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 第三部
作者:翦寒
五·咫尺
伊扎克从没想到小小的采办司府能有那么多暗道;杜拉丝带路,巴特菲尔德压后,七弯八拐下,到了尽头。显然现在的他们置身暗室,杜拉丝轻轻开启机关,便有人声传了进来。
“明人不说暗话,这册子上的账目,史汀大人应该看得明白吧?”清冽的声音、冷冷淡淡,伊扎克听在耳里却忍不住一颤:这是……阿斯兰!
难怪、自己进一个密道会被捆了手脚,难怪,他们会破天荒给自己塞上麻核。口不能言,也没机会制造声响,他能做的就只能透过杜拉丝让出的观测点——看。看身着官服的阿斯兰,看面色冷峻的阿斯兰,看有真跟在一旁、行使生杀予夺之权的阿斯兰……
上门就定罪吗?好个来者不善!突然想起这些天来府外多出的人群,史汀的笑容僵在脸上。诚然,拿下自己这所官邸自然交到御林手上,届时想怎么搜就怎么搜——当然,这一切假定在阿斯兰•萨拉确信自己藏了什么人的基础上。但事实如此吗?要镇定!史汀、你不能乱!
“大人当知道京官难做,下官里里外外采购,打点也是逼不得已……”哀兵必胜,史汀做出苦瓜状;力图符合“赃官”的形象。
抬眼看环视大厅一周,阿斯兰放缓了神色,而后开口:“这点我也明白;所以此次上门,只是想请史汀大人配合一下。”
“配合?”史汀告诉自己千万别精明,要作呆傻状。
“你‘打点’上下这么久,就没个送礼的清单?”真在一旁慎是体贴地提醒。
“有!当然有!”点头要学鸡啄米,史汀做出贪慕荣华富贵状:“但不知这样,算不算将功赎罪。”
“那是当然……”阿斯兰目不斜视,专心把玩手中茶碗:“陛下那边我会美言;你的乌纱丢不了。”
感激涕淋,史汀清单奉上。
完美的对话,正确的交涉方向,各取所需的结局;这个阿斯兰•萨拉,远比想象中要适合官场。但总有什么不对劲——所谓做贼心虚吗?对方来自己的府邸,只有这么简单……
“史汀大人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真的声音让史汀意识到自己失态。
“没什么。”想起杜拉丝赋予自己的“特殊任务”,无论如何都要提起;谄媚、谄媚:“我只是在想,萨拉大人这样的人才;马上要随奥布使臣离去、对plant来说实在可惜……”
史汀那家伙……在说什么?!
丝毫不觉自己正被杜拉丝观察,暗室内伊扎克死死盯住外面的人:傻愣着干嘛?给我说话!
阿斯兰没接腔,脸上闪过几不可察的复杂;
真满面怒色,却也没有反驳。
眼前一黑,是杜拉丝把机关合上;暗室和客厅,成为毫无关联的两个地方。
没有否认……伊扎克想,为什么?
为什么区区小吏都能知道一国贵妃的去留?
为什么阿斯兰当面听到这样的话却没有反驳?
“因为是真的……”有个声音在耳边重复,“他要走了、你不在的时候;是真的……”
“难过吗?”谁在说?
“伤心吗?”谁在说?!
“恨吗?”又是谁在说!
“这一切都是迪兰君造成的……”魅惑的声音响起:“因为恨、所以要杀他……”
“……恨……”伊扎克在浓郁的香气中重复:“……要杀了他……”
“阿斯兰……那个史汀,你怎么看?”出了采办司府,真问得迫不及待。
看四周,确定没有耳目,阿斯兰低声道:“厅内呼吸不止三个人、也许有机关;而他最后那席话,显然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诶?”真愕然:因为是试探,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史汀的表情和举止上;阿斯兰提及的,却是其他地方:“那是给谁听……”
“谁知道呢?”嘴上这么说着,声音却轻松下来:既然还有让“他”听的必要,说明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会气得不轻吧;突然想苦笑,阿斯兰吩咐真:“撤掉史汀府邸周围的人手,换批更隐蔽的上。”
“明白了!”真领命,而后发问:“接下来去哪儿……早早回宫陪奥布王弟打点行装吗?”
“怎么可能?”出乎真的预料,阿斯兰竟给了明确回答:“现在,我不会去Plant以外的地方。”
数场降雪之后,枕霞殿已是银装素裹;几簇红梅从枝头探出,给过于冷清的庭院添了些许幽香和颜色。好景自然有人来欣赏,而且那人还不止一个。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境界属于春末夏初,到了寒冬腊月,便只有雪梅品茗谈美人了。虽然此举被当事人誉为“风雅”,但在旁观者眼里绝对是“抽风”!
“Plant天寒地冻,使臣此时留驻真是辛苦了。”抽风者一号微眯暗金色的眼眸,左手端碗、右手执盖,风度翩翩地刮呀刮。
“国君言重了,”抽风者二号一脸纯真,放下茶碗欣赏窗外梅花:“若非此地寒彻骨,又怎能得见阿斯兰再三提及的红梅?”
心思各异的人相视一笑,再一致也没有的作出结论:“露娜,上茶!”
苦命的旁观者本在屋檐下看炉子,听到这齐刷刷的招呼不由得打个寒颤:屋里两位使唤起人来真是不逞多让。无可奈何将炉上新沸的水给提好了,露娜深吸一口气——大雪天里还得进去看心怀鬼胎的两人谁笑得比较假,冷啊!
这种情形在枕霞殿上演不值一天了,自从迪兰君和基拉达成“阿斯兰前往奥布”的口头协议后,两人幼稚的过招就从来没断过。
“国君近日来的盛情招待让基拉感动不已,但愿没有因此误了PLANT的日常政务。”好听的话向来也就嘴上一说,基拉自然不会真的为plant政务担心;若说有什么挂心的,也就是眼前老狐狸用政务绊住阿斯兰拖延他们前往奥布的日期。
“有劳使臣关心;”迪兰君优哉游哉地应对,对自己“品茗摸鱼”的行为没有丝毫“歉疚”之意:“有兰儿在外面张罗,我一切放心。”
“兰……咳咳!”显然又一个人被迪兰君创造性的爱称给呛到;好不容易顺了气,基拉深感有些事不挑明不行:“前日受到王姐来信,催促在下和阿斯兰尽早回奥布,以备新年大庆。”
“那是自然。”迪兰君点头,不慌不忙打太极。
自协议达成以来基拉不止一次提出归国,但数天下来依旧留在Plant,显然启程的决定权被交到阿斯兰手里;阿斯兰会答应跟基拉去奥布迪兰君并不吃惊,和联邦交战在即,Plant与奥布邦交的重要性大家都拎得清;何况伊扎克的部分线索还掌握在基拉手里。真正让迪兰君介怀的无非是基拉为何能让阿斯兰一拖再拖;参照这位仁兄几个月前在奥布动不动拔刀子的举措,这种时候还能迁就阿斯兰只能说是不可思议。想到这点,迪兰君眸中的金色不由暗了几分,脑中浮现他一直顾忌的可能性:在奥布两年,他的兰贵妃仅仅是幕后协助那姐弟俩而已?
你来我往的两个人突然都不出声,站在一旁伺候的露娜再次不寒而栗——既然屋里屋外都是挨冻,苦命侍女如她还是出去的好。这么想着掀开帘子,露娜以外地看到两个从园外进入的熟悉身影——萨拉大人和真?平日在外头忙到深夜的两人早早回宫,有的不外乎一个可能性……
从到庭院中迎上表情稍微缓和的两个人,露娜得到十足肯定:“有了伊扎克的消息。”
来不及表示喜悦,便听见身后有人说“真好”;露娜回头,看见满脸微笑的基拉:“阿斯兰从来都是遵守约定的人,我立刻吩咐下面准备回城的行装。”
基拉脸上的笑容很绚烂,让真看了有上前揍人的冲动。冷静、冷静,真告诉自己:阿斯兰说了,不会到Plant以外的地方去。
“基拉,抱歉现在不行。”阿斯兰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丝毫歉意。
“我知道,起码得平安接回玖尔将军。”奥布王弟点头,前所未有的大度体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依旧是阿斯兰和基拉的对话,和数月前在奥布的比起来,总有那么点不对劲;真不是太敏感的人,却也听出不一样。但更让他介怀的却是对话透露出来的讯息:原来只是现在不离去——允诺、是有时态的。有些厌恶自己突如其来的失望情绪,真在心底骂自己:傻瓜!他去她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回去了!”把几个月前磨出来的礼仪规范扔到一边,真紧握一下拳、转身往院外走去。
没人拦真,枕霞殿内是迪兰君打圆场的声音:“使臣见笑,昭仪他就这真性情。”
“我不会在意。”基拉淡然应对:这个飞鸟•真,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六宫粉黛 第三部
作者:翦寒
六·映雪
冬日的夜晚尤其静,虫鸟们不是搬家,就是躲在窝里;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人走在月下,也只是轻声低语。
“伊扎克那边已经开始部署了;不出三天,就能把人接出来。”汇报今日的收获,阿斯兰一路恭送国君:“那个史汀,大概不止和萨拉家有联系。”
阿斯兰首肯去奥布之时,基拉便告知伊扎克被一个独眼中年男子带走的消息。能让伊扎克深夜出营且乖乖跟着走人的,世上并不多;恰好又是独眼男子的、便只有那一个了——巴特菲尔德,阿斯兰和伊扎克的授业恩师,同时也是萨拉家残余力量中威望最高的一个,因为所有的死士、都由他一手负责。
“这可复杂了;”走在前面的国君作结论,停步回首:“爱妃觉得那个史汀还牵扯了什么势力?奥布?或是联邦。”
和聪明的人说话很轻松,因为弦外之音大家都听得懂。
蓦然对上一双审视的金眸,阿斯兰下意识退后一步;没有避开国君的目光,他略作思索后回答:“在下不敢妄断。”
“萨拉”这个姓氏属于前朝皇族,百足之虫、死且不僵;不管和奥布或者联邦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对现在的Plant来说都不容乐观。阿斯兰前朝皇子的身份和流亡奥布的经历,让他的立场尴尬不已、更不能断。
“爱妃的意思朕明白,”迪兰君微微点头,说出的话却重似千斤:“但你也得想想:接回伊扎克后、对萨拉家要怎么处置?”问题压下来的同时迪兰君眸中一黯:“我不认为‘全凭国君安排’之类的答复会是你心中所想。”
和聪明的人说话也很累,因为模棱两可绝对行不通。
阿斯兰很清楚让迪兰君对萨拉家全盘收编是不可能的:不同于单纯掌兵的玖尔,现在的萨拉家即便归顺了迪兰君,也会是妨碍迪兰君集权中央的政治力量——尤其当自己这个“少主”还在宫闱之内、朝堂之上;更何况一旦斗起来谁也无法确定玖尔家的走向。但他更清楚,迪兰君把话问到这个份上,就由不得自己塞搪。
“若真在这个关头扯上了奥布或者联邦、当以叛国论;分而治之属当然、杀……亦不为过。”艰难地阐述官样文章,阿斯兰将眼睑垂下。
虽然接受迪兰君的册封之日起阿斯兰便将萨拉家的利益扔到一边,但赶尽杀绝却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不得两全”的道理他从来都明白,可不搏一下终是不甘:“不过Plant初定、杀戮太甚只怕朝臣难安;阿斯兰愿在伊扎克一事解决后前往奥布,子孙后代亦终生不再返回Plant;如违此誓必遭天遣。”
迪兰君要的不外乎轻松稳固地一统江山,半年前册封自己是为了削弱萨拉家的力量;而将萨拉家的残余收编之后,朝中最难容的恐怕就是一个阿斯兰。不杀怕他结党形成气候威胁日后安定;而杀、首先就很难过玖尔家那一关。由他本人提出恐怕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借着同奥布邦交的由头把人驱逐出境更是顺理成章永绝后患。
阿斯兰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可惜迪兰君的想法似乎和自己的“爱妃”不一样。但见他伸手托住阿斯兰的下巴、上抬;冰凉的指尖触及同样缺乏温度的脸庞。
“兰儿说得好轻松、你要真一去不回了,留个火药桶在这后宫怎么办?”似笑非笑的神情挂在国君脸上,金色的瞳仁在夜色中黯上几分:“再说你要这个时候去了奥布不回来,世人看来Plant可是‘卖妃求安’;这名声传出去了面子上怎么都不好看。”
想不到一贯动口不动手的迪兰君也有不容小觑的力气;下巴稍微吃痛,阿斯兰竭力忍让:“我一直坚信陛下重视实际利益胜过表象。”
“谁说的?”一国之君笑着否定,“我充实六宫可是为了有美人欣赏;姿容可观、心性……更可观。”
月下、迪兰君和传说中最受宠的贵妃娘娘无限接近;眼对眼、鼻对鼻、唇……对唇——倚在枕霞殿的窗台上,基拉看见的便是如是情景。
他不认识的Plant国君,他不认识的阿斯兰?萨拉……
没有移开目光,基拉让自己继续看;庭院内月华如银、一个人的身影凛然孑立,散发着与月色无比和谐的光——伊扎克?玖尔?基拉唇角轻轻扬起:闹失踪月余的人既然登场、接下来当然有好戏。
“伊扎克!”看到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阿斯兰且喜且惊;肢体的反应快过头脑,他迅速挥开迪兰君的手朝许久不见的人走去。脚步很急、却小心,一点一点缩短距离;对方还是立在原地不动,阿斯兰看到一双蓝得过分的眼眸。
“你……”所有的言语就这么卡住了,阿斯兰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
“阿斯兰……”眼前的人开口了,不若以往中气十足、这一声沙哑且迟疑,仿若做什么确定。
“伊扎克?”阿斯兰皱眉,因为对方空白的表情。
风动,扬起的银丝遮住了眼睛;冰冷的夜色中、一切显得朦胧……除了一句不带任何色彩的“杀!”。
寒光乍起的同时,有什么破裂了。荧白的雪地上溅起朵朵红花。
变故突如其来、连时间也因惊愕而停住。
“阿斯兰!”首先做出反应的是距他们最近的迪兰君;他靠近、看见以手撑地的蓝发少年拒绝倒下。那苍白到近乎透明脸上停驻着异常执拗的神情、碧绿的眼眸却似清脆欲裂的玻璃、满满挤着一个身影。突然下不了决心去碰他,只因这样的阿斯兰宛若一触即碎的幻影。
“你做了什么?!”又气又急的声音响起,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基拉。他没看阿斯兰,只是执剑而起,将荧蓝的锋芒冲那抹刺眼的银色送去:伊扎克?玖尔、早该除掉你!
伊扎克一动不动、基拉的剑也未能真正送出去,因为迪兰君喊了一声“且慢”。当然这不是证明了语言的威力多强大、不过是在迪兰君一声令下的同时,两道黑影自暗中冲出将基拉缠住。那是Plant传说中的影卫、仅对国君的安全和命令负责:即便要对伊扎克采取什么措施、也轮不到奥布王弟来动手。
伊扎克与阿斯兰依旧一高一低对望;迪兰君走近几步、终还是扶起重伤的阿斯兰。他能感到蓝发少年的身躯在颤抖,同样颤抖的、还有对面银发少年飘忽的表情:困惑、惊惶、湛蓝的眼眸变换着焦距。细碎的声响在伊扎克吼间躁动,却来不及酝酿任何东西。
远远笛声响起、回应召唤似的,伊扎克身影一闪、在梅林中隐了踪迹。
枕霞殿内灯火通明,发觉异常的守卫姗姗来迟、刚好跑腿请来贤妃娘娘和御医。迪兰君没有在斥责面无人色的守卫失职;因为后宫、尤其是枕霞殿的布防、本就是玖尔将军一手安排的。
国君没有为难侍卫、并不等于他放过御医;银色的配剑留在阿斯兰胸口,拔与不拔间、便攸关他们的身家性命。
衣服被剪开、中剑之处显露出来;白皙的皮肤血迹斑斑,胸口插剑之处、一道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显然伊扎克这一剑之前,这个部位受过类似的待遇。判断没错的话、这是一年前的旧伤——奥布吗?
扶稳怀中人的身躯,迪兰君对贤妃娘娘下命令:“动手吧、米娅;剑留在这里可不行。”既然一年前能挺下来、现在就没有道理活不下去——何况此刻的阿斯兰绝对不甘心。
“但是……”米娅眼中噙泪、牙齿将下唇咬得死紧。
“没有但是,”断然截住米娅的话,迪兰君加紧了握住怀中人的力道,“照办就行。”
露娜将毛巾递到阿斯兰嘴边,始终未发一言的伤患很配合地将其咬住;闭目、皱眉、肌肉猛然抽搐,而后昏厥放松;后面的止血上药是御医的工作、与他本无关。
一切妥当后已然天明、或许是感到阳光的温暖、窗外红梅竟开了满树。竟显妖娆、四溢芬芳;却无人忍心再看。
六宫粉黛 第三部
作者:翦寒
七·难聚
Plant的冬日越冷、聚在茶楼酒肆的人就越多;除了暖茶热酒,白热化的八卦也能从根本上驱除人们身上的寒意——比如说现在。
“听说了么?咱们的国君陛下后院起火了!”每日新闻当街热报。
“真的假的?”一群人便圈了上来,兴味盎然。
“能不真么?淑妃娘娘都拔剑了、据说在国君身上戳了三个大窟窿!”绘声绘色的扩展说明紧紧跟上。
“瞎说,今天国君正带着群臣祭天呢!戳了三个窟窿还爬得起来么?”嗤之以鼻的反对声给八卦来个大转弯、悬念增强。
“这雎铩卑素陨⒉颊呙嫔弦唤招┧ち宋餮缶担缓迷诩敝猩堑谋臼掳锪怂骸拔宜档氖遣畹憷玻。 ?“……差点?”众人的耳朵再次大张。
“是啊!多亏贵妃娘娘挺身而出、挡下了;据说现在还昏迷不醒着呢……”再接再厉、创造不朽八卦。
“难怪跟去祭天的只有皇后和贤妃娘娘、男妃半个也没见到……”很明显众人开始接受该说法:“原来是怕又闹起来啊……”
“唉……”有人开始表示同情:“国君难为!”
“哼!”也有人满是不屑:“那么多能文能武的妃子抢一个陛下、不斗起来才怪!”
“的确……”一干人等点头、作理解状。
就当众人围着Plant第一家庭的后院之火取暖的时候,坐在角落的华服少年将手中茶杯握了又放;紫眸、棕发、些许不耐和戾起隐隐现在纤柔的面庞上:“说!事情怎么搞成这样?”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素面朝天,满不在乎的表情挂在悠然的脸上:“催眠只是将人的负面感情扩张、伊扎克•玖尔会有这种表现说明了爱之深恨之切;又与我何干?”
“杜拉丝你……”终究是顾及远处的人群,少年把声音压了压。
“我怎么了?”被称作杜拉丝的女子展开笑靥:“王弟大人莫忘了,杜拉丝可不是您的手下;插手这桩事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罢了。”兴致过了、自然撒手不管。
被唤作“王弟大人”的少年怒目以视、面部表情几经变换,一双紫眸异常明亮。
“小女子失陪了”少年的脸色杜拉丝当然不会管,但见她轻盈起身凑近对方:“忘了说一句、您给我的药只在伊扎克•玖尔身上用了一半。”——若让明眼人给发现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比顺藤摸瓜还简单。
被耍了……女子离开的身影再次向少年宣告这点,让他的牙根几乎发痒——好个杜拉丝、待我得了五色令,再看你归谁管。
“你们先回去。”冲几个贴身的护卫挥挥手,少年作决定:“我去皇宫一趟。”
迪兰君祭天、塔莉雅皇后和贤妃米娅随行;伊扎克下落不明、雷远在边关、阿斯兰又被勒令卧床修养,一番顺位排下来,飞鸟昭仪难得在后宫做主一番。于是乎、枕霞店由内到外、噪音扩散。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乱跑得静养!”抄着药碗真只差用骂的,“你嫌米娅和那帮御医太清闲了么?之不知道你伤口成了什么样!”这是真第二次照看阿斯兰的伤,越看越郁闷,想不通阿斯兰哪儿来的本事旧伤上头叠新伤。
阿斯兰不语,这些天一旦被按回床上,他会看的便只有窗外一个方向;伤口成了什么样他怎么会知道,那近在咫尺的疼痛、他从来都不敢看。
“禀贵妃和昭仪、奥布使臣来访。”士兵的通传打破屋内死寂,一石激起千层浪。
“陛下不在让他改日再来!”真的口气绝对不善。
“让他进来。”一直静默的人却开了口,顺带嘱咐真:“稍后你出去把门给关上。”
“独处”两个字作为结论在真的脑海里钻啊钻……疼痛的感觉传到心脏:从事发起便对所有人不予理睬的阿斯兰居然要求单独见基拉?!真痛恨事情变成这样。
但不管真恨不恨,他还是站在了庭院的雪地上;基拉在屋内,因为现在的后宫没人可以违逆阿斯兰。
“迦蓝香……”见屋内清了场,阿斯兰开口,声音淡之又淡。
“果然瞒不住阿斯兰。”基拉也是生平罕见的坦然,因为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为何奥布皇室特有的迷药会用在伊扎克•玖尔身上。
“你怎么说动杜拉丝的?”阿斯兰的声音很平静、内心却不然;五色令……不可能被基拉控制。
“某些方法……显然你一手带出来的人,组织纪律也不怎么样。”
基拉答得含糊其词、却不知自己的反应已然让对方心安——如五色令真被基拉掌控了,他的言行不会这般。
五色令的主要成员是阿斯兰•萨拉一手带出来的没错,认令不认人的规矩却不是他定的;阿斯兰以前不会给基拉解释这些,今后……更不可能。他只是支起身来平视坐在床前的基拉,说:“我要他平安。”
“可以!”基拉答得爽快:“条件照旧、他回来了你去奥布;我也要个心安。”没有当政者会让自己政权下的半数力量,落在别国皇妃手上。
看到颔首的阿斯兰,基拉心中一片恍然:三年前的自己、从未想过会和阿斯兰变成这样;当时的阿斯兰呢、又是怎么想?
两人的默然以对没有能够继续,因为真冲进屋内,捏着一张素笺,说是来了则怪消息。
银白色的素笺被展开,上面是殷红的字迹:“祠下之盟、天地为祭。”
这在真和基拉看来是没头没脑的句子,却让阿斯兰一个激灵;随手抓起枕下的匕首,阿斯兰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阿斯兰!”真和基拉跳过面面相觑的步骤、紧忙追上去;能在当前情形下让阿斯兰如是反应的,只可能是一个消息。
天坛祭天、地坛祭地;而祠堂,供奉的是Plant最显赫的英灵……
“你来了。”甫踏进祠堂的庭院,阿斯兰便听见不算陌生的声音;授业恩师一袭黑衣站在雪地里,身侧跟着神色漠然的伊扎克。
“是。”阿斯兰的手在身侧握拳、然后展开,显露作为徒弟的驯服。
“你还记得这是哪里?”虎将的声音雄浑厚重,充斥着语重心长的责备。
“皇家宗祠,”阿斯兰平缓作答,目光却牢牢定在虎将旁边的伊扎克身上:“五年前我晋封太子,便在此地。”
“不错、你在此作为Plant的继承人接受百官朝拜,而后宣誓上承大统、下庇子民。”深深注视眼前一袭单衣的少年,虎将眼中闪着回忆;而后,迸出心痛和怒意:“而今呢?你就用‘贵妃娘娘’的尊号来回应当初的誓言?!”
“师傅……”阿斯兰的声音像叹息:“莫忘了,十年前我也是在此地立誓效忠当时统治Plant的克莱恩家族,死而后已;然后呢,是什么情景?”
“你……”从齿缝间挤出这个音节,虎将发现自己穷了词句;因为他甚至记得、十年前引导阿斯兰说出那长长誓言的人、是自己。
“师傅,罢手吧!Plant现在乱不起。”打铁趁热,是个人都知道要把握时机:“谁坐那个位置,真得这么要紧?”
阿斯兰的话发自内心,但其中的超脱却出乎意料刺激了虎将的情绪:“所以西南效忠萨拉家的战士就该死得认命?!活该被他们誓死效忠的姓氏抛弃?!”巴特菲尔德言语偏激是显然的,愤怒勃发则是必然的。显少有人能冷静面对来自得意门徒的倒戈相向,何况惨败如西南一役。
言者满腔激愤,听者也未必好到哪里去。阿斯兰本就苍白的脸色因虎将的话接近透明,垂下眼睑、他将紧握在手中的匕首向前递:“您说得没错,我只求独善其身、对不起萨拉着个姓;恳请师傅责罚,不肖徒拜领。”
“你……”看见对自己下拜的徒弟,虎将再次穷了言语。好个阿斯兰•萨拉,这么一领罚,硬生生跳过了萨拉家和迪兰达尔的皇权之争、西南一役也被处理成“师们不幸”;跳过实力问题不谈、刚才一席话,阿斯兰已经完全否定了萨拉家再争这个天下的“正当性”。
风起雪扬,真和基拉一面较量轻功,一面追踪阿斯兰;靠近天坛时、却被一干侍卫拦下。
“阿斯兰的家务事,还是他自己处理好了。”国君笑盈盈给出理由,对于这次虎将的问题,他显然不欲声张:“朕还有不少事,需要和王弟大人详谈。”
不待基拉做出任何回应,一旁对事件原委明了个七七八八的真已经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那个破师傅要阿斯兰的命也不是第一次了;自行解决?阿斯兰乖乖让人砍怎么办!”念及阿斯兰最近表现出来的“自虐倾向”,真质疑权威不遗余力。
皇后和米娅问言神色稍惊,反倒是基拉不以为然:“阿斯兰不会那么做的、至少……”话说到这里没了下文,却见他压下眸中的厌恶转向迪兰君,道:“时至今日,的确多出不少问题要谈。”
“正是!王弟大人请随朕到后殿相商。”将基拉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迪兰君颔首:的确,放到以往他的兰贵妃会如何面对授业恩师不好说,但这次、绝不会是乖乖领罚那么简单。因为他要处置的,不仅是自己一条性命。
细雪纷纷落地,祠堂的对峙还在继续。
“我不罚你。”沉默半晌,虎将终于接过当初交给徒弟的匕首,脸上满是绝然的神情:“我只要你手上的五色令。”
“五色令?”阿斯兰的神情从乍闻的惊愕转为无奈:“基拉到底还是打出了这张底牌。”师傅都知晓的话,还有瞒过迪兰君的道理?基拉这损人不利己的一招下来,阿斯兰•萨拉在Plant便没了有久留的余地。“五色令就算有点势力,做的也不过是幕后的事情,阿斯兰不认为有助萨拉家再次起兵;何况、那怎么说都是奥布的势力,师傅确定要把它往plant引?”
“因势利导、不拘一格是为师早就教导过你的,更何况……”话语一顿、虎将眼底有了森冷之意:“巴特费尔德门下,不止你一个徒弟!”将冰冷的匕首塞到一直漠然的伊扎克手里,巴特费尔德冲暗处发话:“杜拉丝、让玖尔将军去天坛‘好好问候’那个国君。我倒想看看大庭广众之下的‘轼君’能让玖尔家的‘忠心’到何等境地。若出现什么伤亡……”那便是君臣间永远的鲜血和距离。
“师傅!”阿斯兰的震怒,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一直以为,Plant的利益在虎将心中是有地位的,但什么时候这个让自己敬重的人抛开了一切顾忌,只为“谁家得天下”这个结局?
“抱歉了!”伴随一袭黑纱飘然而至的,是杜拉丝不高不低的声音:“小女子说不动玖尔将军。”
“你说什么……”来不及表达自己的震怒,虎将便发觉身侧一道寒光乍起;与此同时、规规矩矩拜倒领罚的阿斯兰也从雪地跃起。一银一蓝、在这瞬间把虎将制在原地。
“催眠一旦解除,是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此刻杜拉丝已然立定,未遮头纱的脸上笑意盈盈。只见她转向阿斯兰,神色化为恭敬:“属下擅自行动、请令主责罚。”
“你如何擅自行动了?”阿斯兰的声音异常平静、全无责怪之意。
“杜拉丝擅用迦罗香抑住那位史黛拉姑娘下在玖尔将军身上的毒、顺道催眠了他;却因此连累令主受创、理当受罚。”女子答得理直气壮、毫无悔意。
注视杜拉丝良久,阿斯兰叹气:“半月之后、我会在奥布刑堂罚你。”
杜拉丝闻言、原本崩定的神情多出几分惊异,随后领命离去。
雪停日霁,除却动弹不得的虎将,一银一蓝两位少年相对而立。
“你回来了。”竭力忽略胸口伤处传来的阵阵疼痛,阿斯兰垂手而立;苍白的脸上没有更多表情。
“你要离开。”伊扎克还匕首于鞘中,冷冷开口,银白的发丝随风轻颤,锐利的眼神赛雪欺霜。
远处传来侍卫跑动的声音,显然是迪兰君派来“押人善后”的;
云开雾散、雪过天晴,只是人难聚。
六宫粉黛 第三部
作者:翦寒
八·心情
上次见阿斯兰,是在秋末的镇霞殿,枫红似火;那人和迪亚哥一唱一搭,啰嗦着什么对敌谈判一定要冷静。
这次见阿斯兰,却已经是深冬的祠堂;自己回来、他却要离去,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着装那么单薄?怎么可以气息那么虚浮?怎么可以脸色那么苍白?
“你回来了。”对面的人在说话,声音飘缈不定。
“你要离开。”伊扎克冷冷开口,因为不知该用什么语气。
这个祠堂,是阿斯兰宣誓成为萨拉家继承人的地方,同时也是自己宣誓对未来继承人誓死效忠的地方。即便不屑那些官样文章,话既从他口里出来,便是要执行的。阿斯兰却在这里说他要去奥布,不言归期。
的确,手握半边奥布势力的前皇位继承人、这个身份大概比阿斯兰经历过的任何一个都尴尬;他若不表态、奥布会持续要人,而迪兰君、不敢轻易留他。所以他不得不抉择。
一年前、阿斯兰在plant利益和萨拉家之间选择了前者,所以他入宫为妃、所以他“克”自己;一年后,阿斯兰在奥布和Plant间两难的时候,却决定到奥布去。为什么?那个基拉?!
的确是天冷,伊扎克甚至感到空气的淡薄;他恨恨地瞪阿斯兰,轻言别离的阿斯兰。
看他目光暗淡、看他身躯颤抖、看他坠落在白雪里,鲜红斑斑……血!谁让阿斯兰受的伤?!
冷月、银剑、血光,剔透到易碎的阿斯兰……噩梦吗?为什么一直不醒反复再三!
别碰!那不是真的!伊扎克下意识摇头,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阿斯兰!”跑过来的是真,他看倒地的阿斯兰、再看呆愣的伊扎克;眼睛比阿斯兰衣襟上的血更红。
“玖尔将军既然在这儿了,我就回归原位。”语罢,真俯身抱起昏迷的阿斯兰,小心避开他的伤;真走得很稳,因为怀里的人那轻又那么重。
“米娅,”远远看着真和伊扎克的互动,皇后娘娘开口了;“玖尔将军也不知道受伤没有,你去查一查。”
“可萨拉大人?”米娅眼中闪着焦急和牵挂。
塔利雅摇头,安抚米娅:“阿斯兰身边不缺人;但伊扎克、从出事到现在都只有一个人啊!”
这几天的皇宫额外安静。
玖尔将军回来了、防务练兵自然该移的移、该交的交。
萨拉大人昏迷着、太医药方当然该煎的煎,该熬的熬。
奥布王弟每日前往枕霞殿探病,绝口不提会奥布的事;诚然、敢在这个时候拖着伤患回国、不消国君出手,真和露娜首先灭了他。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成天在眼前晃!”第N天打发走王弟大人、露娜抱怨道。自从玖尔将军回了宫、只差窝在挽翠殿冬眠了;可怜的美琳,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好想和她八卦。
“你怎么知道没来?”真在一边翻白眼,守夜的人又不是她:“到了晚上雷打不醒的人别乱说话。”
“真的假的?”一把抓住真,露娜也不管什么品级之类的、没大没小跟人咬起耳朵:“今天晚上我们如此这般……”
夜半三更,后宫的灯熄了大半;露娜牺牲美容觉时间喊来美琳,姐妹俩拖着不甘不愿的真躲在暗处看戏。
一炷香后、庭院内出来一个黑影;踱踱步、见四下无人,犹犹豫豫向厅堂靠近。
两柱香后、黑影进了厅堂,不借灯光躲在暗处的众人也能看出那是白天从不露面的玖尔将军;但见他呆立片刻,吸口气向内室走去。
三炷香后、露娜美琳还有真开始从最佳角度欣赏两位冤家一个躺着一个罚站的情景。
太医说阿斯兰是神经绷得太紧突然放松需要休息,所以除了灌药众人也就任他睡得安静;不过一连五天都没醒、不免让人担心。否则纵然没有看见真室内伺候,一贯只在殿外徘徊的玖尔将军也不会走进去。
伊扎克不止第一次看阿斯兰的睡颜,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苍白且安静——是自己害的、这么认定着,所以他不敢来;因为心虚、怕从那对绿眸中看见任何意料之中甚至以外的情绪。
可是这么久、他居然还不醒!那个啰嗦女人和红眼小子是怎么照顾的!
突如其来的怒气让他走近床边两步,停住、再次打量熟睡中的人,又有点庆幸他未醒——起码、不会有两两相对的尴尬,更不会有去还是留的问题。
“阿斯兰!”伊扎克轻轻地唤一声、又怕把人惊醒。
熟睡中的人呼吸轻浅、没有反应。
“阿斯兰!”这次的声音加重了,对方的无动于衷、什么时候都能让伊扎克生气。
塌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风过、几乎听到窗外树枝颤动的声音。
“你这……”几乎习惯性的冲上去抓对方衣领、却在看到阿斯兰苍白的脸色后打住——那是病人呢,自己害的。
“可恶可恶可恶……”伊扎克反反复复咀嚼自己的口头禅、呢喃间却少了火气;空余无力的声音听得人伤心。
露娜把脸埋进真的一支袖子、防止自己叹气;美琳抓住真的另一支衣袖,随时准备拦截自己的抽泣。真翻白眼——为什么他就这么倒霉、一个不留神被姐妹俩拉得死死的?!
冬夜时光一寸寸地挨,太医交待过碳多伤身,所以阿斯兰屋内没有火盆;伊扎克走近、再走近:只是看被子盖好没而已、绝对不会打扰他休息……当苍白的睡颜到伊扎克眼皮子底下时,他骇然发现上面的湿意。
流泪、在梦中、安安静静的……简单的词汇贯穿起来,麻刺般地扎痛伊扎克的头皮:阿斯兰、在为什么伤心?为别人不可以!为自己……更不可以!
伸手拭泪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抬手、靠近、却收回;如此往复、像在做什么练习。
犹豫、犹豫、什么时候自己也染上了那人的破毛病!
猛地收手握拳、最后还是捶入另一个掌心;狠狠地合上眼睑,伊扎克力图平复自己吼间趋向粗重的声音。
啪嗒!真感觉到自己臂上一湿:得、开始室内降雨。白天和露娜搭话绝对是个错误、更错的是让她叫来美琳……
伊扎克•玖尔你这个……真在心中大声咆哮发泄怒气、却发现自己找不词句。
事实证明:有些头是打开了收不住的、有些人是请来了送不走的!
比如说还在用真的衣袖抹眼泪的美琳,比如说在床边赖了一个晚上没有离开、甚至百分之百会继续赖下去的玖尔将军;经过一个晚上的龟行该将军从庭院磨蹭到病人的床头,眼下摆出“这块风水宝地舍我其谁”的气势怒视六方,来来往往御医数十人,没一个敢多半句言语。
有人肆意妄为、就有人告御状。
“陛下、玖尔将军留在枕霞殿,已经三日不曾入兵部了。”皇后娘娘抽本新进的折子,向国君转达中心内容。
“知道了!让他们下头看着办、不行了飞鸟昭仪上。”迪兰君把玩着御笔给批复;兵部也真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懂不懂?现在要个火药桶主事回去就不怕日子太舒服?
“陛下、太医院集体告病说是替贵妃看诊精神压力太大……”第二份“状子”呈上,泪迹斑斑。
“年纪大了果然不经吓,以后这种事全权交给米娅。”头也不抬国君直接下达口谕: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训练米娅的抗压。
“陛下、奥布使臣不止一次被人‘请’出枕霞殿,驿馆方面来人抗议要说法。”
“回复他们、处理与奥布交涉事宜的贵妃重伤在床生死未卜,请他们多体谅。”迪兰君眸中精光闪亮——有人爱吃闭门羹他能怎么办?
“陛下……”塔利亚皇后叹气,“这次阿斯兰的事,您究竟作何打算?”
“诶?”国君终于所有停下动作、摆出惊讶状:“折子奏请的不都是关于玖尔将军吗?怎么提起阿斯兰!”
“有差别吗?”皇后懒得陪夫君打太极:“五色令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本来只是简单的“前朝余孽绑架重臣案”,谁知参合进来联邦间谍不说,奥布皇室也插上一杆子。前几日奥布王弟跑来报出惊天大内幕:现任贵妃阿斯兰•萨拉执掌五色令间接控制一国之民生和军备、随时可以弄个起兵来玩玩……一时间、本来已经没什么“背景后台靠山”之类的阿斯兰•萨拉身价再度不一般——贵重、比满满一库房点着的炸药还贵重!
“相处这么久、阿斯兰•萨拉这个人……皇后怎么看?”国君不答反问,目光深邃难懂。
“允文允武、处事干练,看不出什么野心;明理、却太重情。”皇后点滴罗列,却忍不住摇头。
“重情本不是什么坏事……就看他偏重的是哪方。”迪兰君道出顾虑:“基拉•大和敢昭告五色令的存在显然是吃准阿斯兰不会真的把那块庞大的势力交到Plant手上;也吃准现在的Plant、不会贸然处置阿斯兰。”只要看看枕霞殿的架势、真把阿斯兰•萨拉怎么着了,Plant得从后宫开始反。
“但是、不把阿斯兰怎么样、不等于对这个人可以不戒备提防……”皇后顺着国君的思路往下想,脸色跟着不好看。
“所以啊……吃了若干闷亏后、奥布那边也打出一张聪明牌。”聪明地算计了君臣间的平衡把戏;一国之君的自己不可能相信哪个重臣全无野心,何况身为前朝皇子的阿斯兰。若没有五色令、阿斯兰入宫为妃跟萨拉家兵刃相向可视作投诚;但五色令存在了,搞不好先前的举措就是舍车保帅另有打算——更何况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同伊扎克的羁绊、一旦有点什么,谁拖谁下水还真不好讲。
有时候啊……治国就像赌博、险。
不过现在说再多也白搭,毕竟某人至今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这样子也有八九天了,皇后随朕到枕霞殿看看……”
枕霞殿是离皇宫最近的,过三座桥、再绕两个凉亭。迪兰君和皇后走着走着,看见某个不招待见的身影……
“王弟大人辛苦了。”迪兰君尽地主之谊,首先打招呼。天天跑来吃闭门羹、不能说不辛苦。
“哪里哪里。”基拉虚应着,脸上没有笑容:“王姐听说阿斯兰受伤焦虑万分,特差人送来哈乌玫雅神殿供奉的圣药,希望能有所帮助。”言罢不忘呈上精致的檀木盒。
“使臣费心了。”好意却之不恭,迪兰君当然要收下:“朕和皇后刚好去探望阿斯兰,使臣若有空闲不妨同往。”
“那是自然!”面有喜色、基拉连忙跟上。
踏入枕霞殿、气氛立刻不一样;病人昏睡隔三天不醒众人或许有耐心、昏睡个五天不醒大家勉强撑得下去、昏睡整整九天……若非信任米娅的医术、他会怀疑某人根本是装的!
基本上现在没人有空瞪基拉,连迪兰君进来也不过是行礼敷衍一下;当然还有人过分到敷衍的动作都没有!迪兰君甚为不满地皱眉,看不知什么时候改为爬到床上、搂着阿斯兰不放的淑妃娘娘。不过迪兰君也只是看看,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喝斥他的时机和地方。
昏迷中的阿斯兰很安静、搂着阿斯兰的伊扎克也很安静、脆弱的安静。就像绷紧的弦,也许超过一点点、便是惊天动地。
“米娅,这是奥布送过来的药、你看一下。”皇后娘娘把药盒打开,放到米娅手上。
“凝雪丹?”米娅低呼,随即想到了转向基拉:“请问、这味药萨拉大人以往可曾用过。”
“服过半年。”面对米娅那幅和记忆中某点重合的面孔,基拉的眼神些许闪烁。
“难怪了……”米娅苦笑;她的声音不高,但恍然大悟的语气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药虽好却霸道、萨拉大人竟服用半年之久,难怪普通的药物根本难见效;今后只怕小病小灾、他也只能依靠这个了。”
“区区凝雪丹,阿斯兰要多少奥布有多少。”听出米娅话中的不满之意,基拉出口申辩;却发现众人的目光更不友善。
“奥布”有的是么……迪兰君眼眸一暗,随即吩咐米娅:“先让阿斯兰服药。”语音刚落、便看见众人怪异神情。
却见米娅把药放瓷碗里用水化了,深吸一口气递到伊扎克面前:“这是萨拉大人的药。”
于是充当靠垫的人接过碗含一口,干净利落地给阿斯兰灌了进去。
虽然动作纯熟自然、无法见怪不怪的某人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凝雪丹除了内服、还可外敷。”基拉突然大声道、瞥见伊扎克拿碗的手明显颤抖,暗紫的某种闪过泄愤的快意:这种疗伤的心情、他比谁都知道。
“多谢使臣提醒。”迪兰君微笑,“兰儿换药米娅在就好,有请使臣偏殿休息。”国君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打算让“外人”欣赏“爱妃”的伤处和肌肤。
几欲磨牙、基拉恨恨转身;Plant……他一定要把阿斯兰带离!
“将军、我来吧……”第N次腹诽那个杀千刀的奥布王弟后,米娅吸一口沉重到不行的空气——这段日子给萨拉大人换药,都是把玖尔将军下药迷昏之后进行的,还能顺道给将军灌点汤汤水水之类的;今天……无论如何也混不过去。
由于凝雪丹的缘故,以前给萨拉大人敷的药作用都不大,加上前些天的打斗和拉扯,连她看在眼里都触目惊心,更何况是……没有抬头去看伊扎克,因为米娅已经听到急促的呼吸,愈演愈烈、仿若什么哽在那里。
小心解开阿斯兰的单衣,米娅将缠好的纱一层层褪去,显露出惨白的肌肤、再然后是一塌糊涂。
伤口的面积并不大,因为致伤的佩剑很细;之所以难愈,还拜那一剑穿透的深度所赐;伤口椭圆,外圈是痂、中间是肉、再往内,是黄中带红得的液体;而这触目惊心的一切,都牢驻在另一道伤痕之上——显然原先刺上去的剑较粗,故而轨迹没有彻底被掩去,再偏一寸、便是致命的距离。从奥布送来的药和那位王弟先前的反应,不难判定那道伤痕是怎么来的。
半年的凝雪丹啊……米娅觉得眼睛有些痛,心口麻麻的。别抬头!看着手里的活就行!长久以来的训练告诉她:有些人的脆弱、不是自己可以观看的。
清洗伤口、再敷上凝雪丹捣成的药泥;别抖行不行!不管是她的手、还是阿斯兰被支住的躯体……
颤巍巍地将最后一层纱布裹上,无意瞥见上面扑簌簌的水渍;几乎没有力气收拾一床的工具,米娅逃也似的离去。
* * *
“命运这种东西总是神奇……咳!咳!到头来、没有什么是可靠的……”
“真的……不甘心、至少,要在Plant的土地……”
“……阿斯兰,记住、不论对谁都要小心……”
模糊的句子和容颜交叠着,染血的粉红突然化为暗紫的凄厉……
“我不会让你离开奥布,除了这儿、你哪都不能去!”
“为什么不躲开?算准我不会杀你?!!”
“阿斯兰说没事,那就没事……”
单纯的笑靥展开,却怎么都无法温和如昔……
“阿斯兰……”
“恨……”
“杀。”
银光划过、至冷至烈的犀利,痛便再直接没有的送到心底……
是你……怎么可以……
不是雪天么,怎么会下雨?
这么烫又这么冰?
什么在颤抖?
自己、在哪里……
撑开沉重的眼皮,让微弱的灯光射进去;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谢天谢地、总算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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