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阿斯兰(D篇)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1.标题的D是D视角的意思,后面还有Y、A爸视角,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一篇。但等我把三个视角写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先放一篇出来。
2.本文有DA内容、D和原创角色内容。
​以下正文

——


他们还剩最后一束花、最后一个该去的地方。

伊扎克左打方向盘,驶入另一条街。

PLANT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天气,高楼上的玻璃窗反射模拟阳光,一闪一闪的。一面悬挂在大厦外的巨大电子屏正在播放电影预告片,迪亚哥看了一眼,发现正好是他计划去看的那部。爱情片,关于生活在平静山脚下的男孩和女孩,片中有鸣着汽笛、驶过山谷的漫长列车,也有成片糖果色屋顶的石头房子,墙上爬满翠绿的爬山虎——画面明媚可爱得像童话。战争结束后,这样的电影格外多。

屏幕上,女主角冲下阳光灿烂、开满野花的山坡,即将与男主角相拥,一则紧急新闻突然插入,打断这美丽的一幕。播音员面无表情,说了什么迪亚哥没听清,车已经把电子屏甩在身后了,似乎是ZAFT位于南美洲的一处据点被突袭的事。

回部队后就知道了,现在他和伊扎克的通讯器都没响,说明事情不严重。再说,这样的事未免太多了,多到受害方甚至感到厌倦。创世纪向地球发出仿佛终结一切的一击,它并没有真正终结一切,只是终结了战争——顺便终结了数以千万计的人的性命。从那之后,尽管大规模的战争结束,但ZAFT位于地球的据点依然隔三岔五遭受攻击,几乎全是来自民间武装集团,而且造不成多大伤害。

迪亚哥想着,又低头看看怀里这束包着玻璃纸的蓝色鸢尾花。一大早买的花,店员贴心地往花瓣上喷洒了水雾,使它显得新鲜娇嫩些。但到现在,水雾早蒸发干净,花也有点蔫了。迪亚哥觉得可惜,更可惜的是原本他想要的是紫色鸢尾花,寓意好,但那家店只剩蓝色的了。

“就蓝色的吧。”伊扎克拍板决定,“颜色跟他头发挺像的。”

既非法定节假日,又非纪念日的工作日上午,很少有人能抽出空闲进行祭奠或缅怀活动,伊扎克和迪亚哥从一个墓园转到另一个墓园,看过了尼高尔他们又来看阿斯兰,遇到的活人不超过十个,这还不排除工作人员。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阿斯兰下葬至今,他们已来看过他几回。而阿斯兰牺牲前,迪亚哥曾有一次陪同他看望他的母亲。

迪亚哥记得那是个同今天般和煦的日子,只是风有些大,风暖融融的,携着青草汁液的香气,他猜不久前工作人员给这片地除过草。

阿斯兰站在母亲坟前,留给迪亚哥一个沉默的背影。他没换下那身红色军装,看着却远不如往常挺拔,反而透着一股迷蒙的悲哀和惘然,像是在这样一个大晴天,只有他头上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下着雨。

风很快吹乱了阿斯兰的头发,他脑袋顶上一缕碎发飘悠悠地竖起来,在风里一直晃呀晃。

“我回车上等你?”他一直不说话,于是迪亚哥提议,想给母子两人让出独处的空间。

阿斯兰转头看他,鬓发被风撩起又飘下,绿眼睛在发丝间投来令他心惊的眼神,因此即使他没说话,迪亚哥也明白了,这是请求他留下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迪亚哥绞尽脑汁找话题,阿斯兰尽量回应,尽管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郁怎么也散不去。说着说着,迪亚哥问,怎么不换一身衣服再来,明明是假期时间?

阿斯兰没料到会被问这个,也没细想过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他思索了片刻,说:“我不确定,我一直是这样来的,想……想让她看看。”

一向能言善道的迪亚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不是第一次来,但一时间两人还是找不到目标。镶嵌在草地上的石碑太过相似,都方方正正,大片大片地铺开,太阳底下静默着,风从抛光的灰色大理石表面流过——一个人的未来和故事居然就这样留在小小的石碑底下了。

“这边。”伊扎克的记忆力比迪亚哥好些,避免了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将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一个个读过去的窘境。

三块墓碑并立,挨得比其他墓碑近些,看着都挺新,没多少风吹雨打的痕迹,上面只篆刻着生卒年月,没有墓志铭,姓氏是同一串字母“Zala”。

中间那个属于阿斯兰,是夏秋之交立的。季节交替时PLANT总有更多下雨安排,下一次雨,气温就变化一点。那天果然也下起了雨,雨丝连成线,冲去燥热,风一吹,冷得确实像秋天真正到来了。迪亚哥撑着伞,看见PLANT的议长兼国防委员长也躲在黑伞下,正俯下身用手指抚摸墓碑上凹陷的字母,稍稍将伞倾斜。

他看上去老了些,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中白丝变多了,身形中有股迪亚哥熟悉的迷蒙的悲哀和惘然。然而当他站起来,一切消失,他不是哪个可怜孩子的可怜父亲,他是以激进态度和铁血手腕著称的元帅和政客,山一般威严而强硬,迪亚哥几乎以为之前看到的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视线转到不远处的迪亚哥和伊扎克身上,对他们点点头,走过来询问他们是否适应自己的新机体,Freedom和Justice。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你们的力量很重要。我们必须赢得战争胜利。”

“这算鼓励吗?”迪亚哥想,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恨,“那你怎么从不鼓励阿斯兰?”

他知道帕特里克训斥过阿斯兰迟迟未能解决Strike和大天使号,告诉他这件事时,阿斯兰和他赤身裸体地挤在同一条被子里。他们没有做爱,这次没有,阿斯兰没心情,只不过是喜欢肉体相贴的温度和触感而已。他搂着阿斯兰,看阿斯兰牵起他的手,一个一个,轻轻捏捏每一根手指的关节,像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似的。

“但你最近确实挺奇怪的。”迪亚哥说,“怎么说呢,你好像对Strike有点……手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

阿斯兰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说。迪亚哥觉得气氛有点怪,后悔自己在阿斯兰找他倾诉时表现得没站在他这边。他想道个歉,但阿斯兰没给他机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酝酿睡意。“好歹他没推开我。”迪亚哥心想,低头亲亲阿斯兰发顶,也睡去了。

简陋的葬礼结束后,迪亚哥故意走得晚了些,也伸手抚摸墓碑上的字母,隐隐感受到一丝温度,不知是那做父亲的留下的,还是阿斯兰的余温——不可能是后者吧,因为石碑底下什么也没有,除了坚实的泥土和夹杂在土里的草籽与小石块。阿斯兰的遗体埋葬在直布罗陀基地附近的墓地,他在那也有一块小小的石碑,和众多战死的同伴一起。

肉身无法回归,但也许墓碑能牵引灵魂在不分东南西北的茫茫宇宙中找到故乡的方向,尽管这个墓碑立得太晚了。

直到这时,迪亚哥才有想哭的感觉。

迪亚哥蹲下来,把花放在阿斯兰墓前。那里已经有几束花了,有些枝叶枯黄、花朵萎靡,一看便知放了很久;有些还比较新鲜,只是花瓣边缘被太阳烤得发卷。还摆着一些零食饮料,和花一起把石碑围起来。都不是伊扎克或迪亚哥放的,也许是阿斯兰哪个他们不知道的朋友,也许是来祭奠“英雄”的陌生人。

迪亚哥拿起一罐晒得温热的汽水,心想,他不喝碳酸饮料,桃子味的也不喝,他喜欢茶和咖啡,咖啡要浓郁的,茶却要清淡的,一点奶和糖都不加。

伊扎克对萨拉议长的墓敬了个军礼。这是所有墓碑中最崭新的那个,上个月才在玖尔临时议长的授意下立起,底下只有泥土,同他身边的妻子和孩子一样。

帕特里克·萨拉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提起是否该为这位孤家寡人立坟,没人敢提。他的思想和事迹使他被无休止的争议缠绕,尤其是在制造了创世纪这一人类历史上闻所未闻的惨剧后。有人一股脑批判他,认为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知不惜一切代价杀人,哪怕对己方也毫无同情;有人认为,他的决策虽然激进,但不可忽视其为PLANT带来的好处,更不能对他长久以来为PLANT和ZAFT做出的贡献视而不见。立场不同的两方像发情的公瞪羚一样缠斗,各自拥有一大批拥趸。

那些安安稳稳坐在PLANT议会大厅里的人,谁也不愿当出头鸟,搅进这趟浑浊不堪、暗藏鳄鱼的浑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对此事保持了沉默,假装它不存在,当眼角余光偶然瞟到它,霎时如鲠在喉。直到玖尔议长带领一部分原激进派人士第一个提出,要在为血色情人节事件遇难者修建的墓园中为萨拉议长立坟。

“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这位曾是帕特里克·萨拉左膀右臂的女政客说。

同前几次来时一样,伊扎克汇报似的对阿斯兰说了最近的新闻,关于克鲁泽队长因不明原因病重,现已退役;关于国内局势稳定下来后,PLANT决定启动大选,从前并不出名的吉尔伯特·迪兰达尔意外是个有力对手。阿斯兰活着时他这个下属当得不情不愿,找着机会总要阴阳怪气两句,如今他死了,伊扎克垂手汇报的样子却像个听话的下属了。

也同前几次来时一样,伊扎克说完,在脑子里搜刮一番,确定没有漏下的了,以“短时间内地球不会再次对我们宣战”结尾,然后退到一边,示意迪亚哥上前说他想说的。

但是,迪亚哥一向没什么要说的。

这话不准确,迪亚哥其实有话想说,但不能当着任何一个人的面说。那些话太私密了、太暧昧了,仿佛心底下生出的藤蔓,在又黑又暖又潮的角落安静而疯狂地生长,向四周爬,搔得迪亚哥整颗心连带喉咙都痒痒的。这是只能属于迪亚哥和阿斯兰两个人的,他不愿让其他任何一个人听见,就算是伊扎克也不行,听不懂也没必要——有些就连迪亚哥自己都想不明白。

不过就算是独处时,迪亚哥也从未祈祷一般对着空气想象一个阿斯兰,说出那些堵在他喉头的话。他清楚地明白阿斯兰不在这,哪也不在了,灵魂和墓碑都是活人用来自我安慰的东西,迪亚哥宁可明明白白地面对惨淡的现实——这是从阿斯兰身上学来的品质。

他们没待多久,离开墓园后,伊扎克回家陪母亲,迪亚哥笑他是妈宝,挨了个白眼。迪亚哥去赴女友的约,和她看个电影再去吃饭,不过在那之前,他也得先回家,洗澡、换衣服,有时间还能塞两口面包。早上起床时,他的胃像装满了吸饱水的棉花,又沉又胀,什么也吃不下,现在却觉得饿极了。

开车的间隙,伊扎克表情复杂地转头看了迪亚哥一眼,问:“你真的喜欢那女孩?”

“当然了。”迪亚哥奇怪地回应。不喜欢怎么会对她表白?

那女孩是文职,常驻总部大楼,迪亚哥第一次见她是战后完成升职手续那天,女孩把更新过的全套证件和一套黑色军服交给他。

“还是红色的比较帅。”迪亚哥惯性调笑,女孩回了他一个微笑,没多说什么就走开了。他站在原地,回想女孩眼睛弯弯的样子,总觉得眼熟,又想不起像谁,脱口对走出一段距离的女孩喊:“你叫什么名字?”

“奥萝拉。”女孩转身回答。

奥萝拉,黎明,很美的名字。

奥萝拉接受他的表白后,他带她和自己的一群朋友吃了顿饭,趁她去洗手间,有人对迪亚哥挤眉弄眼:“你不是喜欢丰满型的吗?”

这倒是没说错,迪亚哥确实偏爱丰满的女孩,高个子,四肢修长,肌肤是富有光泽的小麦色或古铜色,肌肉有明显的训练痕迹,最好还拥有一头柔亮的、打着卷的长发,会肆无忌惮地咧嘴大笑,张扬又明媚的女孩。

而奥萝拉几乎与迪亚哥的偏好相反,她个子不高,且瘦,肤色白皙,笑起来总是淡淡的,很温柔的样子,不笑时又有那么点严肃。

“我难道只看外表吗?”迪亚哥笑骂道,“奥萝拉很好,别在她面前乱说。”

后来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只口红送给奥罗拉,选了鲜艳的赤红色。奥萝拉高高兴兴地涂上,问他好看吗,他仔细看看,说,还是什么也不涂最好看。然后他们开始接吻,口红在两人唇上晕染得一塌糊涂。

热水浇了迪亚哥一头一脸,他意识到自己今天太频繁想起阿斯兰了,就算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种频繁也不寻常。

他闭着眼睛任水冲刷,脑子里浮现的,是他和阿斯兰堪称灾难的第一次。他们躲在公共浴室最里面的隔间,用沐浴露当润滑剂,小心提防外面的动静。阿斯兰对此一窍不通,从接吻的步骤起就僵硬得像根木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还是迪亚哥提醒可以抱住他。而迪亚哥一脑袋的理论知识在实践时也没派上太大用场。进入后,阿斯兰额头抵在迪亚哥肩上,疼得小口抽气。迪亚哥突然觉得心脏酸酸涨涨的,吹气似的鼓起来,填满他整个胸腔,让他说话的语调都温柔了三分。

说实话,这一次无论是阿斯兰还是迪亚哥,都是疼大过爽。但事后他们一起挤在花洒下冲洗,迪亚哥瞧着阿斯兰沾满水的脸和比往常更红润的嘴唇,胸中的雀跃难以遏制。这远不止士兵的互相安慰,迪亚哥知道,但这是否够格被称为爱情?这是他单方面的、一个人的雀跃,还是他无从得知时,阿斯兰胸中有同样的呼应?

他从没问,战火纷飞下最好别问这种事。

迪亚哥甩甩脑袋,水珠从他头发上四散飞开,而大脑跟他作对似的,也嘲笑他似的,开始播放另一个画面。

他第一次被带到Justice面前,银灰色的钢铁巨人沉睡着,但等不来真正的主人唤醒它了。萨拉议长背对迪亚哥,半个身子陷在Justice投下的阴影里,告诉他ZAFT决定将Justice交给他。

他知道按原定计划Justice属于阿斯兰,试驾过后,他也立刻知道自己惯常的战斗风格与这台MS的设计思路实在不匹配。但是有什么办法?最适合它的人已经不在了,ZAFT找不出第二个足够信任也足够有实力和战绩的人交托它,迪亚哥只能尝试改变自己。

从结果看,他做得还不错,Justice配合伊扎克驾驶的Freedom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虽然对于整个战局而言,他们两个人、两台MS还是太微不足道了。他从萨拉议长手中接过躺在暗红色丝绒盒子里的星云奖章,想,这应该是属于阿斯兰的,属于阿斯兰的第二枚星云奖章;想,如果是阿斯兰一定会干得比他更出色,宇宙中那道MS划出的红色弧光一定更鲜明,仿佛敌阵中割开的一道血痕。他抬头看那位父亲的脸色,什么都没看出来。

当晚迪亚哥带着星云奖章,钻进Justice的驾驶舱。技师以为他要修整设备,提醒他白天已经修整好了。他笑笑,说:“没事,我待一会儿。”挥挥手飘进去,关上舱门。半启动的MS的驾驶舱有些昏暗,迪亚哥把奖章放在仪表盘上,献上祭品似的。他伸手握住操纵杆,不自觉想象阿斯兰的手握着它的样子。

阿斯兰的手比他小一圈,手指也细些,皮肤又白又薄,能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但这双手并不柔弱,指腹和掌心长着薄茧,是长时间持握武器留下的。右手手背上有几道细碎的伤痕,一次战斗中手榴弹在阿斯兰身边炸开,将玻璃炸碎扎进他手里——当然还有其他更严重的伤,但只有这小伤留下了痕迹。

这双手也能在小刀战上掀翻整个军校,阿斯兰只用了不到3个月,就从一看就没打过架的小少爷,变成了能把教官摁在地上的优等生。“这也太夸张了,他的基因怎么回事?”刚和阿斯兰练完一场的拉斯提揉着肩膀抱怨。

因此迪亚哥从来不主动招惹阿斯兰,他们每次对上都是教官点名要他跟阿斯兰一组。“你最近是不是太偷懒了?去好好练练身手。”他当然从没赢过。

不过正式入伍后,迪亚哥在一次日常训练里打赢过一回,只有那一回。

阿斯兰流畅地接下他所有攻势,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专心致志观察他动作中有无破绽。突然,他抓住迪亚哥握刀的右手,向身侧用力一拉,顺势跨步接近,匕首直逼迪亚哥脖子。迪亚哥趔趄了一下,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般一矮身,勉强躲过匕首,迅速上前用没被控制住的那条手臂抱了阿斯兰一下,动作很快很轻,落在别人眼里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阿斯兰显然明白了,并且愣神了一秒,迪亚哥趁这个机会一把将他掀翻,他摔在垫子上时还没反应过来。

“哇,真难得。”拉斯提显得很兴奋,“伊扎克呢,怎么没在?可惜了,他没看到。”

尼高尔则一脸不可置信。

“真卑鄙。”阿斯兰躺着,半眯起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迪亚哥故意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笑得露出了八颗牙。他弯下腰要拉阿斯兰起来,阿斯兰抬手,却错过了他的手,抚摸他耳侧,收回时手指上沾着一点血。迪亚哥这才感觉到疼,他没完全躲开阿斯兰的匕首,耳朵旁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渗出了血珠。

——够了,别再想了。

迪亚哥将脸深深埋进掌心,热水把洗发露带进他眼睛里,刺痛让他睁不开眼。从未有过的阿斯兰握着Justice操纵杆的画面在眼皮上挥之不去。迪亚哥摸索着拧大水,想用刷刷的、粘稠的水声冲去纠缠他的想象。

可继而,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到阿斯兰握着他的手的样子——这是有过的,不止一次两次。阿斯兰疼得厉害,或是爽得头皮发麻时,会求助般抓住他的手,用指甲在上面留下红痕。伊扎克问他怎么搞的,他随口说猫抓的。当时阿斯兰也在那,古怪地看了他和伊扎克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阿斯兰的皮肤很敏感,用掌心的茧揉一下就泛红发烫;阿斯兰很容易被快感逼出泪水,那双绿眼睛总是含着欲坠未坠的泪,只要他再冲撞几下,就能撞碎一池湖泊;阿斯兰喜欢咬着食指关节,把呻吟咽下,只发出含混的呜咽,有时他会坏心眼地拉开阿斯兰的手,想听他叫出声;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

迪亚哥满脑子都是阿斯兰的脸,失神的、汗津津的、潮红的。一股热流涌向下身。

“混蛋。”迪亚哥骂了一句,深重地呼吸着,用颤抖的手去找阿斯兰留在他耳侧的伤痕。没找到,那伤口早已愈合,如今连一条细细的凸起或一处稍微不一样的触感也没留下。他靠着冰凉的瓷砖,手转而慢慢向下探,握住昂扬的性具,开始套弄。

迪亚哥曾经从不去想他和阿斯兰是否是爱情。他不能罔顾事实,说这个问题一分一秒也没有到达过他的脑海。相反,这个问题盘踞在他心里很久了,只是他从来都故意不去触碰它。他怕答案不如他所愿,也怕答案如他所愿,在这个兵荒马乱、也许下一秒就会丧命的年代,爱情和诺言既奢侈又危险,迪亚哥不干给自己和阿斯兰增加风险的蠢事。

快感上涌,愈发强烈,堆积在他体内,烧得他浑身发热。然而身体越热,迪亚哥就越感到胸前有个巨大的空洞,冷风呜呜地穿透他,吹得他满心荒凉。

他久久得不到释放,指缝间黏糊糊的,一半是热水一半是自己的体液。自慰不再能带给他快乐,反而机械又令人烦腻。迪亚哥加快动作,盼望着赶紧结束。

“这样吗?”

“你可以再用力一点——嘶,别这么用力。”

“啊,抱歉。”阿斯兰赶紧松开手中充血胀大的性器。很快又摸回来,试探着寻找最合适的力道,学着之前迪亚哥的动作给他疏解。

他的手在透过窗子的月光下玉一样苍白,看着也和玉一样微凉,但迪亚哥知道这只手是滚烫的,烫得他自下至上一路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他把阿斯兰拉进怀里,用手和唇在阿斯兰身上敏感但不关键的部位流连,留下片片飘红和水光。阿斯兰很快也兴奋起来,发出不满足的闷哼。两人的性器抵在一处,又硬又热,阿斯兰细细扭动腰臀,蹭着迪亚哥,似是催促。迪亚哥笑了一下,抽出一只手,覆在阿斯兰手上,带着他将他们的性器包在一起撸动。

战舰正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航行,舷窗外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蓝,唯有月亮高悬于天。他们关上了灯,昏暗中阿斯兰的蓝发几乎融进窗外的海。

原始的快感和胸中的满足冲得迪亚哥头晕目眩,他感到他和阿斯兰不仅肉体交叠,互相把汗珠抹开在彼此身上,炽热的呼吸和呻吟也在小小的床上抵死纠缠,拉出粘腻的丝线。迪亚哥就快到了,呼吸一重,偏头咬住阿斯兰侧颈,叼起一小块皮肉轻咬,快感即将突破界限爆发——阿斯兰推开他。

“怎么?”迪亚哥愣在原处,目光迷蒙。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他看到阿斯兰俯下身,张口想把他的性器含进嘴里。

“喂!”他想躲,他从没让阿斯兰做过这事,觉得有些折辱人,阿斯兰一定不愿意,他没想过阿斯兰会主动为他口交,而且按着他不让他拒绝。

前端被含进温热潮湿的小口,迪亚哥差点控制不住狠狠插进去。阿斯兰努力含进更多,喉咙反射性吞咽,造成如同甬道收缩的效果,舌头胡乱舔着迪亚哥,涎水从嘴角滴下。迪亚哥情不自禁大力抚摸阿斯兰的头发,吐出难耐的叹喟。

他的反应取悦了阿斯兰,阿斯兰吮吸嘴里的东西,在他下腹处抬头,用泛红而上挑的眼尾睨了他一眼,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迪亚哥顿时射出来。

“呼……呼……”迪亚哥喘息着,靠墙坐下来。花洒还在喷水,哗哗的听得人心烦。高潮瞬间的满足褪去,他胸中的空洞更大,几乎扩张至全身,反过来把他吞进去。

他从来不想他和阿斯兰是否是爱情,阿斯兰牺牲前不想,阿斯兰牺牲后也不想,他假装糊涂把这个问题束之高阁。但今天不由得他不想了,在这个不合时宜的、荒唐的时候,答案不请自来,指着他大肆嘲笑。

浴室外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听提示音是奥萝拉。

“混蛋!”咚的一声,迪亚哥将拳头砸向地面,指骨撞得生疼,不知是在骂谁。


END
2024.4.7.


Sunday, April 07, 2024 21:53:33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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