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有你
作者:泉
第一節
樹葉在沙沙作響,四周綠草如茵,加上眼前閃耀著反射自太陽鏡光芒的湖面,景色美得讓人心醉。
一名女孩在當中引吭高歌,抬手提足任由身軀伴著音韻起舞。女孩非常喜歡唱歌,但卻只有在這種環境才敢盡情。她明白自己的歌聲在別人耳中絕對稱不上動聽,甚至是難聽得耳朵也快要長出繭來。
雖然不曾有人真的對她這樣說過,但善感的她早已從對方的臉上得到答案。儘管真相被掩蓋在謊言之下,女孩幼小的心靈還是受到了傷害,所以她喜歡自個兒來到這裡,因為這裡不會有別的人來。
讓草坪成為她的舞台,讓大自然成為她的觀眾,讓小鳥成為她最合拍的舞伴。
她是自由的,只是偶然會有小小寂寞。她還是期望著真正的知音。
直至這個小小的世界出現了小小的外來者。
女孩看到有隻受傷的小鳥躺在湖邊的斜坡上,想帶牠回家治療。她已經盡可能伸長小手可是還是觸不到,於是戰戰兢兢把右腳踩向斜坡,企圖再伸出一點。
『啊啦?』女孩忽然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掉下湖裡去。
『危險!』
女孩垂於空氣的手被另一隻手拉了回去。
『咦?』對方先是這麼喊,然後是撲通一聲。
女孩被拉了回來,對方卻反而失平衡掉進水中。
接下來,那人似乎不懂水性,亂揮舞著手腳掙扎。
『嘻。』縱使明白這是何其不應該,女孩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不用擔心,湖邊的水很淺。』
有若說出了咒語般對方剎時停止了掙扎。果然,站起來時水位還不到胸口。
『對不起。可以麻煩你替我抱那隻小鳥上來嗎?』女孩笑咪咪地說。
要是她再不說話,對方似乎尷尬得打算潛進水裡去。
『啊,嗯...哇~』那人僵硬地走了幾步,一不小心便仆到水裡去。
濺上來的水花打在女孩臉上讓她縮了縮肩膀。
『對不起,請問是這一隻嗎?』
『謝謝。我來拉你一把。』女孩接過對方捧在掌心的鳥兒後,想要幫忙拉對方上來。
『不,不用了...哇~』對方緊張得連忙縮手,整個人重心頓時向後。
不用說,結果又再跌進湖裡去。
『沒事嗎?要幫忙嗎?』女孩抱著小鳥探頭望向斜坡下面。
『沒事。你退後點,這樣很危險。』
看著對方爬上來後整個人濕漉漉的狼狽相,女孩再次忍俊不禁,她實在是忍不住。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無禮。』女孩極力掩著嘴巴。
『不,我才讓你見笑了。剛才你在唱歌嗎?』對方拘謹地撫著後頸。
“被他聽到了?!”女孩吃驚地垂低泛紅的臉頰。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只是...』對方以為被誤當是偷窺狂,慌張得把雙手舉到胸前猛搖。
『很難聽吧?』
『咦?不會啊。』
女孩感到訝異。並不是因為對方的答案,而是對方的表情確也沒表現出為難。當然,這也只能說人下有人,對方的音樂感不難想像已達到讓人驚嘆不已的程度。
不曉得為什麼女孩的自信全都出來了,她開始相信自己的歌聲也可以帶給人們感動。
『下次再會時,我承諾定會唱出悅耳的歌聲。』
「...拉克絲,拉克絲?」
「基拉,怎麼了?」拉克絲回頭望向輕輕推著自己的人。
「你在這裡睡著不怕會著涼嗎?」基拉的紫眸裡帶著毫無機心的擔憂。
「原來我睡著了嗎?」拉克絲抱起剛跳到大腿上的小粉紅。
哈囉雖然喜歡說話,卻不曾試過毫無原因地把自己吵醒。自己不高興的時候,它也會第一時間給自己安慰。這個外表看來蠢兮兮的圓球和它的創造者一樣,笨拙中也有意外的體貼。
和自己過去的婚約者,阿斯蘭‧薩拉一樣。
「拉克絲剛才在發什麼夢?」
「啊啦?」拉克絲張大了眼睛。
「這,我看到拉克絲笑得很甜,一直猶豫著該不該把你喚醒。」基拉顯得有點內疚。
「沒關係。是個小時候的夢。」拉克絲回眸焉然一笑,「總覺得好像真的曾經發生過。」
雖然夢裡面一切都很模糊,卻莫名地有種存在感。
「我也經常會夢到小時候的事,比如像被阿斯蘭唸“這個不對啊,都說了要這樣,基拉你給我認真點”這樣,又比如“才不過是左邊而已,別想著偷懶”這樣。」基拉盤起臂胳試著模仿話中人物的態度。
「想不到阿斯蘭也會那樣啊。」拉克絲笑得開懷。
另一方面小粉紅彷彿要為生父辯解,跳來跳去叫嚷著“我不承認”。
“三人”和諧的氣氛替這間海邊小屋勾劃出極美的畫面。
「應該是這裡了吧?」不遠處傳來一把嘹亮的大嗓門。
人未至聲先至,大嗓門的主人從來不用作它想。
「看來伊扎克他們來了呢。」拉克絲站起身準備前去應門。
第二節
離殖民星和地球聯邦第二次戰爭終結後,轉眼又過了十多年的光境。
今天是大家約定好聚舊的日子。
「我說伊扎克,你手上那束花是怎麼一回事?」迪亞哥帶著輕蔑的眼光說。
「閉嘴,要你管。」
就在伊扎克轉頭吼回去之際,跟前的木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大家好,都來了啊。」拉克絲露齒而笑。
「你,你好,拉克絲小姐。送給你,請笑納。」伊扎克結結巴巴將花遞上前,言詞也突然禮貌起來。
「謝謝,很漂亮的花。」拉克絲愉悅地捧著花束。
「那兒的話,那兒的話。」已是國防委員長的伊扎克,此刻卻像個小影迷般撫著自己的後腦門。
「艾蓮娜你不覺得太過放縱自己的丈夫了嗎?」迪亞哥邪邪地笑著。
「這是尊重,即使結了婚伊扎克仍然有權保有自己的喜好。」艾蓮娜不以為然地笑著。
「迪亞哥叔叔不也是嗎?阿爾說你和他作天去了處叫夜總會的地方。」站在艾蓮娜身邊,有著一頭銀白色秀麗長髮的標緻女孩說。
女孩名叫伊蓮,是伊扎克和艾蓮娜剛滿十二歲的獨生女。即使外觀輪廓活像其父伊扎克的翻版,但一雙靈通的火紅眸子無疑在說著她骨子裡像母親。
按照迪亞哥的說法,玖爾家是個動物園。要是有人不怕死的想招惹伊扎克這頭獅子王,包保早在那之前已被他家中,以伊薩莉亞為首的三隻母狐狸弄個半死。
但很奇怪地,最常以身犯險的人卻偏偏是迪亞哥本人。眼下正是個好例子。
「這是什麼意思,迪亞哥?!你帶阿爾到什麼地方去了?」米麗亞就想要用眼神殺死對方。
「我只是在進行正常性教育罷了。」迪亞哥後退幾步,瞪了瞪一旁擺出“抱歉了”手勢的兒子。
「你跟我說要早一天來地球就是為了你所謂的正常“性教育”?!」
「你的重點放錯地方了,我是說“正常性”的教育。」
阿爾是迪亞哥和米麗亞年僅十四歲的大兒子。在阿爾之後還有一對龍鳳雙胞胎,今天由於學校有活動而未有同來。長得有九成像母親的阿爾,除了繼承父親獨特的微卷金髮外,還非常不幸地遺傳到那種吊兒郎當的個性。米麗亞很是頭痛,更不時被這對大小不良的父子氣得兩眼快要反白。
迪亞哥和米麗亞夫婦間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至今也沒人說得準。
看著眼前的景象,拉克絲不其然憶起自己那段過去的未婚關係。
還記得當天父親西格爾拿著阿斯蘭的照片前來跟她說,“這個人將會是你的未婚夫”。
拉克絲呆了一陣子卻未表示反對,因為自知沒有反對的理由,對方又沒有長出個三頭六臂更是相貌堂堂。她明白政治婚姻箇中的重要性,但不見得就會喜歡。
在那一刻,拉克絲並沒認真想過要履行這段關係。
阿斯蘭首次來到家中作客,不難看出對方也不過是受父母之命前來,拉克絲更加相信很容易便能把對方嚇跑。果然不出所料,不消片刻阿斯蘭已被她衝擊性的言論連翻打擊,甚至隱約聽到對方拖著哭腔在自言自語。
拉克絲暗暗在得意著。
就在這時出現了小小的意外,自己小時候的玩伴歐卡皮出現故障。而意外中的意外是,阿斯蘭竟然自告奮勇把歐卡皮認真修理好。既然沒打算維持長久的關係,對方的喜好或是專長等等拉克絲從沒想過去深究,當然也不知道阿斯蘭懂得修理機械。
口拙的對方幾乎出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宛轉地告訴她以她如今的體重不能再坐在機械狗上。雖然結果顯得詞不達意,拉克絲卻終於首次以認真的態度去看待眼前年輕的未婚夫。或許雙方都並非出於自願,但對方卻表現出他很認真。為了回應阿斯蘭的這份尊重,拉克絲收起玩鬧的心情握著對方的手,想要表達感激。
眼見阿斯蘭此刻想要縮手的踉蹌和瞬間漲紅的雙頰,影像剎那間似乎和某種記憶重疊了在一起,拉克絲卻說不出個所以然。熟悉的感覺不過是一迅即逝,她並沒怎麼放在心上。
沒想到下次見面時阿斯蘭便送來第一個哈囉,只因為拉克絲曾不經意地說過一句喜歡。之後對方每次來訪都會帶來一個不同顏色的哈囉,也只是因為她曾說過很喜歡。
轉眼間,家裡原來已被這些機械寵物弄得熱鬧非凡。阿斯蘭在交際方面有著意外的笨拙,平常人大概都不會重複又重複地送同一樣東西給對方這般沒節制吧?但其實每個哈囉都不盡相同,每個都有它們的獨特之處,全部加起來的功能多得就是連拉克絲都記不清楚,這也是阿斯蘭不為人知的細心。
拉克絲不得不被感動,認真考慮過要扮演好自己這邊的位置。如果當時有人問她是否愛阿斯蘭,她大概會回答說不知道。
她喜歡這位溫柔但話卻少得過份的男孩,只是這種喜歡是否就是愛,拉克絲並不能確實回答。說到底這種事自己也是首次碰到,她和阿斯蘭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而然拉克絲清楚自己每次都很期待對方的再次來訪。或許自己會稍微把歡愉的心情過份表露,阿斯蘭每每表現得過意不去的歉疚,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對不起”。
二人生疏得連知己朋友都稱不上。
拉克絲漸漸發覺阿斯蘭把她抗拒在無法親近的距離,雙方的關係停滯不前。及後自然人和協調者之間正式爆發了戰爭,阿斯蘭母親的名字也被刻上了死難者的名單。慰靈儀式上阿斯蘭表現得極其平靜,但離開後卻在母親的墳前獨自哭了一整晚。
拉克絲知道,因為她在場陪了對方一整晚。阿斯蘭當然不知道有這會事,要不然他一定又會把傷痛掩飾起來,故作若無其事。拉克絲覺得自己開始能夠了解對方的想法,也就更覺二人間的距離感。
當晚,她再一次認真考慮二人到底屬於什麼關係。
隔天阿斯蘭申請進了軍校,自此雙方碰面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但阿斯蘭還是不斷地送她哈囉。
最後,是一個粉紅色的哈囉。
阿斯蘭將它交給拉克絲後便隨軍出征,再次造訪家中已是兩個月之後。
那天,是他們最後一次以未婚夫妻的關係再見。
從來連寒暄的親吻都沒要求過的阿斯蘭,這次竟在臨別前悄悄把臉靠過去,並在拉克絲的頰上輕啄一下。拉克絲合上眼文靜地笑著,為的是藏起眼眶內打轉的霧氣。
早在這一刻她便清楚知道,自己將會徹底背叛這個人。
但她孩子氣地耍賴,即使只有這個人也好,會願意認同她的決定。
是的,她和阿斯蘭的世界早已不再單純,他們的父親都早已各自有了打算。這時局勢一面倒地傾向主戰派,西格爾被拉下台不過是時間問題。再加上 zaft 不斷研發大殺傷力的核能兵器,西格爾決定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便會有所行動,成敗的關鍵在於拉克絲。
父親西格爾並沒強制她非幫忙不可,但讓她自己選擇卻是更殘酷的對待。先下決心再作行動,她必然會犧牲和阿斯蘭的關係;是犧牲而不是放棄,縱使都是同樣的結果。
既為克萊恩家獨女和薩拉家獨子,她和阿斯蘭打從出生當天便註定所走的路都要比別人難,比別人更身不由己,這是他們的使命。拉克絲明白父親的為難,沒有提出反對,亦願意給與十足的支持。
自己將要做的事,好聽的便叫糾正錯誤,難聽點的便是逆謀造反。無論說法是哪一種,到了那個時候也只得去做。但在那個時候來臨之前,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她還是螢幕上單純的歌姬。
就這樣懷著僥倖的心態維持著和阿斯蘭之間似有若無的關係,直到雙方解除婚約已在 plant 裡面成了公開的秘密,直至自己成了可以被當場處決的叛國罪犯。
第三節
「可惡,那個混帳把人叫來自己卻敢遲到。」有過一瞬間的靜默,伊扎克又再故態復萌破口咒罵著。
「這也沒辦法,我想阿斯蘭和卡嘉莉應該很快便到。會議該結束了吧。」艾蓮娜瞄了眼腕錶。
剛想得出神的拉克絲被伊扎克的大嗓門拉回現場。但見她依然恬靜地微笑著,就像世間不曾有過事物能讓她為之動容。這當然並不是事實,協調者再有精鍊的頭腦都不能使她有著絕對的冷靜。她也是人,是人就不會毫無感覺,而她只是比別人明白多一點點。
因為明白,所以知進退,安本份。拉克絲有時還真覺得自己靈巧的腦袋很可恨。
「喂,大家怎麼都站在大門口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剛駛近木屋的黑色跑車內走出了位金髮女人,她正以不輸伊扎克的大嗓門喊叫。
「很久不見了卡嘉莉。感覺越來越成熟了呢。」米莉亞興奮地迎向卡嘉莉。
「每天都是這邊開會那邊開會開過沒完沒了,對著的全都是一式一樣的呆老頭,連我都要變老頭了。哇~真教人受不了啊。」卡嘉莉煩躁地搔首,奧布紫紅色的首長官服仍舊遮不住她原始而直率的野性。
「有時不是也有挺年青的嗎?」米莉亞朝阿斯蘭瞄了一眼,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在卡嘉莉耳邊細語。
「拜託,你還不感到厭煩嗎?」卡嘉莉沒好氣地說道。
雖然當事人並不以為然,其實米莉亞和迪亞哥確實還是有很相似的地方。
也許人與人相處越久,互相影響的深度和範圍也就越大。
「抱歉遲到了一會兒。」阿斯蘭走至屋前,長至及膝的藍綠色評議會議員制服外套被海風牽動著。
「呀,有嗎?辛苦了。」拉克絲宛然一笑。
「這些花是?」
「是伊扎克送給我的。」拉克絲泰然自若,稍微捧高花束。
「哦,原來你在這裡。」阿斯蘭回過頭,像是恍然大悟般稍微張大眼睛。
「什麼叫『原來你在這裡』?你不是才剛從我面前經過!」伊扎克火光起來。
「剛才稍微在想事情。」阿斯蘭回答得理所當然,「關於會議……」
「停停停。」迪亞哥即時比著暫停的手勢,「我難得的休假就只有今天,才不想聽到公事。」
「我還以為你的休假早在昨晚已經開始了。」
米莉亞衝迪亞哥瞪了一眼,而迪亞哥則裝傻在旁邊打哈哈。
「他們是怎麼了?」卡嘉莉向艾蓮娜投以疑惑的眼神。
「只是正常性的耍花槍。」艾蓮娜死命忍著笑意,無視那邊廂迪亞哥投來埋怨的眼神。
「嗯?」聽到對方半開玩笑的口吻,卡嘉莉更是歪起頭。
「別管它,我們進去吧卡嘉莉。」米莉亞拉著卡嘉莉大步直走進屋子裡去。
「米莉亞。」迪亞哥口裡雖在叫,表情卻不怎麼著急。
「大家也別站著,不如先到屋內坐吧。」基拉企圖緩和氣氛。
「對呢。我們也走吧,伊扎克。」艾蓮娜滿懷期待地仰望著丈夫。
「哦。」伊扎克簡單頷首便跟著一同內進。
「想不到伊扎克會是個老婆奴呢。」迪亞哥不屑地聳聳肩,自言自語。
未曾有人聽過伊扎克跟妻子說過不,但奇怪的是艾蓮娜也沒讓人感到很強勢。有時看來是艾蓮娜當主導,有時又像伊扎克才是主,二者卻就像早就有了默契般自然流暢。也許兩個人能待在一起每每會有很多不能解釋的存在,就像自己和米莉亞,就像這裡各自找到了歸宿的人們。
沒有時間限制,沒有特定條件,當找到了的時候便會找到。別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迪亞哥可是很相信緣份的。正所謂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他和米莉亞又何嘗不是個奇蹟。
只要有緣,儘管走上了相反的方向,繞了個圈子最終還是會再在一起。
「其他人都去了哪兒?」迪亞哥望向唯一還坐在大廳的阿斯蘭和伊扎克問。
當迪亞哥也走進屋裡去時卻發現女士和孩子們全都不見了蹤影,連作為主人的基拉都不在。
「廚房。」伊扎克簡短地吐出兩個字。
「全都去了,為什麼?」
「卡嘉莉說今晚她來弄晚餐。」阿斯蘭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又來?伊扎克該不會連你也同意吧?」回憶起上次的慘痛經歷,迪亞哥開始考慮著要否落跑。
餓肚子事少,要被迫把無法命名,焦黑成一團的謎樣料理吃光事大。
「艾蓮娜說會大家一起弄。」伊扎克的神情說著少跟我囉嗦。
「就是說,女士們全都去玩煮飯仔了?」迪亞哥拉出伊扎克旁邊的椅子坐下,戲謔地說。
這時,基拉、伊蓮和阿爾三人各自捧著茶杯和糕點從廚房走出來。
「這是拉克絲姨姨親手做的茶點。這份是你的,爸爸。」走在最前頭的伊蓮首先給了伊扎克蛋糕,隨後又再分發給阿斯蘭和迪亞哥。
「謝謝。你們不是說要去幫忙的嗎?」阿斯蘭抬頭望向基拉。
「卡嘉莉說男生沒得到命令不可進去廚房,也不用孩子們幫忙。」基拉自然而然便在阿斯蘭旁邊坐下。
「當然,不要給孩子看壞榜樣。」迪亞哥吃吃在笑。
「爸爸,我可以和阿爾到沙灘嗎?」伊蓮拉著伊扎克的手,十足的孩子氣說。
「小心點。」伊扎克輕拍女兒的頭頂表示答允。
「嗯。那麼爸爸、阿斯蘭叔叔、基拉叔叔和迪亞哥叔叔待會見。」
伊蓮和阿爾跑著正要出門口時,迪亞哥突然說,
「喂,我可愛的兒子阿爾,你不也該要問準我的嗎?」
「反正老頭子你不會反對的啦,我們出去了。」阿爾揮揮手連頭也不回便走去。
「臭小子,都不把我放在眼內。」
「活該。」伊扎克得意地冷哼一聲。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伊蓮和阿爾都差不多到我們那時的年紀了。」基拉熬有戒事地說。
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們的少年時期幾乎都得沐浴於血色的風暴之中。
「看到他們就像看到昔日的自己。」迪亞哥嘲諷似的笑了一聲。
「有想過要他們和自己做同樣的工作嗎?」基拉又問。
「我是不指望自家那個不成才的小子的了,其餘兩個弟妹要說這個還太早。」迪亞哥在打哈哈。
「伊蓮對研究海洋生態很有興趣,遲點可能會讓她到地球留學,只是艾蓮娜愛擔心的毛病又犯了不放心伊蓮自己一個到地球。」對於女兒伊扎克有著說不出的驕傲,冷肅的臉容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你看來很樂在其中嘛,伊扎克。」阿斯蘭眼中露出笑意。
「囉嗦!」伊扎克漲紅著臉在咒罵。
「孩子的父親啊,不知我可不可以做得到呢?」看著伊扎克和迪亞哥流露出的那份滿足,基拉開始帶點憧憬。
「基拉你也想要個小孩嗎?」迪亞哥瞇起眼睛邪邪地笑說。
「嘛,這個,我暫時大概還未作好準備,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想過…」基拉羞羞的低著頭嘀咕。
「及早打消這個念頭吧,基拉。我看你該先學會照顧自己。」阿斯蘭為掩飾笑意把茶杯遞到臉前。
「阿斯蘭。」基拉斥責似的喊出對方的名字。
「阿斯蘭你又怎麼樣?」
「咦?」阿斯蘭訝異於迪亞哥忽然的提問,一時反應不來。
「別說你壓根兒從沒考慮過?」
「咳,這種事應該順其自然。」彷彿為了增加說話的可信程度,阿斯蘭在最後補充說“就是這樣”。
「好一番我們薩拉議員的發言,有夠體面。」迪亞哥猛地鼓掌,笑得幾乎就要抱著肚子。
這時基拉拿起叉子弄了塊蛋糕送進口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般向阿斯蘭露出意有所求的怪異笑容。
「阿斯蘭,不如我們像小時候般鬥快把蛋糕吃光。」
「才‧不‧要。」阿斯蘭閉上眼揚起眉,仍然故我地慢慢咀嚼著茶點。
「沒趣。」基拉噘起嘴巴以示不滿。
就在回過頭來時眼神剛好和另一邊的伊扎克對出。二人你瞪我,我瞪你了好一陣子。
「要不和我比賽,伊扎克?」
「誰怕誰。」
「別連這個也輸啊,伊扎克。」迪亞哥在一旁搧風點火。
「給我閉嘴,我在什麼時候曾輸過給這傢伙。」
「真的很難說出來呢。」迪亞哥頓了頓,爆發出大笑,「因為實在太多了,多得不知從何說起。」
「迪亞哥你這傢伙…等一下,你竟然偷步,卑鄙的傢伙!」
「你們都適可而止吧。」
一邊是個有著十二歲女兒的父親,一邊是已年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怎麼思考層次卻和小孩子沒兩樣。阿斯蘭邊如此感慨邊細意品嚐著蛋糕中熟悉的味道。
還有杯中那陣似曾相識的淡淡薄荷香氣;拉克絲最喜歡的薄荷茶。
“阿斯蘭的頭髮是藍色的呢。這樣我們的孩子頭髮應該就是紫色的囉?”
腦海浮現出女孩秀麗的粉紅色長髮,既像認真又像在開玩笑似的說著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阿斯蘭把茶杯送到嘴邊啜了一口,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好看的弧度。
「怎麼了?」基拉滿臉好奇地望著阿斯蘭。
他和伊扎克的比賽剛剛以平手告終,嘴角還沾滿了忌廉。
「指什麼?你的嘴角。」阿斯蘭斜眼望向對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你在笑著啊。」基拉拿出紙巾抹嘴巴。
「有嗎?」阿斯蘭優雅地又輕啜一口薄荷茶。
「有,我肯定有。」基拉像個被誣捏的孩子般嘟起嘴,但馬上又豁然開朗起來,「對了,我最近學會了一種新玩意。大家一起玩吧。」
第四節
「卡嘉莉你最近是否胖了?」米莉亞左手輕托著右手肘,認真地摸著下巴打量身前正在切著瓜菜的友人。
「呃?不會吧?」卡嘉莉緊張地轉身望著自己的下圍,似乎忘了手中還握著刀在舞弄著。
「卡嘉莉,小心刀子。」首當其衝的米莉亞抱怨。
「對不起。」卡嘉莉老實賠不是,又轉頭去問拉克絲,「我真的胖了嗎?」
「沒有啊。」拉克絲恬靜一笑。
「其實我說…」在反方向拿著試味碟的艾蓮娜輕吹著碟子,再試了口。
「趕快給我把話說完嘛。」卡嘉莉的心被弄得七上八下。
「我反而覺得是拉克絲稍微長胖了一點。」不知是認同自己的說話還是對味道感到滿意,艾蓮娜邊說邊點點頭。
「哎呀呀?」拉克絲像是吃了一驚般捂著嘴巴。
可能,女孩子大抵都敵不過“胖”的打擊。
「有嗎?我看不出來。」米莉亞和卡嘉莉聽罷一同湊近打量著。
「只是有點點像是胖了的感覺,大概是我看錯了。」
就在這時廚房外傳來某些大型物件跌在地上的巨響,嚇得四人都同時回過頭望。
「那班男生在做什麼了?」米莉亞指摘道。
「出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艾蓮娜解下圍裙便起步。
「真是的。」米莉亞口中唸著不情願,但還是跟著出去。
「夠了,基拉!」
「~~阿斯蘭……~~」說話者由於被對方捂住了嘴巴引致言語不清。
「嘛嘛嘛,有誰可以說說發生什麼事嗎?」瞄了眼橫臥在地上的木椅,又望了望還在扭打作一團的基拉和阿斯蘭,艾蓮娜不能置信地眨眼。
「那傢伙玩遊戲輸了想賴帳。」伊扎克不屑地嗤之以鼻。
「遊戲?」米莉亞不解。
「簡單的猜拳遊戲罷了,但輸掉的一方要被對方說出一個自己的秘密。我們剛好聽到阿斯蘭小時候因為看到可愛的女孩子,看得呆了掉到湖裡。」迪亞哥帶著壞心眼的笑容解釋。
「沒,才不是這樣。」阿斯蘭誇張地揮手抗辯,「我是看到她差點跌進湖中想拉她回來,一時不小心才滑了腳。」
「是認識的人?」迪亞哥眼神帶著捉弄的意味。
「呃…不。只是偶然看見對方,不知怎地就停在那裡看著。」阿斯蘭完全不知已掉進圈套。
「所以不就是因為看得呆掉了才跌入湖裡。」迪亞哥咯咯大笑起來。
「沒,沒有啦…唔~嗚嗚~」
剎那間,發覺自己出糗了的阿斯蘭頓時整張臉漲紅到耳根,口中支支吾吾發出意義不明的音調。
「沒想到阿斯蘭也會這樣呢。」
「唷。」
看到米莉亞和艾蓮娜二人邊說邊笑又再走回廚房裡去,卡嘉莉便問。
「外面剛才是怎麼了?」
「只是在玩遊戲啦。呀…沒什麼。」艾蓮娜有一瞬間意外著何解換了是拉克絲在切菜,但見到旁邊一堆奇形怪狀的蘿蔔便不問而自知。
能把蘿蔔切成那樣其實也相當的不容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艾蓮娜心想。
「看來大家也玩得很高興的樣子。」拉克絲稍微回過頭笑了笑。
「迪亞哥那傢伙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麼愛鬧著玩真讓人頭痛。」米莉亞無耐的雙肩一垂。
「男生嘛,他們的玩具雖然會隨著年齡越變昂貴,內裡還不是個大小孩。在小處對他們多包容一些不是很好嗎?」艾蓮娜回去繼續之前的工作。
「他們剛才到底在吵什麼了?」卡嘉莉坐在房中央擺放生果的廚櫃前嚴謹地捏著麵粉團,大概是在做放在碟子旁邊的裝飾。
這基本上是很安全的,只要你不去猜卡嘉莉做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好像在說阿斯蘭小時候的事。因為想拉一個快要掉進湖裡的小女孩回來,結果反而是自己掉入湖裡。」米莉亞回想起又忍不住笑意。
彷彿有股電流略過拉克絲的腦袋,使她整個人的動作也遲緩下來。
「拉克絲,小心手。」艾蓮娜回過頭想要插話,卻見拉克絲就要切在自己的指頭上。
「呃?痛…」拉克絲愕然地想要抽手,食指還是免不了被刀鋒劃了一下。
刺痛教她反射性握住手掌,白晢的指頭上湧出了鮮紅。
看來並不是夢,那麼便是真的嗎?實現了的約定卻經已被遺忘,還真像他們的風格。
模糊的印象不知被誰惡作劇地譜進了阿斯蘭的樣子,他的聲音,彷彿可以看到小時候的阿斯蘭就這樣混身濕透地立於眼前。患得患失的感覺直教拉克絲一時間抽身不回來,這點她和別人並無二致。
「很痛嗎?」眼見直盯著傷處看的拉克絲,正在替其包扎的艾蓮娜便問。
傷口並沒有很深應該不會很痛,但艾蓮娜覺得不能拿曾身為軍人的自己和對方相提並論。只不過拉克絲的表情並不痛苦,反而像要溢出笑意似的── 溫暖。
「不會,艾蓮娜你好像很在行呢。」拉克絲輕輕搖頭,她原先的工作已改由米莉亞接替。
「熟能生巧,誰叫我家孩子的爹有著心情不好便要跟自己過不去的惡習。可以了。」
「謝謝。」
「怎麼了?你不像會這般不小心。」艾蓮娜在收拾藥箱時若無其事地試探著。
「假如我說那個小女孩可能是我,你會相信嗎?」
「信。為什麼不信?」
「能相信嗎?我自己都不肯定。」拉克絲像個要別人猜啞謎的孩子般笑著。
「是不是事實並不重要,只要你認為是那便是,心裡面的感覺永遠都是最真實的。兩個人會在一起本來就有很多不能夠解釋的存在,我想在這方面你會比我更有體會。感覺是控制不了的,去相信便可以。」天生娃娃臉的艾蓮娜老是教人忘記她其實有著非凡的觸覺。
但拉克絲的下一句話讓艾蓮娜也茫然得反應不過來。
「青之鳥──」
「嗯,在哪裡?」艾蓮娜轉過身,以為拉克絲在自己身後面的窗看到小鳥。
「不用去找也不會飛走,他本來就在你身邊。」
「原來你在說青之鳥的故事嗎?」
拉克絲只是淺淺地笑著。
自己的人生不是早就因為不理智的決定而出現改變?大概會有人嘲笑她這是在走回頭路,但她再也不願意欺騙對方,欺騙自己。也因為這樣傻了一番,她得到了最想要的幸福,找到了長伴著她的青之鳥。有太多事情無法以理性去解答,但至少還有對方值得她去珍惜。
大概就像艾蓮娜所說,去相信便可以了。
「媽媽不好了!」平靜的氣氛突然被喊叫沖散。
「我很好。有什麼事嗎?」每當女兒著急時看起來就更像伊扎克,艾蓮娜不急不緩地打著哈哈。
「爸爸和迪亞哥叔叔出了屋外面好像要打架,基拉叔叔勸不服他們要我來找你。」
艾蓮娜嘴裡嚷著「那可不好了。為什麼會這樣?」邊和伊蓮出去看過究竟,只是表情卻全然沒有半點正在著急的說服力。
第五節
夏日的夕陽將海面染成像火般通紅,剛好可以襯托著岸邊火辣辣的氣氛。
「老頭子,我保證這次是意外。是意外啦~!」阿爾站得遠遠隔岸觀火。
「你有哪次不說是意外?死小鬼你給我記著!…伊扎克你先冷靜點,我可以解釋的。」迪亞哥邊向兒子咒罵,一面應對著橫蠻地揪住自己領口的銀髮友人。
事源在遊戲中輸掉的迪亞哥,被兒子阿爾“意外地”說出了曾稱伊扎克是老婆奴的秘密。所謂禍從口出,這正正是迪亞哥父子倆的通病。其他人都沒有積極插手干預,一來是習慣了,二來是大家都明瞭要制止狂飆中的伊扎克跟自殺無異。
「真是不得了呢。」艾蓮娜在這時悠閒地從屋裡慢步走出來,事情她已聽女兒解釋過。
俗語有云冬前臘鴨只帶只,伊扎克和艾蓮娜一個是急驚風另一個卻是慢郎中。只見她瞪著紅眸子環視了一遍狀況,簡單地說了句「要小心點啊伊扎克」。
「喂,我才是該被擔心的一個吧!」還以為抓到救生圈的迪亞哥不滿地提高了聲調抗議。
「所以我才說要小心點,別弄出人命。」
艾蓮娜的說話似乎讓伊扎克更是起勁。
「喂喂…」迪亞哥就要氣得暈死過去。天下間哪會有這種夫婦,到底還是不是人來?
但天無絕人之路,又被他找到了新的救星。
「米莉亞~~」迪亞哥可憐地嗚咽著。
但見米莉亞只是「哼」了一聲就別開臉。她還在生對方的氣呢,況且這種事已見過不下數千次。不會有問題的,就讓伊扎克代為教訓那個花心大蘿蔔。
「是男人的話就給我乾脆點受死。」伊扎克顯然已不接受任何解釋。
「伊扎克你冷靜點。」迪亞哥節節後退。
剛才不慎踢到的小石子在身後傳來噗通一聲,聽在迪亞哥耳中有夠心寒。
他已經退到架設在海面上的木製通道邊緣。
「冷靜?好……」伊扎克沈吟,「我就給你冷靜!」
說時遲那時快,伊扎克反手執著迪亞哥的衣領施展凌厲的過肩摔,將他整個人拋進海裡去。
飛上半空的水花平息後,海面就再沒有任何反應。
「已經玩夠了,快點給我出來吧。」米莉亞交叉起雙手,沒好氣地瞄了眼海邊。
海面依然沒有改變,只是被風吹過而蕩漾著漣漪。
「我說別玩了啊迪亞哥。」米莉亞背脊竄過一陣戰慄,放開了環抱胸前的手。
看著依然沒有反應的海面米莉亞拔腿就跑到通道上,急得又氣又恨又害怕,大喊著「如果迪亞哥有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就把伊扎克痛罵了一番。伊扎克只能莫名其妙地乾瞪著眼。
「迪亞哥,迪亞哥!我不跟你生氣了,你出來吧…嗚,迪亞哥,我不生你的氣了,你聽到嗎?迪亞哥…」米莉亞趴在木板上對著海面哭喊。她沒想過會這樣的,她不想這樣。
海面忽然伸出一隻手拉著米莉亞嚇得她整個人彈起,不慎也失足掉進水裡去。
「這麼急著向我投懷送抱啊。」迪亞哥以平常吊兒郎當的口吻「唷」了一聲打招呼。
「迪亞哥!」米莉亞淚眼婆娑瞪著對方,臉上的陰霾卻轉為一抹笑顏。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我可愛的老婆大人?」
「你…」得知被對方擺了一道讓米莉亞氣得握拳就搥向迪亞哥的胸口,「太過份了!!衰人,我不理你了!」
「哎呀,我可真的要死了啊。」迪亞哥露出痛苦的表情。
「難道你真的受傷了嗎?」米莉亞信以為真。
「當然囉,你不理我我不就心痛死了嗎?」迪亞哥得意地笑說。
「鬼才信你。」
所謂無仇不成父子,無怨不成夫婦,二個人之間總會有他們特有的相處之道。
「真是的,都以為自己多大了?」阿斯蘭一副受不了似的皺眉頭。
當他的眼角餘光捕捉到拉克絲束著繃帶的指頭時,眉頭也就皺得更緊。
「你的手?」
「只是不小心被割到,不要緊。」拉克絲還以燦爛的笑容。
「對不起,你也累了吧,讓你獨自忙了一整天。」阿斯蘭老實地賠不是。
今天大清早他們便來地球,匆匆載著拉克絲去買了些材料便將她留下來打點,自己又得趕著去開會。雖然拉克絲不會因為這樣而怪責他,但這麼一想就更覺內疚。
說來對方大前天好像提到有點不舒服,可是他近日都被會議的事兒忙得頭昏腦脹而未有追問下去。
「沒有啊。今天芙蕾剛好要在醫院值班,反正我很空閒。」拉克絲只是微微一笑。
其實今天的聚會應該由這邊的女主人芙蕾負責,怎料基拉昨晚才突然致電阿斯蘭家中說原來芙蕾要值班。接著就只是一句『拜託阿斯蘭你了嘛』便將問題都推到對方身上去──完全不顧是否在強人所難,就這樣毫無罪惡感地、老實不客氣地把阿斯蘭早就按排好的計劃全盤打破。
「基拉也真是的,那種事他應該早點通知我嘛。每次都是在最後一刻才把問題拋過來。」提到這點阿斯蘭就覺得有氣。
「容許基拉這樣做的人不是阿斯蘭你嗎?」拉克絲維持著無邪的笑容,說話卻一針見血。
「呃~唔唔唔~」阿斯蘭無言而對,事實的確如此。
“太離譜了,太過份了,你也該學會負點責任吧”像這樣的話阿斯蘭已不知罵過多少遍,但結果還不是又在替對方想辦法,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基拉好歹都已三十多歲,好命的話已經是孩子的父親──還是別期望這種事才好,阿斯蘭可不想三不五時被人在半夜吵醒,還要被對方硬迫著聽其拖著哭腔求助於孩子的問題,叫人怎麼受得了?下次一定不會再讓基拉矇混過去──即使這種“下次”已經不知又下次了多少個下次。
拜託,該給他適可而止吧!阿斯蘭感到胃在隱隱作痛。
「但是──」
「嗯?」阿斯蘭好奇地望向拉克絲。
「容許你這樣的人說來好像是我呢。」
看到阿斯蘭平時稍嫌沉悶的臉正不斷在轉換表情,拉克絲像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般捂嘴偷笑。
「呃?不,這個……」阿斯蘭一臉驚訝。
至今有很多時他仍舊弄不懂拉克絲話中的含意。
阿斯蘭明白對方不是個天真無知,只懂把自己關進溫室中什麼都不聞不問的女孩。對方的冷靜睿智也曾教他又敬又畏──拉克絲對於事情的了解,對於理想的掌握讓她嚴如看透世事的女神般高不可攀。可是,對方卻又有著層出不窮的方法弄得他滿腦子不解──拉克絲活像一個聰明而又佻皮的妖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嬉戲。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如今已經是他最親的人。
終章
阿斯蘭和拉克絲之間的關係其實應該在彼此默認解除婚約的一刻便不存在──他們都這般以為──也從此沒再見過面。二人各自在彼此互不相干的領域中大放異彩,每天忙得連喊累的時間都沒有,四出各地遊走得連身在何方都忘了,但有些事卻始終無法遺忘。想著那段曾經的過去,他們又再獨自走著互不相干的路。
日復日,年復年,過往的伙伴一個接著一個找到了歸宿,最後連基拉也終於和芙蕾在地球完成婚禮,阿斯蘭和拉克絲卻仍是一個人──因為工作太忙了,他們都這般以為。
有太多別的事情等著他們去做,所以每天也過得很充實──他們都這般以為。
忽然有一天,拉克絲失蹤了。
經理人公司、記者、愛戴她的歌迷、認識她的朋友全都發了慌的尋找但都不果。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亦沒有人清楚原因,拉克絲彷彿就像被神隱一般突然人間蒸發掉。
在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就跟當年一樣,由阿斯蘭結束了拉克絲的捉迷藏遊戲。他在一個難以想像的地方,找到了別人都無法找得到的拉克絲──她瑟縮一角,沒有了螢幕上的風采照人,看來只像個徬惶無助,脆弱而又容易受傷的普通女人。
阿斯蘭站在離對方數步之遙的地方,閉口不語,氣氛很是凝重。
拉克絲也感覺到來人投向自己的目光,但她只希望對方當作什麼也沒看見,早點轉身離開。
她可以一個人的,如果只讓她一個人的話。
只要讓她一個人的話。
『這是怎麼一回事?』阿斯蘭說著跟當年一樣的開場白。
『小粉紅壞掉了。』看著手中不會動的圓球,拉克絲說著十足自己風格的話。
『機件老化,能支持到現在已很好。』阿斯蘭的說話也是十足他的風格,依舊是實事求事得近乎殘酷。
『也是,已經幾年了呢?』拉克絲的藍瞳有如湖水般蕩漾著漣漪。
她低著頭,不願意被對方看到自己的動搖。
在小粉紅靜止不動的一剎那,拉克絲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沈默。她再也無法唱出歌來,在錄音室花掉整天時間卻錄不到半首歌,虛無感侵蝕著身體的每一處,幾乎就要顛覆她的自我。
不想被別人看到,現在卻偏偏被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看到。
『放心吧,我會替你修理好它。』阿斯蘭走過來,半蹲在拉克絲跟前。
相隔多年後綠瞳和藍瞳的視線再次交匯,拉克絲的心臟開始不聽使喚地狂跳。
事而勢易,當天綠瞳避開了藍瞳,今天換成藍瞳迴避著綠瞳。
『還可以修得好嗎?』拉克絲別開臉。
這份溫柔只會讓她依戀。
『沒問題,交給我吧。』
『我們的關係也可以嗎?』
阿斯蘭想要拿起哈囉的手停下了動作,以顫抖的聲音說著,『我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你該清楚。』
意思也就是“已經回不去的了”。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失去了的東西怎樣也追不回來。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還是拉克絲‧克萊恩嗎?
為著撫平因冰冷而戰抖的身軀,拉克絲緊抓住臂膀縮起身子。
『──但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拉克絲從突然覆蓋起自己的大衣上感到有雙強而有的手從後抱緊著她。可以感覺到對方傳來的體溫,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正和自己一般難以歇止的激動著。
『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拉克絲?再給我一次機會。』阿斯蘭囁嚅著。
拉克絲沒有回話,只是回抱著對方溫暖的雙手。
彷彿他們之間從來都不需言語。
「會冷嗎?還有沒有覺得不舒服?」阿斯蘭輕柔地說。
偷得浮生半日閒,他正和拉克絲坐在海邊欣賞著地球上日落的景色。
這顆水藍色的星球是如此地不可思議:一切都像沒有規則,但一切卻又像早已有安排似的。
就像他們一樣。
「我們確實都已經不再年輕了呢,說不定再過幾年我便已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拉克絲靠著阿斯蘭的左肩,遠眺著大海。
「你會老的話我也會老,你有皺紋時我也一樣。」阿斯蘭自然地握住拉克絲的手。
「那麼阿斯蘭便是滿臉皺紋的老公公了?」粉紅色的妖精又在拍著翅膀飛舞嬉戲。
「嘛……大概。」阿斯蘭含糊以對。
「我們是註定的一對囉。」
十指緊扣的雙手閃爍著一絲耀目的光芒,見證著二人的關係──他們在五年前已經正式結為夫婦。
當把戒指戴在對方的手上時,同時作出了「不論環境順逆,疾病建康,我將永遠支持、協助你,並愛你,終身不渝」的誓言。
五年後的今天,薩拉家將會有位新成員加入。
「有了身孕?」阿斯蘭瞪大了圓圓的眼睛──大概是因為瞪得太大而變圓了吧。
「對啊。」拉克絲臉上浮出盈盈的笑意。
「就是說我已為人父了嗎?」阿斯蘭指著自己驚呼,不知被拋到哪裡去了的理智似乎正在投訴著自己的明知故問。
「就是這樣。」拉克絲反倒像個沒事人似的附和著。
「真的嗎?」
「如果醫生沒有騙我的話。」
「謝謝你,拉克絲,謝謝。」
「你是否太興奮了,阿斯蘭?」
「對,抱歉。」阿斯蘭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
拉克絲微笑著撫摸自己的腹部。裡面有著他們的孩子,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幸福感。
可是另一方面卻又讓她感到不安。
自己會不會是位好母親呢?能不能盡好養育孩子的責任?最重要的是有著自己和阿斯蘭作為雙親,會不會給孩子帶來過多的負擔?就像當年的她和阿斯蘭,孩子一出生便無可選擇地有著不平凡的身份,他的路註定要比別人難行。想到這點便讓她感到害怕。
這時,拉克絲按於腹前的手被另一隻強大的手覆蓋著,包容著。
阿斯蘭跟她笑著點一下頭,於是拉克絲也回復了笑容。
再熾熱的愛情都會有降溫的一天,而然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瘋狂的愛。但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他們都知道至少還有一個人,會無怨無悔地緊握著自己的手。
『危險!』男孩捉著了女孩的手,『嗯?』
也許從某個遙遠的時空開始,他們緊握著的手便再也分不開。
完
2005-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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