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带·阴雨天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注:双子A+ABO)
早晨出门时,风中飘来一小片沁凉的雨丝,顺着围巾的缝隙钻进去,触碰阿列克斯脖颈。
“今年冷得好早。”阿斯兰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沉沉的,云层厚重,一路翻卷到视线尽头,泛着死鱼肚一样的青白。
“也不知道气象部门在干嘛。”阿列克斯接茬,拉高一点围巾,又捏了捏阿斯兰的手指。他刚从暖气充沛的室内出来,手还是热乎乎的。阿列克斯稍稍放心,说:“我今天早点回来。你要是还困就接着睡。这种天气就别出门了,需要什么让达米安帮你买。”
絮絮叨叨的,换个人大概就要嫌他啰嗦了。阿斯兰不嫌,这些话他从小听,早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听不到反而不习惯。
他一句句应了,送走哥哥,又在门廊上站了一会儿。冷意自地面顺着脚踝氤氲而上,阿斯兰目送哥哥的车吐着尾气走远,才转身回到客厅,心里盘算着干点什么打发掉这一天。
难得休假,同队的都各回各家了,伊扎克和迪亚哥还守在姆班达卡盯天空电梯项目,估计没心情隔着150万公里的距离和延迟跟他聊天。
他在客厅枯坐几分钟,决定挑部电影看,免得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关节的酸胀和旧伤疤的疼痛上。窗外,雨淅淅沥沥,不大,却冷得很,下一阵停一阵,绵绵的无法断绝,就这样横跨一整个白天,从早晨下到了傍晚。水珠凝在玻璃上,外头的世界泡在一片凄凄惨惨的灰白里。
阿列克斯越来越不耐烦,水笔敲击笔记本的频率越来越高,哒哒的声响全掩盖在几位下属的争论声里。
开始只是两个人意见不合,吵了几句各自拉了一批拥趸,各执一词、是非难断,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可阿列克斯想下班回家了,这天气,阿斯兰的旧伤又该复发。他想到阿斯兰疼得冷汗直流、手脚冰凉,还只能独自卷着被子忍耐,不由得越发焦躁。
“行了。”他屈起手指,笃笃敲了两下桌面,众人顿时噤声,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出结果,大家都累了吧,今天到此为止,有什么想法整理出来,我们明天继续。”
大概他没控制好表情,烦躁、嫌恶从眼角眉梢溢出来。众人深知他笑面虎的本性,一看他连笑都懒得笑了,吵得最凶,就差拿矿泉水瓶砸对方脑袋的两人从善如流地坐下,道一声“失态了”,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
阿列克斯松了口气。
他讨厌雨天,从小就讨厌,水汽四处弥漫,黏在皮肤上又湿又冷,像覆在身上一层看不见的膜,怎么都挥不掉。
到家后,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将羊绒大衣脱下,交给达米安。达米安是他们的管家,父亲还在时便是了,这么些年也算看着阿列克斯和阿斯兰长大。
“阿斯兰在卧室吗?”
“小少爷在客厅。”达米安接过大衣,示意保姆给阿列克斯端杯热茶来,“好像睡着了,没人去打扰他。不过……”不过脸色不好,应该还是很疼的。
阿列克斯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心里着急,腿却没动。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让暖气把衣服上、头发上的寒意驱散了,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通向客厅的门。
客厅内,温度还要再高上几度,壁炉熊熊燃烧,火舌舔舐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这个壁炉在房子初建时便有了,是传统的砖石构造,白漆因年岁流逝而略微发黄,看着有股历史的厚重感。据说前房主不怎么用,嫌找燃料麻烦,柴火和木炭在PLANT因为能量转换效率低,很少有人使用。壁炉收拾起来也不方便。直到萨拉家搬进来,这个漂亮废物才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双胞胎喜欢看火苗跃动的样子。火焰燃烧是一种宁静的欢腾,橘红的火舌向上窜,左右摇曳,仿佛跟随印度人的笛声舞蹈的蛇,盯久了让人眼花缭乱。却是无声的,只从火焰根部发出一点轻微的爆鸣声,更显静谧。
这样热烈和宁静的反差让双胞胎很着迷。过去深秋的时候,他们最盼望的就是生日,因为从那天起,母亲便会让人燃起壁炉。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一整天,让火焰烤得面颊发烫,脸红扑扑的。火光倒映在两双分毫不差的绿眼睛里,偶尔抬头,他们眼中只有明亮的火和彼此笼罩在橘色光芒下的身影。
此时,还不到生日,但壁炉已经燃起来了。
客厅没有开灯,全靠火光和阴雨天傍晚的自然光照明,因而昏暗暧昧,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只觉得一切都在梦幻似的微光下显出朦胧的轮廓。
阿斯兰背对着阿列克斯,蜷在躺椅上,身形被火光勾出一圈金边。他呼吸轻浅而均匀,对阿历克斯的靠近毫无反应,大概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不会再痛。药物不是时时都起得了作用,何况阿斯兰正在戒药。对于这种来自神经,一有机会就从皮肉底下悄然冒头的疼痛,阿列克斯也没有办法,所能做的不过是把阿斯兰按在怀里,让他嗅着自己的信息素,哄他早点睡去。
“阿斯兰?”阿列克斯温声上前,不愿吵醒他,只想查看他的情况。然而,手搭上他的肩膀,却猛然发现,掌下的血肉和骨头僵硬得恍如冰冷的石块。
“阿斯兰?!”阿列克斯语调骤变,掰过阿斯兰的肩膀,紧张地观察他的脸色。
阿斯兰面容苍白,眉头紧皱,额上满是汗,将额发打湿,双颊却有不正常的潮红——他哪里是睡着了,是疼得没力气动,蜷缩在干燥暖和的火边,一动不动熬着,反而好受些。
“唔——你回来了。”阿斯兰呻吟一声,半睁开眼睛。他原想撒个娇,说自己好疼,要哥哥抱抱他,可一看清哥哥的神色,立刻熄了这心思,努力扯出一个无事人一般的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
“能让你说有点疼,就是疼得厉害的意思吧。”阿列克斯蹙着眉,伸手探了一把弟弟的额头,触感冰凉滑腻,像蛇鳞。
阿斯兰倒是很喜欢他手掌的触感,稍微仰头,主动蹭了蹭。
他们是双生子,身上每一处无不相似,几乎是同一套模具浇筑出来的。有心伪装时,别说旁人,就连父母都会被他们骗过。
不过差别依然存在于细微处,哥哥的手比起阿斯兰更加纤弱细腻。这双手不曾长时间握枪或操纵杆,掌心和指腹没有留下明显的茧,阿斯兰喜欢和这双手十指交错。
“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6点。没事,你不用起来。”阿历克斯紧缩的眉头似乎松不开了。他收回手,亲吻阿斯兰额角,又吻上他的唇,阿斯兰顺从地放松牙关。
一吻结束,纠缠间,阿列克斯已经爬上躺椅,紧紧贴着阿斯兰。他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又解开阿斯兰的衣服,拉着阿斯兰的手臂,让他环抱住自己。
36.8°的人类体温失去衣物阻隔,直接传递到阿斯兰身上,绵绵不绝,缓解了一些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老实说,对阿斯兰而言,疼痛并不难熬。他在战场上学会了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忍耐疼痛,但他没学会忍耐寒冷。
在这个阴雨天里,他躺在壁炉旁,寒冷随疼痛一起从骨头相接的缝隙间伸出,丝丝缕缕,钻进最纤细敏感的神经,冻住血液,麻痹手脚,仿佛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却只网他一人。
他又冷又疼,又没法立刻昏死过去,恨不得把自己丢进火里,血液被烧得沸腾可能还舒服些。但他不能,他只能熬着,熬到渐渐失了力气,从身到心都败下阵来,在哥哥的衣襟上蹭掉眼泪。
阿列克斯搂得他很紧,小腿贴着他冰冷的双脚,抚摸他汗湿的脊背。有时阿列克斯会想到关于双胞胎间感应和共感的传闻,遗恨为什么不能让他分担阿斯兰的痛苦,哪怕不是分担,只是感受,两个人痛总比一个人好些。
阿斯兰发出一声喟叹,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些。他将脸埋在哥哥颈项间,嗅到了清爽的草木气味。夏日午后的森林,上空暑气蒸腾,叶片被阳光烤得蜷曲。然而树荫底下依然凉爽,视线被树木遮蔽的某一处,溪水潺潺。
“今天是凉爽的森林。”阿斯兰轻笑,动动四肢让两人缠得更紧,就像曾经在母亲的子宫内拥抱彼此那样。
阿历克斯低头,也嗅着他的信息素。和弟弟不同,他是个发育不完全的Omega,腺体萎缩,没有发情期,对信息素也不敏感。他在阿斯兰头发上嗅了半天,只感觉出海水味,什么样的海水他就说不出来了。
“睡一会儿,晚餐的时候叫你?”怀抱被充实的感觉非常好,疼痛和寒冷被阻隔在哥哥的体温外,变得模糊。阿斯兰不再发抖或发僵,只觉得累。
阿列克斯掌心灼热,熨帖地覆上他背部凸起的疤痕。
几年的时光,足以阿斯兰在宇宙间打出赫赫凶名,赤红的机体冲破敌阵,恍如撕开敌人血肉之躯的一把沾血的刀。可同时,他也打出了满身的疤,大大小小,从肩膀到小腿。小的不过是个弹孔,大的从肩胛骨开始,贯穿背部,像把人劈开。
伤口早已愈合,祛疤手术却一直没做。一来没空,二来,阿斯兰自觉是个机师,身体和神经要保持在最敏锐的状态,做这手术得打大量麻药,怕有影响。
阿列克斯的手在阿斯兰身上游走,一寸寸揉开紧绷的肌肉。阿斯兰闭着眼睛,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
“睡醒就没事了。”他摸完一遍,又亲亲阿斯兰,低声安抚。
这是欺骗,他知道,恼人的秋雨还得再持续几天,所以疼痛也得再持续几天。阿斯兰也知道。但阿斯兰还是应了,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温软的音节。
没关系,安慰一定程度上就是欺骗,没什么不好的,阿列克斯愿意说,阿斯兰愿意信。
阿斯兰几乎把自己嵌进哥哥身体里,他们是一个受精卵分裂成的两个人,天生就应该合为一体。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思维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轻,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旧日伤疤愈合,疼痛却绵延不绝,其中似乎有什么神鬼莫测的寓意。不过现在不是想它的时候,现在是搂在一起睡觉的时候。
END
2025-2-6
脐带·父命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双子A,哥哥阿列克斯,弟弟阿斯兰
*ABO,O×O,后面会有G×哥哥的内容,和D×弟弟的暗示
父亲的手宽大、干燥、温暖,按在他肩膀上,沉甸甸的。掌心滚烫,隔着制服挺括的布料。
阿斯兰脑海中朦胧存在着关于幼年的记忆,关于清甜的空气和忽远忽近的声音,关于牵着父亲的手,跌跌撞撞,在柔软如云的地毯上学习走路。记忆播放,宛如损坏的磁带,沙哑,同时因沙哑而哀伤。肩上的分量不费吹灰之力,将它覆盖、驱逐。
太重了,比负重越野训练的装备还重,阿斯兰必须调动全身力量支撑,才不至于塌下肩、软了腰,像只刚从水里扑腾上来的狗那样垂头丧气。
“阿斯兰……”
父亲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音节在他们头顶上飘逸开,又直往下坠。
这是叹息的音节,只有叹息才具有这样又轻又重的特质,他的名字与叹息混在一起,或者他的名字就是叹息本身。
父亲身后,玻璃明净,玻璃后,花园灿烂。阳光太亮,草木在暑热未褪的初秋疯一样生长,叶尖直指天空。绿色太旺盛了,旺盛到锋锐,父亲的脸陷在背光而生的阴翳中,看不明晰。阿斯兰被阳光和绿色刺痛了眼睛,几乎流出泪。
他等着父亲的下文,却等不到。
有些话,做父母的怎能对孩子说出口?应当由孩子替他们说,阿斯兰明白。可他的视线在窗外树杈间又溜了一圈,看到雏鸟大张着嘴嗷嗷待哺,一只成鸟飞回,停在鸟巢边沿,往雏鸟鹅黄色的喙里塞半截虫子。他的视线很好,能看清成鸟残缺的尾羽。
于是,阿斯兰陡然升起一股不明不白的怨气,放凉的白开水一样淡——他想听父亲亲口说,父亲制造了一部分的他,因此,如果父亲想要将他剥夺,那也应该由父亲亲自宣布。
“我明白的,父亲。”可最后,他妥协了,努力让语气不那么像叹息,而要坚实地落在地上,落在他们两个之间。
“萨拉家不会有俘虏。”他说。他身上,那套酒红色的ZAFT制服又沉重几分,像吸饱了水,他担忧自己是否会就此被压垮,就像厚重的雪压折树枝。可他还是撑住了,制服简洁利落,穿在他身上格外吸引人,高腰带配长靴,帅气挺拔。
父亲没再说什么,威严的身躯却顿时泄了气,一大半精神从眼神中逃逸。他拍拍阿斯兰的肩膀,停顿一下,揉揉他的头发,挥手让他出去了。关门时,阿斯兰趁机转身又看了一眼,父亲坐在深褐色的办公桌后,窗外一片明媚,压得父亲的身影暗沉沉的,孤独又颓唐。
阿列克斯一直等在门后,一见他便迎上来。
“父亲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阿斯兰垂着脑袋,眼神游移,不敢看他:“没什么,让我好好干。”
一阵生痛,生拖硬拽,扯他出了幻觉似的梦,好似剥他出了自己的皮。他的痛呼卡在喉咙里。
感官因疲惫而迟钝,他花了点时间,才寻到疼痛的来源,脑袋、脸颊和肩膀,撞上冷硬的墙壁和地板。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蜿蜒在他头上,有些温热,缓慢爬过眼皮。一定是血,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朱红,过了片刻才感受到血液带给眼球的刺痛。他下意识抬起被拷在一起的手,抹了一把。
鞋尖抵在他腰侧,他想看清楚是谁,便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然而手上沾着血,黏糊糊的,有些打滑,他又狼狈地摔回去。
头顶上传来一声嗤笑,羽毛一样轻飘飘落地,却砸出了他心底熊熊的愤恨和不甘。他咬着皴裂起皮的嘴唇,不再用手掌,而用手肘,再一次撑起自己,身体一个劲儿发颤。他想起来睡着前,有人压住他的肩膀和膝盖关节——尽管他手脚都被拷得死死的,并因长时间无法自由活动而发麻——往他静脉中打一支冰凉的药剂。
他知道这种药在地球联合内部被戏称为“修普诺斯”,号称只要2到3毫克就可以放倒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强制其陷入睡眠和长时间的肌肉无力,是专门针对调整者研发的。他觉得自然人对调整者太过小心翼翼,好像在对待一种具有人形外观的超人生物。
他终于坐了起来,心跳如雷,喘息不稳,出了一身汗。汗水稀释血水,他垂着头,让头发遮挡面部,努力眨着眼睛,却眨不去睫毛上血液造成的粘腻感。男人的鞋尖还是离他很近,似乎预备着下一秒就照心口或腹部猛踢。
“我们有很多时间。”无聊的开场白。
“足够你的漂亮脑袋好好想怎么自救,阿斯兰·萨拉。”他的名字从齿缝间挤出,缓慢,杀机盎然。
午后阳光浓烈,花园金灿灿的,这个时节稀稀落落还有几声蝉鸣。
也许是为了躲避哥哥,即使身上还很干净,阿斯兰还是借口说自己出了汗,要去洗澡,不等哥哥回应就钻进了浴室。
然而,往自己身上打泡沫的动作再怎么慢吞吞,也总有全身上下都被泡泡攻占,没有余地继续拖延的时候。阿斯兰又慢吞吞的把泡沫冲掉,慢吞吞地裹好浴袍,顶着块毛巾走出来。
阿列克斯一看他,又开始头疼:“别光脚踩在地上,穿鞋!”
“哦。”阿斯兰应到,乖乖把脚伸进拖鞋里。
哥哥让他过去,给他吹头发。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响,热风灌进耳朵里,有些痒,阿斯兰躲了一下,被哥哥按住脑袋。
“别动。”
然后就不再说话。
缄默是对阿斯兰的惩罚,他从没在阿列克斯这受到过这种冷遇——尽管阿列克斯手指撩起他的头发,一缕缕吹干、梳理的动作非常温柔,但他还是认为这是冷遇。他有些委屈了。
他的脸藏不住事,可怜巴巴的样子即使经过梳妆镜反射也未减弱一分,阿列克斯看得很清楚。他手指来到阿斯兰额角,轻柔地抚摸那里一道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疤。
“怎么来的?”
“小刀战训练。”阿斯兰的呼吸漏了一拍。
“是伊扎克?”
阿斯兰点头,又赶紧补充:“不过最后是我打赢了。”神情间居然有些雀跃得意,让阿列克斯想笑。但他还记得自己正在生气,忍住了,板着脸继续:“疼吗?”
“当时有一点点疼。”阿斯兰说,仰起脸看他,热风吹起他的刘海,他语气轻缓,“以后有更多更疼的时候,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简单的短语,具有使用者本人也未曾预料到的力量,击中了阿列克斯。
偶尔,阿列克斯会听到人们的窃窃私语,“真可惜……”。
他知道“可惜”的主语是谁,他的弟弟阿斯兰,并不比他愚笨或懦弱,仅仅因为晚出生10分钟,便丧失了继承父辈资产的权力。他知道自从阿斯兰回来,那些各怀鬼胎的人,在他们面前一副慈爱温和的面庞,私底下却等着看兄弟阋墙的热闹。
一群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的家伙。
阿列克斯见过弟弟抱着一字螺丝刀和锂离子电池,关在自己的小工作间里忙活;见过他跑到他的房间,钻进他的被子,拉着他的手臂讲解机械外骨骼是如何运作的,那时,阿斯兰的手指从他皮肤上划过,眼睛像落进了星星。
生活如何只有他们自己能下定论,阿列克斯觉得现在的状态非常好。他的弟弟确实是个聪明坚强、能干大事的孩子,但谁说这样的孩子非得去腥风血雨里闯荡呢?他和父亲会为阿斯兰铲平一切,只需要他快快乐乐、坦荡顺利地走下去,他信心满满,正准备大展手脚。
然后,血色情人节将整个PLANT摇撼、翻覆,谁也未曾幸免。一向敏锐的他在这件事上居然如此迟钝,哪怕直到阿斯兰在饭桌上宣布了,他塞满公文的头脑也还是慢了一拍。
“什么?”他问,表示自己没听清。
阿斯兰眼神投向他,半秒后,倏一下从他脸上滑下,心虚似的:“我说,我准备参军。”
“不行。”嘴巴比脑袋更快作出反应,斩钉截铁,“太危险了。”
“已经在军校报好名了。”阿斯兰脑袋低得更低,嘟囔着,用叉子卷意大利面,卷了又松,松了又卷,也不放进嘴里。
阿列克斯眼角猛地一跳,扭头去看父亲,父亲巍然不动,只是点点头:“嗯,过几天我和阿列克斯送你去学校。”
“父亲!”他的声量顿时拔高,百思不得其解,“太危险了,万一阿斯兰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其他人在战场上也会出事,我们并不比他们特殊。”父亲打断他。
他一听,更加着急:“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阿斯兰被俘虏……”后面的话他不想说出口,至少不想当着阿斯兰的面说出口,最高评议会议员的孩子落到敌人手里,敌人会趁此讨要什么,父亲是拒绝还是接受,阿列克斯惧怕这种局面摆到他面前——父亲会拒绝的,他相信,而他没有力量反对。
父亲没有回答,看向阿斯兰,这是该阿斯兰自己展现觉悟的时候,谁也不能代他回答。
“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阿斯兰说,声量不大,却很决绝,“我保证。”
阿列克斯眼角跳得更狠,咬着后槽牙,心里的声音一字一字蹦出:你—拿—什—么—保—证—?
他脑子里嗡嗡的,伏在水泥地上,闭着眼睛等待疼痛和眩晕过去。他大口呼吸,像一个呛水的人,氧气却很少进入肺部。胸腔发出嘶哑的、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自己听了都心烦,也许是哪根肋骨折断,刺进了内脏,血沫从嘴里冒出来。
白炽灯强烈,将男人黑暗的影子拖拽到他身上。
“给他点水。”男人说,语气轻蔑。
阿斯兰身体瘫软,等着一盆冷水浇到他身上,然而男人拽着他的发根,将他提起,矿泉水瓶口直怼进他嘴里。螺纹瓶口压着舌头,液体冲进喉咙,他剧烈咳嗽,每咳一下,便扯得内脏一片灼热的痛,原本麻木的身体重又开始发抖。
水从嘴角漫出,漫了整个下巴和胸膛。
他被甩开,脑袋撞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男人的白手套上沾了血。
“清醒点。”男人蹲在他脑袋旁,拍拍他脸颊,“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还是你想再来一针‘那个’?”
听到“那个”,即使是在浑身脱力的情况下,阿斯兰的瞳孔也紧缩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待了多久,也数不清他们给他打了多少种药,但他们讳莫如深的“那个”,在其中,效果也依然令他恐惧。
像蚂蚁啃食血管,火顺着神经燃烧,他的意识隔在一层毛玻璃外,看着自己眼神涣散地被捆在椅子上,手脚无意识挣动,磨出血,唇舌不受控制——
他猛咬自己的舌头,用疼痛阻止自己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血从紧闭的唇间溢出。看不清是谁冲上来给了他一巴掌,把他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又迅速卸掉他下巴。他额角抵着冰凉的地面,视线内一片朦胧,感受到血和唾液从无法闭合的唇间流出,沾得脸黏糊糊的。
意识逐渐崩塌,他身体荒凉,有点想笑。
当时为什么没有死来着?
“萨拉家不会有俘虏”,这是他对父亲做出的承诺。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还活着?
机体迫降在敌阵内,或者说,是砸在敌阵内。他满目皆是昏暗的、闪烁的红,警报拉成一条线,刺穿脑袋。
监视器和通讯器都不再工作,他无从得知外界情况,却从皮肤上本能的战栗感受到危险。
他没有思考,拔出枪,对准脑袋,扣扳机——
无事发生,枪卡壳了,开玩笑似的。
他愣住。
可这是借口,阿斯兰知道,他完全有时间在敌人把他从驾驶舱里挖出来前开第二枪,连续两次卡壳的几率微乎其微,可他坐在那里,坐以待毙。
垂死挣扎的蝉叫得越发嘶哑。“我知道的”,这句短语让他们陷入难以忍受的沉默。
“阿斯兰。”阿列克斯丢开吹风机,那塑料外壳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阿斯兰没来得及反应,感到哥哥的头发携着微风接近,肩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梳妆镜里,映着双子的身影,做哥哥的揽着弟弟的肩,弯下腰,将脸埋在弟弟颈窝。他揽得那么紧,扣着弟弟肩膀的手指那么用力,骨节发白,好像下一秒他的弟弟就会蒸发在初秋未消的暑热里。
“不管父亲跟你说了什么。”吹风机还在运作,阿列克斯的声音卷在呼呼的风声里,格外艰涩,“要活着回来。”
阿斯兰眨眨眼睛,驱散不开眼底的酸胀,没有应。于是阿列克斯又说了一遍:“要活着回来。”
一字一顿,几乎是祈求,阿斯兰觉得自己敢说一个不字,哥哥就敢哭给他看。
真奇怪啊。
他看着镜子中的他们,看着哥哥半长的头发垂在他肩上。从前会哭、会撒娇、会仗着哥哥的爱耍赖的,不是他吗?怎么现在调转了身份?
阿斯兰迟疑地抬起手,抚摸哥哥发顶,就像哥哥抚摸他的头发那样。他在自己肩膀上察觉到一点湿意。
“我会活着回来。”他终于说。
“不管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
啊。
好像想起来了。
阿斯兰扯动嘴角,想笑,笑到一半又被淤青痛到中断。
“还有力气笑?看来你是真的想再试试‘那个’了?”男人拨开黏在他脸颊上的头发。
阿斯兰转动眼珠,勉力抬头盯着男人。
他不再荒凉了,哥哥怀抱的温暖残余在他身上,从身上一路走进心底,他又有了力气和决心。
“你可以试试。”他说,又一次笑了,忍着痛,眼眸中迸发出光亮,像是火在燃烧,“我保证,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萨拉家不会有俘虏”,是他对父亲的承诺,但“活着回来”是对哥哥的,他承认他偏心,比起父亲更喜欢哥哥。
男人因被挑衅而愤怒,从牙关里挤出一声“好”字,铁一样的手指钳住他下巴。
即使狼狈、憔悴、瘀伤无数,阿斯兰也还是漂亮的。血映衬着苍白的皮肤和熠熠生辉的绿眼睛,挂在睫毛上,碎玻璃般薄而锐利。
男人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想着将要说出口的话,低低笑出声,像毒蛇嘶嘶吐信子。
“何必这么忠诚?”蛇鳞缠上小臂。
“你父亲已经发出了公告。”信子舔上脸颊。
“还是说——”毒牙张开。
“讣告?”狠狠咬下。
“你被放弃了,萨拉小公子。”
阿斯兰伤得太重,外伤、内伤、药物残留,阿列克斯看报告时,一口气没看下来,分了好几次,才勉强读完。
迪亚哥让他别看了,想抢过他手上的纸,被他躲开。
阿斯兰在地球修养了一段时间,才被送回到PLANT。人还是昏迷着,阿列克斯一见他毫无生气的脸陷在惨白的床褥间,纸人一样,几乎不敢上前。
他把工作都带到阿斯兰身边做,好像自己一个没看住,阿斯兰便会离开,尽管医生反复告诉他,他弟弟情况还不错——相对他受的伤来说的还不错——恢复得很稳定。
“那他怎么还没醒?”阿列克斯问。
医生卡住了,有些迷茫地回答,也许是太累了吧。
阿列克斯不再说话,牵着弟弟兰露在被子外的苍白指尖。
父亲来过几次,很快又不来了。他太忙碌,战报如纷繁的雪花飘进他办公室——常见到俗套的比喻,但很合适,阿列克斯觉得这些战报都该是雪一样的白色,好消息或坏消息,都一样是喻示惨淡境况的白。因为这是战争。
最后一次,父亲离开前,触碰阿斯兰冰凉的脸颊:“你恨我吗?”
阿列克斯一愣,摇摇头。
父亲直起腰,依然看着阿斯兰的脸。他的小儿子,这个惯会撒娇卖乖,不高兴就把情绪摆脸上,等别人来哄他的孩子,此刻变成了一片单薄灰败的白,好像碰一下就会消散。
“那你觉得,阿斯兰会恨我吗?”语调缓慢而疲惫。
“他不会。”阿列克斯直愣愣望着阿斯兰,说得笃定。
他当然不会,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一个人的命和整个战场的局势,该怎么选他很清楚,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父亲离开了,背影再看不出任何沧桑,留下阿列克斯独自面对阿斯兰。
各种仪器接在阿斯兰身上,发出平静而规律的滴滴声音,氧气面罩随阿斯兰轻浅的呼吸泛起白雾。阿列克斯俯身轻轻将耳朵贴在阿斯兰胸膛,感受他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似乎也逐渐与阿斯兰同频。
他决定等阿斯兰醒来要告诉他,讣告是他拟的。父亲不愿他做这件事,但他坚持,因为——“你是我弟弟,如果有谁要主导你的生命,那只能是我。”
阿斯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没睁开眼睛,只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似乎在喊哥哥——反正阿列克斯愿意这么相信。
可他并不能主导阿斯兰的生命,他无法保护阿斯兰,他太弱小了,在父亲放弃阿斯兰时,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在会议上发出无意义的抗议,在会后与伊扎克和迪亚哥通话祈求。他像只褪了壳的螃蟹,在沙滩上挥舞软绵绵的钳子,试图装出一副强硬有力的样子。
“你恨我吗?”阿列克斯轻声问。
阿斯兰听不见,也不会回答,只在睡梦中皱起了眉。
没必要问,阿列克斯知道,阿斯兰绝不会恨他。
他在阿斯兰紧闭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宁愿阿斯兰恨他。
END
2025-2-10
脐带·物质世界之外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双子A,哥哥阿列克斯,弟弟阿斯兰
*ABO,哥哥弟弟都是O
*cp就是双子,但后文会有G×哥哥的内容和D×弟弟提及
*不是“给阿斯兰捏一个哥哥”,更接近“把原作阿斯兰拆成阿列克斯和阿斯兰两个人”,所以你可能会感到,哥哥弟弟的性格跟原作阿斯兰有些相似又有些不一样
*未完待续,前文直接在我主页搜“双子A”
*这章没do,只是亲亲
*以下正文
C.E.67年,一个雪花簌簌飘落的夜晚,阿列克斯倒在由自己的汗水打湿的床褥间,梦见了一片海。
他曾询问父亲,为什么他和阿斯兰必须分开。其实不是询问,是央求,5岁的小脑袋还无法理解父亲口中的“斗争”和“责任”是什么意思。因此最后,父亲放弃解释,蹲下身,抚平他翘起的那缕蓝发,问:“那么,阿列克斯想不想保护阿斯兰和妈妈?”
“保护”,这个词他明白,他和父亲建造一座玻璃花房,用赤红的玫瑰和金黄的向日葵充填,用铁艺鸟笼和陶瓷摆件装饰。花房外或许风雨大作,但钨质玻璃会阻拦所有预示不详的呼啸,夹层中的晶像膜只会呈现阳光、晴空和流云舒展。他们要让阿斯兰和妈妈住进花房里。
于是,阿列克斯用力点头,翠绿的眼眸对这个宇宙而言还太稚嫩,却在主人个体的人生中第一次闪出了名为“坚定”的花火。他开始为了“花房”而学习、探索、战斗,他在每一个无法休眠的深夜阅读阿斯兰发来的邮件,其中一封附带一张照片——两只猎豹幼崽相拥而眠,互相枕靠彼此柔软的腹部。保护机构的保温箱宽大温暖,足够它们尽情打滚,它们却宁愿紧贴彼此,只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看到它们就想到我们”,阿斯兰在邮件里这样写。而他偷偷将照片冲印,夹在书页间。
阿斯兰已经能很熟练找到自己的肘正中静脉了。针头刺破皮肉,他不再皱眉,以合适的速度将浅蓝色透明的信息素抑制剂推入血管。药液冰凉,很快随血液流动的微弱轰鸣声到达身体各处。几分钟后,阿斯兰的腺体停止发热肿胀,惊涛骇浪般的信息素缓缓平静,暴风雨停了,黑云散去,海水的气味清新宜人,发情期又一次被强行截断。
“我们是同一天分化的,那天我梦到了海。”
但阿斯兰的耐药性以惊人的速度增强,每个月打入的抑制类药物剂量越来越大,效用却越来越差。母亲不允许他再加大剂量了。
“我知道那不是PLANT的海,也不是地球的海,那是一片虚幻的海,不属于我们这个物质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海是有尽头的,但那片海没有,我努力往远处看,蓝色在真正意义上无限延申,无论那个方向都一样。”
他们应该尽快为阿斯兰定下婚约者,Alpha的临时标记和信息素是安抚发情期Omega最好的道具,然而阿斯兰不愿。
“那是个海的世界,只有我脚下这一小片礁石可以站立。我光着脚,礁石崎岖的凸起刺痛脚底,但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不知道能向谁求救,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阿斯兰从不诚实地说自己为什么不愿,他对每一个被介绍给他的Alpha少年微笑,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思维的触手却到处乱摸,百无聊赖地抚过他所处的空间,抚过他从不轻易示人的内心,抚过记忆,最后落回到桌面上,花瓶里插着支中国桔梗,五片花瓣组合起来,像蓝紫色的星星。
“海浪狂烈地扑过来,一刻不停,打在礁石上,打出泡沫,泡沫溅湿我的裤子。我感觉海想把我拖下去,它早晚会把我拖下去,或者我自己跳下去。你知道吗,我想跳下去,因为那片海很美,海水里有东西吸引我,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有一回,阿斯兰央求阿列克斯陪他去,这样结束后他们就能顺路一起去看博览会了。阿列克斯拒绝了几次,他一点也不想旁听“弟弟丈夫的候选人”会跟他弟弟聊什么,他怕自己忍不住出言讥讽那个可怜小Alpha尚且幼稚、贫瘠的大脑,但阿斯兰很坚持。
于是他们各退一步,将见面地点改在一家复式咖啡馆,阿列克斯在二楼找个位置,可以看见一楼的阿斯兰。
结果整个过程,阿斯兰不时趁对面不注意,仰头寻找他,对他笑,对他小小地吐舌头。他频频举起描金边的骨瓷杯回应,不知不觉也在笑。
“我很害怕,想着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那我就一点也不怕了,我会牵着你的手跳下去。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你确实在我身边呀,你就是海,所以你才想拉我下去,所以我才会想跳下去。然后我就跳下去了。”
那天回去后,父亲问阿斯兰,这回又是哪里不满意,听口气有些生气了。阿斯兰假装没发现,一如既往挑些无伤大雅的刺:“他说他喜欢音乐,和朋友组了乐队,还希望我去听他们的演出,可是我一听音乐就会睡着。”说得还颇为委屈,然后趁父亲发火前拉着阿列克斯跑了。
“所以,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说给我听总可以吧?”阿列克斯问。
阿斯兰拉他跑在长长的回廊,斜洒下来的阳光呈片状,被爱奥尼柱分割成一匹匹金色的、柔软的绸缎,他们的脚步踏在绸缎投下的明亮阴影里。风携着花香,向他们身后去了。
这反复的、重复的柱子,这反复的、重复的阳光,他们连续穿过,像永远也穿不到尽头。有一瞬间,阿列克斯觉得他们在向物质世界之外私奔。
“就是……”阿斯兰的声音,他跑在前面,留给阿列克斯半张看不出情绪的侧脸,“没一个像你的……”
“我跳下去,然后梦醒了。”
“是森林。”阿斯兰用整个身体将阿列克斯压在床头,抓住他衣领,在他颈边嗅着。
“青草汁的味道,木头厚重的香气,还有——”他仔细辨认一阵,气息呼在阿列克斯耳畔,痒痒的。
“还有一点湖泊的气味。”
阿列克斯笑起来,胸膛轻微震动,牵动阿斯兰的身体。
“湖泊是什么气味?”
“说不清,一种有点腥又有点冷的感觉。”
阿列克斯揉揉他的头发:“好了,放开我吧,不是要喝水吗?”
阿斯兰磨蹭一会儿,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下来。
又是一个发情期,热情的欲望被最无情的化学物质点燃,持续加热,阿斯兰全身上下泛出雾一样的粉色。Omega的本能让他渴望拥抱和亲吻,像荒原上迷途的鹿渴望湖泊——或猎人,猎犬逼他入绝境,子弹打穿他的头颅——要么救他,要么杀死他,别再冷眼旁观他的痛苦。
“我觉得自己是只动物。”接过阿列克斯递来的玻璃杯,阿斯兰抱怨。
“人都是动物。”
“那我怎么找不到自己的森林?”
“什么?”
“没什么。”
阿斯兰不再说话,大口给自己灌水。阿列克斯感到他话中有令他战栗的深意,蜂蜜和砒霜制成的毒药,本能嘶吼着警报,阻止他探寻——他害怕猜错,更害怕猜对,谜面本身便是危险和叛逆,不应该存在。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冲进胃里,带着点柠檬的酸味,冰块也被阿斯兰倒进嘴里含着。阿列克斯挽起他的袖子,肘窝处三点红色,三粒雪地中的红梅,是未愈合的针眼。
“三支抑制剂,只有这么点效果。”他嗓音低下去,又苦恼又心疼。
“嗯——”阿斯兰含糊应了。阿列克斯的手指像温软的凉玉,贴在他皮肤上细细摩挲,舒服得他差点就要忍不住呻吟。他牵阿列克斯的手到自己脸颊边,软肉磨蹭精巧的骨节,同时向后躺倒,倒在枕头间。阿列克斯不得不抬起一条腿,也爬上床,跪伏在他身边。被褥柔软,他们陷进去,感受到烘干机残留的温度。
“哥……”阿斯兰喊他,声线发颤,阿列克斯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可惜他闻不到信息素,不然此刻就应该预感到危险。房间里的海水味太浓郁,好像海洋冲破了他们的门窗,风刮起来,又腥又涩,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抑制剂聊胜于无的效用也褪去了,阿斯兰的喘息越来越重,仰着脖子从喉咙里溢出几点喑哑的呜咽,落在阿列克斯心上,几点无法干涸的水渍。阿列克斯瞧着他脖颈拉出的曲线,吞咽一下。
他自己无法察觉,阿斯兰却用仅剩一半的清明敏锐感受到,他的信息素前所未有地喷涌而出——草木气味,有点苦,蚕食他的海水味道,直钻进他皮肤底下,剥离他的皮和肉,让他疼,让他从疼中品出欲望和鼓励。
“亲亲我……”
他更用力地抓住阿列克斯的手,紧贴脸颊。他将要溺死在自己的海洋里了,他祈求阿历克斯救他,或者跟他一起死,他知道阿历克斯不会拒绝。
可是,阿列克斯没有动作。从被情欲烧红的视线中,阿斯兰看到阿列克斯悲悯的眼睛,这是最刺痛他的神情。
泪水突破眼眶,如一颗珠子滚落,阿斯兰终于无法继续忍耐:“你为什么不亲我?”
“阿斯兰,”阿列克斯的声音是一曲遥远的悲歌,“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瞬间更多泪水簌簌而下,阿斯兰撞上阿列克斯的嘴唇,牙齿磕碰,阿列克斯从他唇上尝到泪水的苦涩。
走出阿斯兰的卧室时遇见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母亲瞧着他唇上的裂口。
他舔了一下,说,最近天气干燥。若无其事地抬手,调整扯乱的领口。
母亲点点头,不做多想,告诉他自己要出差几天。他想起上次随父亲开会,通过的其中一项决议是农业卫星的二次开发计划。
他站在原地,目送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轻咬唇上的伤口,更多血渗出,被他悉数咽下。
“你呢?那晚你梦见了什么?”
“无限延申的森林的世界。”
END
2025-2-23
脐带·所谓兄弟——与Alpha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双子A,哥哥阿列克斯,弟弟阿斯兰
*cp是双子,但本章有G×哥哥内容和D×弟弟提及
*ABO
*比起“给阿斯兰捏一个哥哥”,更像“把阿斯兰拆成哥哥弟弟两个人”
*以下正文
是Alpha的信息素。
阿列克斯将膝盖卡进阿斯兰两腿间,温暖的海潮骤然吞没他。
他伏在阿斯兰颈边嗅闻,那一小片皮肤被情欲熏成桃子般的粉色,他咬上去,留下水痕和浅浅的牙印。
“哥……”阿斯兰用干渴的、颤抖的声线唤他,像一只蜷在冰天雪地里簌簌发抖的小动物。他腰腹稍微用力,抬高下身,贴着阿列克斯磨蹭,阿列克斯感到潮湿和滚烫,他们的丝绸睡裤已被浸成半透明。
“别动。”可他却选择收紧掐在阿斯兰腰侧的五指,阿斯兰腰腹紧绷,汗津津的,皮肤上滚着火,几乎从他手里滑开。不过他还是将阿斯兰牢牢禁锢在了身下,那同他如出一辙的蓝发散乱在枕上,随沉重的呼吸起伏。
“啊……”难以抑制的哭喘从喉间溢出,阿斯兰双腿在床单上蹭出暧昧的褶皱。他弓起身子,脸埋进阿列克斯肩膀,身下翕张的小口无人触碰,却又挤出一股水液,浸透衣物,洇湿床单。
阿斯兰体内正发生一场战斗,理性和本能互相撕咬。Omega的海洋味信息素泡着他们的家具,浓郁得几乎要滴下真正的海水。阿列克斯不太能感知信息素,此刻却敏锐察觉到那海水味的后调带着些铁锈味,就像是巴拿马作战后,海面被血液染成粉色,MS的金属残骸缓缓沉落。
信息素的洋流在房间里漫荡,形成漩涡,卷起的海水和铁锈气味底下却带着不协调的腻人味道。
又苦又甜的……巧克力?
阿列克斯努力分辨,呼吸喷吐在阿斯兰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层颤栗,他听见阿斯兰骨头和牙齿咬合的“咯咯”响。
突然天旋地转,海水味和森林味翻腾。阿斯兰骤然翻身,反将阿列克斯压倒在床上,阿列克斯瞧见他身后,半合的床幔如旌旗垂落,而他倒映在阿斯兰瞳孔中的脸——那被爱和欲点燃的瞳孔——依旧淡然。
“你干嘛这样对我?”阿斯兰哑声,神情迷蒙,飘红的眼尾显出些委屈,然后,俯下身吻他。
唇齿相依时,阿列克斯尝到阿斯兰舌尖残留的红茶苦涩,很被高温激发出香气——他的身体一定是缺了点什么,身为Omega却腺体残缺、生殖腔萎缩,很难感受到性爱的快感。
可他喜欢同阿斯兰接吻,喜欢与阿斯兰四肢纠缠拥抱彼此,喜欢阿斯兰发育成熟的甬道咬紧他的手指,不是出于性的角度而喜欢,是他从中感受到了“圆满”。
圆满、完整、补全……阿列克斯觉得自己是个只捏了左半边身子的软陶人偶,拖着巨大的身体空洞行动,风从空洞中呼呼灌进来。
唯有当他以最原始、最激烈的方式与阿斯兰结合,他的右半身——也就是阿斯兰——才能与他的左半身短暂粘合。于是圆满了、补全了,风不能再吹进来了,他也不必再恐惧。
伊扎克撞见他们躲在MS的阴影底下接吻时,表情活像撞见了鬼。为什么要这样呢?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他和阿斯兰本就是同一颗受精卵、本就是同一个人,因分裂成两个而都不完整了——他身体的残缺一定就是这“不完整”造成的——他们只是想在注定横贯一生的“不完整”的疼痛中,寻到短暂的慰藉。
他们吻得越来越深,阿斯兰身下的浪潮也越来越汹涌,若有似无地散发出腥气,快要把两个人都溺死。阿列克斯的手绕过他臀部,指尖挑开半透的衣料,触碰那一片潮湿、柔软和高热,阿斯兰闷哼一声。
甬道推拒的力道只是欲拒还迎的调情,阿列克斯缓缓深入,细心感受湿滑的肉咬紧他的手指,因他的动作被拉扯,分泌更多粘液。阿斯兰软了腰,趴在他身上喘息。绵绵的快感远不足以让阿斯兰爽到失去神智,却是他最喜欢的,像阳光、像热水、像被壁炉烤暖的空气,他沉没其中,吐出一连串慵懒的泡泡。
“哥——”阿斯兰又开始黏糊糊地唤他,眯着眼睛一根根数他汗湿的鬓发。他自己没有察觉,但草木气息早已自阿斯兰脚踝向上缠绕,藤曼般绕紧他们的肩膀,让阿斯兰满足地偷笑。
“嗯。”阿列克斯轻轻应着,下巴蹭过阿斯兰泛红的耳尖。他的手握笔比握枪更多,指骨却并不软弱,而如细竹一般,曲起手指转动关节时,阿斯兰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化成一声呜咽,小腹顿时紧绷。
“阿斯兰……”他叹道,掬着慢慢一掌心滑腻的液体,亮晶晶的,滴滴答答从他指缝间垂落,“他是谁?”
身体骤然变冷,阿斯兰定定看着阿列克斯的脸,张口却说不出话。森林的气息也变冷了,夜深露重,寒意顺着阿斯兰赤裸的脊椎往上蹿。
阿列克斯拉下他,唇贴上他的唇。
他不想要阿斯兰的回答,无论阿斯兰回复哪个名字都没意义。他知道这件事无关爱情,一个对抑制剂有极强抗药性的Omega,一段狂烈而孤独的军旅生涯,会发生什么不是早在意料之中吗?
这是发泄、是流泪的互相安慰、是彼此心知肚明但依然甘之如饴的虚幻承诺,它可以是任何,阿列克斯也可以允许它成为任何,但唯独、唯独不是爱情。
况且就算是爱情——
阿列克斯手上的动作骤然加重,阿斯兰的身体跳动一下,尖叫冲破喉咙又被阿列克斯堵回嘴里,化成眼角一颗生理性的泪。
——况且就算是爱情,无论阿斯兰带回来的是谁,都必须先经过他点头,谁让他是哥哥,阿斯兰唯一还在世的亲人,这是他的特权。
这就足够了。这就是兄弟。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暗示的意味却足够浓厚。
空气中漂浮着经反射镜送入卫星内部的阳光,以及红茶、无火香薰、Alpha的威士忌信息素,三者的气味因子,复杂地混合在一起,压迫阿列克斯的神经——但其中绝无半点情欲和暧昧,阿列克斯知道。
这只是一次确认、一次试探,确认他终于折断姓名带来的骄傲,愿意俯首称臣;试探为了阿斯兰,他的底线究竟能低到什么地步——自己究竟能逼迫他到什么地步。
他咬破舌尖,用血的腥甜压制眩晕和呕吐欲。
“我并不强求。”男人轻笑,语调温润,神情竟显出几分哀伤的慈悲,阿列克斯差点真的吐出来。
“不……”他从喉咙里挤出恍若呻吟的音调,走上前,步履恍惚,迪兰达尔那被阳光勾勒成暗色的剪影便吞噬了他。
半年前的雅金·杜维,阿斯兰突然出现,从他猛烈颤抖的手中夺过枪。他被阿斯兰按进怀里,泪水后知后觉地涌出,在无重力空间下凝聚成一颗颗珠子,四处飘散,从阿斯兰的头盔面罩上滑开。
指挥室昏暗的冷光将泪珠映照成灰蒙蒙的玻璃,每一颗都折射眼前崩塌的一切——他战栗的肩膀、父亲了无生气的脸、狂乱奔逃的人群。
“没事了,没事了。”阿斯兰死死按着他后脑,不让他转头看环绕父亲的血——就像是环绕太阳的小行星带。他喉咙溢满哭腔,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伏在阿斯兰肩头压着腹部干呕。父亲不可置信的眼神依然镌刻在他大脑,曝光的相片般刺眼——怎么会是他开的枪?
“阿斯兰……”他嘶哑地念弟弟的名字,却在抬手想拥抱他时被猛地推开,指尖只来得及触及空气。
“带他撤退!”嗡嗡的耳鸣中,他听见阿斯兰的声音携着火药气息,利刃般割开他混沌的意识。
“是。”他落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那人攥紧他挣动的手臂,力道大得他生疼,“那您呢?”
“创世纪的发射程序已经启动,必须有人阻止。”阿斯兰的声音像透过水做成的帘幕。
记忆的最后,是阿斯兰深深看他一眼,决然转身。而他奋力挣扎、徒劳呼唤,每一声“阿斯兰”都浸饱了血。
“你必须遵守承诺。”被放倒在胡桃木桌面上时,阿列克斯突然抓住迪兰达尔的手腕。
“当然。”迪兰达尔并不挣脱,他不介意给他的“盟友”一份安心。“我们会从卡纳巴手中带回你弟弟。”他笑道,视线垂落在阿列克斯凌乱的领口上,锁骨的轮廓隐约探出衣物,“毕竟他是名强大的战士。”
阿列克斯闭上眼睛,发出叹息般的音节,手脱力垂下。“至少拉上窗帘。”这是他最后的央求。
阿斯兰担下了所有责任,包括那一枪,不容阿列克斯有异议。直到那一刻,阿列克斯才猛然察觉,或者说才愿意接受,那个在花园里玩耍,被蔷薇花茎刺破手指,都要捧着手到他面前撒娇讨安慰的孩子早已经不存在了。
卡纳巴亲自上门,开出一个在阿列克斯看来算是诚意满满的条件——阿斯兰不再踏足PLANT半步,而她保证她在位期间没人会去找阿斯兰的麻烦。
“是你说我不准再离开你的。”阿斯兰看他的眼神同那日的父亲一样不可置信,仅一眼便再次击溃他精心构筑的防线。
“那不一样。”他虚弱争辩。
那日,阿斯兰最终还是回到了他身边,再也无法强撑,扑进他怀里哭泣。他拥抱阿斯兰就像拥抱自己碎裂的心脏,一旦放松力气,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碎片就会再次崩落满地。
而他们身后,舷窗外,信号弹接二连三绽放,照亮这片冷寂的宙域和四散的金属碎片,令人怀疑是远处超新星一个接一个爆炸,宇宙即将塌缩。
就在这末日背景下,他们以蜷缩在宇宙子宫内的姿势紧紧相拥,被火与泪的余烬喂养。
“我不会再让你走了。”阿列克斯不断亲吻阿斯兰眼角滚落的泪珠,“绝对不会。”
Alpha似乎感到疑惑,因阿列克斯对他的动作几乎没有反应,用在其他“情人”身上能立刻让人意乱情迷的手段,用阿列克斯身上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样无趣。这让阿列克斯升起一丝隐秘的报复快感,又觉得这快感分外荒唐可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声音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弹。
“您可以直接来。”他露出尖锐的犬齿。
迪兰达尔将他的腿分得更开,拇指探进紧闭的小口:“通常像你这般出身的Omega会在分化后1年内订婚,你和你的兄弟却没有。你的原因我大概了解,那……”他停顿一下,俯到阿列克斯耳侧,呼吸烫得阿列克斯瑟缩:“那阿斯兰是因为什么?”嗓音压着兴味和笑意。
阿列克斯盯着天花板的眼中闪过一瞬锐利,却被手指骤然顶入的疼痛打散。“别打他的注意。”他从牙缝间挤出这样一句话。
迪兰达尔轻笑一声,抬起他的腿:“放松,不然会受伤的。”
性器缓缓深入,阿列克斯抓住桌角,死死咬着牙关。疼痛和胡桃木桌面的冰冷一同顺着脊骨蔓延全身,他不受控制地发抖。迪兰达尔空出一只手,抹了一把他身下的潮湿——他以为那是血——摊开在他眼前,嗤笑:“你学得很好。”
他失焦的眼睛花了好一阵才看清——透明的粘液缠绕迪兰达尔手指,垂下淫靡的丝线——他猛然闭眼,又辣又呛的威士忌信息素霎时没顶,使他窒息,使他在窒息中呛咳。
他想念阿斯兰,想念阿斯兰的海,他是一尾鱼,能在阿斯兰的海里呼吸。
抬起头时已到了薄暮冥冥的时候,阿列克斯活动僵硬的颈椎,发现阿斯兰难得超过2小时没来找他——送一碟水果或是拎着报纸进来说说话——这可不寻常。
他踱到窗边,准备看看是否是因为阿斯兰忙于花园里的秋千。那是他们小时候最爱的玩具,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吊链锈得快断了。昨晚临睡前阿斯兰提起它,说想把它修好,或干脆拆掉重建一个更大的,能把现在的他们都装进去。
他推开窗,晚风却携着甜腻的花香和令他心惊肉跳的声音,钝器般击中他。
“……对,就是这样……”
迪兰达尔和阿斯兰坐在蔷薇丛间的铸铝椅上,近到暧昧的距离是危险的具象化——阿斯兰一抬头,发顶就会擦过迪兰达尔嘴唇。可他的傻弟弟毫无察觉,只顾用餐巾纸折一朵玫瑰花。而迪兰达尔,这个时刻都在算计什么的混蛋,一边指导一边还将手还搭在了阿斯兰手腕上!
血液瞬间直冲大脑,阿列克斯猛地趴到窗台上大喊:“阿斯兰!”
他猜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吓人,阿斯兰才会立马窜起来,连向迪兰达尔告辞都不顾,忙不迭跑进房子。迪兰达尔没动,只是仰头看他,举起茶杯对他微笑致意。风将Alpha的威士忌味信息素吹进阿列克斯窗口,熏得阿列克斯恶心欲呕,臼齿险些咬碎。
阿斯兰攥着纸折的玫瑰花,小心窥探他的脸色。不过他上楼的短短2分钟,已经足够阿列克斯收拾好所有情绪,此刻他看上去只是有些苍白,嘴角抿得有些紧。
“不要离迪兰达尔太近,他很危险。”他绷着脸,没向阿斯兰解释原因,只简短嘱咐。他不担心阿斯兰明不明白,反正就算不明白,阿斯兰也不会忤逆他。
果然,阿斯兰点点头。
而他很快送走了迪兰达尔。
“我以为你至少会留我吃晚饭。”男人依然在笑,任谁看都是温和有礼的,仿佛他来访的目的真如他所说,只是关心他的好友,兼一对丧父丧母、孤苦无依的兄弟。
“我们的合作条款里应该包括远离阿斯兰这一条。”呕吐欲还在胃里翻腾,阿列克斯没心思同他虚与委蛇。
迪兰达尔挑眉:“只是聊天。阿斯兰在议会大厦的年轻Alpha间很受欢迎,今天我才知道原因——别这样瞪我,我带来一个你一定感兴趣的消息。”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袖扣,笑容落在阿列克斯眼里,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你知道阿斯兰有药物成瘾吗?”
直到迪兰达尔的车远去,阿列克斯才回过神。他气得心跳都停滞了一瞬,心想难怪不愿让他碰了,他还以为他的傻弟弟总算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混账事,原来是另有隐情。
他怒气冲冲地去找阿斯兰,鞋跟敲在地板上“笃笃”响,路上还顺便向管家问清楚,果然是阿斯兰拦着,没让人告诉他迪兰达尔来访——原因他隐约猜得到。
阿斯兰知道哥哥送走迪兰达尔就会来找自己算账,泡了茶乖乖在卧室等,见他火冒三丈地冲进来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可刚一把脑袋低下就想,不对,他也有账要找哥哥算,立刻又多了几分底气。然而他还没抬起头,就听见阿列克斯厉声道:“手伸出来。”
阿斯兰一个激灵:“为什么?”
“别废话。”哥哥瞪他一眼。
他还想挣扎,试图用迪兰达尔转移话题,然而他眼睛一转,阿列克斯就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强行截住他的话头:“我不问你是怎么染上瘾的,跟迪亚哥又有过什么事,你也别问迪兰达尔。现在,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阿斯兰顿时偃旗息鼓,乖乖伸胳膊。
阿列克斯给他把袖子挽上去,在他手肘内侧看到密密的针眼,像一小片青紫色的星云。
“我在戒了。”阿斯兰小声说。
阿列克斯闭了闭眼。
他不怪阿斯兰,怎么可能怪他?战事紧急的时候,前线士兵总要有方法发泄压力,何况阿斯兰是机师,机师多少都需要药物辅助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实力、在战场下安抚情绪,谁都知道,谁都没办法,ZAFT高层对此的态度一向是高高举起、轻轻揭过。
阿列克斯是心疼他,瘾如毒虫啃噬心血时,阿斯兰独自蜷缩在没有他的角落,会有多难受。
“以后有什么事必须告诉我。”他将阿斯兰按在怀里,“我也会告诉你的。你不用去试探迪兰达尔,这事很快就会结束,我保证。”
阿斯兰在他怀里迟疑,尽管最后依然抬手搂住了他,心里却知道他们都在撒谎——有些事他们不会告诉彼此,不是有所保留,只是不愿他担心。
END
2025-3-8
脐带·共感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注:双子A)
阿列克斯有一件带隐形竖纹的海岛棉衬衫,灰蓝色,恰好适配今日的天气。
冬末春初,天空还说不上温暖,风用灰色的寒冷涂抹城市,使那些循规蹈矩的高楼显出恍若置身事外的冷漠。但在December 1,瓦格纳大学主校区中心的琳达·塞伦庭院,人声鼎沸得仿佛春天提前到来,并将从这片仅有半公顷的绿草地开始,蔓延整个PLANT。
不过阿列克斯今天选择的却不是那件。
他听着窗外嘈杂成浪潮的交谈声,看到阿斯兰的红衣制服游走在人群边缘,很快被伊扎克带走。他抚平衬衫领口的褶皱,想起昨夜最后一次和竞选团队核对集会演讲细节,他的传播总监再一次提出,希望他穿那件灰蓝色海绵岛衬衫。
“您可能觉得无关紧要,但相信我,每一个细节,只要操作得当,都能对选民造成心理暗示。”金棕色头发的女性将手中平板的屏幕转向阿列克斯,“何况数据模型已经表明,每次您穿那件衬衫,选民支持率和讨论度都会有些微上涨——人们喜欢探索公众人物的私人故事。”
“但是这么微乎其微的上涨,应该不足以我连同弟弟的感情都拿来利用。”他微笑着拒绝。
阿斯兰原本埋首于安保方案,闻言发出“嗯?”的音节:“我不介意呀。”
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阿列克斯真想瞪他一眼。那衬衫是去年生日,阿斯兰为他准备的礼物——他给阿斯兰的是一次前往白令海峡看极光的假期——打开礼物盒看到它的一刹那,阿列克斯欣慰得无以复加,弟弟的衣品终于变得令人放心了,虽然隔天他就被阿斯兰暗绿上衣与紫色围巾的搭配刺痛了眼睛。
“是我介意。”阿列克斯叹气。
阿斯兰没有坚持,通常在阿列克斯还有力气安排他们,没到他必须挑起大梁的时候,他都乐意听从。这让阿列克斯有些微愧疚,他说不愿用他和阿斯兰的感情做拉票手段,不是谎言,但也不是全部真相。
身后传来有节奏的“笃笃”声,迪亚哥斜倚着门框,右臂自然下垂,若有似无地擦过腰间的枪套。
“走吧。”阿列克斯说,抓起外套,羊绒面料将衬衫和马甲下,防弹衣的最后一线起伏遮挡干净。
这是一场豪赌,赌杀手为了成功率不会瞄准头部,也就是说阿列克斯不会受致命伤。而在杀手反应过来之前,早已埋伏好的队伍会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严刑逼供的环节可以省去,全套刺杀计划6天前便放在了阿列克斯桌上。该放出的消息会按部就班放出,然后,竞争对手就会不攻自破,比电视辩论上你来我往的语言攻击更高效、更优雅。也许他们应该感谢对方送来的这次机会。
不过阿列克斯可不希望钟爱的衬衫被子弹和血毁掉。
一切如计划进行,第一枪打在胸口,因为防弹衣的存在,阿列克斯只感到一下钝器的重击。他踉跄后退,台下尖叫骤起。第二枪迅速调转枪口,试图瞄准头部,因保镖构成的围墙只打穿了肩膀,血液飞溅,在寒风中冒出温热的气息。
阿列克斯被推搡着移动,垂眸听连续的快门声宛如自动步枪连发,盘算要以何种姿势和表情才能留下最完美的宣传海报,抬眼却撞进阿斯兰慌乱的绿眼睛——这一刹那阿列克斯也慌乱了,心脏用力泵血,腥甜的液体更湍急地涌出——他为什么会在这?
很快,留在琳达·塞伦庭院临时搭建的木制演讲台地板上的,只有被踩得遭乱的红色鞋底纹,和更加冰冷的空气。
“我投降。”迪亚哥双手举到耳边,“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奉告的,长官。”
伊扎克瞪着他,用眼神控诉他见风就倒的墙头草行为——甚至还没见风,阿斯兰还什么都没说,只是破门而入的动静有点响。
“让伊扎克说。”阿斯兰斩钉截铁,伊扎克想从窗户跳出去,或者把这对麻烦兄弟捆一块儿扔出去。
阿列克斯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人生中头一回生出用装睡逃避现实的软弱念头。
然而仅仅过去2分钟,他就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装模作样地闷哼一声,希望阿斯兰不要太生气。
阿斯兰倒水时靴子踏得地板咚咚响,但扶阿列克斯起来的动作还很温柔。他就着阿斯兰的手用清水润了润嗓子和嘴唇,稍微放下心——与此同时感到自己身为哥哥的威严在逐渐消逝。
“你总是瞒着我,好像我是你的阻碍和负担。”阿斯兰说道,语气平静,不像控诉,只像是告诉阿列克斯“外面下雨了”。阿列克斯却听得忐忑,想说点什么,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阿斯兰打断。
“不管你现在答应什么,等出了医院就会全部丢掉,你只是在把我当小孩子哄。”
“阿斯兰……”虚弱的语调随汗水滑出,阿列克斯想牵阿斯兰的手,被躲开。
阿斯兰旋身远离的动作漂亮得像只鸟,手中不知何时开始闪出一段寒芒。那是一把蝴蝶刀,刀柄缠绕藤蔓样的翠绿纹路,是阿列克斯买给他的,他曾献宝似的给阿列克斯耍过一套刀法,手法华丽极了,几天后阿列克斯就为他买下了这柄刀。
银色刀身自眼前一闪而过,阿列克斯还没明白他想干什么,就见刀尖上那寒光闪烁的一点猛地刺入他胸口。
“阿斯兰!”他控制不住音量,也顾不上装柔弱博怜惜,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一只手拽阿斯兰,另一只手去按床头呼叫铃。可阿斯兰动作更快,握刀的手被他拽住,空着的那只却死死按住他,阻止他叫人。
“你不痛吗?”语调依然平稳,但没入肺叶的那一小截刀锋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阿斯兰呼吸艰难,咳嗽间带出血沫,滴落在阿列克斯的病号服上。
阿列克斯急得快疯了,肩上的伤口突突直跳。可他挣脱不开,阿斯兰不愿,他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脱开。
“可是我很痛。”阿斯兰吞咽着血液,“你被击中的时候,我感觉到疼了,但你不信。这样你会信吗?”
“我信我信!”阿列克斯声调扭曲,瞳孔都在抖。
“你又哄我。”更多血从胸前和嘴角涌出,阿斯兰身形摇晃,阿列克斯乘机将他搂在怀里,眼疾手快地按下呼叫铃。
“我发誓,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了,”在医护人员哐啷冲进来之前,阿列克斯颤抖的嘴唇贴上阿斯兰额角,“以爸爸妈妈的名义。”
等伊扎克和迪亚哥赶到,看到的就是麻烦兄弟并排躺着。
“你……你们……”伊扎克咬牙切齿,“你们”了半天也没“你们”个下文出来,光顾着指着阿斯兰气到发抖。
“对不起。”阿斯兰拉高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努力装可怜可爱。
迪亚哥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不是没事吗,来,喝杯水消消气。”
这杯我喝过。阿列克斯想这样说,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下。算了,现在不能说话,免得伊扎克把矛头对准他。
“白天说的都算数吧?”
夜里熄灯了,阿斯兰突然开口。阿列克斯偏头看见他在夜灯下朦胧的身影,察觉这句问话中有多少不安和委屈,心底只剩酸软。
“算数。”他伸长手臂去握阿斯兰的手,“这一次不会骗你。”
END
2025-3-21
*《脐带》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实有一段最能呼应“脐带”这个名称,我也很喜欢的情节没能写进去,饺子包了,醋没了。但是无所谓了,饺子包完了就好。
*《脐带》5篇一共2w字多一点,原本按照我的习惯是全写完一口气发出来的,但最近又忙又懒,就想写一段发一段,混点更新嘛。之后可能会修修文再整篇发一次,但究竟什么时间就不好说了。
*5篇文不是一个完整的、具有起承转合和起因经过结果的故事,而是5个发生在他们人生不同阶段的片段。最开始构思的时候就没想“要写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想到几个梗、脑洞,或者说点子,反正都是同一世界观,就全归到一起了。
*这个我说过很多遍,不是“给阿斯兰捏个哥哥”,而是“把(原作)阿斯兰拆成哥哥弟弟两个人”,也就是说两个人各自拿了一半“阿斯兰”。只有“一半”是凑不成完整的“人格”的,于是另一半我擅自补上了,这就造成两个人都既像阿斯兰又不太像(应该写出了这种感觉吧)。
*写着写着就觉得,比起保留了“阿斯兰”这个名字的弟弟,哥哥像阿斯兰的时候/地方会更多,也许是因为哥哥拿的是阿斯兰的“社会性”吧,关于责任和教养的那部分(当然不是说弟弟没有责任心,或没受过教育)。阿斯兰是个能克制自己的人,想撒娇、想满足自己、想不管不顾,这些“欲望和本心”就算有也会被压下。社会赋予他身份,身份带来责任,而他心甘情愿待在“责任”里。也就是说,阿斯兰的“社会性”是超越他的“欲望和本心”的,他一直更多地用“社会性”待人,那么拿走“社会性”这一半的哥哥自然会(看上去)更像阿斯兰。不过这并不代表由“本心和欲望”驱动的弟弟就“不是阿斯兰”了。
*《脐带》的拙劣之处很明显,结尾也是匆匆,感谢忍受这篇文到最后。
*5篇我是把它们当同一世界线写的,按时间顺序排列是《物质世界之外》(第一次战争开始前)—《父命》(第一次战争中)—《所谓兄弟——和Alpha》(第一次战争到第二次战争期间,G出场)—《共感》(第二次战争结束,G没了,哥哥竞选)—《阴雨天》(哥哥竞选成功)。
但写文发文的时候,我没按时间顺序。
它不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故事,而是5个小故事,只不过是同一世界线下的。5个小故事间,联系并不紧密(甚至我写的时候也没太在意时间和事件会不会有bug),分开看也完全没问题。
我是先有哪个点子就先写哪个故事、先发哪个故事的,不知不觉就有了5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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