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作者:shiya


1、
我第一次在非作战情况下见到Kira.Yamato是在第二次大战结束后。
地球联合和Plant很没创意地再次达成共识。在Orb签定了和解协议。
而作为Orb一方代表的他很自然地出席了会议。

转悠完了大半个会场。议长终于体恤到我这个护卫的艰辛。吩咐我自由行动后。拖着一帮子人到角落谈话。
我识趣地退到一边。没有即刻离去地紧盯着正谈得不亦乐乎的议长和Athurun。

先前还一直忙着把妹妹地Dearka忽然冒出来。凑到我耳边道。
“那个就是Strike。Freedom。和Strike Freedom的驾驶。Kira.Yamato。”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后知后觉地看到Athurun身旁的棕发青年。
“就是那个身高比Athurun.Zala还矮。手腕比Athurun.Zala还细。脸长得比Athurun.Zala还像女人的家伙?”
不但在第一次大战时砍伤了我。寡了Kluze队长。在第二次大战时更是秒速灭掉我们半打红衣精英。
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

“拜托你不要总是拿Athurun作标准好不好。”
Dearka撇嘴咕哝。
“你不信也没用。不但如此。他还两次成功地诱拐了你永远的敌人Athurun.Zala。骗走了我们Plant的至宝Lacus.Cline。”
他促狭地道。话锋随即一转。
“啊。啊。不过要是我也有这种青梅竹马的话。我也一定会…………呜呜呜呜…………”
话尾被吃痛的喉音打发掉。Dearka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开始哀号。

我满意地收回手肘。复抬了头。就看到Athurun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低了头。一阵窃窃地笑。
然后。棕发青年侧眼看过来。视线与我相交。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现他的眼是与Athurun截然不同的神秘紫。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他吸引眼球的惑人之处。

斜眼注意到他身旁的Athurun恶作剧的对我笑。被戏弄的恶感袭上心头。
我低咒一声。无视棕发青年友好的点头致意。拖着Dearka离开会场。

走出了几步。却又不争气地回身看。
Athurun一手搭了身边人的肩。肆意地笑。尽是多年未见的神采飞扬。
棕发青年敛眉垂眼。嘴角浅笑和煦如风。眸子流光溢彩。

这一幕给我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很多年后。想到他们两个。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总是这个场面。
而到那一刻为止。我一直认为。我和Kira.Yamato绝不会超出点头之交的关系。

2、
战争结束后。Athurun留在了Orb。
这很自然。对他来说。值得珍惜的东西都在那里。
而我回去了Plant。日复一日给议长当苦力的痛苦生活。
虽然经常拐弯抹角地从谍报部门那里探询他的消息。可不算短的四年里却是未见过一面。
再次见到。已然是在他的婚礼上。

我原本编了千万种原由拒绝参加这种无聊的应酬活动。却因为议长的心血来潮被迫全程跟随保护。
新娘是Orb的公主兼首相。婚礼极尽奢华。排场盛大。
伴郎伴娘顺理成章地是他的青梅竹马和红颜知己。
四个人一字排开站在教堂的圣坛前确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
我却隐约地感觉到不协调。从那一张张愉悦到虚伪的笑颜上。

晚餐宴设在豪华的私人别墅。几百名宾客挤在上千平米的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杂沓景象。
作为新郎的Athurun。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之间。
宴会开始时过来问候了议长后。就再也和他搭不上话。甚至没给我机会说一些诸如“恭喜你终于有人肯嫁给你了”之类满含酸葡萄心理的祝福话。

我多少有些窝火。喝了一堆鸡尾酒后。更是烦躁难耐。干脆躲去了露台。
出了落地窗。才发现已有人先我一步。
是Kira。本该在这个时刻忙着帮Athurun那个蠢蛋挡酒的Kira.Yamato。

他侧着身体倚在围栏上。回过来的眼与我的视线交汇。一瞬的惊讶后回复平淡。
如上次见到时一般对我点了头致意。
我胡乱地抬了抬下巴算是回了礼。
立即转身离开的话。未免唐突。我装作随意地靠过去。
抓松了领结。摸出袋里的烟。点燃了之后。才无赖地问。
“不介意吧。”
他仍只是点头。似是不想说话。
我颇感没趣地闷头抽烟。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刚想开溜。他忽然开口道。
“能给我一支吗。”
我楞了楞。手上的烟已递了过去。

看着他不甚熟练地点烟。无章法地猛吸了一口。就开始不住地咳。
“ばか。不会的话逞什么能啊。”
我骂。受不了地想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他却一手挡开我难得一见的好心。自虐般地直咳了个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缓过劲。轻抬手中夹着的烟。用已是咳哑了的嗓音说道。
“凡事总要有个习惯的过程的吧。这个也是一样。”

3、
可他最终还是没再吸一口。
只是愣神地看着那大半截烟荧荧地烧。灰纷纷地落。

那是很奇妙的一刻。时间在夜色中灰灰地游走。
他看手上的烟。而我看他。
多么了不得的组合。我和他。

大厅里突然尖锐而起的喧哗分割了微妙的平衡。
我不悦地皱了眉。透过窗玻璃。不困难地看到。被人群簇拥着的Athurun局促着表情。身旁盛装华衣的新娘羞赧着笑颜。“亲下去亲下去”的喝彩此起彼伏。

真是无聊。
我啐了一口。不屑看这种闹剧地别过眼。也因此。看到了身旁青年的脸上显出的奇景。
并非唯一的姐姐就要嫁人的哀寂。而是远胜于悲伤的木然。
我忽然就在想。在很多年前的战场上。当他扣动扳机砍杀敌人时。是否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
情非得已。欲死犹生。

Athurun最后有没有响应大众的期望亲吻了新娘我不得而知。
当起哄暂歇。只剩促狭的嘘声时。我已开始吻身旁的人。
吻着Kira。

我想这多少是夹杂着同病相怜的迁怒了。却无法停不下来。
因为他没有抗拒。亦不迎合。只是任由着我为所欲为。
奇怪的家伙。我想。
正盘算着该怎样结束。我在他的嘴里尝到苦涩的咸。
下意识地松了手。看到他流了满脸的泪。苍紫的眼模糊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捂着嘴。哽咽地说着意义不明的歉语。缓缓地后退着逃离露台。
我目送着他踉跄的背影混进人群。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大厅里再一次炸开锅。Athurun搂抱着新婚的妻子。在旁人欣羡的注视下为下一轮的狂欢开舞。
“KUSO。”
我恼火地咒骂。愤恨地只想要砍他。
这个到处留情的混蛋。又让我摊到了怎样的麻烦。

4、
本以为第二天见面的时候。一定会很尴尬。
可不知真是无所谓。还是粉饰太平。Kira很镇定。
如果不是他双眼明显的红肿。我定要以为昨晚的经历其实只是我的幻觉。

Athurun和Cagalli一大早就已经离开了Orb。善后的工作全交给了Lacus和Kira。
Lacus亲自送了我们到航空站。
我转个身去办了个出境手续回来。就听到先前还在闲聊着的议长和Lacus已经将话题转到了政治问题上。
在议长的竭力盛请下。Lacus口头答应了回一趟Plant。
我这才明白过来。议长之所以会百忙之中抽了时间过来参加Athurun的婚礼。原来是抱着如此曲折的目的。
不愧是政客。永远利益至上。

回到Plant后。 一切复又平静。那一夜的荒唐经历也被我当作南柯一梦。扔到脑海深处发霉。
我仍是时不时地打听Orb那里的情况。奇怪的是。却不再局限于Athurun一人。

接近年末的时候。Lacus遵守了和议长的约定。回来了Plant。
一时间万人空巷争相目睹尊容。航空站附近的交通一度瘫痪。让负责安全事项的我非常恼火。
临时调派了大量人手镇压住了激动的民众。又被告知穿梭机误点。
从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下。姗姗来迟的Lacus.Cline终于出现。却不见那个总是如影随形的棕发青年。

我很纳闷。却没机会问。
人群很快地开始失控。拥挤着向前推挤。
我在其他保全人员的掩护下。护着Lacus从内部员工通道离开。
才将她塞上车。又一大群人蜂拥而上敲打窗玻璃。追着车子跑了好几百米才犹有不甘地望车兴叹。
我不禁感慨。难怪议长不遗余力地要挖她回来。这个弱不禁风的柔美女子确实有左右Plant的能力。

5、
从航空站出来后。直接就去了国会议事厅。Lacus预定出席半小时后在那里举行的能源开发动员会议。
紧接而上的是大量的亲善访问。满满当当地活动被强行压缩成两天的行程。
她几乎不眠不休辗转各地。转移的途中还要见缝插针地接受各类采访。
所以。虽然我每天几乎寸步不离她。可说的话却不超过三句。而且还是“你好”。“谢谢”。“对不起”。之类的没营养的客套话。

直到最后一天她要回Orb了。在送她去搭穿梭机的车上。才终于得了空。
酝酿了两天。却是以俗套的“最近还好吧”开头。我差点要咬自己的舌头。
她简单地答了个“还好”。没有如我期望的延伸下去。
我踯躅着要不要开门见山。她却不搭调地说道。
“我大概会回来Plant吧。议长也这么希望。”
我吓了一跳。冲口而出。
“那Orb怎么办。”
准确来说。我刚才想说的是。那个Kira怎么办。
我并不认为他会扔下亲姐姐和Athurun过来Plant。

她被我吼得一怔。目光扫过来。我心虚地涨红了脸。
Lacus静静审视我片刻。还是回答道。
“不知道。我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平直的语调。让人琢磨不出这句不知道是全然的放弃还是自信。
转而笑起来。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ね。Yzak。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噢。”
“は?”
我不解地看她。
“说不定。我会成为你的上司呢。”
她眨眨眼。万般慧黠。
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

到达目的地后。她坚持只让我送她到大厅。
分别的时候。我和其他送行的人齐齐地行Zaft的军礼。
她亦挺直了脊背。唰地立正。回礼。

“じゃ。まだ。”(那么。再见。)
微笑着道完别。转过身。
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着她如来时般优雅地走出海关。

6、
Lacus最终没能如她意愿般地回来Plant。因为。她根本没能离开。
刚进到站台上。她就被化装成站务人员的激进派反政府组织的杀手射杀。等我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消息传开。Plant。乃至全星系为之震惊。
这名活跃于两次大战的传奇女性的突然死亡为刚从战争中平定下来的宇宙注入了新的不安定因素。
各国口诛笔伐源源不断。外交部工作人员接电话接到手软。民众集合在军部办公大楼外示威谴责。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她的事迹。打开电视就见她的影象。电台轮番播放她的歌曲。各种纪念吊唁活动层出不穷。
苦心酝酿的诱拐计划还没实施就悉数泡汤。还引出烂摊子一大堆需要扫尾。议长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这种混乱时期。Kira.Yamato悄悄地飞抵Plant。

成为议长头号炮灰的我正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却因为人手不够再次被踢上台面充当接待人员。
议长发了狠话 。要是再敢出一点闪失。立即滚回家吃自己。
我诚惶诚恐。
接机那天。处于半封锁状态的航空站冷冷清清。暗杀的调查仍在进行。能看得到的也都是政府工作人员。
因此。当一身便衣的Kira出现在海关的时候。异常地醒目。

我看他没一个陪同地独自前来。非常讶异。
“就你一个人。”
我问。
“不够吗。”
他尖利的反问我让我一下子没了言语。

7、
他订的是往返票。预备第二天一早就返回Orb。
为了配合他的时间。没有先送他到酒店。而是去了殡仪馆。

在议长的授意下。Lacus的遗体没有解剖。保存得非常完好。
被袅袅冰冷雾气围绕着的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凝神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道。
“化了吧。”
无一丝恋恋不舍地断然。

他旁观了整个火化过程。神色肃然。目不转睛。
熊熊火焰刹那吞噬所有。
无论生前是辉煌还是落拓。最后却都是殊途同归。

结束后。他坚持要亲自装殓。
我看着他颤抖着手指。一点点撮起那一小堆骨灰。连同着一些没有被烧尽的细碎白骨装进玻璃瓷瓶。
小心翼翼地盖严了瓶口。他对我说道。
“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把她葬在Plant。”

基于多方面的考虑。议长也倾向于这样的做法。所以当Kira一开口。立即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落葬地点按照Kira的请求。选在了Lacus生前的故居。那里现在为政府所有。
在第一次大战时被破坏的庭院已经修复。花园里重新植满Lacus最爱的花。房屋内的摆设也原封不动。从中不难看出议长的用心。

我们到达时。议长派去的人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虽然我一向认为他势力。但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某些方面确实细心周到。

将装有骨灰的瓷瓶轻放入已挖好的坑内。Kira走回到我身旁。
第一铲土覆上瓷瓶时。他说道。
“我这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了吧。…………她。本就属于这里。”
说着。抬起眼透过交织在半空中稀稀密密的枝叶。佯装仰望天空。眼睫却是不住地眨。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看不下去地斥道。
“…………和她说好了。…………不能哭。”
他回答。自始至终仰着头。

8、
掩好土。立好碑。暂时封锁了那处房子。
准备开车送他回去酒店。他却拒绝。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们不用管我。”
转了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我本来就闲麻烦。想把他甩给别人。翘头落跑。却在他说了那句话后。忽然就生出罪恶感。觉得不能放任他不管。
就算是卖个面子给Lacus。我试图说服自己。
让随行的同事先行回军部复命。独自跟着他在Plant晃。
从城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
他漫无目的地。似乎只为了发泄精力。
夜色渐沉。仍是没有罢手的意思。我却已是累得快撑不住。
火大地上前拽住他。不客气地吼。
“KUSO。你够了没有。要闹情绪也不是这么个闹法。”
他奇怪地看我。好像意外我会一直跟他到现在。

任由了我塞他进出租车。直到回到酒店前。他都一言不发。
要下车时。仍是没有动静。我俯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本能永远领先于意识。
想到若不是我跟着。他现在必定躺在不知哪条大马路上被人踩。我肝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粗鲁地把他架出车。半扛半抱着上楼。甩了他上床。
他似被震醒的睁开眼。直瞪瞪地盯着我。
因为来不及开灯。一片黑暗中就看到他浮着水光的眼。
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惊觉到此刻的处境竟和Athurun婚礼那一晚相同的诡异。
慌乱着急欲离开。他忽然瑟缩起身体。一个劲地喊“好冷…………”

此时是炎热的七月天。房间里连空调也没开。
我狐疑地稍探过身。发现他的眼里并没有明确的焦距。
是无意识的梦呓。
想替他拉过一边的凉被。他的手已先一步的扯过来。
一拉一拽间。我跌靠到床上。
险险撑住了身体。在看到他大睁着的眼尾滑落的泪之后。咒骂终结在喉口。
然后。不假思索地。我吻上他的眼。
动机原本单纯。只是想抹去他的泪。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辗转缠绵。如狂风暴雨。
上次尚能用醉酒愚行来解释。可现在的我。除了脚痛之外。每个细胞都清醒到亢奋。根本就是。不想停不下来。
而他起初无动于衷。渐渐青涩地迎合我。手臂颤抖着环上我的脖颈。
他在我的怀里始终冰冷。像蛇一般凉滑。
稍纵即逝的欢愉后。我感到近乎于死的窒息。犹如身困雪山般地深眠。

将近黎明时刻。唏唏嗦嗦的轻响惊醒了我。
朦胧的视界中。他光裸着身体下床。背对着我。动作缓慢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青白的背脊浸在晨韵的清光里。模糊地提醒我。他即将搭早上的穿梭机离开Plant。

意识到我在看他。他回过身。那一刹那。我错觉他的眼中闪过求救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说道。
“你不要走。”

9、
他没有回去Orb。
我不知道是否在冥冥之中。我的举动应了他的意愿。
我只知道必须有人拉他一把。在那个非常时刻。

议长对突发的情况非常的感兴趣。似乎很满意由Kira来替补Lacus的空位。
不过他好像忘了一点。现在已不是战争时期。
“说难听点。现在只会惹麻烦的他简直跟废物没两样。”
我以苛刻的言辞否决掉了议长想让Kira在军部任职的提议。

我不怕他不相信。无论谁。只要和那个Kira相处上一段时间。
都不会把他和战场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狂战士联系在一起。

就此躲开了军部的耳目。我替他另外找了住处。
基本上我不干涉他的生活。但每个星期我必定会抽时间去看他。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变得亲密。这多少是因为我和他的相性实在算不上好。
他不像Dearka那样饶舌。也不像Athurun那样喜欢和我针锋相对。
和他相处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有耐性的时光。

他在Plant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一个手就数得过来。
平日里喜欢一个人在Plant到处走。借此消磨时间。
甚至可以在外面逛上一整天。然后或是因为迷路。或是因为走不动。打了手机叫我去接他。
这时候。我会感觉到他与我渐渐地亲近。莫名地窝心。
嘴上却是不依不挠地训他。命令他以后十点之前必须给我回家。
他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有次居然在外面晃到凌晨十分。等到我去接他的时候。已经累得趴在路边的长椅上睡着了。

搀了他上车。帮他系上安全带。我发动引擎。
开车间隙瞄到他筋疲力尽的脸。没好气地说道。
“你啊。不要老是像个傻子一样在街上乱晃。”
“Yzak担心我吗。”
他瘫在座位上。半嗑着眼。似睡非睡。如慵懒的猫。
会这么回答。说明他的心情不错。
虽非刻意地。他有时会流露出些微的本性。喜欢撒娇。任意妄为。盲目地倚赖别人。
难怪Athurun那个冷情的家伙会放不下他。

“ばか。我是怕你出了什么事。Orb那里又要吵翻天…………”
才说一半。倒视镜里的表情瞬间僵住。
我立即意识到说错了话地刹住。
为时已晚。他似受打击地陷入了沉默。

我一向不善应付这种局面。只能专注于于开车。
到了一处红灯的地方。他才缓过神来。幽幽地道。
“Yzak总是口不对心呢。”
突兀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单薄的身体愈发地蜷缩进座椅。

他在我面前绝口不提Orb的事。虽然他说有知会过Cagalli。可他逗留Plant近一年。居然连一通电话一封信函都没有。有点脑子的都听得出他话里含的水分。
只是我一直不点破。如此而已。

10、
纸终归包不住火。
当Kira在Plant迎来第二个春天时。Athurun借着公干的名义回来了Plant。

议长特地放了我假。
“怎么说都是老朋友。老战友。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他的双眼发亮。意图明显。
我觉得好笑。真是想挖人想疯了。
如果他真的能回来。何必要等到现在。

我当然知道他此次Plant之行的目的。虽然不情愿。却没立场阻止他和Kira见面。
充当着奇怪的角色。我帮他们安排好了时间地点。留下他们单独相处。
在外面焦躁地磨了半个小时回来。就看到两人皆没有好脸色的沉默。
见了我。Athurun的眉间凶狠地一个褶子。什么也没说的摔门而去。
我看一眼心神恍惚的Kira。不用问。也知道两个人谈了些什么。

稍晚的时候接到议长的电话。劈头盖脸地责怪我不懂人情世故办事不利。
“他说后天一早就回Orb。你去劝他。”
议长是真急了。把话挑得明明白白。
可惜的是他找错了人。
在局面混乱成一锅粥的现在。我又能怎么办。
去给他下跪吗。
别说打死我也做不出。就算我真做了。他也未必会答应。

半是军命难为。半是出于私心。第二天。我还是一大早就候在宾馆门口。
借口带他到Plant转转。想敷衍掉议长的苦差事。
他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我的邀约。我以为他必定会问些什么。却自始自终不愿搭理我的径自沉默。

时间果然是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是催化剂。也可以是过滤器。
我和他之间已经找不到当年虽不对路却无嫌隙的感觉。甚至连吵架的气氛也酝酿不起来。
当连厌恶感也消失的时候。就真的是对一个人死了心。

几乎没怎么交谈地消耗掉大半天。尽了东道主最后的义务把他送回了宾馆。
临下车时。他终下了决心地开口问我。
“Yzak。你和Kira他…………”
故意未尽的话语。等待我的反应。

我没有接话。只是道。
“明天上午9点的飞机。会有人来接你。不要迟到了。不然Orb那里会担心。”
这是恶意的提醒。带着报复的快感。
我挑衅地笑。看见他双手愤怒地握拳又慢慢地松开。
最后。克制着已然变调的声音。道。
“わかった。”(我明白了。)
头也不回地下车。

Athurun.Zala始终是Athurun.Zala。我料定他不会出手。
没有大度地说出“那么Kira就拜托你了”。说明他是有了长进。
感情毕竟不是棋局。这已是他的极限。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走出了几步开外。又顿住。没头没脑地一句“すまない。Yzak。”(对不起。Yzak。)

11、
我平生第一次落荒而逃。
没有回家。我开着车在Plant狂飙。
像是呼应我的沉郁般。雨忽然落了下来。
梅雨季节的雨。洋洋洒洒。一下就可以是大半夜。
我停了车。发神经地站在瓢泼大雨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满脑子那句暧昧莫明的“すまない”。
“KUSO。KUSO。KUSO。KUSO。KUSO。”
我一拳砸在车玻璃上。惊天动地吼。

本想看人笑话。却反被将一军。真是丢人现眼。
原以为过了那么多年。自己早就看开。
可事到如今。为了他的一句“すまない”。却还是会感到情何以勘的悲哀。
就如同结了疤的陈年旧伤。不会再钻心的痛。仍是会难堪的痒。
而痛和痒的转渡。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12、
接下来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无意识地上车。无意识地踩离合器。无意识地操纵方向盘。
这场大雨洗去了我太多的精力。已没有余力思考。

等到我在冷风中一个寒噤的惊醒。已是停在一幢大楼前。
我惊愕。潜意识真是可怕。
顺理成章地上楼。进门后。房间里黑漆漆地没有开灯。借着窗外亮光。我察觉房间的主人伏在沙发上昏睡着。
他的发半湿地贴在头皮上。显然是刚回来不久。

我粗鲁地摇他。拍他的脸。把他弄醒。
在看到他睁眼的那一刻。脱口而出。
“Athurun.Zala明天早上走。”
我并没有打算这么说。却仍是说了出来。好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只是觉得愤怒。
他不应该是这样平静的表情。他应该哭泣。他应该难过的。
是的。是的。难过的应该是他。不是我。不是我。

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我扒拉着前发。手忙脚乱地翻衣袋找烟。
这个时候。他的手突然绕了过来。勾过我的脖颈。挨近我。
他第一次主动递上的唇柔软而干涩。微微透着夜雨的凉。
片刻的怔楞后。我强势的回应。扳回主导权。
我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用力地拥紧他。
甚至能依稀听见他的骨头碎裂似地咔咔作响。

做到一半的时候。我狠命地咬他。掐他的脖子。
他紧闭着眼。不吭一声。下唇倔拗地咬出血。
我无法控制地煽他耳光。叫。
“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他的脸上立即浮现清晰的掌印。顺从着睁开的眼里分明地映着我的狂态。
我一凛。身上浮起淋漓冷汗。施暴的右手悬在半空。颤抖不止。

…………我在做什么呢。我到底。在做什么。…………

“KUSO。”
我狠狠咒骂。一拳砸在床沿上。
抽身坐起来。在地上胡乱地找了烟。手哆嗦了半天才点着。

房间里只剩下我吞云吐雾的声音和他虚弱的喘息声。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落在窗玻璃上。我凝神听着雨声。感到空乏地虚脱。一支烟抽完。才觉得活了过来。
他纹丝未动的瘫软在身后。到我点第二支烟的时候。才奄奄一息地开口道。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跟我道歉。我已经可怜到要人同情的地步了吗。

“你干嘛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厌恶地喝阻他。语气里虽无先前的狂戾。仍是冷酷。
“我不是Lacus。更不是Cagalli。你根本没欠我什么。”
他不说话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在伤害他。但我已经顾不得了。
如果这脱轨的一切是由我起头的话。也就应该由我来结束。在我还没有彻底疯掉之前。

摁熄了烟。我迅速地穿上衣服。
我不敢看他。怕一旦看了。下了的决心又会动摇。
离开之前。我站在玄关问他。
“刚才…………为什么要吻我。”
他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模糊地在黑暗中震荡。
“…………因为总觉得。Yzak是在哭…………”

门在身后合上。我靠在门板上。不可抑制地笑。
“…………果然。是这样呢。…………”
我果然是个傻瓜。和他一样。

13、
人之间的相处就好像西洋棋。进一步变作一种关系。退一步又变作另一种关系。
下错了一步。就再也回不到原点上。一如我和Kira。
自那晚后。我开始刻意地疏远他。就算去看他。也是呆不到十分钟就走。
我没有逼他离开Plant的意图。但也不想成为他逃避Orb的借口。
他应该有意识到我的改变。却也不挑明。态度一如既往。

就这样度过了郁闷的雨季和炎热的夏季。初秋的时候。传来了Athurun的死讯。
消息来得突然。前后毫无预兆。
所有的凭据只有Orb当地一份报纸上刊登的一篇100字不到的讣告。
以至于自视甚高的Zaft谍报部门怎么也不相信的打了好几通电话进行求证。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保密工作真的做得相当彻底呢。”
从Orb的外交部得到明确答复后。议长这么评价。
器重的人才无一例外地失之交臂。议长难掩痛心之色。
反观我。除了刚知道时的错愕之外竟没有一丝心痛。
可见我真是个薄情之人。还是说。已经被死亡磨得麻木不仁。

对着报纸复件反复了大半天。还是去了Kira那里。
孰料他看到消息时的惊讶还没我想象的一半多。
我指着讣告上葬礼的日期问他。
“怎么样。要过去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14、
翌日一早。我在议长的默许下陪同Kira回去了Orb。
来接我们的是驻扎在Orb的Shinn.Asuka和Rei.Za.Burrel。
那个Shinn是众所周知的直性子。不满的神色清清楚楚刻在脸上。
碍于我在场。又有Rei看着。才不甘不愿地道声好。就窝到一旁。眼神却是毒辣地紧跟在身后。
到了墓地才知道。骨灰已经下葬。正式的葬礼也已经举行过。等待我们的就只是一块大理石墓碑。

“…………听说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害怕是传染病所以马上就火化了。…………我们也是从Plant那里得到了消息才调查到的。”
Rei向我们解释。
我火大的要命。这算什么意思。
要不是偶然看到了那份报纸。大概到了明年的周年祭。我们还不知道Athurun.Zala已经死了。

Kira什么也没问。干脆地闭了眼。双手合十。我只好随大溜地噤声。
看着只简单铭刻了名字连遗照也没一张的碑石。想起在Plant。Lacus落葬的时候。Kira曾经说过。她是属于那里的。
那Athurun呢。他又属于哪里。
那个一生摇摆不定。总是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立场的Athurun.Zala。即使到死。也摆脱不了被人左右的命运。

Shinn和Rei退在后边悄声细语。
唧唧咕咕地。我只听到一句。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还真是狠心。

什么新欢。什么旧爱。谁是谁的新欢。谁是谁的旧爱。
我眉头一拧当下就要发作。
身旁的Kira拽住我的手臂。
我撇眼看他。平静无波的冷然。心头怒火生生压下。
虽然知道其中必有曲直。但他显然不想深究。

15、
在Orb逗留了两天。一直没见到Cagalli。
打了电话去元首府。也都是副官拿工作忙挡驾。
工作忙。忙到连见亲弟弟的时间也抽不出。分明是找借口。
我冷笑。

而那个Shinn虽然奉了议长的命令接待我们。却完全不把我这个长官放在眼里的冷言冷语。
我积攒了满肚子火。办完了正事。就心急火燎地去订机票准备回Plant。
预约了时间航班。那头的女声问我。要订几张。
几张??
我一怔。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接待小姐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您是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
呆了几秒。最后还是答。两张。
搁下电话。我去他的房间找他。

他正坐在窗沿上。抵着窗玻璃盯着白茫茫地天空愣神。
自踏上这片土地以来。他就不怎么说话地经常发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Kira.Yamato在善于隐忍这点上和Athurun.Zala出奇的相似。也同样地让我厌恶。
尽管不擅长应付。我还是情愿他能哭出来。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要我想破了脑袋来揣测他的想法。

我敲了敲墙壁引了他的注意。问。
“要回去吗。”
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的小心翼翼。

他这次倒是明确地点了头。视线调回到窗外。看不到表情。
“我不喜欢Orb。…………我在这里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他说道。身影笼在午后的白光里。说不出的寂寥。

16、
拒绝再看Shinn的拽样。我告诉Rei不用送行。自行搭了出租车去了航空站。
正要出海关时。却被一个男人叫住。
听Kira和他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他是Cagalli的护卫官。Kisaka。
他似有难言之隐。递了个盒子给Kira。说是Athurun要他转交的。就行色匆匆地离开。

上到站台。时间尚早。
坐在一旁的长椅上。Kira打开那个盒子。
翡翠绿的机械鸟。无声无息地躺在其中。
我依稀记得那是Athurun送给他的东西。曾和他形影不离。

眯了眼。我问。
“坏掉了吗。”
他轻轻地摆弄。回答。
“啊。大概再也修不好了吧。”
“那就扔掉。没用的东西积一大堆干什么。”
我别扭起来。连自己都能觉察到。
幸好他垂了眼。只低声应道。
“也是。”

上了穿梭机。他瑟缩着身体窝在座位的角落里。一路无语。
快着陆。却缓缓歪了过来。额头点上我的颈窝。
我低了头。看见他闭了眼。呼吸均匀。已然沉睡。
揽过他的肩。我无声叹息。
人类无论进化到哪个阶段。脆弱时想要依靠别人的本能都不会退化。

17、
从Orb回到Plant后。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起初症状不明显。只是我每次去看他。他都是一副刚睡醒的蔫样。
料定他是在外面闲晃到体力不支。我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一天。我派去跟他的下属忽然打了电话过来。说他突然在街上跌倒。流了很多血。却死也不肯去医院。
我立即扔下手上工作。过去他家。

看到他时。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却是睡了。
下属如实报告。说上去扶他的时候就一副困顿的样子。满脸的血还一劲念着不要去医院。死撑到家里后就开始睡。听得我直暴青筋。
打发走了战战兢兢的下属。我拉了把椅子坐到一旁。
等到花儿也谢了。太阳也下山了。他才勉强地掀了掀眼皮。

睁眼见了我。微微地讶异后。他轻描淡写地招呼道。
“や。Yzak…………”
尽管我早就对他的没神经习以为常。此刻也不禁咬牙切齿。
“や你个头。你知道你已经睡几个小时了吗。”
“…………我没事…………就是突然很想睡…………”
他半坐起身。有点犯晕的靠在床沿上。
“…………总比睡不着要好。连安眠药也可以省了。…………”
他刚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

我听他无意识地嘀咕。敏锐地领悟到某些曾被遗漏的事实。
难道说。以往他没日没夜地在Plant晃。就只因为睡不着。
我犹自错愕。他已爬下了床。吃痛地捂着额头。一手撑着墙壁往厨房挪动。
“…………你来了很久了吧。…………我去帮你泡茶。红茶不要加糖对不对…………”

我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沉声道。
“够了。我带你去看医生。现在。马上。”
我非常生气。气他的无所谓。气自己的草率。
我自负地以为已经照顾到了他的一切。哪知全是置身事外地隔岸观火。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眼神灵犀。固执地和我较力。想甩开我的钳制。
两方僵持。我恨不得敲昏他地和他干瞪眼。
最后还是他先让了步。乖乖跟我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X光。胸透。CT等等等等。一路拍过来。该做的一项不漏。
检查的最后结果显示。身体各个系统的机能出现明显的老化。至少提早了三十年。
主治医生建议先留院观察。原以为又有一场持久战要打。这次却他很干脆地同意了。

我办好手续。回头去病房看他。
他坐在病床上。一连串的检查做下来。有些有气无力。
话没说几句。就垂了眼。道。
“对不起。”
我已经没心思跟他计较。随口回道。
“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快点好起来。少给我添麻烦。”
再交代了几句。就准备离开。
我是翘了班跑出来的。总得回去收拾残局。

手沾上门把。他在身后问我。
“Yzak。我是不是。又伤害到你了。”
我皱眉。他又在瞎想些什么。
“我看起来是那种会被你打击到的人吗。不要胡思乱想。”
我关上门。笔直地穿过长长的甬道。没来由地痛。

到了这般地步。他的心里仍是溢满歉疚。
可既不是圣人。哪有可能不伤害任何人而生存的。我们都是如此。

18、
虽然住了院。他的情况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医院召集专家会诊得出的结论是。战争时期驾驶Gundam留下的后遗症。

我气得差点翻桌子。阴森森地开口质问。
“驾驶Gundam的人成千上万。你面前就站着一个。我怎么就没事。”
主治医生作老僧入定状。丝毫不为我的狰狞所动。
“同样是Gundam。性能也可能不一样。毕竟已经有过先例。”
他指的是Athurun。突然病倒。一个月内就撒手人寰。死因不明的Athurun.Zala。
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气势消掉大半。
战争是如此的慑人。即使在业已和平的现在。它残存的影响力依然强大。

“那治疗方法呢。”
我问出重点。
在我焦急地注视下。老头悠然地喝口茶。擦掉溢到嘴角的茶水。将茶杯回归原位。才慢条斯理地道。
“待考。”

这次我不但真的翻了桌子。还赏了那庸医一拳头。
“全都是些废物。”
跨出狼籍一片的办公室。我怒骂。

19、
自Kira住院。我差了Dearka每天致电去Orb。得到的回复却总是抽不出空再等一段时间。
从最初的咆哮办公室到之后的习以为常。我对那个女人已经全然没有想法。
我可以等你。但他不能。
执着于已消逝的死人。而枉顾亲弟弟的性命。她究竟是愚蠢。还是残忍。

Kira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有时甚至一天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他都是闭着眼的。
醒来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白天。有时晚上。却总是和我凑不到一起。
趟趟扑空。我面色愈发不善。Dearka忍不住嘲笑。你们还真是没缘分。不幸地成为我发泄怨念的标靶。

终于发了狠。下决心定要守得云开见月明。
挑了一天。大清早就跑到医院蹲点。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虽与之有过极亲密的关系。却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睡颜。
未长开的孩儿面。与年龄不称的天真无邪。微蹙的眉头敛着忧伤。竟移不了视线。

半趴在他身旁。错觉又回到他刚来到Plant的那段日子。
如此地让人眷念。不说话亦可知对方所想。
合了眼。尝试和他的呼吸同一步调。不自觉地打起瞌睡。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触感。
抬起眼帘。已是日落黄昏。
我姿势未变地调整视线。夕阳的余韵中。就看到紫色的瞳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这是暌违了多久的再次面对面。我感慨。恍若隔世。

他的指尖触着我的面颊。顺着眉心到左眼。轻柔地游移。
“你做什么。”
没有制止他奇怪的举动。我哑着声音问。
他停了动作。眨了好一会儿眼确定我是醒了。才吃力地道。
“…………有疤。”
“是被你砍的吧。”
抓过他不规矩的手。我说道。并没有责难的意思。
虽然已做过修复。但是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到极淡的伤痕。蜿蜒在眼下。
“…………我以为…………能完全消掉的呢。…………”
“就算医术再发达。也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他的神情里夹杂了深刻的自责。沉默了很久。又忽然像是释怀般地笑起来。
“…………也好。…………这么一来。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眼见着他再次闭了眼。沉入另一波的睡梦中。不再言语。有一刻。我感到眼眶的氤氲。却终没有说出口。
即使没有这条疤。我也不会忘记你。永远。

20、
这之后。他再没有清醒过来。
医生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火大得简直想炸掉医院。
我请了长假。整宿整宿地陪着他。
我不是神论者。却是万分虔诚地向诸神祷告。希望他能醒来。
他却深陷于梦魇中。间或痛苦地呓语。断断续续地Orb。Cagalli。Lacus。却始终是不肯喊出那个名字。
我握着他颤抖的手。想借着体温告诉他。他并非孤单一人。

熬了一个月。还是拖不过去。医生全身戒备胆战心惊地通知我准备后事。我却已经释然。
对于这个外表光鲜。内里却是千疮百孔的温和青年。能早一点脱离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最后几天。他开始呼吸困难。必须依靠氧气罩呼吸。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管子。
弥留之际。他似回光返照般地清醒了过来。
努力张大着眼。牢牢紧盯着我。蠕动着嘴唇。
我帮他摘了氧气罩。凑近他。听到他极细声的唤我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反握我的手。哆嗦着唇。想对我安抚地笑。嘴角却怎么也弯不上去。

我柔声道。
“这样就好。”
笑不出来的话就不要笑。不要勉强自己。
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刻。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

他终是缓缓瞌了眼。呼吸渐止。手指软在我手掌中。心电图平滑成直线。
我亲吻他皴裂的唇。握牢他的手直至冰冷。
我以为我会哭。但眼际依然干涩。
我终于明白。Athurun死的时候。为什么他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哀伤至此。已不需要流泪。

21、
直到尸体火化。Cagalli仍是没有出现。
我送Kira的骨灰回去了Orb。连同那只我在他遗物中找到的本该丢弃的机械鸟。
有些东西是永无法舍弃的。尽管我们极力想要否认。千方百计地逃避。

坐在穿梭机上。旁边的座位空置着。
想起不算遥远的上一次Orb之行。那个偎在我怀里的温润青年现在却变成尘土一箱。
我不免讽刺地笑。世事果然难料。

到了Orb。我气势万钧地直冲元首府。
正在开会的Cagalli面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相当的意外。
在看到我怀里抱着的骨灰盒后。满面愠色化作不信的置疑。
将骨灰郑重地放到她办公桌上。我只说一句话。
“如果你还当他是你弟弟的话。就把他和他葬在一起。”
说完。转身就走。

踏出门口。意料中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慠哭。
我想。我没有办法恨他。就如同他没有办法恨她一样。
在日益蜕化成圆滑世故的政客的同时。她始终是一个女人。
渴望被爱的。会嫉妒的。容易后悔的。女人。

从元首府出来。没有做任何停留地。我立即返回航空站。等待搭下一班的穿梭机回Plant。
叼着烟。伫立在站台上。偌大一个航空站此刻却只有我孤寂一人。
袅袅烟雾迷离视界中。仿佛两个平行世界的交错婵媛。到处都是他的残影。

[Yzak总是口不对心呢。]
你又何尝不是。

[我不喜欢Orb。…………我在这里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可是最终想回去的仍是这里。

“所以。我帮你做了决定。…………你要怎么谢我呢。”
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22、
接连几天的彻夜不眠。我睡了一路。回到Plant。
一边盘算着怎么向议长解释这两天的无故旷工。昏昏沉沉地走出航空站。就看到Dearka斜倚在一辆拉风的跑车旁对我眨眼睛。
“议长叫我过来的。怕你一时想不开。跑去殉情。…………”
不等他说完。我就迅捷地一个直拳。正中他面门。
Dearka蹲到地上呼天喊地。又不是我说的。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会好心。天恐怕要下红雨。
我不领情地冷哼一声。坐到车上。
难怪这两天右眼皮狂跳。敢情这两天的放任自由全都有所目的。看来接下来几天逃脱不了做牛做马的境地。

发动引擎。拉下手闸。Dearka趁着掉转方向。回头问我。
“没关系吗。”
他指的是骨灰的归属。
我拢起被风吹乱的头发。淡淡地回答。
“没所谓。”
反正。我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许多东西。

23、
Kira死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和他。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亲人。恋人。还是。什么都不是。
我想不明白。

我唯一清楚的是。他爱的不是我。我爱的也一度不是他。
尽管如此。我们却仍是相互依附着。共同走过了那么些虚妄的岁月。




全文完。




Sunday, December 11, 2022 17:48:23 PM shiya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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