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手記
作者:泉
槍聲混雜著人聲響遍整楝原本裝修得異常華麗的房子,殿後部隧經已在與對方開打。這班正在與國防軍交戰的大男人們為的不過是一個叫拉克絲‧克萊恩的女孩。實在是快要笑死人的鬧劇,而我非常不幸地也是鬧劇的角色之一,唯一不同的是我在這裡只有一個理由:錢。
鬧劇中的鬧劇,就是這位叫做拉克絲‧克萊恩的大小姐一直不肯移動她尊貴的腳步離開。她想自尋短見我沒打算管,但不要拿我的傭兵聲譽來陪葬。
「還不給我走。你不要命我可還想要。」我咒罵著。
「拉克絲小姐,請快點離開吧。」身旁人這般說著,記得他好像叫馬奇恩‧達科斯塔。
「請再等一下。」拉克絲繼續專注於跟前的圓球,「小粉紅,記著把阿斯蘭帶到這裡來,知道嗎?」
「荒謬。」我提起手中的自動步槍對準圓球。
怎麼可以留下線索,而且是要留給敵人,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阿斯蘭‧薩拉是現任議長的兒子。如果這個女孩不是瘋了的話還能作何解釋?怪不得當時頭領奸笑著說只有我能完成這項任務,靠,那麼抬舉我啊。
「慢著!」拉克絲大力推開槍管令子彈射偏了,圓球趁機鑽進灌木林中。
「嘖。」我想要追上去卻發現搏火聲已相當接近,無奈下只好先別管那件玩具,「走,追兵要來了。」
雖然出了點狀況,但最終還是被我們成功逃脫出來。而在拉克絲一再堅持,甚至以拒絕逃走來威脅的情況下,大伙現時藏匿於被她指定的廢棄演奏廳內。
這種接二連三的不合作行為讓人深感困擾,我認為有必要要跟那個叫拉克絲的女孩說清楚。
「克萊恩小姐,我不希望你再做出胡鬧的行為。命雖然是你的,但不讓你死去卻是我的任務。」
我所隸屬的傭兵團因為受了西格爾‧克萊恩的委託,派我來保護委託人的女兒。
不論對方是什麼人也好,只要負得起委託金我們便會完成等價的工作。以完成任務和確保自己的性命為最優先便是傭兵世界的守則,也是我的真理。
「你怎可以這樣跟拉克絲小姐說話!我早就反對使用這種卑劣的傭兵。」在場某人怒斥。
「你們反不反對我不想知,只要委託沒被解除或完成之前我會一直以自己的方式辦事。你們最好能夠合作,不能合作的話就給我閃到一旁乘涼去。失陪。」
有些人可能覺得能為理念而死是種光榮,但我卻覺得沒什麼會比活著更來得有價值。與其跟這種沈醉於自我幻想的天真傢伙浪費時間,倒不如早點去熟識附近的環境。沒人知道追兵何時會找上門,不先掌握環境便會降低應變效率,今天出的亂子已經夠多了。
這個有兩層高的廢棄演奏廳佔地不細,內裡現正滿佈了大大小小的石塊和瓦礫。看來是基於某些原因令工程突然被凍結,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暫時不需擔心會有人出入。同時間演奏廳外圍全屬空地,沒有任何會妨礙視線的障礙物存在,追兵要是一旦來到便盡收眼底。無論裡裡外外都對先在場的我們有利,這點大概是截至目前為止唯一的好消息。
在我四周圍查看環境期間,拉克絲一直坐在舞台中央哼著歌。對方以前是個偶像明星我當然知道,但面對這種局面竟然還可以輕鬆得在唱歌?她到底是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還是有異於常人的膽量,定或是根本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婦?
「你不喜歡音樂嗎?」拉克絲笑著問。
這時我已來到舞台作檢查,而她依舊端坐在中央的大石上顯得一派悠閒。我稍為瞥了她一眼,對方放於膝上的兩手形成了很古怪的弧度,彷彿應該在抱著什麼的樣子。
「沒特別感覺。只要不是以在室外也聽得到的音量,你喜歡唱我不會阻止。」我稍微用力推了推擋在通道上的亂石群,以數量和體積來說要弄走它們似乎並非易事。
被封閉的通道代表少了一條被入侵的路線,但同時也少了一條逃生的路。
當我回過頭來時看到拉克絲閉起雙眼,或許是累了吧。對一個小女孩的體能畢竟不能要求得太高。
「早點睡,其他事交給我便可以,保你安全是我的職責。還有蓋上這個。」我隨手把身上的外套丟給她。
現在又不是去登台,幹嗎穿這種乾有外表卻不保暖的衣服,有錢人家的小姐就是不懂得實用為何物。
「這種味道...」拉克絲的笑容顯得很無奈。
「我是做什麼的你也心知肚明。火藥的硝煙味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刺鼻,暫時得屈就點。」
「不,只是覺得很像他身上的味道。」
「沒想到你也會認識當傭兵的人。」
「他是位軍人,雖然只是最近才參軍的。每次來到也會特意噴上古龍水,其實我根本就沒介意過,為什麼不問我?他總是什麼也不說。需要別人便說出來,他卻什麼也不說。」
拉克絲的形容讓我第一時間想到今早發生的鬧劇。
「你知道阿斯蘭‧薩拉和通緝你的議長是什麼關係吧?」這也許是我一生中問得最白痴的問題。
「我是他的未婚妻,會不知道嗎?」拉克絲得意地反問。
「既然這樣,你就該清楚他是我們的敵人,你們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會見面的,因為阿斯蘭會來這裡。」拉克絲一改從容的笑臉,連聲音也稍微提高。
「只要他真的敢踏進來,我不會留活口。」
「你敢和我打賭嗎?」
對於拉克絲突如其來的提問我並沒作出回答,反正她要打賭什麼雙方也心裡有數。
「如果你贏了,以後我會跟從你所作出的任何決定。敢不敢?」
「別小看人。這種打賭無論結果如何對我也沒好處,我不會單純得受你挑釁。」
「如果我說要解除對你的委託?委託金方面我保證仍然會全數支付。」
「我們的確只是為了錢才做事,但傭兵也有傭兵的規矩。你不是委託人沒資格解除委託。」
「那麼就算是我委託你可以嗎?不要阻擾阿斯蘭,讓我和他對話。」
「真不明白你為何非得要這樣做不可?」對方的固執已令我感到不耐煩。
「我必須把事情弄清楚。」
「知道好奇心會害死貓嗎?」
「不會的。非常地溫柔,我所認識的阿斯蘭...」
「人是會變的,變得不再是你認識的他。為什麼你們這班人總是不明白戰場是處什麼地方?那處是給人互相弒殺的地方,裡面就只有殺與被殺,想的只是怎麼讓自己活下來。以前的他可能真的很溫柔,但已經是軍人的他會殺人,而且肯定已經殺了不少人,他同樣可以殺掉你。殺死敵人就是他作為軍人的天職,你記憶中的他已經不再存在。就像硝煙和血的氣味已經烙印在他身上,一切都已經改變了,你再怎麼努力追著他的背影在跑也只會白費氣力。我不想研究你做過什麼,但你現在的身份已經出賣了作為 zaft 的他。」
「你是想說我和阿斯蘭已經是無法不以兵戎相見地對立了嗎?」
「由你決定了的那一刻開始這早已經是事實。別跟我說你沒考慮過。」
「也許對 zaft 的阿斯蘭‧薩拉來說的確是這樣。」
「可笑,難道對他本人來說就不一樣了嗎?」我諷刺地嗤之以鼻。
「沒錯。」拉克絲天真的笑臉讓人分不清她是否認真。
「別跟我說笑話了,我和外面那班白痴可不一樣。不要白費氣力跟我傳道,除了錢之外其餘免談。」
「你和我現在不也在以溝通解決問題嗎?其實就是不跟我這般解釋你也有其他方法可以令我合作,依靠力量使我合作。」這個女孩大概是不打算說一些我想像之內的話。
「這是另一會事,我和你現在還不至於要使用武力。」
「我和阿斯蘭也是一樣,我相信他還是他。」
真是個難纏的女孩,看來不讓她碰碰釘子她是不會死心。她硬要去看清楚現實的殘酷也是她自找的,我就放長雙眼看看她要怎麼以溝通解決問題。
「我已說得很清楚。命雖是你的,但不讓你死去卻是我的任務。」我轉身邁步就要離開,「只要他不開槍我也不會開槍,我沒打算做多餘的事。」
「謝謝。」
「別高興得太早。當你看到結果的時候你就知道要後悔。」
「我絕不後悔。」
日出日落,轉眼又是一天。
拉克絲如常安坐舞台上唱歌,而我則待在二階客席等待目標出現。由於這裡原本是演奏廳的關係,從這邊望向舞台的視野非常清晰,正好是個絕佳的伏擊地點。
假如那個腦袋不知在想什麼的女孩不要老是跟我揮手打招呼的話,事情確實是這樣。
「不要再向我這邊揮手。你當我不存在不可以嗎?這樣叫我怎麼埋伏?」我終於忍不住。
「但你明明就在那裡啊。」拉克絲整個人站起來跟我揮手。
她這樣是在向我報復嗎?女人果然是不應該招惹的生物,尤其是這種腦筋有問題的女人。
是夜阿斯蘭‧薩拉終於來到劇場,就他自己單獨一人。
對方繫上繃帶的左手輕托著一顆粉紅色的圓球,右手握槍慢慢朝舞台走去。我也在二階作好狙擊的準備,只要認為有必要子彈隨時可以穿透他的心臟。這跟承諾無關,我必須事先作好最壞的假設。
自問當上傭兵也快十年了,期間遇過不少人和事,但我從未見過一個追補者會流露出像他這般沈重的眼神,亦感覺不到有絲毫殺氣。不一樣的感覺由然而生,也令事情有了不一樣的發展。
就在阿斯蘭快要走到舞台前,他手中的圓球突然逕自跳到台上。
「拉克絲。」男孩抬頭。
「嗯?」女孩低望。
二人分別處於舞台上下兩方互相對望,尤如水珠掉在湖面瞬間翻起陣陣漣漪。
「這是怎麼回事?」阿斯蘭踏步躍上舞台。
「你不是因為已經聽說了才來這裡的嗎?」
無聊得叫人發笑的開場白逐漸帶出首個轉捩點,一個喚作基拉的人。
「那傢伙...那傢伙不可能還活著!」透過狙擊槍的瞄準器可以清楚看到阿斯蘭的臉色霍地變了。
一直沒有表現出攻擊性的他首次把槍口指向拉克絲,握槍的手不斷在抖震。恍若一名被人從夢中驚醒的嬰孩般,充斥著難以抑制的徬徨、恐懼和不安。但我,還是感覺不到對方身上帶有半點殺氣。除了翻起陣陣思覺的漣漪外四周始終安靜,安靜得幾乎要讓心也一起往下沉。
「拉克絲 ...」
「阿斯蘭為了什麼而戰?所得到的勛章嗎?還是你父親的命令?」
「拉克絲 ...」
一直沒能說完的那句話代表著什麼?這兩個大抵才活到我一半年紀的小孩,為什麼可以有著這樣沉重的感覺?沉重得連我也快要看不下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基拉會再次與你為敵...而且我也會。」拉克絲抱著圓球的手暗暗收緊,再站起身走近對方,「如果我是敵人的話,你會殺了我嗎?zaft 的阿斯蘭‧薩拉。」
「我... 我...」阿斯蘭如今無法取捨的表情,足已讓人知道他的答案。
若沒有足夠的信任絕對無法說出之前那番話,可是也因為擁有深切的信任卻顯得更為諷刺。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一切,全都不應該存在於追補者和逃犯之間,或許讓他們分開才是最大的憐憫。改變了的身份卻改變不了的二人,不適當的時間不適當的地方不適當的關係,彼此都在傷害著對方,也傷害著自己。
他們這種以溝通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看在傭兵眼內也覺血腥。飛蛾明知道會受傷,還是義無反顧地撲向火中。這又何苦?因為放下了對方自己便不再是完整?
另一方面,依舊在轉動的命運之輪已悄悄導入事情的另一個轉捩點。憑腳步聲判斷為數約有十多人的追兵經已團集門外,現在就是要逃走也經已太遲。我作為一個傭兵該有的警覺性,就這樣被那兩位弄得蕩然無存。
「達科斯塔... 趕不及了,先通知克萊恩小姐... 沒錯,圍起來一舉殲滅...好,我等你的訊號。」我盡量降低說話的音量。
說時遲那時快,連串急速的腳步聲充斥四周。阿斯蘭不由分說便即時護在拉克絲身前,自然得彷如一種反射動作。
「不愧是她的未婚夫,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三名全身黑色打扮的特務走上台,槍口理所當然地指著拉克絲的方向,「好了,請讓開。她是叛國罪的逃犯,命令中說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就地擊斃。你想要保護她嗎?」
樓下突然有點光閃了閃,這是馬奇恩給我的訊號,行動要開始了。
我先以靠近出口的特務作為目標以便把焦點從舞台上引開。一記槍聲之後目標應聲倒下,阿斯蘭看準時機棄槍抱起拉克絲躲進石壁,果斷以正確的判斷,也多得他讓我們可以免除後顧之憂。這時早已繞往特務身後的馬奇恩和他的手下們紛紛各自解決餘下的目標,才一眨眼的功夫已把敵人去之八九,僅餘台上幾名特務。阿斯蘭由於沒有武器只能護著拉克絲躲在石壁後,但其實他根本沒必要讓自己身陷險境。
我總算有點明白拉克絲為何由始至終也沒有動搖過對他的信任,因為他亦從未放棄過拉克絲。一個沒有相信的理由而去相信,另一個沒有保護的理由而去保護,剛好可以湊成一對耐人尋味的傻瓜。
連最後一名特務也被解決掉,拉克絲和阿斯蘭便從石壁走出來。
「這樣可以了嗎,拉克絲小姐?我們也要走了。」馬奇恩上前迎接。
「再見,阿斯蘭。謝謝你替我把小粉紅帶來。」拉克絲轉身跟阿斯蘭說。
沒打算理會他們接下來要說什麼,我先行走到外面再檢查清楚有沒有漏網之魚。這一波的攻防戰雖是暫告一段落,但此地已不宜久留,不過我暫沒打算催促拉克絲離開的意思。
傻氣似乎是會傳染的,而我也一同淌了這趟混水。
「讓你久等了。」拉克絲跟罕有地肯靜待在大門外的我說。
「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弄清楚了嗎?」我望了望還在裡面發呆的阿斯蘭。
「你相信命運嗎?」拉克絲回復慣常的笑容。
「我只知道路是由人走出來的,你不去行動便什麼也不會發生。」
「沒錯。我也是,阿斯蘭也是,我們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過,沒問題的。」
縱使雙方到了最後還是無奈地各奔東西,但當時掛在拉克絲臉上那絲滿足的笑容,相信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2005-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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