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在露台停留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是DYA大三角。
不会写银趴,只能搞点纯情的解解馋。但是太纯情了,像哥仨好,也像DY老夫老妻,捎带一个不着家的孩子。
刚开始写的我: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强。写到一半的我:还是DY你们两个人把日子过好吧,怎么感觉你们的痛苦都是A带来的。)
以下正文
收拾伊扎克的书房时,迪亚哥翻出了几箱碟片。4K蓝光碟,每张都被单独收在塑料包装盒里,码放得整整齐齐,很珍惜的样子。这个年代蓝光碟并不好找。
迪亚哥随意抽出几张,看看碟片上的图案和文字,发现其中一半是电影,另一半是纪录片。电影不计类型,悬疑片、爱情片、战争片等一应俱全,纪录片则全是关于人文的,迪亚哥手上这份名为《最后的约鲁巴》。
约鲁巴,这个名称他有印象,似乎是一个曾辉煌过的古老民族,玖尔队驻扎在非洲哈科特港附近时,他们的向导就自称为约鲁巴人。他瞧见过伊扎克主动向向导搭话,两人不知聊了些什么,渐渐都手舞足蹈起来,被队员叫走时伊扎克还有点意犹未尽。
“你们队长真是博学。”向导也看到了他,笑眯眯地过来打招呼。
迪亚哥心说,是啊,这是他的兴趣嘛。
68年10月,他们以提前庆祝阿斯兰的生日为由头聚会,围坐在萨拉家的玻璃花房里,聊着聊着,便聊起了申请高校的事。伊扎克已有心仪的大学和专业,是人文社科方面的,具体名称迪亚哥没记住,只记得他信心满满;尼高尔不出意外打算在音乐路上深造,还说起前段时间母亲带他去拜访一位著名指挥家;阿斯兰正在仔细对比研究各院校的理工专业,他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再下决定;至于迪亚哥和拉斯提,他们暂时没有想法,什么都行,什么都不太感兴趣。
但他们不着急,反正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可以慢慢考虑——当时是这么想的,谁能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呢?
迪亚哥将包装盒翻到背面,看见贴在中央的标签上写着一串数字,7/24/67,可能是碟片入手的日期,笔迹稚嫩,不太像伊扎克现在的字。他把刚刚放下的那些碟片又拿起来,一张张看,只有一张的年份是69年以后。
“你在发什么呆?”伊扎克抱着纸箱从书架后绕出来,脑后的头发被扎起。
他的书房挺大,总共六个深棕色木制书架,摆了两排,被硬皮书或软皮书,以及笔记本塞满,像一个小型图书馆。这么多书很难一次带走,伊扎克忍着心痛和不舍,挑挑拣拣出最喜爱的一箱,准备先把它们带去新家。
迪亚哥举起碟片给他看,问:“这些也带走吗?”
伊扎克放下纸箱,和他一起蹲下,目光拂过碟片时侧脸充满怀念:“都带去吧,播放机在我卧室里。”
平常觉得自己过得很简单,收拾起来才发现,东西着实不少,玖尔家的客厅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占据。想到迪亚哥的纸箱还堆在新家没拆开,伊扎克就一阵头疼。
衣物和日用品交给搬家公司,更重要的电脑和书放在他们自己的车后座上。
最近天气控制系统出了故障,常常在预定时间外突然下雨,打得人措手不及。习惯了有序生活的PLANT居民因为被雨淋了个透,或因为计划被打乱,将投诉信塞爆了气候部门的邮箱。伊扎克不想在多雨时搬家,但下一次拥有连续几天空闲的假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领着搬家公司向新买的公寓行驶了没多远,今天第二场计划外的雨就下起来了。雨点又密又急,在高架桥上连成一片灰色的、流动的幕帘,覆盖挡风玻璃。迪亚哥打开雨刮器,放缓了车速,眼前几辆车尾灯的红光被雨帘晕开。空气湿冷,噼噼啪啪的雨声从车顶传来。
“你告诉阿斯兰了吗?”
“什么?”伊扎克发了会儿呆,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们搬到一起了,总得告诉阿斯兰吧。”
去往奥布前,阿斯兰私下找到迪亚哥,递给他一张纸条。迪亚哥不太想接,因为上一次他从阿斯兰手中接过纸条是在大天使号的格纳库里。在冷静的灯光和技师纷杂忙碌的影子下,迪亚哥定睛一看,纸条上写着justice的启动和自爆密码。
“我必须确认父亲的想法。”阿斯兰说这话时脸色无虞,口吻却像极了交代后事。
但迪亚哥还是接了,他不想看阿斯兰再一次皱起眉,露出为难的表情。
“一个通讯地址,很安全,也很隐秘。”阿斯兰说,“我没法常看邮箱,你和伊扎克就用这个联系我吧,帮我转告他。”
“你为什么需要安全又隐秘的额外地址?为什么没法常看邮箱?你到底打算去做什么?”
这些问题在迪亚哥嘴边溜了一圈,被悉数咽下。张口追问不是他的风格,何况阿斯兰不希望他问——一定是不希望被提问,所以才不去找伊扎克,而要他“转告”。
迪亚哥靠在沙发背上,姿态很舒展。他刚洗过澡,身上还沾染着热水的温暖和抚慰,没喷发胶的金发软软地耷拉着。他冲阿斯兰挑眉,笑得懒散:“这应该不是我和伊扎克的特权吧,你那位发小也有?”
阿斯兰没说话,以微笑回应。转瞬即逝的微笑,不等迪亚哥看清其中的深意便被收回。他端起茶杯时,视线越过迪亚哥的肩膀看向露台,有些出神。
于是迪亚哥扭头也看过去。
那是一个盛满阳光的露台,绿植茁壮生长,一只套着脚环的白鸽停在栏杆上,咕咕叫着。它的羽毛非常洁净,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显出淡淡的光晕。
“是上午庆祝停战的活动上放飞的鸽子吗?”阿斯兰自言自语。
迪亚哥觉得是,猜想它正在找回家的路,飞累了所以挑一根喜欢的栏杆歇歇脚。
露台外,天空蔚蓝而高远。而天空下,鳞次栉比的高楼看上去那么小、那么挤,不知其中哪个是它的家。
真是一个和煦的晴天,在往后的日子里令迪亚哥不时回味。
阿斯兰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艾尔斯曼家并不欢迎他,家主不愿同这样身份和经历复杂的人有过多联系。
迪亚哥挑在阿斯兰离开PLANT后才给伊扎克看纸条。伊扎克脸色难看,先骂了阿斯兰几句,想想又骂了迪亚哥几句。看得出来他想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但他始终没有这样做,只是将它捏得发皱。
后来,没过多久他们就知道了,即使是这个通讯地址,阿斯兰也没法常用。
发过去的邮件多数得不到回应,偶尔有也相当简短,刻意模糊自己的地理位置和状态,除非他在奥布。好像阿斯兰写信的唯一目的是告知他们自己还活着。
有一回,他们收到一封落款是M.Hawke的邮件。记不清面容的女孩措辞礼貌,说阿斯兰暂时不方便写信,又怕太久没联系会惹人担心,于是拜托她代为联系。
邮件的最后写道“一切安好”。
伊扎克想,不方便写信怎么会“一切安好”?
迪亚哥倒是被提醒了,翻翻收到的邮件,发现阿斯兰两次回信的间隔从来没有超过5周。
“哪天他死了,我们都得5周后才能知道。”伊扎克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脸上显出尖刻的讽刺,很快又变换为颓唐。
讽刺并非是针对阿斯兰的,但具体该针对哪些人,他和迪亚哥一样看不太清。所有人都做了该做的事,包括阿斯兰,可他为什么走到了如今这种近乎流浪的地步?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的?
迪亚哥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张开手臂与他拥抱一会儿。
大致收拾了一圈,好歹让房子有了“家”的雏形,他们决定休息一下。伊扎克从几箱碟片中翻找出自己过去最爱的一部文艺片,迪亚哥从便利店买回来几瓶茶和低度数鸡尾酒,又烤了速冻披萨。两人裹在同一张毛毯里看电影。
看着看着,迪亚哥就开始犯困了,节奏缓慢、气氛沉郁的文艺片实在太催眠,再加上阴冷的雨天、昏暗又暖和的室内、柔软的毛毯和手臂相贴的恋人,还有比这更适合睡觉的情境吗?
但他偏头瞧见伊扎克看得认真,没好意思说话,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些。
“你要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儿吧。”伊扎克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不知是怎么注意到他的,“我待会儿给阿斯兰发邮件,告诉他我们搬家了。”
发完邮件后他们等了三天,没有回应,看来这封信也石沉大海了。事到如今,就连伊扎克也不得不学会别在意这样的事。
阿斯兰上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是在4个月前。半夜里迪亚哥被通讯器叫醒,他睡眼惺忪,摸索着找到枕头边的通讯器,将它凑近自己的脸。等眼睛终于适应光亮,看清上面显示的“A.Z.”时,迪亚哥噌一下坐起来,惊得立马不困了。
说不清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大概是后者吧,能让一直行踪不明的阿斯兰深更半夜突然联系他,他本能觉得这不是好事。
按下接听键后一时安静。一支MS小队不知要去执行什么任务,竟然在这时候起飞,引擎和气流声在窗外掀起。恰好同一时间,基地的探照灯划过迪亚哥的窗户,模糊地照亮窗帘,描出家具的轮廓。
迪亚哥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该如何组织开场白?按理说应当是“好久不见”,但相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这未免生分,甚至令人伤心。可他没有别的能说的话,因为确实是好久不见,在这段沉寂又漫长的时光里,阿斯兰一定去了哪,做了什么事,或许还有了什么改变,然而迪亚哥和伊扎克对此一无所知。
这种时候不应该多说话,否则那荒唐的生疏会无所遁形,赤裸地在青天白日下颤颤发抖。
“怎么感觉越来越远了。”迪亚哥没头没尾地感叹过,语调比起失落,更显得干巴巴的。那是在伊扎克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在场。有些话只能在没有外人时谈。
伊扎克没理他,只是抿了抿嘴角,告诉他要是闲着就去带新兵做模拟训练。迪亚哥知道他听懂了,夸张地抱怨完队长压榨下属,就挥挥手走出了门。
早几年他哪里只会有这点反应,迪亚哥想着,继而又想伊扎克也改变了,自己可能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吧。
身边人的改变潜移默化,但长久不见的人的改变,会令人又吃惊又陌生——这样的距离感本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通讯器另一端的阿斯兰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安静着。
他们在黑暗和沉默中对峙。
说点什么,迪亚哥焦急地催促自己,别让他变得更远了。
“迪亚哥。”
最后是阿斯兰先开的口,尾音变轻,以一个小小的弧度坠了下去,听得迪亚哥的心揪了起来。他了解阿斯兰的习惯,知道他喊人名字时喜欢让尾音轻快地上扬,像一个银色的钩子。
“你受伤了吗?”
对面又安静了一瞬,接着迪亚哥听到一声低低的气音,似乎是阿斯兰笑了一下。
“我没事。抱歉,这么晚了。”他的语气变得迟疑,“你和伊扎克方便出门吗?”
“现在?”迪亚哥爬下床。
“唔……我待不了太久。”
“我们去哪找你?你真的没事吗?”
他敲门的动作有些急促,幸好军官宿舍隔音不错,除了该被吵醒的伊扎克外,没有人打开房门看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和平时期,基地进出管理宽松了不少,两人很顺利就出了大门,直奔阿斯兰给的地址。
伊扎克显然更加着急,迪亚哥不得不提醒他注意车速,深夜的PLANT依然灯红酒绿。
他们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酒馆见到了阿斯兰。酒馆金色的灯光相当朦胧,室内装潢半掩在暗色中,拥有木头纹理的桌面似是上过清漆,浮着淡淡一层光。吧台前零星坐着几个人,吧台后,身穿制服的酒保正在擦拭玻璃杯。人们低声说话,慵懒的爵士乐和一股植物的清香漂浮在空气中。
形色匆匆的两人同这里的格调格格不入。
但他们没空在意这种细节,阿斯兰坐在角落里一株绿植旁,被灯光勾出一圈金边,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明亮,对他们轻轻一弯。
“你真的没受伤?”这是伊扎克坐下后的第一句话,这回阿斯兰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真的没有。”他再一次回答,“我只是觉得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又难得来一次。”
亲眼看到他的脸色没有异样,只是有些疲倦,伊扎克终于放心,但他坚持维持着一张冷脸。
阿斯兰穿了件深色衬衫,暗红色的领带上,领带夹款式简约,但毕竟是金属的,灯光打下来还挺显眼。迪亚哥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他戴领带夹。
他们没点酒,要了三杯咖啡,伊扎克在酒保准备转身时叫住他,嘱咐再给他们一罐方糖。
阿斯兰奇怪地说:“我以为你不喜欢加糖。”
“最近改习惯了。”
阿斯兰“哦”了一声。
他们没问阿斯兰为什么在这,阿斯兰当然也不问他们的工作,这毕竟很敏感。迪亚哥挑了件不敏感的事挑起话头,他向来擅长活跃气氛。
深夜的小酒馆适合聊天,让身体倚靠在扶手椅上,话题和心绪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闲适中,像在原野上散步。阿斯兰告诉他们自己冬天去过莫斯科,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脸很快就被冻红了,但雾凇很美,人们会从冻结的河中凿出冰块,雕刻成形状大小各异的冰雕,大的像一座房子,小的只有孩子那么高,一个接一个排列开。夜晚,冰雕折射灯光,更显得晶莹剔透。他还特意去了趟圣瓦西里大教堂,拍了些照片想寄给伊扎克,但那张内存卡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
“那个跟你一起的女孩呢?”迪亚哥突然想起来。
“她去见父母了。”阿斯兰说,“我和美铃天一亮就离开。”
“这么急?”伊扎克皱起眉。
“本来就是挤出时间来的。”阿斯兰喝完杯底的咖啡,明明没碰酒精,却莫名比往常兴奋,“总觉得伊扎克和迪亚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和以前一样的地方也很多,太好了。”
黯淡的金色灯光落在他带笑的绿眼睛里,晨曦渐渐浓郁。
阿斯兰没让他们送,独自去了港口,他会在那同美铃汇合。
后来的4个月里,除了打卡般每5周一封的邮件外,阿斯兰只发起过一次联络。伊扎克生日的前几天,玖尔家收到一个匿名包裹。包裹里是一件缠着好几圈气泡膜的玻璃工艺品,压在其下的字条上写着它来自大马士革,“外表与冰雕相似”。字条是打印出的,没有署名,但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阿斯兰的手笔。
他们都默认了再次见面的机会遥遥无期。
因而,当阿斯兰在这个多雨的假期的最后一天出现在公寓门前时,伊扎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把着门,愣愣看着眼前人向后捋了把刘海,免得雨水流进眼睛里。显然阿斯兰是一路淋着雨过来的,从头发到靴子都湿透了,脸颊边凌乱地贴着几缕发丝,风衣吸饱了水,衣摆沉沉地下坠,他左手上的手提箱也在往下滴水。
阿斯兰身上满是深秋的寒意,冻得他湿漉漉的脸和手指都很苍白。
“伊扎克?”见他不动也不说话,阿斯兰面露疑惑。
伊扎克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拽进门,探出头确认了没被邻居看到,才砰一声合上门板。他扶着门深呼吸一次,安抚剧烈的心跳,转身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看清了阿斯兰脚下的一滩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抱紧阿斯兰,还是应该先骂他弄脏了自己刚拖好的地。
“你出门前不查天气吗?”最终伊扎克挤出这样一句话。
“查了,没说今天有下雨的计划。”
“那半路下雨了你不会去买把伞吗?”
“啊。”阿斯兰惊讶了一瞬,“没想到这个。”
伊扎克瞪着他,阿斯兰无辜地回视,又一滴水划过他的下巴。
“快去洗澡。”伊扎克败下阵来。
迪亚哥带着午饭食材回家时,看到玄关处多了双黑色短靴。款式很不起眼,在随便哪家店里都能买到类似的,但他确定自己和伊扎克都没有这样的靴子。
有客人吗?
迪亚哥这样想着,走向厨房,路过客厅,瞥到了沙发上的一抹深蓝色,他立刻停住脚步。像是害怕惊扰一个梦,迪亚哥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呼吸都变得谨慎。
“阿斯兰?”
但侧躺在沙发上的人分明就是阿斯兰,穿着迪亚哥的法兰绒睡衣,脸颊蹭着抱枕上细密的绒毛,睡颜恬静。大概是嫌灯光刺眼,他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这套睡衣对阿斯兰来说有些大了,袖子长出一截。
迪亚哥心里突然酸酸涨涨的:“怎么总是突然出现?”就像童话中的小精灵。
伊扎克听到动静,端着热牛奶从厨房出来,看看迪亚哥,又看看阿斯兰,奇怪他怎么几分钟就睡着了。
“把阿斯兰叫醒,让他回卧室睡。”
迪亚哥将装着食材的塑料袋放在脚边,手扶上阿斯兰的肩头,轻轻摇晃他:“阿斯兰,别在这睡觉,阿斯兰?”
他看着阿斯兰睁开眼睛,缓缓眨了眨,但目光依然朦胧。
“迪亚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迪亚哥说道,自己都笑起来。奇怪的对话,好像他们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昨天、前天、大前天,阿斯兰都在这,都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今天只不过是过去无数个相似日子的延续。
不甚清明的头脑控制阿斯兰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一放松下来就感受到阵阵上涌的疲惫,只想不管不顾,睡到地老天荒。
“喂。”伊扎克抓住他的手,“去床上睡。”
阿斯兰不肯睁眼,却乖乖撑起身子:“客房在哪?”
“没有客房,我们没这么多房间。你的房间在那。”迪亚哥领着他,接过伊扎克手上的马克杯,“睡前把牛奶喝了。”
阿斯兰没睡多久,在午饭前清醒了,他顶着一头乱发在床上呆坐一会儿,观察“自己的房间”。陈设简单,书桌、衣柜、置物架,该有的家具都有,但当然都空空荡荡。因为以米色为主色调,更显冷清。想要额外布置是不可能的,毕竟阿斯兰第一次来这,哪里有私人物品可以用来布置?
简陋的房间说是客房并不奇怪,说是某人的专属房间反倒令人怀疑。
阿斯兰注意到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水彩画,阳光下明亮的玻璃花房和其中繁盛的红玫瑰。他过去从没见过这副画。
然而尽管简陋,只要冠上了“专属房间”的名头,就连窗台上半腐的叶片都显得可爱。阿斯兰走出卧室,看到厨房里蒸腾的热气被灯光照得明亮,其中有两个他熟悉的背影。
他的衣服还没烘干,便继续穿迪亚哥的睡衣,跟着迪亚哥在公寓转了一圈。这所公寓不小,可住三个人还是有点挤,单卧室就需要三间。伊扎克放弃了家庭影院,顺便把预留给阿斯兰的工作室削减为工作台摆在书房,空出的房间现在是杂物间。
迪亚哥在工作台前对他摊手:“我阻止过伊扎克,但他说你又不在,没资格提出异议。”
坐在餐桌边喝着奶油蘑菇汤时,阿斯兰后知后觉地感慨:“伊扎克居然也会做饭了。”
迪亚哥不知想起来什么,笑得差点呛到自己:“你还记不记得,伊扎克准备我们野外生存训练的食物时,差点把厨房点了,害全队一起挨骂。”
阿斯兰记得,并且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军校时,在场三人加上尼高尔和拉斯提经常是一队的。这支队伍里只有阿斯兰会做饭,另外四人顶多会把速冻食品煮熟,因此每个需要准备食物的场合,都是阿斯兰在工作。当然他们会给阿斯兰打下手,尼高尔干得尤其快乐,反正只要能跟阿斯兰待在一块儿,不管干什么他都开心。
只有一回,可能是出于不服输的心理,伊扎克自告奋勇要代替阿斯兰完成准备食物的工作。阿斯兰觉得他最多把饭做得难吃,问题不大,便放心交给了他,谁知十五分钟后,全校都看到了从厨房窗口飘出的滚滚浓烟。
阿斯兰笑道:“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让他负责过食物。”
“你们说人坏话能不能避着点人?”伊扎克没好气。
午饭后没什么活动。天空还是浓重的铅灰色,雨断断续续、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丝粘连寒气,将半黄半绿的树叶打落了一地,被行人踩踏得肮脏。起风时冷得人缩起脖子。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门。阿斯兰端着热茶,隔着阳台的玻璃望出去,突然生出外面的世界是灰色,而里面的世界是明黄色的奇怪印象。
“看会儿电影呗。”迪亚哥提议。
这回伊扎克挑了部恐怖片,他一点也不想看着看着只剩自己还在沙发上。
他们拉上窗帘,又关上灯,找了条足够大的毛毯,把三人都裹起来。挤在一起时,彼此身上的温度很令人安心。但能被伊扎克收藏的恐怖片是当之无愧的经典之作,刚过半小时,他们就越凑越近,只是脸上都强装无事。
感受到身边的阿斯兰抖了一下,伊扎克虽然没比他好到哪去,但非要嘲讽一句:“你要是害怕了,可以抓住我的手。”
“我没事。”阿斯兰绷着脸,“倒是伊扎克,你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吗?”
伊扎克嘶了一声,正要还击,被迪亚哥打断:“那个,我挺怕的,你们能不能离我近点?”
于是阿斯兰蹭了过去。
终于熬到了片尾打出演职人员表,伊扎克迅速关闭画面,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一会儿,迪亚哥才想起来去开灯。
“对了,你这次能待多久?”伊扎克问。
“最晚后天走。”
迪亚哥叹口气:“我和伊扎克明早就要回基地,刚好错开了。”
阿斯兰脸上看不出可惜的样子,点点头,说:“那我也明天走吧。”
隔天的早饭是阿斯兰做的培根煎蛋和蔬果沙拉。他再次拒绝了伊扎克和迪亚哥送他去港口的提议,但没拒绝那把钥匙,小巧的银色钥匙被他攥在掌心,一开始很凉,渐渐染上他的体温。
“以后回来了就自己开门。”伊扎克说。
走进电梯后,他们都很沉默,阿斯兰故意站得远了些,像是恰好同乘电梯的陌生人。迪亚哥想问他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又觉得恐怕连阿斯兰自己都不清楚,便作罢了。
气候部门终于修好了控制系统。为了补偿前几天的阴雨连绵,往后好一段日子都是晴天。他们走出公寓楼,看到今天的天空蔚蓝澄明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块巨大的、洁净的蓝宝石。阳光金灿灿的,树叶还很湿润,微凉而通透的空气中,他们嗅到了土壤和草木的气息。
道别很简短,只有几句克制的“再见”。两人的车从阿斯兰身边驶过,他踩着湿漉漉的落叶和落叶上的阳光,穿着来时的风衣。
当晚迪亚哥和伊扎克又收到一封邮件,上面除了署名的A.Zala外只有一个词:
对不起。
END
20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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