努力调整表情却发觉僵硬无法完全掩盖。他把通讯频调调整到纳斯卡级战舰的波段上,死死稳住情绪:
“报告,五分钟后我们将撤离波罗-336行星,请威萨利乌斯号在小行星带接应。”
“看上去伊萨克遇到麻烦了。”银白色的面具凸起的利角显得特别扎眼:“不过这也只能怪他时运不佳。总之,只损失了一支小队比我预期得好。那你就回来吧,阿斯兰,带好剩下的成员。”劳•鲁•克尔泽抑扬变换的语调配着上扬的嘴角,狠狠刺痛了他。
“……是……”他机械地答道。下一刻他却下达了令自己也惊讶的命令:
“尼哥尔,在我回来之前你暂时担任指挥。五分钟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立刻撤离地表基地。”
“我也去。”迪亚哥攀着登机口的外壁朝他说。
“你必须在这里确保你的小队的安全,如同我是此次的作战指挥,必须确保所有下属的安全。”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打消了念头。
习惯、所受的训练和谨慎小心是根深蒂固的。五分钟,他默念,当下带领半数队员前往第二队信号消失点。天空蓝得像死亡之眼,身着凝胶防护服的士兵悄然潜行,特制鞋底在基地废墟上无声踩踏,衣物摩擦植株碎砾的碰撞是仅有的响动。
他端起光束卡宾枪,步伐利落灵巧,深棕色的防护镜遮挡起他的目光。忽然他抬手止住队员的行动,倾耳细听,衣物刮擦的声音由远及近,随着训练有素的队列进入他的视界,领队帽沿下窜出的银发在跃动的光线下几近透明。
遭遇意料之外的小股敌军,伊萨克的第二队颇费了点时间将之歼灭,爆炸的热浪冲向他时,他忙于掩护一名未及卧倒的队员抛开了通讯器,那枚炸弹是具有电磁干扰的高暴弹,影响了整个小队携带的电器机械装置。余波之后他匆匆赶往集结点,生怕迟延一刻怠误了计划。
他不出一言,透过目镜,他单是以凝绿的眼睛看着他,那里面与其说是生气,毋宁说是悲伤,还没被抹去、未被隐藏的悲伤。黑暗的颜色应该掩盖了一切,伊萨克却仍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顿觉手足无措,不觉停下了缺乏说服力的辩解。
“超过预期时间二十分钟了,还不快登机!”他冷冷地说,转身走入影阴里。
阿斯兰突然睁开眼,天空、密林、穿梭机迅速褪却,阴暗的地下室,冰凉的地板重新回到他的感官中。他花了几秒钟挥开过去的阴影,对面墙壁上的文字依旧了然无趣地盯着他,米亚趴在他受伤的肩头阖着眼均匀地呼吸。他动了动脚,发现虽然巨痛依旧,但他已重新找回对它的控制权,只需要克服钻心的痛楚,手臂也同样能够移动。
是时候行动了。他谨慎地避过监视器,从制服厚实的黑色袖口内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信号扭转仪,贴在背后的墙上。
他悄悄拍醒米亚,耳语般地说:“监视器已经失效了,我现在要潜入别墅内部弄清一些情况。你知道你的经纪人被关押在哪里吗?”
女孩迷茫地看着他,努力点下头:“阿斯兰,你没事了吗?”
阿斯兰内心苦笑,他没事了吗?他现在的感觉是被上万根通红的铁钎穿透全身,每次呼吸都牵动头顶直至脚趾的神经剧烈抽搐,疼地他迫不及待想跳下悬崖了却一切。
“你放心吧。”他从靴底抽出一柄十公分长的短刀,弯腰时腹背的剧痛差点让他昏厥。被他掏空的两只靴跟藏着小型爆破手榴弹,胸前的标识牌里藏匿的低周波发射器开始间歇性工作。虽然绑匪要求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匿名书的内容,但并没禁止他给予提示,他相信他的迟疑、突变和严肃能让海涅意识到什么,篡更舰长命令驾驶汽艇的行为更进一步提醒他事有蹊跷。尽管他们进不了他的房间,他的久出不归必然让他们警觉起来,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疼痛使他无法露出微笑,他转而让米亚做好准备,监视器的异常会导致关押者前来确认,这是他的机会。
他刚隐藏好,电子锁闪过确认的绿光,三名便服男子手拿轻型冲锋枪,一脸跋扈,劈头就朝米亚暴喝:“那个红服混小子呢?!”
倚靠朝门墙壁瑟缩的女孩粉红的头发披散在肩,她一味颤抖地低头,目光没有焦距。
领头的卷发男子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身后两个亦步亦趋的跟过去。
“喂,你怎么了?”他压下强口,朝状况异常的米亚低吼。
忽然,一道猩红的闪电从后翻起,反射银光的刀刃划破干巴的气压带出点点血色在空中挥出优美的弧度。两具人体瘫倒的摩挲声惊动了卷发,他警惕地台枪便射,然而刀尖动作得比他的手指更快,颈项刮过一丝凉意,他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伏地死去。
轻巧转身落地,阿斯兰踉跄了几步,几乎是跌向墙壁,他大口喘息,浑身撕裂样剧痛。
“阿斯兰!”米亚站起来,毫不畏惧那些尸体,眼中只有阿斯兰。
“我没事。”阿斯兰终于令自己镇定下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拉克斯的假身米亚,她的演技果然出色,轻易蒙骗了地球军,也蒙蔽了所有PLANT的公民。
“那些人提到不能让‘强化人部队队长’发现人质受到伤害,那么他们就不会朝你开枪,”他拾起三支冲锋枪,将两支挂在左肩,“但你的经济人就很难说,他们的生命安全难以得到保障。”查看过门外的情况,他把另一枚讯号扭转仪贴到走道墙底,回身招呼米亚,“他们就被关押在地下室尽头的房间?”
“是,”女孩点点头,望向幽黑无光的走道,“就是那里。”
阿斯兰说了句“小心跟着我”,无声地没入黑暗。逼近目的地的短暂时间,他思考如何让米亚和两名经济人顺利逃脱。只要拥有足够的火力,迪恩的机师和直升机驾驶员应该足以保护他们,被带入别墅前他注意到地球军分子并未将载他来的吉普车藏匿,现在大概还光明正大地停在房前。如果顺利夺取车辆和车载收信器,跟随那枚他安放在泥土中低周波发射器的信号,返回他与地球军初次见面的丘陵处不成问题。到了那里就能望见城市,再向前有他布置的中继点,储备了武器弹药和实用器械,逃脱不成问题。那么,下一步就是关键。
忽然,一道光从逐渐开启的门缝中透出,阿斯兰立即拉着米亚紧贴在走道侧墙上,大气不出。杂乱的吵嚷和撞击从房间里传出,伴随殴打和几声痛苦的哀号。一名肩挂轻型冲锋枪的地球军大大咧咧地走出来,转身朝门里咒骂着什么。之后另两个人影离开门口,脸上是施虐后洋洋得意的神情。阿斯兰把手里的冲锋枪往肩膀背去,抽出短刀略略俯身,箭一般冲向毫无戒备的几人。
离他最近的人捂着腹部默然倒地,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第二个人瞪着眼,张嘴想叫喊,阿斯兰的挥刺迅疾不容逃匿,转眼间已突进到第三人身前。前者尚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第三人脖颈喷出的热血却洒上他后背,他的嘴角颓然地扭曲,忽然整个人崩溃了,像一堆碎布一样滚落地面。
阿斯兰转过身,刀尖鲜血滴落。他面色镇定,额头因深刻的疼痛抽动。自动门被一具尸体的脚卡住,无望地来回缩合,房间里射出的光线因此时明时暗。他小心地在门口设下最后一枚信号扭转仪,看了看满脸坚定的米亚,踏进与方才所处之地十分相似的空间。
两名穿着褐色西装的经济人扭曲身体躺倒在靠内的墙角,身穿绿服的直升机驾驶员和身穿绿色气密服的迪恩机师鼻青脸肿地倚着墙壁,发现进来一名持枪的红服,已不辨原貌的面庞露出惊喜。
“你们还能走吗?”阿斯兰上前查看经济人的伤势,发现只是肚子上挨了两拳,便把他们交给米亚。又对勉强站起来的两名军人说:“你们还能握枪作战吗?”
两人对视一眼,严肃地点头。
阿斯兰把挂在肩头的冲锋枪分给他们:“从这里上去一层就是出口,别墅入口附近有一两ZAFT军用吉普车,开锁密码应该没有变化。你们保护拉克斯和经济人上车,打开车载信号接受器,调到低周波段,朝接受的间歇信号所在方向行驶。抵达丘陵林区边缘时在三角岩石区向左两百米处有我布置的中继点,掀开伪装的防雨布就能拿到武器与设备。”
从他离开密涅尔瓦到现在大概过去近四个小时,战舰上的红服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但不能排除敌人出动MS——根据先前米亚的话,他们原有三台迪恩再加上俘获的那台,恐怕要出动扎古或者高达才能压制。现在无法得知他们将其藏在哪里,来不及破坏。时间紧迫,确保米亚他们安全离开为最优先考虑。由他来吸引敌人的注意,为他们顺利逃脱制造契机。
“密涅尔瓦的后援不久就会到,你们拿到大功率通讯器后要第一时间与密涅尔瓦联系,不要在同一地点停留,大功率发信器的讯号很容易被迪恩的雷达捕捉。”
“是。”两名士兵齐声答到,声音里充满了信赖。
“你们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我去楼上作一点调查。”他从门口的尸体旁拾起三支轻型冲锋枪,把两支交给士兵示意他们留作备用,又递出一枚手雷:“拉克斯•克莱茵的性命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是,请您放心,我们拼死都会保护拉克斯大人的!”两人龇牙咧嘴地行了个军礼,阿斯兰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个动作,就点头示意:“立即行动,祝我们成功。”
“是!”
别墅外,风雨大作,枝杆乱舞,间或一道闪电照亮密林,为即将到来的激战点出艰难的背景。
海涅和真开着MS在阿斯兰首次与劫持者见面的丘陵林地上空停留片刻确认信号,海涅首先拉低火虎,让火焰橙色的机体在一小块空地上缓缓躺下。驾驶舱盖一开,风雨立即灌了进去,来势汹汹。他赶紧跳出来,左肩背着个鼓鼓的防水帆布包,手里拿着一大块兼具伪装功能的防雨布,手脚麻利地在机体上铺开。真看着显示器里的影像,不满地撇嘴,但在海涅朝他挥手后还是乖乖地让脉冲躺倒,离开驾驶舱后给机体盖上防雨布,肩上同样背了一个大包。
“向前一百米布置第一个中继点。”海涅回头,一个鼓励的表情隐没在头盔里。他从包里拿出一支ZAFT制ERII-S5轻型冲锋枪背在另一肩,很快向前跑去。真虽心有不满,想到阿斯兰可能危在旦夕,不再多言,依样拿了枪,跟上海涅。
从接到匿名信到驾驶汽艇前往指定地点,阿斯兰利用不多的时间进入黑海基地的数据库,查阅了迪奥基亚背后丘陵带的详细资料,地形特征、植被物种都详尽而真实,但竟然没有任何言辞提及密林深处有一栋尚在使用中的别墅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ZAFT的情报机关不会这么疏忽大意。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阻止信息的输入,或是删除了已存档的数据。排除非法入侵(譬如他读取数据的方式,由于要对事件保密,他不能公开申请进入基地数据库的权限)的原因,能随意进入并删改数据,至少需要基地监理官以上级别,换句话说,除非数据库维护人员蓄意篡改,只有司令和副司令能够做到。
从出现的人员推算,加上可能存在的值勤人员和后备军力,以及别墅被使用的程度,在这栋两层的别墅里总共不会超过三十五名地球军。那个茶发的大概是指挥,能够驾驶为协调者设计的迪恩,必定不是简单角色。另外还有至少两名驾驶员,他们应该是这群人的核心,捕获他们就能取得关键性的情报。阿斯兰端起枪,绷紧神经,特制吸音的靴底踩在金属楼梯上静谧无声,仅有一丝可见光被他敏锐的眼睛捕获。地球军还未察觉到人质逃脱,黑暗中只能听到从二楼房间里传出的零碎语音。ZAFT红服精英如水中游鱼,悄悄贴上房门,保持侧身微曲的姿态使身体的痛苦更为剧烈,阿斯兰捏紧了枪托,压下一切杂念专心倾听。由于金属与空气的共振,几个说话声有些模糊,但他极力分辨,最终弄清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一个稍显蛮横的声音来自茶发,粗暴的语调来自圆脑袋中年男子,第三个坚强有力的声音来自通讯器,这让他有些迷惑,以他口吻中领袖特质、宽容和自信,为何会同这类人联系在一起?
“人质的安全当然是得到了保障,罗阿诺克上校,您可以完全信任我们。”茶发说,口吻不止是恭敬。
“我正是对你们太信任了才需要加以确认,你们之前的事迹我也不是毫无所闻。”那第三个声音半揶揄半认真地说。
“如果不是基地司令做那些蠢事,我们早就带着那个唱歌的小妞,不,是那个叫拉克斯的小姑娘回大西洋联邦了。”这猥亵的话显然是出自圆脑袋。
大概那个上校也不十分欣赏他,他没理睬圆脑袋的话,而是接着警告茶发:“阿斯兰•萨拉绝非省油的灯,你们有好好确认过他身上没有其他电子设备或者武器?”
“我亲自搜过他的身,缴了他的武器,把他的发信器毁了。”圆脑袋很不自觉地插话,又突然噤声。
“这样就好,我就等着你们把两个人质送到联邦基地。”听起来罗亚诺克上校保留了他的意见,打算结束通讯。
楼下突然传来枪械交火的声音,阿斯兰顿了一瞬,楼梯口有人喊叫着“人质逃脱了”冲上楼。情急之下阿斯兰按动隔壁房间电子锁的开关,门居然打开了,他立即侧身蔽入。就在房门合上的瞬间,茶法和圆脑袋拔脚走出房间,对下属的无能大声吼叫,与刚才通讯时判若两人。
基地司令官是地球军的眼线?阿斯兰头脑中盘旋着各处得来的线索,即将形成一块完整的拼图。
手雷爆炸的轰鸣把他引到宽大的窗口,楼下摇曳燃烧的火光在猛烈的风势和雨打下渐趋微弱,已经逼近吉普车的五人脸上闪烁着不同的神情,忽然,直升机驾驶员掩胸倒下,穿着气密服的ZAFT士兵朝身后三人大叫,子弹射中他的背,他瞬间趴了下去。不好!阿斯兰举枪打碎玻璃,咬住唇从窗口跳下去。落地的瞬间他几乎以为汹涌而来的痛觉会将他彻底击倒。但他坚持住了,他翻了个滚在米亚身边停下,即刻抬枪射击,三名出头的地球军顿时倾倒。雨水和强忍疼痛的汗水在他脸上流淌,待他回头招呼米亚等人上车,发现短发的经济人已遭流弹毙命。他连叹气的时间也没有,转身一阵猛射,封住敌人的火力,催促米亚和剩下一名长发经纪人上车。他自己随后跳上驾驶座,以最快速度输入六位启动密码——幸好那些地球军没有更改ZAFT统一的吉普车解锁密码。他向那些冲出掩蔽所的敌人抛出剩下一枚手雷,乘着爆炸的烟雾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一口气冲出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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