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作者:casper
整夜的工作会让感官迟钝起来。Athrun关闭了电脑。骤然停止的光线让视线里残留着两小块幽蓝。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模糊了树木的轮廓。隐约的色块移动,是早起的人影。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盘算着,如果幸运的话,兴许还能在上班之前睡上两三个小时。
战后的建设,繁重而复杂。Athrun负责和谈的工作。总要在和谈会议上为PLANT多赚取一些利益。对于谁是战胜谁是战败的问题上,双方争执不下。提出和谈要求的是PLANT,于是,便比地球更加被动。败北的一方肯定会面临被宰割的处境。无论是能源还是人口的数量,PLANT的形势都要比地球上更严峻。因此,恢复起来便更加困难。总是要分出胜负的,否则,一切都会回到战前的情况,什麽问题都没有解决,迟早会再度引发争端。
“真是叫人为难啊!”Athrun拽开领口,一头栽倒在床上,发现自己全无睡意。
睡眠并没有缓解多少疲劳,Lacus睡眼惺忪的拉开水龙头,寂寞的光流泻而下。宿睡留下了严重的恶果。她盯着镜子中苍白的女子,使劲的咬了咬嘴唇。美丽的浅粉红色随着牙印的变淡而逐渐消失。最终回归了原本的暗红。
这个陌生的女人是真实的自己吗?她好久都没有仔细的好好端详自己。作为歌姬的自己,作为外交部副部长的自己,作为努力化解矛盾带来和平的自己,作为要实现父亲的遗志而努力奋斗的自己,作为安慰那个脆弱男孩的自己……以及,作为他前未婚妻的自己,这众多的形象重合在一起,具化成镜中那个陌生的女子,也是自己。
突然觉得,非常疲倦。
丁丁当当的锅盆碰撞的声音,是隔壁起床时的动静。时针与分针纷纷垂直向下时,Athrun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使视野充斥着苍茫的白。做军人时就住在这个单人的宿舍中,早就习惯了这种早晨的嘈杂。
起床,穿衣。
扣上领扣,低头看着这身蓟色的制服,一时间觉得是眼睛出了错觉。往昔的暗红浮出水面,沉淀出这令人不舒服的紫色。如果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该有多好。
“Haro要在家里好好的听话,不能乱跑哦!”捧着那个粉红色的小妖精,Lacus在和她唯一的家人告别。
Haro闪动着红色的眼睛,作为回答。
Haro不是很适应这个新的家呢!她轻声说,仿佛自言自语。冠名Clyne的旧宅其实是可以修复的,PLANT政府也多次暗示,只要她愿意,费用不成问题。可是对于孤身一人的自己来说,那房子,还是太大了些。宁愿住这样普通的公寓,简单纯朴的,把它塞的满满的,可以堵住突如其来的孤独。何况,还有haro呢!尽管喧闹的haro家族在战乱中,只剩下pink-chan,但是毕竟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门发出清脆的咯哒声,证明锁头已经开始正常运转。理理头发,眯起眼睛看着明澈的天空中那块耀目的金黄,确定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情也便开朗起来。华美的高跟鞋踩着阳光的碎影,发出欢快的响声。
每天,都要努力的工作呢!
关上车门,汽油味渐渐浓重了,漂亮的眉毛拧了起来。燃料质量的下降,是由于PLANT上资源的极度匮乏。如果不就此和地球尽快达成协议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开始觉得窒息。
扭转钥匙,发动机狠狠的咳嗽了几下以后,车子奔跑起来。
道路被大大小小的车子所填补,挤得不亦乐乎。
所有的人,都很努力的工作呢!
打开办公室的门,视线停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
巧克力被包装得大小各异,颜色鲜艳。像一朵奇异艳丽的花,不怀好意的占据着他的桌子。
于是要把桌子收拾干净,成了他今天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把它们一个个捡起然后放到袋子里。阳光很好的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于是想起以前在ZAFT军校的日子。那时候,打开储物柜,同样会有来势汹涌巧克力掉出来。男孩子们常常在为谁的巧克力多而比赛。结果,年年的冠军都是Dearka。
总会有无聊的人士统计巧克力的数量,到时候,那个个子高大皮肤黝黑的学长就会带着痞笑出现在他面前。
“真是伤脑筋啊!每年也只有在这项上能胜得过Athrun。”
“是吗?”
“所以啊!还真要感谢Clyne小姐。”
“感谢Lacus?”
“是啊!有这麽漂亮的未婚妻,别的女孩子也只能望而却步。”
拥有齐肩银发的少年走上前,满脸的不屑,“军校本来就不应该招收女生,她们太烦人了。”
“不对哦!有她们存在,我们的生活才不至于那麽单调呢!”Dearka眯起一只眼,晃动着手指。引起周围一小阵骚动。
破烂的百叶窗筛过阳光,一道道淡金色的光柱静静的投射在储物柜上,擦出炫目的光。那个明媚的午后,阳光在轻吟浅唱一去不回的,无忧无虑。
“你们每个人的背上,会长出不同颜色翅膀哦!”对于美术老师这个糟糕透顶的比喻,以前相当厌恶。曾几何时,发现大家终将走上不同的道路。自己背上的翅膀,会是什麽颜色的呢?又会将自己带往何处呢?
手中的巧克力开始变软。回过神来,手指上沾满了粘糊糊的褐红色。
“Lacus小姐,早上好!”
“您也很早呢!”
从对方微微发红的脸颊来看,自己的这个笑容没有破绽。带着这张扑克面具的自己,永远保持着大方得体的笑脸。好像,人偶娃娃。真的,很疲倦呢!
“Baruferudo先生,早上好啊!”
打开门的一瞬间,浓浓的咖啡香泛滥成灾。
“Lacus会不会对今天这个日子耿耿于怀呢?”
“啊?”
“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的过过情人节吧?”
“今年的气氛和以往不一样呢!”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始收拾文件。
“如果想和地球修好,官方只能低调处理这种日子,何况,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和平的生活会令人变得健忘起来呢!”
“我们都会遗忘,这与意愿无关。”
Baruferudo抚摸着摆在办公桌上的镜框,水色军服的女子笑靥如花。
“最近,伤疤又开始疼起来了。在地球上呆久了,PLANT上的气候就不适应了。我的忘性还真大呢!”
棱角鲜明的脸上,通过右眼的一道伤疤显得触目惊心。
因为母亲的事情,一到情人节他便没有什麽好心绪。突然渴切得想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脸。
有了全息电话这种东西,真好。
屏幕中的金发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它们的主人显然是心情很好。望着这个永远都能从她身上嗅到阳光气味的女孩,发现自己缺少直面生活的特质,难怪被称作是“胜利女神”呢 !不自觉的微笑,让屏幕的彼端慌了手脚。
“Athrun最近过得如何呢?”她搪塞着自己的脸红。
“还算是不错,Cagalli也很精神呢!”
“啊,是的。”
对话在断断续续中显得饶有兴味。句子被停顿切割成无限种可能的同时,发现彼此仍然固执的在一些无聊的问题上兜圈子。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呢。
Athrun试图打破僵局,“Kira怎麽样了呢?”话一出口,自己就先撇了嘴。完全没有进展嘛!
“他啊,远没有Athrun坚强呢!……但是却比Athrun诚实许多。”
她虽然看起来大条的很,事实上,观察力十分敏锐,什麽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
“其实,Athrun 蛮辛苦的呢!”她换上一种温柔的语调,“你需要休息。”
她说的很对,不过,自己有权利休息吗?
“挂掉电话,马上去睡觉!PLANT上的工作制度好像奴隶社会……你,还是来orb吧!……好了,那麽再见了。”她飞速的讲完话,放下电话,影像随即消失。
原来她是非常清楚啊,如果身处不同的阵营,无论如何都会有对立的一天,那时候,两人的身份会很尴尬吧。
这种事情,对于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过多的时间顾及考虑。而且今天,他自己还有另外的计划。
花店的老板很热情的接待这位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孩子。
“需要多少玫瑰花呢?”心里暗自盘算着,拥有这样漂亮的碧眸的男孩子,究竟会有多少女朋友呢。
来者微笑着摆摆手,指向角落里那一小束花,淡黄色的内芯渐渐熏染成模糊的蓟色,肆意下垂的花瓣,烘托出如蝶翼一般的花蕊。
这颜色,和自己的制服还真是像呢。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讽刺。
“你确定?”店主的疑惑大于惊讶。情人节的今天,谁会送这花呢?这种平时都很少有人问津的菖蒲。除了花的形状比较特别以外,算不上是美丽,更别说是去讨女孩子的欢心了。这个男孩,还真是奇怪。
毕竟,花语是“信者的幸福”。Athrun抱着一大捧花,坐进车子里。
墓园到了阳光斜照的时间,扫墓的人已经不多。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安详的树立。
从木桶中舀出一勺水时,倒映在水桶中柔美的天空的线条被搅乱了,不安分的闪动着紊乱的光。用水浇墓碑,是探望死者的一贯习俗。淡青色的墓石被缓缓渗入的水染上暗艳的花纹。触摸着,会有一股凉意漫过心脏,是一种不属于生的,静敛而荒芜的温度。
母亲,父亲,好友都静静的长眠在这里。与其说今天是祭拜,倒不如说是聚会,只是,活着得自己倒成了看客。寂寂的站在这里,其实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信念得以在有生之年贯彻到底。
无论如何,战争虽然结束,斗争却没有停止。自己不过是换了一种稍微文明些的方式,
放下花,恭敬的鞠躬后,犹豫着,要不要到Clyne先生的墓去祭拜。举棋不定的当口,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带着墨镜,头发也被细心的藏在帽子里。他还是从对方举手投足的细节里,看出了端倪。
“原来是athrun啊!”Lacus那明显大一号的墨镜在她说话的同时,沿着她秀挺的鼻子歪到了一边。淡蓝色的眸子因为那层不明所以的灰色而愈发深不见底。
“……很久,没来祭拜父亲的墓了。”她的语调虽然平稳,却藏着深深浅浅的断层。
他怎麽会听不出来。鼻子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以后,彻底沉默不语。深深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不幸,是自己造成的。
Lacus抬起头,发现阳光像灰尘一样落在他身上。因为疲倦而毫无神采的眼睛里,闪烁着深绿色的不安。
“是该回去的时间了。”
他点了点头。心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决定过一阵子,去地球一趟。”她专注于自己的脚步,突然冒出来这麽一句。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自己都惊诧于这麽剧烈的反应。从自己决定对这段感情守口如瓶开始,就以为不会因为她再起波澜。
果然还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啊!
“那麽,再见了!Athrun!”Lacus微微欠身,转过去。头发因为变得不稳的步伐而漏下来一小撮。随即被微风牵起,生动的粉红泄露了两个人的心事。
无法阻止她的背影,在人群中,慢慢消失。对于他来说,对于她的帮助,也仅仅局限于袖手旁观而已。
尽管好好的坐在办公桌前,Cagalli还是能闻到身上阳光暖暖的气味。即使是躲在巨大的天鹅绒窗帘之后,这气味却仍旧没有要消散的迹象,连同刚才同那个叫做Miriaria的女孩的对话,反复的出现在感官中。
Cagalli盯着眼前那叠厚重的文件。
“关于重建曙光社的几点建议”这标题因为阳光的不足而显得有气无力,趴在软软的纸上。
“Miriaria今天能来真是好啊!”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是温柔而亲切的,对于明显有太多男生个性的自己来说,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个姐姐,真是幸福的事情。
“Cagalli总是看起来这麽有精神!”
……曙光社是orb最重要的科技中心,在战争中受到致命的破坏,而它对于orb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今年的Orb出奇的热,尽管是二月中旬。36度的阳光到了中午,便算不上是善意的。Cagalli在和Miriaria一起享受下午茶的时候,阳光懒洋洋的摊在身上,细小的汗珠沁上鼻尖,看到Miriaria掏出洁白的手帕,优雅的擦去汗珠。自己也应该学学如何做个好女孩呢!在确认了自己上上下下的口袋里连个手帕的影子都没有以后,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自己果然还是学不来的。
懊丧的当口,Cagalli发现那手帕一角的蛛丝马迹。用蓝色丝线绣成的字母D.E,是谁名字的缩写来着?
……地球及PLANT对于曙光社的态度都是既垂涎又畏惧,为了避免成为挑起事端的借口,曙光社的重建必须保持机密……
“Miriaria对新人类是怎麽看的呢?”
“怎麽会突然提起这样的问题呢?”Cagalli发现一提及新人类,眼睛就开始闪烁不定的,绝非自己一人。
“我们是不同的……我们,自然人同新人类……是完全不一样的……” Miriaria的语气突然变得痛切。
……因此曙光社的建设,要采取同上次完全不同的方式……
发现自己的视线定格在“完全不同”几个字上面,苦笑着摇摇头。
果真是完全不同吗?
“我没法选择背叛。所以,决定不开始。”
“其实,你是喜欢的,不是吗?你的手帕……”
“不是。”Miriaria粗暴的打断自己的话。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前,Miriaria那双形状美好的眼睛因为过分的激动而张大的骇人。
“对不起……”Miriaria像是在平整她的语气,停顿了好一会儿以后,她继续道:“如果……非要做出选择……我选择不选择……”
阳光充裕时的天空没有云,虽然不至于在突然抬头时让瞳孔猛烈的收缩,但是昂着头看久了,眼睛就会觉得干涩艰酸。这痛楚不会轻易的康复,即使闭上眼睛流出眼泪,蜇痛感也会长久的停留。在自然人视力不及的天空的那一端,那颗不会发光的人造星上,是否,也有这样的天空。即使一直是蓝色,天空还是瞬息万变成各种深浅微妙颜色。那块较浅的色块后面,是否闪烁着早春最亮的星星呢?抬起手臂伸出手指,只能空摆出一个姿势,Cagalli辨不出PLANT的大概方位。自己和他之间,究竟填充着多少的未知。
……应该注意以下的几点问题……
“有些事情我们是决定不了的。” Miriaria在离开的时候,已然没有了一个小时前的好心绪。原本清澈见底的深蓝色眼眸藏着汹涌的暗潮,Cagalli分不清这里面有几分愤怒几分无奈几分悲伤,但是她能确定,她的痛苦,在于不能跨越的障蔽。
……第四点,曙光社在于……
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进去多少,Cagalli烦躁的挠了挠头,原本就不怎麽柔顺的头发更加凌乱。
学着他的样子,挑了红茶作为今天的饮料。褐红色的清茶在加了奶以后,浑浊出细小的泡沫,细细密密的排在杯口,好有趣的饮料。灌下一大口,眉头紧跟着皱起来。虽然有浓郁的奶香,仍然抵不过底色一般的苦,像贴近的海面,潮湿而厚重的味道。轻快甜美的奶与压抑沉重的茶,在舌尖上对比出不可思议的混乱以及面目全非的真实。
她始终不知道Athrun所喜欢的饮料,在他的味觉中是怎样的味道,不甘心的再次喝了一大口。除了苦涩以外,她实在想不出用什麽美妙的词汇来形容。为什麽,他会喜欢呢?自己,真的不是什麽优雅的人吗!还是真的和新人类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差异。
从来就不是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一路向下倾斜的心情拽着嘴角扯出失望的神情。
“当当当”
从敲门的方式来看,应该是Kisaka吧!大概又会有什麽新的消息吧!Cagalli很高兴能在这样一个时间里看到他,对于她来说,他既像兄长,也像父亲。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给予最中肯的意见。
“公主殿下,这是地球方面刚通过的法案。你会发现很有意思的东西。”
接过白色封皮的本子,Cagalli迫不及待的翻开。“全面通缉蓝色波斯菊成员?Azuraeru被判为甲级战犯?”
“公主殿下对此有什麽看法呢?”
“这很正常啊!蓝色波斯菊是痛恨新人类的恐怖组织,而Azuraeru也不是什麽信徒,多亏了他,这场没意义的战争才持续了这麽久。”
其实,也多亏了这场战争,让她能见到自己的弟弟,了解自己的身世,以及,见到他。应该感谢这个人吗?狠狠地摇了摇头,也许是想把这恐怖的想法驱逐,随之而来的眩晕,却使本来就混乱成一团的脑子更加不堪重负。
“难道,不对吗?”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到Kisaka没什麽要赞许的意思,心虚起来。
“这只是表面的现象。公主,事情总不会是像看起来这麽简单。或者说,我们应该以……更险恶的视角来看问题。”
“每次战争之后,各国政府除了瓜分战败国,在最大的限度上赚取利益以外,还要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竭力的推卸责任。造成这麽大的损失,死了这麽多的无辜百姓,政府总要给民众一个交待,平息民愤,蓝色波斯菊正是这个替罪羊。”
“可是,这的确是他们罪有应得啊!”
“公主的话是没错。我用‘替罪羊’这个词的确是欠妥,不过想想看,蓝色波斯菊所杀害的新人类和地球军比起来,也仅仅是个零头吧。如果这样算来,地球军自己不也是恐怖组织吗?”
“这麽说未免太偏激了吧!”
“确实是扯远了……我真正的意思是,如果地球方想到了这种方法,您觉得PLANT会有同样的做法吗?公主会觉得谁最适合这个角色呢?对战争直接或间接负有责任,而又有足够高的职位,在民众中的知名度比较高,当然最好还能和地球扯上说不清的关系。”
即使不愿承认,Cagall的脑子里飞快构筑出他的形象,即使刻意的模糊那人的面目,她悲凉的发现,所有的思绪全都笔直的指向那个人。在沉默了许久以后,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是Athrun。”
“没错,ZAFT方所选择的傀儡娃娃,正是前议长Batoriku的儿子,Athrun。”
“因为他父亲的错?所以牵咎于他?这明明是和Athrun没有关系的,你亲眼看到的,Athrun作为和我们一样的第三方,不是什麽战争犯……”公主的情绪激动起来,握紧的拳头让手的骨节微微发白。
“这不是在公正的追究谁的责任的问题。他们需要的是能转移民众愤怒的目标而已。”
“会不会是你考虑的太多了呢?毕竟Athrun现在在PLANT身居要职。”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这和谈的工作本来就是受累不讨好。民众与当局的期望值总是会过高,能获得的利益视之为理所当然,而失掉的利益又锱铢必较。除非Athrun能取得百分之百的胜利。而对于处在劣势的PLANT,这可能性,少的可怜啊!”
“这群人实在是忘恩负义。”
“政界所默许的规则绝对不会以什麽道德标准为底线,Cagalli,这里面的凶险你实在应该好好的学习。”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抱着这麽恶毒的想法,不如直接给Athrun扣上些罪名,不是更方便吗?”
“PLANT不比地球,人口有限的人造星上,人才还是有限的。”
……
“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很幼稚……我想劝说他到Orb来……”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Athrun对自己的处境应该比咱们更清楚吧,不过,他不是依然留在那里吗?”
为什麽呢?想说出口的疑问被突如其来的闷响所阻断。
门被砰的撞开以后,Mana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小姐,你看看这东西!”报纸从Mana的手上到桌子上,只用了那麽一小瞬。但是他的名字还是很清晰的跌落到她的视线里。以及附在他名字以下那张照片。
尽管报纸上的图片会因为被抽离了色彩而黯淡成粗糙的黑白颗粒,时间却可以籍此瞬间凝固。排除了繁杂的色彩,他的蓝发他的碧眸含糊成深深浅浅的灰,线条简练,勾勒出鲜明的五官。让人觉得暗无天日的,不仅是那蛋青色的天空以及他脸上的落寞,她发现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子,有着类似的表情。
Lacus和Athrun。
他们没有面对面的站着,Lacus在Athrun的后面,隔着几小步的距离,虽然两人之间留出了大块大块的空白,Cagalli还是觉得难以介入其间。
“看看这标题!”Mana庞大的身躯剧烈的摇晃着,她很愤怒。
“情人节相会在墓园?——Zala 议员和Clyne副部长的关系果然暧昧难明”
“你看,其实没什麽,2月14号是他母亲的忌日。”
这句话很大程度上是对自己说的,这会是他不肯离开PLANT的原因吗?
总该问个明白吧!
拨通了谙熟于心的电话号码,Cagalli想不好究竟要和他说些什麽,他知道吗?他会为此痛苦吗?他会同意来Orb吗?
听筒旁边的红灯再次闪烁时,Athrun的眼睛并没有从文件堆中移开,摸到电话举到耳旁,“您好,我是Zala。”
透过屏幕,她看到那个忙碌的他。熟悉而陌生。知道自己现在摆不出灿烂的笑容。Cagalli第一次失去说话的勇气。
察觉的对方的异状,Athrun抬起了头,屏幕上耀眼的金黄让看惯了黑白色块眼睛模糊成一片。“Cagalli?”
“嗯。”
“有什麽事情吗?你看,我的事情很忙……”
他的潜台词是什麽?责怪自己扰乱了他的工作还是向她表示不能常联络的歉意?Athrun不是直爽的人,他的眼睛中总是闪烁着太多自己的不解。
暗自下定决心,她喜欢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我希望你能来Orb。”
“下周应该和会在Orb召开,我会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希望你能到Orb来……来……帮忙。”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措词,她再次习惯性的拨乱了头发。
“对于Cagalli来说,Orb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的吧!”他说话时声音始终温柔而谦和,没有过分起伏的语调,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把语速稍稍加快而以。
“我是父亲的继任者,责任远远大于意愿。”
“对于我来说,PLANT也是一样。”
这算是拒绝吗?
“怎麽会一样,你真的看不出吗?这分明是欺负,他们究竟让你做几个人的事情?PLANT不需要你一个人来负责。”
“……我明白Cagalli的意思,不过……”清晰的影像一下子扭曲成白花花的一片,说到一半的话被硬生生的阻断。通讯的不稳定是常有的事情。战争造成的巨大创伤不言自明。
伸出手指触摸他的影像刚刚出现的屏幕,残留着微弱的热度,一时间错乱了感知,以为是属于他的温度。显示器上那层不知厚度的玻璃让手指停留在几毫米之外,发现自己,是抓不住的。
那残留的半句话,究竟是什麽呢?
大概是没有海洋和雨水的润泽,PLANT上的气候异常干燥。闭紧嘴巴不说话,Lacus仍然觉得鼻腔和喉咙因为干涩而隐约的疼痛。更紧的抿上了嘴,扯开了唇上细嫩的皮肤,鲜血顺着纹理流进口腔,一阵淡淡的腥味。真恶心。工作告一段落以后,她决定到休息室去喝点水,顺便给Baruferudo先生泡上一杯咖啡。
人工制造的气候中有许多骗人的成分,很大程度上只是制造出迷惑人感官的幻像,比如那天空,虽然乍看之下和地球没有什麽两样,仔细盯上几分钟,就能瞧出破绽,没有云气的流动,呆板的像是镶在视野中的巨大画布。难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
正是工作的时间,宽大的走廊显得空空荡荡。途经的许多门把手上面沾满了厚厚的灰尘,看得出这是许久没有人碰过的。Lacus突然觉得,这整座大厦,好像废墟一样。比这更严峻的是极度缩减的人口数量,如果不尽快想出办法,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知不觉地,自己已经走过了休息室,再转身向回走时,听到了也许不该听到的对话。
“Clyne那女人真不要脸!”
“是啊,那个Ath……”
声音在自己出现以后戛然而止,褐发的同事装的若无其事。Lacus习惯性的点头微笑示意,对方很是尴尬,回礼以后纷纷离开。没有收拾好的报纸被遗弃在桌子上,漏下来的一角上,印着自己的名字。字母组合Clyne占据着视线,很大,很夸张的字体,别有用心。
原来是这样啊。总是会有无聊的人断章取义,裁剪出可供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样的新闻会让Athrun很困扰吧!自己果然是很能惹麻烦的人。
能通过什麽样的方式帮助他呢?一直都觉得,自己欠他的东西,实在太多。
应该考虑申请要个帮手了。Athrun抱起很有厚度的一叠资料,要把这些分发到各个部门,估计要跑遍整个大厦。按照这种速度,能在下周的Orb会议前准备好演讲稿简直就是在创造奇迹。
……
“我们相信你的能力,Athrun,别让我们失望。”Jule议长如是说。
“嘿,小子,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可别输给我这个大叔。” Baruferudo如是说。
“如果是Athrun的话,就肯定没问题。”Lacus如是说。
“Athrun!要是占着位置做不出成绩的话,我不会饶了你的!”Yzak如是说。
……
如果能无视这些期待,如果能不负责任的逃避现实,该有多好。
电梯门在面前倏的打开,Athrun走进去,发现气氛有了微妙的改变,虽然没有人说话,他能感觉到一些人的议论纷纷,
几乎是满员,电梯不停的走走停停,机器不堪重负,发出沉闷的嗡嗡声,空气在飞速的滑行以及骤停中从这狭小的空间中溢出,Athrun觉得呼吸困难,皱眉侧目,发现熟悉的金色发饰,女孩很安静的站在角落里,抱着同样沉重的文件夹。视线垂在脚尖,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出现。她个子娇小,穿着颜色暗淡的制服,很快就再次被涌进来的人潮所淹没,只有那金色的发卡,映在金属墙壁上,消磨了金黄的温度,他甚至觉得,那发卡已经收敛了灼目的光芒,它正沿着边缘渐渐冷却变黑。其实她是适合衣着光鲜的站在舞台上,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身陷险恶的政治漩涡中。
随着楼层的升高,电梯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次关门以前,Lacus仍然安静的站在原来的地方,即使不再隔着人潮,Athrun亦保持着原来的位置。狭小的空间里涌动着奇怪的气氛。他们没有接近的理由。
几个女同事吃吃的笑着走出电梯,随即关紧的门把她们的对话挤得只剩下两个名字,他清楚地听到,Lacus和Athrun。
电梯每次上到最高的一层时,总会伴着轻微的摇晃,Athrun平稳着语调,欲和她打招呼的瞬间,光从打开的自动门中剧烈的照进来,打湿了无法宣泄的情绪,他转过身,知道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机会。
迈出门槛,他向左转,她向右转。果然还是分道扬镳。
“这麽多的事情,都没时间休假了,他们还真是喜欢使唤人。”Dearka修长的腿搭在桌子上,双手垫在脑后,恰好能晒到日光。“这样才叫享受。”
“喂,午休刚过,你这是什麽工作态度啊?”Yzak没好气地撞开门,火爆的个性让声音在空气中啪啪作响。
“你什麽时候变成了劳动标兵了?”Dearka的姿势并没有改变,微睁的紫色眼眸闪动着晶莹的流光,嘲弄似的打量着不速之客。
“我们得做出点成绩……Athrun那小子,也作了不少的事情呢!我可不要输给他。”
“你还挺关心他的嘛!”话一出口Dearka就后悔了,看来今天办公室也难逃一劫。管住自己的嘴才是当务之急。
“Kuso!这是谁说的!”白皙的手狠狠地拍在桌上,几秒钟后染上了令人晕眩的浅粉。Dearka覆上这双可爱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别生气嘛!我让你来看看他究竟是在忙些什麽。”
……
“Athrun不是和Lacus 解除婚约了吗?这照片是什麽意思?”
“谁知道呢,反正无聊的人挺多。”Dearka耸耸肩,突然发现,多年的好友脸上有了奇怪的表情。
“kuso!这小子不可原谅!”Yzak拎起报纸,气势汹汹的冲出房间。炸雷似的关门声宣告了自己这次的有惊无险。对自己的急智表示崇拜以后,开始对即将降临到Athrun身上的不幸哀悼起来。
“话说回来,他怎麽会这麽激动?难道是Lacus小姐的狂热崇拜者?反正这小子,一沾到Athrun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失常。”
总结似的自言自语让Dearka笑出声来,好像以前在军校时候的生活。Athrun不动声色的把Yzak打败以后。Yzak暴走时的神情是他每周的乐事之一。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寝室不是他泄愤的目标。
“你也屡次输给他,不会觉得羞耻吗?”
“人生的乐趣很多,不必拘泥于这一件。”
尽管那时候的日子过得随意散漫,Dearka从不给自己套上什麽理想什麽信念的桎梏,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在很小的程度上拥有自由,他还是会活在别人的命令里,活在别人的支配里。
“其实这样也好啊,省得自己动脑子。”
能够随遇而安,其实是幸福的。
为什麽呢?为什麽在看到那照片的同时,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那个男人婆?其实她有很好听的名字——Ca-ga-lli,不似一般女孩名那样有着拖长的尾音,或者暧昧柔软的字眼,她的名字干脆而清爽。念起来的时候,会有小规模的微风溜出来,神采奕奕的,叫人恍惚。
她的笑很生动,是夏天里盛开的非洲菊,绽来的时候会露出透明的心。袒露着最率真的个性以及太阳花般的简单明快的色彩,如果能和这样的女孩一起生活,将会和童话故事中的主角一样幸福吧!
Yzak一开始很快的步伐,渐渐慢下来,自己这是要去做什麽?去向Athrun质问吗?
自己究竟是什麽样的立场?
他没有任何立场。
“Kuso!”总还是要做些什麽吧!
Athrun回到标有自己名字的狭小空间,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然流走。从空中掉下来的不明物体把鼻梁骨撞得生疼。这是谁在恶作剧?没好气地拾起祸首,他发现了这个拙劣的戏弄的用意。
难怪Cagalli今天会很突然地给自己打电话。
地球的代码,然后是国家代码,再然后是区号,最后才是她的电话号码,连续按了几乎二十个数字,Athrun焦急的等待着线路的接通。
忙音。
重拨。
还是忙音。
再重拨。
自己的倔强输给了破烂的通讯设备。Athrun 狠狠地捶着电话。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没防备的被吓了一跳。
Cagalli会因为这个生气吗?
当天上的流云收敛其波动的辉光的时候,下班的铃声也随即响彻整个大厦。虽然不是工作狂,Lacus对这个时间心生抵触。
电车咣咣当当驶过,洁净的玻璃上浮动着淡茶色的光辉,车门把手上留下她犹豫的痕迹。她最终决定步行。
生在杂草上的十字形小白花随着电车疾驰而过的风而摇曳,路旁淤积着污水,浸满边岸上叶樱街树的投影。
“可以回家了呢!”散学的孩子们一路欢叫着,撞得她险些踉跄。望着那群被迅速拉长的影子,她喃喃自语。
远处的天空呈现出淡紫的颜色,云层薄而通透。卷曲的一大片云旁边是漫不经心的一小块,不安而迷惑的问号。
回家,是很幸福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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