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作者:梦静海Fly
(CP只有GA,YA是CB)


Part 1

以阿雷克斯·迪诺的名字入境Plant并非阿斯兰所愿,但当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最好的办法时,他也就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战后的和平在脆弱的平衡中维持,他个人的意愿在局势面前微不足道。
库莱茵派和萨拉派在大战中的对立让Plant内部极不稳定,这也是为什么尤尼乌斯7协议会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签订。内部的力量无法达成统一,便也就没有办法应对外部的压力。
但现在的新任议长似乎有可以把Plant拧成一股的能力。

阿斯兰回来前和伊扎克有过简单的联络,知道杜兰达尔是怎么救下那些被库莱茵派推上军事法庭的士兵的。他离开边检的公务人员通道,收起印有奥布国徽的ID卡,登上了陆上车。
透过车窗,他看到主街的巨幅屏幕上播放着杜兰达尔的讲话。杜兰达尔的语速不快,表情和动作十分沉稳,看上去并没有强力的攻击性和煽动性,是和父亲全然不同的样子。
和平吗?
从战争中走出的人都是渴望和平的,但怎么才能到达和平阿斯兰却还没有答案。炸毁创世纪只是避免毁灭的权宜之计,对局势的演变并没有本质的助力。阿斯兰十分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最近消沉的最主要原因。

车在评议会大楼停下,他被门口的工作人员带到议长办公室。这是早就约好的会面,他作为奥布代表来做大战期间奥布流失人才问题的商谈。照理说,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议长亲自安排会面,劳动局或者移民局的下属官员和他对一下情况便已足够。这毕竟只是双方早期的情况摸底,不算正式会谈,卡嘉莉也并没有亲自前来。但不知为何,杜兰达尔竟然打算亲自见他。

熟悉的大楼,熟悉的办公室。杜兰达尔看到他进来,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打手势让他在会客沙发上坐。
秘书端来咖啡,他在会客沙发前和杜兰达尔握手,双方各自落座。
“有关奥布移民的情况我已经让移民局和劳动局整理好了资料,明天相关官员会和你详谈的。”
“多谢议长。”
阿斯兰自然明白议长要见的并不是阿雷克斯,想谈的也并非奥布移民的问题。他清楚这一点,但并不反感。他也有些好奇,这位新的议长想把Plant带到哪里,而又希望他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只能用假名入境,实在是有些委屈你了,阿斯兰。”杜兰达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语气里竟带了几分真实的歉意。
“现在的我并不介意用什么名字,议长。”阿斯兰得体地把杜兰达尔的试探推了回去。他出身于上流社会,从来十分清楚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
“但和阿斯兰能谈的事,并不能和阿雷克斯谈吧。”
杜兰达尔重新把球踢了回来,阿斯兰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放弃了这疲累的互相试探。他从来都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合,却也从来都不喜欢。
“议长,您觉得我阿斯兰·萨拉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杜兰达尔轻笑起来:“你比我想象的通透。怎么样?考虑过归队吗?”
阿斯兰没有马上答话,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给了自己些许思考的时间。回Plant和回ZAFT自然是他所期望的,可现在的局势,他也明白他不可能像当初一般单纯地上战场了。
“议长,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做什么。您知道,我的身份有些敏感。回来自然是想回来的,但我却也不愿意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和矛盾。”
杜兰达尔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似乎阿斯兰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
并非直接的拒绝,也并非直接的答应,而是坦荡地进行更深一步的试探。这和他听说的,阿斯兰只是个单纯的战士可不一样啊。
不过也是,单纯的战士怎么会违抗父命,做出那般惊人的决断呢?
看来是自己小瞧了对方呢。

“我的错。”杜兰达尔放弃了进一步的邀约,“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前我不该贸然提出这件事的,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额外的困扰。”
“议长言重了。”阿斯兰有些惊讶于杜兰达尔如此果断地放弃,但他没做过多纠结,起身准备告辞,“无论如何感谢议长愿意我回来,如果真有需要我为Plant做什么的时候,请一定告诉我。”
阿斯兰行过礼后准备离开,但他却突然感到眩晕,他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扶住了沙发。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又看了一眼杜兰达尔,之后便在杜兰达尔满意的眼神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头依然很沉,阿斯兰下意识地想揉一揉太阳穴却带起了锁链的声响。冰冷的金属音让他瞬间清醒了起来,对了,他是被杜兰达尔下药了。可是,为什么?
阿斯兰评估着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被束缚在一张金属床上,身上只一件宽大的病员服。手腕上的锁链并不长,他的手只能做小幅度的挣动。他又尝试着动了动脚,发现脚腕上也有锁链,情况和手上类似。
所以他现在是四肢分别被锁在床的四角,门户大开任人鱼肉的样子吗?
这真是讽刺,他还是军人的时候从没被人抓住刑讯过,却在抛却了身份和姓名的现在被人抓起拷问。
可现在的他又有什么价值?
现在的他并不知道任何值得被如此对待的秘密。

完全清醒后的阿斯兰感到有点冷,他身上的衣服太薄了,房间的温度也有些低。
对于寒冷这件事他的体验并不多。Plant一向有准确的天气预报,可以做到合理穿衣。MS的座舱也从来只有过热,不会过冷。奥布又是靠近赤道的海岛,常年都十分温暖。
阿斯兰并没有长时间忍受寒冷的经验。

一开始只是有点冷,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起来,可被束缚的四肢并做不到。接着他觉得自己对周围的感知变得有些麻木,手指变得僵硬,他开始有意识地在可能的范围内做小幅度的活动。
可没有用,房间的温度在持续性地降低,如此小幅度的活动并不能给身体带来足够的热量。阿斯兰开始发抖,身体不自觉地冷颤让他听到了牙齿碰撞的的声音,他感到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似乎都开始变慢。手脚逐渐僵硬地不像自己的,思维亦开始变得迟缓木讷。他再次渴望能把自己缩起来,但却做不到。

他从不知道寒冷是这么可怕。他有学习过失温的危险,却从未切实经历过。
寒冷和高温不一样,高温是可以忍受的。在地球上的时候,MS的驾驶舱经常可以到达四五十度的高温。但没事,虽然他们会大量出汗脱水,但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操作不会受影响,人也并不觉得那么难熬。但寒冷不行,随着温度的流失,大脑对身体的认知和控制也一点点溜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牙关软弱地打架,冰冷的绝望从指尖开始一点点侵袭全身,僵硬的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迟缓的思维也好似不是自己的,生的活力一点一点被抽走,最后剩下的只有死寂一般的绝望。
太冷了!冷到发痛!阿斯兰闭上眼睛放弃了思考,他不知道杜兰达尔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现的他也无力思考。他的眼前炸开了白光,意识在缓慢地沉睡。
在冰冷的死寂中完全失去意识的话会死吧,野外生存课的知识不合时宜地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但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最后的意识缓缓沉入深潭,阿斯兰发出无意识地呢喃:“妈妈……”

“阿斯兰。”杜兰达尔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房间的环境控制系统吐出了温暖的风。舒适的暖意从皮肤表面缓缓渗入,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阿斯兰从不知道,只是一丝空调的暖风可以让他如此感激。
阿斯兰睁开眼睛,看到杜兰达尔微笑着站在床边。杜兰达尔解开自己的外套盖到阿斯兰身上,带着体温的衣料把阿斯兰从冰窖里捞了出来。
“你想怎么样?”阿斯兰的声音很虚弱,他尚未回温的嘴唇十分苍白。
阿斯兰理智上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的手笔,但与这个人一起出现的温暖却让他实在说不出太过冷硬的话语。
“我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和平,怎样的世界才能达成真正的和平。”

阿斯兰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杜兰达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站在床边,而自己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被绑在金属床上,这种情况下杜兰达尔要和他讨论人类的和平问题?
“您真会开玩笑。”
阿斯兰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强力的电流就从手铐上传来,剧痛在体内炸开,阿斯兰毫无防备地闷哼出声,冷汗从额角滴落下来。
“这是对你质疑我的惩戒。”杜兰达尔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好似他刚刚只是用手指弹了弹阿斯兰的额头。
阿斯兰瞪着杜兰达尔,咬着牙,把喘息压回了喉咙里。
杜兰达尔停了电流,伸手摸了摸阿斯兰的额前的秀发:“阿斯兰,我们不是敌人,你需要相信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阿斯兰瞪着杜兰达尔,眼神里充满警惕。
“想要聊聊。”
杜兰达尔笑了一下,竟然真的开始谈论人类历史。阿斯兰错愕地看着杜兰达尔,不明所以。
杜兰达尔用演讲般的稳定语速大概讲了四十分钟,期间他偶尔会问阿斯兰的看法,要是他发现阿斯兰走神或者对抗就会用电击惩罚。
阿斯兰咬着唇,倔强地不肯呻吟出声,但僵直的脖子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出卖了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料,沉重的粗喘一声重过一声。
杜兰达尔看着这样的阿斯兰,一股奇怪的欲念从体内升腾起来。作为一个医生,基因学工作者,他知道如此程度的电击是有多疼。能扛过去的军中虽不是没有,却也不多,但能忍住不叫的,他还从没见过。

阿斯兰,你越是骄傲就越是让人想要捏碎呢。

阿斯兰不知道杜兰达尔想要什么,他强撑着意念抵御疼痛,却不知道自己要保护的是什么。
真的是太疼了,比起有目的的刑讯,这种莫名其妙的疼痛让他更加绝望。
他开始被迫认真听杜兰达尔的发言,好似上课的学生。他也不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反驳杜兰达尔。这种任人鱼肉的状态下实在没必要逞口舌之能。
“今天就到这里,我明天再来看你。”杜兰达尔似乎终于讲够了。他抬手解开了阿斯兰身上的束缚,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温度随着杜兰达尔的离开再次降了下来,但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低到难以忍受。
阿斯兰稳定了呼吸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感到自己没什么力气,这并不全是因为刚刚被电击的缘故,他十分肯定自己被下药了。
他下床,脚步虚浮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大概五平米的房间内只有一张金属床,房间的四壁也都是金属材质,房间的门口放着一个餐盘和一件干净的衣服。衣服和他身上的这件材质相同,单薄的长衫,只能遮体并不能御寒。
餐盘里的食物也很简单,土豆泥、香肠、焯水西兰花和鸡胸肉,很像战时的部队供给。
房间的右侧还有个小门,打开进去是个大约三平米的卫生间,还出人意料地配有浴缸。
虽然卫生间也有监控,但阿斯兰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囚犯,他的待遇似乎还行。
不论是洗手池还是浴缸都开不出热水,阿斯兰也不期待更多,他把被冷汗浸湿的衣服脱下,换上干净的衣服,拿过餐盘,坐在地上,靠在墙角,开始用餐。
他知道这些食物里可能下了限制他行动的药,但现在的情况他也没有更多选择。在搞清楚杜兰达尔的目的之前,他没有办法做更好的应对,饿死自己并不是明智之举。况且,只要杜兰达尔不想他死,他也无法死掉,他暂时不想被绑起来强输营养液。
阿斯兰一边细细咀嚼着食物,一边回想着整个事件的细节。他把所有可疑的线索都拆开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却依然没有头绪,他不知道杜兰达尔想干什么。想要他归队吗?对于杜兰达尔来说应该有更多其他方法可用才是。这么无缘无故把他扣下,要应对奥布的压力不说,在他身上的图谋却也不一定能达成。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

思考没有头绪,冰冷的房间让阿斯兰进食所补充的能量迅速地消耗了。他开始觉得困。他不愿意去床上睡,便只能抱紧自己蜷缩在墙角,以尽可能让热量流失地慢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沉间他被穿着黑衣服的人架起重新铐到床上。身体被迫打开,寒意愈发刺骨,他试图反抗,但被下了药身体却做不出任何有威胁的动作。黑衣人把他铐在金属床上后,迅速地收拾了一遍房间,把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然后离开。
接着,就和前一天一样,房间的温度开始进一步下降,他开始发抖,牙关开始打颤。雪白的肌肤因寒冷而泛出青紫,生命的活力随着温度一点点流逝。他没有力气挣扎,亦没有能力抵抗,绝望的黑雾在眼前弥漫。
“阿斯兰。”和昨天一样,随着杜兰达尔的声音,房间里的暖风开始工作,温度开始回升。
杜兰达尔把带有自己体温的外套盖在阿斯兰身上,就如拯救世人于危难的天神。
阿斯兰看着把自己从冰窖中捞出来的杜兰达尔,模模糊糊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努力想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杜兰达尔却没给他那个时间。
电流带着剧痛在体内炸开,他下意识咬着唇,但四肢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太痛了,痛到身体本能地害怕。
“我还以为经过昨天,你已经学会了不在我说话的时候分心。”
阿斯兰喘息着瞪着杜兰达尔,用沉默表达自己的反抗。
“阿斯兰,不知道昨天我们对于历史的讨论,有没有让你对和平这个话题有新的想法?”
历史并不是阿斯兰的强项,他所知的仅限于通识教育的教学内容。可昨天在杜兰达尔的强迫下,他被迫接受了补课。
杜兰达尔此刻的提问,简直像检查课后作业的老师。
阿斯兰把对现在这种可笑场景的吐槽压回喉咙里,他并不想再被电击。
“历史证明了,人类无法控制的欲念是纷争的根源。”
阿斯兰一向是优秀的学生,提炼总结杜兰达尔昨天的发言主题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非常好。”杜兰达尔对他投来赞赏的目光,“那么回到现在,我们又该如何取得和平呢?”
杜兰达尔开始给他分析当前的世界局势。这次阿斯兰不是被迫,而是不自觉地听得十分认真。他关心现在的局势,关心Plant,但碍于他在奥布的身份他从来无法得到如杜兰达尔般全面的信息。
阿斯兰不但听得认真,甚至还能跟上杜兰达尔的思路进行更深一步的发问。杜兰达尔有时会惊讶地看阿斯兰一眼,眸里的笑意更深。
时间在讨论中过得很快,当杜兰达尔说出“今天就到这里。”的时候,阿斯兰的心里竟然莫名地空了一下,他竟然下意识地希望杜兰达尔不要走。
杜兰达尔解开了他的束缚,拿走了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房间的温度也随着杜兰达尔的离开而再次降低。
今天除了最初的那一下,阿斯兰并没有再被电击。杜兰达尔走后他起身坐在床沿,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杜兰达尔离开时他内心窜出的一丝空落,让他突然明白了杜兰达尔要的是什么。
杜兰达尔要的不是他脑中的某个情报,也不是他的某个表态,杜兰达尔要的是他本身的存在。
杜兰达尔在驯化他。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人在极端且与外界隔离的情况下,因施暴者偶尔表露的善意,而对施暴者产生依恋和认同。阿斯兰想起反刑讯课上学到过的知识。
杜兰达尔不在的时候,他需要独自在房间里忍受寒冷和孤独。而杜兰达尔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温暖与交流。杜兰达尔在固化他的心理暗示,让他依恋他。
同时,对特定行为的电击也是在强迫他形成对杜兰达尔的特定态度。分心是要被惩罚的,质疑是要被惩罚的,反驳亦是要被惩罚的。对于杜兰达尔,他必须要虔诚,信任和尊崇。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阿斯兰感到恐惧,他用双手捏紧了床沿,整个人都害怕得微微发抖。
在军旗下宣誓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为了Plant出卖自己的准备,可当对方要不是军事机密,而是他本身,他又该怎么办?
仅仅两天,他的身体,他的潜意识就开始对杜兰达尔有了依恋。他也的确开始在谈话中避免说出杜兰达尔不想听到的言辞。

生物的本能都是会逃避痛苦的。若是一直在地狱中也许也并不是熬不过,但又要怎样才能抵御在地狱中看到的天堂的光亮。
“KUSO!”阿斯兰低着头,翠绿的眸里写着无法压抑的绝望。

Part 2

好冷!
绝望的认知让阿斯兰吃不下饭,但冰冷的房间却无情地剥夺着身体里的能量。阿斯兰不得不再次把自己缩在墙角。
他开始刻意思考一些东西,以让自己的意识不要涣散。他害怕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对温暖对杜兰达尔的渴求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挽救的沉沦。
他开始回忆机体参数,回忆军校的课程,回忆初次踏上战场的模样。但逻辑性的思考最是需要体力的支撑,此刻的他并没有体……。
意识不可避免地涣散起来,寒冷中他不知不觉堕入深眠,杜兰达尔出现在他的梦里,带着金光。

再次有黑衣人把他架起锁到床上,身体本能地瑟缩,意识迷离间他对着金光伸出手去。

阿斯兰浑身一个机灵彻底清醒过来,他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在潜意识里向杜兰达尔求救,向一切的罪魁祸首求救!惊惧布满了他的双眼,阿斯兰绝望地喘息着。
黑衣人离开了房间,房间的温度再一次开始快速下降。生物对温暖本能的渴求压倒了理智,阿斯兰听到自己心底有一块地方正在期望杜兰达尔能早一些到来。
“不可以!”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企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他低语着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不要在寒冷面前软弱。
可是太难了,颤抖的身体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坚持的力气。

杜兰达尔终于来到了房间,暖风开始工作,阿斯兰却没像前两天一般放松下来。他精疲力竭地喘息着,似乎刚刚扛过一场非人的刑讯。
“何必这么折磨自己。”杜兰达尔依旧脱下了外套盖在阿斯兰身上,“听从本能,一切都会变得轻松。”
阿斯兰瞪着杜兰达尔,眼里有氤氲的水汽。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句是明目张胆的质疑了。电流从手铐上传来,剧痛剥夺了阿斯兰的声音。可阿斯兰挣扎着,没有退缩的打算。
在灭顶的疼痛中,他用惊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说下去。他要反抗,他要给自己打气,他要给自己足够的暗示,他能赢!
“如果,仅仅是想我归队,你大可,不必这样……”电击没有停止,肌肉并不怎么听从大脑的控制,阿斯兰的声音破碎地连不成句,但他还是坚持在说。
“你,这么,大费周章,地驯化,我,是因为害怕……”
“害怕,用别的,办法……骗我,归队,后”
“我最终,会发现,你的意图,并反水……啊!”
强撑着把话说完后,阿斯兰再也抑制不住喉间的呼痛,惨叫出声。太痛了,痛到他想用死亡解脱。
杜兰达尔关了电击,他捏住阿斯兰的下巴,眸子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很好!”
杜兰达尔没有继续他长篇大论的演讲,他甚至没有解开阿斯兰的束缚,就直接拿起外套走出了房间。房间的温度再次降了下来。
阿斯兰侧头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今天是他赢了,但是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仅仅是这么一场胜利就几乎耗空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不知道,在如此黑暗中他还能支撑多久。

杜兰达尔很少这么失态。他从来都有足够运筹帷幄的能力。但阿斯兰今天的反抗和倔强实在是超过了他对人类这一生物的认知。
所谓意志力,竟是这么一种能打破极限的东西吗?

阿斯兰猜得没错,如果仅仅是想让阿斯兰归队他的确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像对待伊扎克或者其他军人般,卖个人情加上适度伪装的大义便以足够。
可阿斯兰是他要放在身边的存在。在他的计划里,不论是阿斯兰作为机师的力量,还是作为帕特里克之子的影响,都需要被好好利用。
但阿斯兰太聪明了,也太有决断了,放在身边近了,万一被他察觉到什么而反水就会功亏一篑,驯化是唯一的选择。
他本没有觉得会太难,他熟知人类的生物学特征及写在基因里本能的力量。胡萝卜加大棒,是千百年来被广泛印证好用的存在。
可阿斯兰,却倔强地要在本能地压迫下抬头,强硬地要在绝望中怒吼。
在电击的疼痛中,阿斯兰强撑着的破碎的话语,阿斯兰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得坚定高洁不可触碰。
他承认他被震惊到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怀疑,怀疑他是否真的能让眼前的这个人屈服。
久违的兴奋从杜兰达尔体内窜起,特属于上位者的征服欲让血腥的獠牙展露出来。
阿斯兰,请你一定要让我尽兴。

意识迷离间有人在摩挲他的下体,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十分难受。阿斯兰睁开眼向下望去,看到有黑衣人在他的双腿间忙碌着什么。
“呜!”剧痛从身下传来,导尿管毫无怜悯地进入脆弱的尿道口。阿斯兰痛到全身发抖,却不敢动。他知道挣扎只能带来更深的痛苦。
下面终于忙完,黑衣人上前解开他的右手固定到身侧,打上置留针,挂上了点滴。接着又有人用胶布封住了他的嘴,用眼罩蒙住了他的眼。
因为昨天的反抗而被更加严厉地对待了吗?最后一点的自由被剥夺,阿斯兰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这是可以预见的,虽然是可以预见的,但阿斯兰依旧感到绝望。
房间依然很冷,温度但却没像前两天一般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室温很巧妙地控制在能让他冷到难受,却不会因寒冷而思维涣散的区间。
被剥夺的视觉让身体的其他感官更加敏感。他能听到身体的颤动,点滴的节奏。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他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杜兰达尔并没有像前两天一样出现。静寂的房间内时间被无限拉长。阿斯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试过用自己的脉搏来感知时间,但默数到一万之后,他就已经无法集中精神。长久缺乏感官的刺激,大脑无可避免地开始变得迟钝。

黑暗中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的心里竟不由自主升起一丝欣喜,是杜兰达尔吗?
可惜不是,暖风并没有工作,他听到了挂瓶的声音,来人只是来给他更换点滴。
失落从心底泛上来,阿斯兰咬着牙,唾弃着这软弱的本能反应。

点滴让阿斯兰补充了过多的水分,他的嘴唇不再干涩,尿意开始显现。
一开始这并不难忍受,但渐渐地他的膀胱开始胀痛,尿意的渴求占据了大脑的全部意识。他想要释放,但在导尿管的禁锢下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疼出了冷汗,喉间漏出了无意识的呢喃。他小幅度地挣着,妄图可以抵御这非人的折磨,但是没用,他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他救出地狱。
阿斯兰拒绝去想那个人的名字,但杜兰达尔的脸却无法控制地在脑中浮现。阿斯兰绝望地发现,身体早已投降,只有理智在苦苦支撑。绝望一层一层地压过来,他觉得自己难受地无法呼吸,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罩的缝隙中滚落下来。
如此的静谧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该如何在望不到底的黑暗中护住自己。

杜兰达尔终于进来,暖风开始工作,他的眼罩被揭开,他看到杜兰达尔自上而下地望着他,对着他温柔的笑。
“早点服从就不用受这种苦了。”杜兰达尔的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可惜,好像他真的关心他。
尿袋被接上,导尿管的禁锢被打开,无法疏解的尿意终于被允许释放。痛疼一下消散,快意遍布全身,真实的感激从他的心中浮起。
杜兰达尔拿过温热的毛巾,小心细致地帮他擦拭全身的冷汗。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得真诚:“阿斯兰,我不是你的敌人。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阿斯兰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好似溺水的人,奋力向上游去却越沉越深。理智就快要被身体的渴求溺死。
他的嘴被封死,他无法用言语反击或者给自己打气。他只能用眼神表达他最后的倔强。
杜兰达尔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他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眼罩重新被蒙上,杜兰达尔离开了房间。房间再次变得冰冷,点滴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不知道他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杜兰达尔一共来了几次。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连排泄都被控制。
他每每被尿意的疼痛逼到崩溃边缘,杜兰达尔都会适时出现。杜兰达尔为他带来春的温暖,给予他光明,给予他解脱,给予他温柔的抚慰。
一次又一次,在极致的绝望中,杜兰达尔把他从地狱里捞出,宛若神明。身体早已丢盔弃甲,理智也被磨得如紧绷的丝线,随时随地都会断裂。他的眼神不再凌厉,依恋和渴望无法抑制地从眼底沁出。
他唾弃他自己,却无能为力。

杜兰达尔解开他的束缚,把他打横抱起,放入浴缸温热的水里。
温暖的水流包裹全身,舒适的暖意让他好似回到母亲的怀抱。杜兰达尔的声线柔软,充满爱意:“阿斯兰,相信我,萨拉议长会理解你的,他不会怪你的。我也是个父亲,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是怎么想的。”
杜兰达尔真的很会,在他快要崩溃的边缘,准确地找到了他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按了下去。
眼泪不自觉地涌出,阿斯兰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嘴上的胶布被撕开,软弱的话语从唇间流出。
“可是我背叛了父亲。”
“不,你只不过避免了毁灭。”杜兰达尔看着阿斯兰,如慈父般抚摸着阿斯兰的面颊,“阿斯兰,你一直不被理解是因为你高洁地与这浑浊的世间格格不入。但你相信我,我可以创造你想要的世界,你不再需要一个人负担。”
恶魔般的低语撞击着心灵,阿斯兰知道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他没有力气去探究。
软弱席卷全身,但交付的轻松却也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快意。他终于不用在绝望的海洋里苦苦挣扎。
杜兰达尔向他投来鼓励的眼神,开口的话语好似褒奖:“萨拉议长会为你骄傲的,阿斯兰。”
!
最后的一丝理智终于被彻底烧断。眼泪就如泄了闸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不想屈服,可此刻的温暖却是那么得让人无法拒绝。
他在温热的浴缸里,绝望地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泣着。

阿斯兰知道,他在此刻,永远地失去了自己。

手上的置留针被取下,导尿管也被抽出,他重新恢复了自由。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慢慢爬到了耳后。
这里的确是没有任何能用来自伤的工具,但他是军人,他知道很多种徒手结果生命的方法。
耳后的这个位置只要用力按下去,交感神经就会暴走,人就会死亡。
食指微微用力,痛疼从耳后泛起,阿斯兰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要留力。

“阿斯兰,我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要如此对待自己。”
杜兰达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阿斯兰震惊地转身,手却没有放下。
杜兰达尔看着阿斯兰,眼里写着自信。
“我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杜兰达尔微笑着靠近阿斯兰,阿斯兰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似做错事的孩子。
杜兰达尔温柔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等待他能自己认错。
他终于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颓然地垂下手臂。
他无法违抗他,他早已失去自己。
“很好。”杜兰达尔抚摸着他的额头,欣慰地夸奖。

“阿斯兰,你信任我吗?”杜兰达尔的手指一路向下,解开了他身前的纽扣,单薄的长衫掉落在地。
他站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却并不觉得羞耻。
“你愿意取悦我吗?”

阿斯兰顺着杜兰达尔压在他肩头的力道跪下来,心里平静地没有一丝涟漪。
杜兰达尔解开了裤带,火热的巨大弹到阿斯兰脸上。阿斯兰顺从地含了进去,杜兰达尔吐出舒适地长吟。
杜兰达尔惬意地眯着眼睛,征服的快感让他愉悦地不能自己。
阿斯兰,任凭你怎么骄傲高洁,也不可能对抗得了生物的本能。

杜兰达尔拉起了阿斯兰的头发,迫使阿斯兰仰头做出深喉。突如其来的窒息让阿斯兰难受地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的双手依然乖顺地垂在身侧,没有动作。
杜兰达尔的巨大把阿斯兰纤细的喉咙顶出了他的形状。他的手指覆上阿斯兰的颈,隔着阿斯兰的颈脉抚摸自己。
“我在你这里吗?阿斯兰。”

结束的时候,阿斯兰躬着身体咳嗽不止。杜兰达尔满意地收拾完自己,转身离开。

阿斯兰终于平复了呼吸,他打开水龙头用巨大的水流冲击着口腔,企图压下那恼人的咸腥。
他会顺服他,但这不代表他对这一切没有感觉。他觉得真实的自己正被锁在一间看不见光的房间里哭泣。

他走出浴室,看到房间的金属床上有一套鲜艳的红服和代表Faith的半片残翼。

Faith吗?

杜兰达尔再次出现的时候,阿斯兰已经换上了军装。他以标准的军姿站在杜兰达尔身前,献了上最标准的ZAFT军礼。
“285002,FAITH队所属阿斯兰·萨拉,今起归队,请您指示。”

“欢迎回来,阿斯兰。”杜兰达尔笑着说。

Part 3

再次见到卡嘉莉是在一周之后,他陪同杜兰达尔去一号军械库和卡嘉莉会谈。
卡嘉莉看到他的时候十分惊讶,甚至有些失态。
“阿斯兰?!”
“公主,我之前反复和您强调阿斯兰是自愿脱离奥布归队的,您不愿相信。现在您若还有疑问,可以直接问他本人。”
“抱歉议长。请您理解,他作为奥布官方的派出人员突然失踪,我有责任了解真像。”
“公主请便。”
卡嘉莉把目光转向阿斯兰:“阿斯兰,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阿斯兰站在杜兰达尔身后,对着卡嘉莉微微颔首:“对不起卡嘉莉,我是自愿归队的。”
他并不愿多做解释,十分简单地结束了对话。从技术上讲,他的确是“自愿”的。
卡嘉莉似乎还想再问什么,但军械库的爆炸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现场一片混乱,阿斯兰只来得及把杜兰达尔护送到密涅瓦上,并未能顾及卡嘉莉的行踪。

卡嘉莉在略晚的时候被保镖护送到密涅瓦。阿斯兰看到了卡嘉莉,却未与卡嘉莉有再多言语。

出航追击,阿斯兰站在舰桥上以Faith的身份,冷静地给出战术建议。议长看着他,眼里的赏识溢于言表。
当库拉迪斯舰长说出“没有足够的机师”时,他利落地转身走向机库。
他本就是优秀的军人,现在只是回归属于他的舞台。一切都是这么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哪里有什么不对。

尤尼乌斯7在火光中坠向大地,绿色的ZAKU漂浮在临界高度上有微微的颤动。阿斯兰松开握着操纵杆的手,有一瞬间的走神。
熟悉的战场唤起了熟悉的记忆,他不禁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重新坐在了驾驶舱里。他现在做的,和他在上次大战中做的又有何不同?若一切都未改变,那之前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命令从屏幕上传来,议长已转移至玖尔队旗舰,他需要陪同转移。
操纵机体向伏尔泰飞去,阿斯兰把没有答案的问题从脑中挥去。他是军人,他不需要想那么多为什么。军人需要的是服从,对命令的服从。

伊扎克见到他,高兴地和他对了对拳,并对着他胸前的半片残翼露出嫉妒的表情。
他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并不想让伊扎克知道这半片残翼的代价是什么。

回到Plant后他见到了米娅,议长的拉克丝·库莱茵。
他突然明白了议长的意图。Plant不能继续内部分裂,Plant的力量需要拧成一股,而他和米娅就是议长最好的王牌。
这对Plant而言是好事,他没有不顺从的理由。和米娅共进晚餐,故意和米娅逛街时被记者拍到,这场戏他演的尽职尽责,没有纰漏。
议长对他愈发器重,特别命令一条接着一条没有停歇。他需要出席公开访问,阐述对局势的看法。亦需要单机出航,为议长带回特别情报。有时,他还需要在杜兰达尔的房间里过夜,满足直属上司突如其来的欲望。
身体对杜兰达尔的渴求被刻进了骨髓,杜兰达尔随意的抚摸就能让他的皮肤战栗。从本质上讲他并不讨厌杜兰达尔在他身上驰聘,身体是渴求的,他也确实有快感,可他也的确不会真的情动。

杜兰达尔靠在床头,看着温顺地靠在他臂弯里的阿斯兰有一丝不舍。
“真舍不得把你派到地球。”
阿斯兰看着杜兰达尔,被刻意印在身体里的依恋让他也下意识地不想离开。可他知道杜兰达尔还是会派他去,他是杜兰达尔的利剑,不会仅仅被藏在剑鞘里。
“去支援密涅瓦吗?”
杜兰达尔点点头:“奥布不是友军,密涅瓦要离开奥布可能有些困难。”
“知道了。”
“没问题吗,对手是奥布。”
“没问题。”
他是军人,只执行命令,无论对手是谁。

奥布的海战比想象中的艰难,他和真·飞鸟下机时汗水都浸透了衣衫。他取下头盔看到真站在他身前,对着他认真地敬礼,表达着对实力的尊重。
他突然想到了以前,他的眼睛也曾如真一般,单纯无垢。

他听到Freedom在赛兰的婚礼上把卡嘉莉劫走,他微微皱了皱眉,并不赞同。
“怎么?担心他们?”库拉迪斯舰长看出了他的走神。
“不是,有Freedom在的话安全不会有问题,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做对局势并无助益。”
“的确。”塔利亚点头表示赞同,“但你还是会担心吧,毕竟听说你和奥布首长的关系并不一般。”
“没有的事。”阿斯兰平静地否认,却也不愿解释更多。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他和卡嘉莉货真价实只是普通朋友。普通到他们互相不会为了对方,后退自己的利益半步。

战事吃紧,杜兰达尔的命令来得更加频繁。救世主经常单机离港,以至于议长不得不派海涅来暂代他的队长职务。
一次特别任务回航后,他看到海涅的老虎散乱地堆在机库里。他惊讶地叫过一旁的真询问情况,才知道原因是Freedom扰乱战场。
议长的命令很快追来,要求他把Freedom斩落。
他看着命令轻笑,嘲笑命运果然只是无聊的重复。他和基拉终究再一次,在战场上挥剑相向。

当救世主的光剑刺破Freedom的驾驶舱时,阿斯兰平静地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不过他很快释然。毕竟同样的事他已做过一次,该痛苦的,该挣扎的,他早都已经经历过。重新穿上这身红服时他就有已经有了觉悟,他是军人,他按命令行事,无论这命令导向何方。

Freedom陨落,救世主却也严重损伤,他暂时失去了机体,终于可以被迫拥有一个短暂的休憩。
密涅瓦的甲板上,他眺望着熟悉的海面,想起两年前,天真的他们是如何踏上战场。
迅雷爆炸的火光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他是战士,他听命行事。

议长下降到直布罗陀来给他颁发星云勋章。同样的勋章,他在上次大战中也有一枚,因为同样的原因。
果然,命运永远只会无聊地重复。

议长带来了新的机体,真看着Destiny,眼里充满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光芒。而他看着神意,只觉得这并不适合自己。但是无所谓,机体对他来说只是工具,任何机体他都可以适应。

议长让他整备完成去房间等他,他漠然地应声,不悲不喜。

房间里议长不在,电脑却开着。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类似工程项目的图纸。他知道他不该看,但那无意间印入眼帘的单词却让他移不开眼。
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专业的术语让他暗暗心惊。大规模杀伤性激光武器,由地球联合在月面利用海市蜃楼系统秘密制造。
由地球联合制造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目标只会是Plant。可若是议长一早就知道,怎么会能容忍这种东西在那里而不去处理?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身体开始拒绝理智进行更深地思考。这是驯化留下的痕迹。对于杜兰达尔,他不能质疑,不能反驳,唯有遵从。
潜意识叫嚣着让他不要再想下去,他是战士,只要遵从杜兰达尔的命令就好。可身体里却又有别的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好似那个被关起来的自己终于找到了,那把打开房门的钥匙。
手指紧紧扣着桌沿,拿到钥匙的理智终于打开房门冲出了黑暗,所有线索在脑中被串起,他终于明白了杜兰达尔想做什么,这不可以!

杜兰达尔终于开门进来,他看到阿斯兰站在桌前,却并不在意。他无所谓阿斯兰看到了什么,他确信阿斯兰不会背叛他。符合生物本能的驯化,原始却绝对有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他听到了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
“你要杀我?”杜兰达尔看着阿斯兰平静地质问,声线里没有任何一丝惊慌。
“你以为我不敢?”
“你做得到吗?”杜兰达尔自信地反问。
阿斯兰的食指扣上扳机。
“镇魂曲是怎么回事?尤尼乌斯7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你怀疑我!”杜兰达尔的语气里带着责问,他上前一步,企图靠近阿斯兰。
“嘭!”子弹贴着杜兰达尔的脸颊飞过。
“不许动,否则下一枪一定会见血。”
阿斯兰不敢让杜兰达尔靠近他,他怕被刻在身体里的依恋会让他坚持不下去。
杜兰达尔震惊地看着阿斯兰,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阿斯兰为什么能够反抗他?
似乎是看明白了杜兰达尔眼里的疑问,阿斯兰主动解释起来。
“你很厉害,我的确没有办法在那种情况下不被驯化,但我却也从不是会轻易投降的性格。在被你打破前,我赌了一把,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只要你不对Plant不利,我可以接受当你的傀儡,但一旦Plant有危险,暗示就会被激活,我就可以找回自己。”
在军旗下宣誓的时候,他做好了为Plant出卖自己的准备,但他却从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护住自己。所以在痛苦的海洋中,他也只能把Plant锁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然后把自己交出去。
那时他想,要是杜兰达尔能护Plant安好,他便也真的不介意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傀儡也好,道具也罢,只要不是利用他向Plant挥剑,他也就真的没有力气再做挣扎。
可镇魂曲是什么?Plant的议长为什么能容忍这种东西的存在?结合开战以来的种种,和在那间五平米的囚室里,杜兰达尔给他灌输的种种,他有理由相信杜兰达尔是想献祭一部分的Plant引起民愤,从而开启他所谓的,没有斗争的新世界。
这种事他不能允许!
“阿斯兰,你果然永远能带给我惊讶。可是,你真的能对我开枪吗?”杜兰达尔向着阿斯兰踏了一步,他也在赌,赌阿斯兰抵抗不了驯化的印记。
阿斯兰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刻在骨子里的依恋和顺从没有节制地从身体里泛出来,理智艰难地支撑着,几乎就要被淹没。
“停下!不要逼我!”阿斯兰加重了语气。
杜兰达尔的嘴角弯了起来,他知道他赌对了。

“议长。”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是雷的声音。
杜兰达尔有一瞬间的走神,阿斯兰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打破窗户逃了出去。

基地警报被拉响,阿斯兰带着半片残翼,在雷电交加的雨夜堕向幽深的海面。

他被拉克丝救起,醒来的时候手腕被铐在床头。
“阿斯兰,你为什么被基地追杀?”
“大概是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吧。”阿斯兰对上拉克丝的目光,并无一丝心虚。
“杜兰达尔想干什么?”
阿斯兰看着拉克丝,没有正面回答:“拉克丝,你救我,便是觉得我还有价值。在基拉不在的现在,你需要我的力量。”
拉克丝思考了半秒后反问:“我怎么相信你?”
“拉克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把镇魂曲的信息通过克鲁泽队的特殊加密方式发送给伊扎克,阿斯兰重新坐上Justice帮卡嘉莉夺回了对奥布的控制。
命运果然就是无聊地重复,这个剧情他似乎之前也见到过。
阿斯兰扬起嘴角,对自己发起了无情地嘲笑。

在得知镇魂曲对Plant本土的攻击成功被玖尔队挡下后,阿斯兰终于放下心来。至少,Plant的民众没有成为某人路上的垫脚石。

最终决战的时候,即使是阿斯兰也无法同时对抗命运和神意,危急时刻阿斯兰让拉克丝把强袭自由弹出给了赶来的伊扎克。
强袭自由在伊扎克的操纵下凌厉地拖住了神意,命运也在Justice的光剑下向后倒去。

弥赛亚要塞内,阿斯兰再次举枪对着杜兰达尔。
“阿斯兰,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要的世界。”
“我不理解,而且你早就知道我不会理解。”否则你就不会想要驯化我。
“你太过聪明了,阿斯兰。”杜兰达尔叹了口气,他看着阿斯兰,并没有放弃,“那么,现在的你能对我开枪了吗?”
阿斯兰看着杜兰达尔手中的小型创世纪发射按钮,默默下定决心。
“嘭!”一声枪响,两颗子弹。鲜血在杜兰达尔的胸口和眉心炸开。阿斯兰惊讶地看向一边,是雷。
若说胸口的子弹会仁慈地给予最后诉说遗言的机会,眉心的子弹就是上帝赐予的没有痛苦的速死。
阿斯兰的子弹落点在眉心,杜兰达尔在生命的最后并不会知道雷也对他开了枪。

伊扎克跟在雷的身后赶来,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杜兰达尔后问阿斯兰:“你回永恒号吗?”
“不,我和你回伏尔泰。”
“可是……”伊扎克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伊扎克,这次我要堂堂正正地回去。”阿斯兰看着伊扎克说得坚定。
他必须是他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如果要取回阿斯兰·萨拉的名字必须接受审判,那就审吧。即使这审判不一定公正,即使这审判一定会夹杂着残酷的角力,他也必须自己闯过去。
他必须是他自己。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会再逃避自己的命运。
杜兰达尔教会了他,命运只能抗争而不能逃避。逃避命运的人,终会一定沦为命运的小丑。

“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阿斯兰转身登上Justice和伊扎克一起,没有犹豫地向伏尔泰飞去。

Fin
2025.1.
Wednesday, January 29, 2025 17:54:16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咫尺天涯
作者:梦静海Fly



1.
拉克丝走进房间的时候,阿斯兰的剑锋正好划过西格尔的咽喉,鲜血在黑暗中喷溅出来,染红了她的眼。

“阿斯兰……”一贯优雅镇定的公主声音里带着颤抖,人生中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住。
阿斯兰把沾在剑锋上的鲜血在空中抖净,缓缓把剑收入剑鞘。他转过身,拉克丝看到他右眼的下方还沾着父皇的血迹。
“我收到的命令是把叛国者库莱茵带回去,但我想这可能是更好的选择。”阿斯兰平静地看着拉克丝,语气里没有丝毫闪躲和歉疚。
“叛国者……”拉克丝垂下眼,低低念了遍这三个字。她再抬眼的时候,之前那一瞬间的脆弱已经不见,“所以萨拉家是反了吗?”
“军队是Plant的军队,伯父的政策并不得人心。”阿斯兰站得很直,暗色的军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材,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优雅锋利,一如往常。
“那我呢?你也准备带我回去交差吗?”拉克丝穿着睡衣,手里还捧着他小时候送给她的哈罗手炉。小小的圆形金属炉里点着蜡烛,成为这冰冷的深夜里唯一的一丝暖意。
“拉克丝……”阿斯兰的声音有些软了下来,“我放你走。”
“你放我走?”拉克丝不明白。斩草要除根,他不该留着她。
“我放你走。”阿斯兰坚定地又说了一遍,他对着拉克丝伸出手,“皇宫里的侍从守卫已经被父亲全部撤走,外围都是我们的人,但我可以带你出去。”
拉克丝没有伸手,她警惕地看着阿斯兰问:“你放我走有什么条件?”
阿斯兰没有把手收回去,他的语气依然坦荡稳定,似乎这一切他早就考虑清楚:“西格尔已经伏法,没有必要再多鲜血。而且我不为萨拉王朝能永久延续,只为Plant安昌。所以若有一天,我们做得不够好,你重新得到了民心,你自可以报复,我并不会害怕。”
拉克丝的眼神软下来,她伸出手,覆上阿斯兰的手指:“阿斯兰,你太天真。”
“我知道。”阿斯兰自嘲般地笑了下,随即又说,“父亲的命令是把你和西格尔带回去,杀了他是我的决断,你若要报仇,可以冲我来。”
拉克丝跟在阿斯兰身后没有说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阿斯兰是为了西格尔·库莱茵最后的尊严才下的死手。

布防是阿斯兰做的,他很清楚怎么走才能避开守卫,他们一路离开得十分顺利。直到在郊野的树林里,一柄银芒抵到阿斯兰的喉头。
拉克丝有些慌乱,阿斯兰却只是坚定地把她护到身后,平静地望着来人。
“阿斯兰,命令是带回去,你准备干什么?”银发,银剑,白衣,是玖尔家的伊扎克。
“伊扎克,她已经没有威胁了,我不准备杀没有反抗的人。”
“你不动手,我来!”伊扎克剑锋偏转,直刺后面的拉克丝。阿斯兰却亦坚定地移步,不让拉克丝脱离自己的保护。
伊扎克的剑在阿斯兰的喉头刺出了血点,阿斯兰却依然不肯后退半步。伊扎克好不容易止住剑势,怒火攻心:“你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这是我的事。”阿斯兰的眼神里写着倔强,“安顿好拉克丝后,我自会回来和父亲交代。”
伊扎克咬着牙,手里的剑竟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带她走了就不要回来,你父亲的怒火你承受不起。”伊扎克终于收起了剑,在和阿斯兰的对峙中,他永远都是最先认输的那一个。
“谢谢你,伊扎克。”阿斯兰嘴角弯了起来,眼里透着笑。
“快滚!我今天没见过你们。”伊扎克抱剑转身,不愿再多纠缠。

2.
Plant皇室一夜易主,民众却并无太多惊讶。毕竟上层的变动影响不到他们,只要税负不会因此增加,他们并无谓上面的皇是姓萨拉还是姓库莱茵。
而且萨拉本就是Plant的开国元勋之一。军队在帕特里克的治下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在民间口碑颇佳。要民众接受萨拉当权并没有什么困难。
至于那些有影响的中枢上层,早在军变发动前帕特里克已经取得了大部分支持,以确保可以用最少的血来结束这次行动。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皇子不见了。

帕特里克登基的时候,阿斯兰没有陪伴在侧。人们议论纷纷,猜测阿斯兰是否在那夜的行动中受了伤,需要静养。
阿斯兰和拉克丝私奔这件事,被帕特里克当成最高机密封杀。他不能接受自己儿子的背叛。
但出乎他意料的,仅仅十四天之后,阿斯兰就回来了。
阿斯兰跪在帕特里克的书房里,低着头,请罪。
帕特里克愤怒地抬脚踢了他。这一脚帕特里克没有留力,阿斯兰被他直接踢倒在地。
阿斯兰忍住腹部的剧痛,爬起来,重新在帕特里克面前跪直了。
“拉克丝在哪里?”阿斯兰的顺服让帕特里克的怒火稍稍消了些,他坐回桌子后面,语气却依然严肃。
“我不能说。”阿斯兰低着头,回答的声音没有犹豫。
“哐!”桌上的镇纸砸过来,阿斯兰没有躲。鲜艳的红色在他额角炸开,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父皇,如果拉克丝再次站到您的对立面,我会亲自解决她的,所以这次能不能请您放过她。我们毕竟有过婚约。”
“妇人之仁!”帕特里克看着阿斯兰,一脸恨铁不成钢。阿斯兰将来是要接手他皇位的人,怎么可以如此天真?!婚约什么的,亲梅竹马什么的,在冰冷残酷的政治面前统统不值一提!而且他们肩上扛的是国家,又怎么可以因为私情而保留祸根?
他和西格尔也曾亲如兄弟,可现在呢?
“阿斯兰,你太让我失望了。”帕特里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拉克丝在哪里,否则就算是你我也会用刑。”
阿斯兰的目光暗了暗,这是他料到的结局。刚刚的恳求只是他心中微小的期翼,但奇迹终究是没有发生。
“父皇,对不起。”
阿斯兰回答的声音没有颤抖,这是他的决定,他早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他不会后悔。

伊扎克知道阿斯兰回来了,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但凭着玖尔家的地位,要得到这种程度的消息于他而言并不难。
桌上的茶碗已经被他砸碎在地上,伊扎克在房间里焦虑地踱着步。

说了让他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为什么偏偏要回来!皇上那个性格,可是容不得半分情面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才是!

伊扎克不用怎么发挥想象力就能猜到阿斯兰回来后的境遇。萨拉军军纪严明,有错必罚。而对于阿斯兰,帕特里克从来都是以倍记的严格,不留情面。
伊扎克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桌上的笔筒挥到了地上,上好的青瓷落在地上碎裂成片,再也拼不回去。

3.
伊扎克在第二天单独和帕特里克汇报完布防后提起了阿斯兰。
“陛下,我听说皇子回来了。”
帕特里克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殿下有交代拉克丝·库莱茵的下落吗?”
“不知道那个妖女给他下了什么药!”
“能否让臣去劝劝殿下?”
帕特里克看着伊扎克叹了一口气:“他在内庭司。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好好劝劝他吧,早点说早点不用受苦。”
“是。”

内庭司是处理皇室的地方,囚室设在宫庭内院,十分隐蔽。
伊扎克拿着帕特里克的手牌踏入阴暗的走廊,听到门内传来微弱的呜咽。他皱了皱眉,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内望去,看到阿斯兰的双手被铐在墙上,嘴里绑着竹珈,神色痛苦。
“这是?”伊扎克转头询问一边的侍者。
“回大人话,按陛下吩咐,用的秘药鸩。拘束是怕殿下扛不住自残,铐内都加了软垫,当是无虞。”
伊扎克眉头皱得更深。他听说过宫中密药鸩,这药因药引难得,制作过程复杂而十分珍贵,只用于皇族审问。鸩不伤身,却能持续引发体内剧痛,若不加束缚几乎所有人都会忍不住自残。
“我什么时候能和殿下说话?”
“鸩每轮发作是两个时辰,这一轮应该快要结束了,请稍候。”

果然没过多久,伊扎克就透过小窗看到阿斯兰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他无力地垂着头,汗湿的头发粘在额前。锁链不再因阿斯兰忍耐剧痛而被挣得叮当作响,但阿斯兰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着,沉重的呼吸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让伊扎克的心不由纠了起来。

很快就有人帮阿斯兰解开手铐,阿斯兰脱力地倒在侍从身上,任由侍从把他扶到一边的石床上。他口中的竹珈被取下,侍从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拭浑身的汗水。他的衣服被解开,自小训练和任务留下的伤疤在雪白的身体上纵横交错。伊扎克握紧了拳,强行让自己咽下心头泛起的苦涩。
里面终于帮阿斯兰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并让阿斯兰补充了一些食水。门被打开,伊扎克终于可以进去。
“你们都退下吧。”伊扎克屏退众人,独自走向石床。
侍从们安静地退出,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两位主子。

阿斯兰认出伊扎克的声音,他挣扎着想从石床上坐起来,但脱力的身体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他努力试了几次都无法坐起来。
伊扎克走过去,把阿斯兰扶起来,让阿斯兰靠在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要回来?你不该回来的。”
“我必须回来。”阿斯兰靠在伊扎克的胸口,声音十分虚弱。他说得很慢,却很坦然,就好似这是一件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我虽然救了拉克丝,但我依旧是Plant的人,也是萨拉军的兵。”
“那你就准备这么熬着?”伊扎克忍不住反问。
“熬着吧,好让父皇出气。这次是我的错。”
伊扎克半张着口,似乎想骂什么,但终是放弃。他早就知道阿斯兰是如此地笨拙,不会逃避。
“这药每天你要熬几轮?”
“就两轮。”
阿斯兰语气平淡,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伊扎克的心却绞得更紧了,他觉得他几乎也要痛到无法呼吸。两轮就是四个时辰,如此剧痛怎么能熬得下来?!
“阿斯兰……”伊扎克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想问阿斯兰,拉克丝真的这么重要吗?值得你这么消耗自己?但他不敢问,他害怕阿斯兰的答案。
阿斯兰没有察觉到伊扎克的异常,他听到伊扎克叫他便抬起了头,翠绿的眸一下撞进毫无防备的冰蓝里。
“怎么了?”
“没事。”伊扎克慌忙掩饰,“陛下让我来劝你。”
阿斯兰抿了抿嘴,沉默地拒绝。
伊扎克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他一早就知道他劝不了阿斯兰,执意要来只不过是为了能看他一眼。
“要是陛下不松口你就准备永远这样耗着吗?这不是办法。”
阿斯兰沉默了一会儿后在伊扎克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知道父皇担心什么,在我这个位置,我的确不该下不了手。但拉克丝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施政的不是她,而且我和她毕竟有过婚约,我不能看着她死。我无法让父皇满意,便也只能这么赎罪。要是最后熬不住了,死也就死了吧,我并不会怨。”
“要是你和拉克丝互换立场,她会这么护你吗?”
阿斯兰的目光沉了下去,他低着头回避了伊扎克的问题:“我护她只是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并不是要她回报什么。”
“好吧,我明白了。”伊扎克站起来,把阿斯兰重新放平,转身离开了房间。

阿斯兰侧头看着伊扎克离开的背影,竭尽全力把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压回喉咙里,再痛苦的熬刑都没能逼出的眼泪不知不觉滴落到了石头里。
伊扎克对他的感情他一直都是明白的,但是他无法回应。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前的他,他都无法给伊扎克任何承诺。他们的身份和责任是天然的枷锁,他们注定无法肆意,与他过深的纠缠只会拖累伊扎克。
伊扎克值得更好的。

走出囚室的时候伊扎克突然想起了以前,那时他们都还没领军职,皇上还是西格尔·库莱茵。而萨拉将军,是库莱茵最好的兄弟。
他和阿斯兰一起在王室的官塾上学,上午学习圣人经典治国方略,下午学习兵法谋略骑马射箭。
阿斯兰一直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这让他十分不服气,便一直试图约阿斯兰做私下挑战。
阿斯兰却每每都是拒绝:“不好意思,我放课后还有其他事,没有时间。”
被拒绝久了,伊扎克便觉得阿斯兰在敷衍他。他在一次下课后偷偷跟着阿斯兰,打算戳穿阿斯兰有事的谎言。
他看到阿斯兰去了营郊的训练场,训练场上有三个魁梧的大汉。那三个大汉每个人都比阿斯兰高大一倍不止,阿斯兰被他们一次次摔倒,却又一次次爬起。伊扎克不记得那天阿斯兰挨了多少拳头,他看到后面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只记得在无数次摔倒后阿斯兰终于抓到一个空隙,把其中一个大汉按倒在地。那时的阿斯兰,全身脏污,不住喘着粗气,眼里却满是骄傲得意的笑。那个笑容是那么得美,美到让伊扎克久久无法忘却,美到伊扎克直到现在都没能从叫“阿斯兰”的蛊里逃出来。

回家后伊扎克把看到的告诉了妈妈,问妈妈阿斯兰做的是什么训练,他也想参加。
玖尔夫人和帕特里克沟通后,帕特里克很欣赏伊扎克的上进,欣然同意伊扎克每天和阿斯兰一起加练。

阿斯兰永远不会知道,他那时执意要加入是因为,他希望至少在训练轮换的时候阿斯兰能得到片刻的喘息,至少下次再面对那巨人一般的教官时,阿斯兰不再是一个人。

4.
七日后,阿斯兰还是被放了出来。领国联邦突然大举来犯,伊扎克当朝请战,同时建议让皇子接手都城防卫,以稳人心。
伊扎克的建议十分正确,帕特里克没有在百官面前拒绝的理由。于是,阿斯兰在熬刑整整十天之后,终于得以解脱。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还未来得及更衣便收到了帕特里克的口谕。
“两日后玖尔将军开拔出征,皇上命皇子城门相送。”

这些天的熬刑早就让阿斯兰体力透支,脚步虚浮。他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日常的军服套在身上已显宽大。而仅仅两天后,他就需要披挂全套铠甲,精神饱满地撑过整个出征仪典。
铠甲是沉重的,他也不可以有任何虚弱的表现,否则就会影响军心。而他也并不想让伊扎克担心。
他开始强迫自己吃东西,强迫自己恢复。虚弱的肠胃无法进行复杂的消化,名贵的食材被煮软成糊状,好似恶心的分泌物。阿斯兰强迫自己一碗一碗吞下去。
他必须在两天后,精神百倍地站在城楼上,看着伊扎克出征。

伊扎克出征当日,阿斯兰的体力只恢复了小半,他的身材依然消瘦。但是没有关系,他只是去出席仪典,并不是真的上战场。坚强的意志力派上用场,无论如何在仪典结束前他不会让人看出破绽。铠甲里面绑上软垫以弥补还未及长回的肌肉,从外表来看他依然是那个可以取敌将首级于千军万马之间的战士。

伊扎克跨在战马上,自城门之下向上望去,他看到阿斯兰在城门之上背脊笔直,精神焕发。他调转马头,穿过军阵,省略了沉长的发言直接出发。他知道阿斯兰在强撑,所以他不愿出征仪典拖得太久。

阿斯兰的身体以稳定的速度恢复着,御医的调理加上他自身的配合,仪典后三天,他已开始接手处理伊扎克留下的首都军务。五天后,他就开始亲自披甲巡查布防。
伊扎克出发的十五日后,有人在他巡防回宫时悄悄给他递了消息。来人扮成军士模样,给他打了特属于拉克丝的暗号。他找机会单独和来人见了面。
来人递给他一个锦囊:“公主说从此她与你互不相欠,再见面的时候不必留手。”
阿斯兰拆开锦囊,锦囊里只有一张纸,一行字:奥布开放乌哈梅亚高原于联邦借道。
阿斯兰认得出这是拉克丝的亲笔,也认得出纸上的花纹是库莱因的家族纹样,这条消息的确是出自拉克丝无疑。
“知道了。”阿斯兰收下锦囊,转身回宫,马不停蹄。

“父皇,请让我领兵解围。”
帕特里克看着桌上的锦囊,思付半响。奥布从来中立,他们从未考虑过会有自奥布方面来的攻击,若奥布真的开放国境于联邦借道,伊扎克的后路必然会被截断,十死无生。
“你信她?”
“是。拉克丝就算要报复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她说从此与我两不相欠,再见不必留手,所以我信她。”
“那也不用你亲自去,我让艾尔斯曼去。”
“可是父皇……”
阿斯兰还想说什么,却被帕特里克打断了。
“伊扎克离开前建议你接手首都防卫的用意你不明白吗?你是皇子,怎可亲出?”
阿斯兰咬着牙,愤恨地低头。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但他想亲自去救伊扎克,很想很想。

思念如同拉长了的锁链,把阿斯兰一圈一圈缠绕裹紧。他和迪亚哥做了全套的推演,在迪亚哥出发前一遍一遍叮嘱细节。迪亚哥如同以前一般拍了拍他的上臂,让他放心:“我不会让伊扎克有事的。”
对于迪亚哥,他的确没什么不放心的,但他悬着的心还是无论如何不能落下。他时常会在半夜惊醒,梦到伊扎克满身血迹。他从不畏惧自己会有一天倒在血泊之中,却无法想象伊扎克倒下去的样子。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如此在意。
可他是未来的皇,他不该对臣下有感情。
臣子是君王的利剑,是工具,是可以被牺牲的存在。
伊扎克也一定不会愿意他为了他而忽视肩头的责任。

道理是这么得浅显了然,可他为何却迟迟不能说服自己放弃?

5
伊扎克的加急军报传回来,他认为以脚程计算,迪亚哥就算来得再快也避免不了他被合围。他会留下主力给迪亚哥,然后率领少数部队以身做饵,把对方主力拖在阴山口,待迪亚哥赶到后就可以集合优势力量进行反包,取得胜利。
十分精妙的计划,这样的确能最大程度避免损失。可以身做饵的伊扎克却必然回不来。
内阁讨论的时候阿斯兰没说什么,但回到寝殿后他却无论如何无法平静下来。
他想起伊扎克和他一起训练的日子,想起伊扎克被他摔倒后不服气的怒骂,想起他受领军职后,伊扎克看着他的眼里总有那么一丝抹不去的担忧。
伊扎克从来都给了他充分的暗示,可他却从未给过正面回应。
伊扎克从不知道,他也是喜欢的。他喜欢伊扎克张扬率直的笑,喜欢伊扎克的银发,喜欢伊扎克骂他笨蛋的样子。
他突然想,要是伊扎克真的回不来,他会后悔吗?后悔从没告诉伊扎克自己真正的心意,后悔让伊扎克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月光从窗口洒落进来,阿斯兰的心绞成一团。在被逼到失去的悬崖边,阿斯兰才发现,他长久的怯懦也许会让他留下后悔一生的答案。

午夜的城门被打开,阿斯兰快马单骑扬尘而出。也许他回来后会被责骂,也许他会和伊扎克一起死在那里根本回不来,但这次他必须要勇敢,他不想只能对着冰凉的墓碑说抱歉。
对不起,父皇。请让我最后再任性一次。

快马单骑的速度远快于部队行军,阿斯兰出发虽晚却到的比迪亚哥更早。他进到军营,拉斯提上前和他汇报,伊扎克深入敌阵已有三天。他仔细看过沙盘,深吸了一口气:“迪亚哥最多还有两天就到了,给我点两百人,我进去接应伊扎克。其他你按伊扎克原先的计划执行。”
“殿下,太危险了!让我去吧。”拉斯提跪下请命。
阿斯兰用手势让他无需多言:“这是命令!”

用轻骑从包围圈撕出口子,让他一个人进去并不困难,口袋阵是易进不易出。
阿斯兰找到伊扎克的时候,伊扎克正独自在营帐里拿着树枝在地上推演局势。他听到动静抬头,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阿斯兰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他确认了眼前的确是阿斯兰后,无法遏制的怒火从他心头冒起。这是十死无生的死局他不知道吗?!身为皇子他怎么可以轻出?!他为什么永远这么任性让人放不了半点心?!
过于巨大的愤怒让伊扎克忘记了身份,他挥拳揍上阿斯兰的面颊,把阿斯兰打得偏过半个身子。
“你白痴吗?为什么要过来!”
阿斯兰笑着抹去嘴角被揍出的血:“因为我不想只能对着墓碑说我爱你。”
伊扎克被阿斯兰的话钉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阿斯兰发问:“什么?”
不会吧,在他都已经放弃的现在,这家伙竟然突然开窍了?可现在这场面,实在是不适合表白。
“我爱你。”阿斯兰又说了一遍。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伊扎克听清楚了,他看着阿斯兰,声音低了下去。
“是。”
“嘭!”又是一拳,这一拳伊扎克打得比上一拳更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这种事孤身犯险,你怎么和底下的将士交代?”
阿斯兰的目光闪了闪,他直起身子,看着伊扎克:“这是我给自己最后一次的任性,这次之后要是能活着,我将会只是Plant的阿斯兰。”
在此之后我将舍弃自己,只为Plant而活,所以请让我将最后一点的自己留给你。

伊扎克放下了挥拳的手,看着阿斯兰说不出话。他很高兴,现在的他前所未有的高兴,他想就这么抱着阿斯兰,把阿斯兰压在身下。可该死的,现在的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这个蠢货,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表白?

伊扎克的默认让阿斯兰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地来。一路急行军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连日奔波的疲惫一下泛了上来,他突然有些站立不稳。伊扎克扶住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阿斯兰摆摆手,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可能这两天睡太少了,没事。先看战况吧。我们需要再撑两天,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对方外围的点位是这样的。”
阿斯兰拿起地上的树枝,画着最新的布防情况。
伊扎克没有让阿斯兰不要逞强,他收敛心神跟上阿斯兰的思路。现在的他们必须要逞强,战场并不是玩闹的地方。

他们不能躲着,他们需要主动出击拖住对方主力,这样才能让迪亚哥到达的时候完成合围。离迪亚哥到达只有两天,但这两天似乎比一个世纪还长。
最后的时候,伊扎克手上的将士已不足五百,他们在晨曦中策划着最后一次冲锋。
伊扎克和阿斯兰双马并立于阵前,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下达了最后一次进攻的号令。
敌军如海般压来,但萨拉的军士们没有人后退半步。这是十死无生的局,但冲在最前面的是他们的皇子和他们的将军,所以他们无所畏惧。
喷溅的鲜血染红了铠甲,战马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阿斯兰和伊扎克背靠着背站在地上,几乎力竭。阿斯兰挑开身前的利剑,却已无力躲过身后的大刀,伊扎克在千钧一发之际从三柄长枪中挣出来,为阿斯兰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伊扎克!”
随着阿斯兰的惊呼,山间响起冲锋的号角,萨拉军的主力成倍地涌入,冲散了敌阵。迪亚哥到了!他们安全了!
阿斯兰抱着倒下的伊扎克急出了眼泪:“伊扎克你撑住,迪亚哥到了,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伊扎克抬手拭去阿斯兰眼角的泪珠,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阿斯兰,你能来这一趟我很高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和我一起死。”他早已决定,即使是十死无生的局,他也要为阿斯兰挣得一个出路。
他可以是阿斯兰的爱人,但他同时也是臣子。臣子是利剑,是工具,是为君王开路的存在。阿斯兰不可以因为他而折在这里,他不可以拖累他。
“阿斯兰,不要哭。能这么结束,我没有遗憾。”
拭泪的手指垂落下来,年轻的皇子眼中布满血丝。
阿斯兰垂着头浑身发抖,完全听不到战场的嘈杂。迪亚哥帮他挡开近前的攻击,把他拖到军阵的后方。
迪亚哥的心也在痛,但他没有时间悲伤,他只能留下一队人马保护阿斯兰,重新投入到指挥之中。

这场战役他们大胜,阿斯兰在结束后,在阵前发表了得体的慰军演讲。他的眼里不见悲伤,行为举止符合所有人的期望。但迪亚哥却知道,阿斯兰最后的那一点自己已经随着伊扎克一起埋葬。
那祖母绿的眸子里,也许再也无法找到真心愉悦的光芒。


2025.01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A对L只是责任,不是感情。
2. P其实一直相信A,但他认为A需要教训才能成长。
3. Y不认为自己是A的拖累,但A为他以身犯险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不能让自己影响A的判断。
4. Y是天生的领袖,A可以当好领袖但却不会开心。


番外:最后的夜
夜晚的星河下,阿斯兰和伊扎克做完最后的巡视回到营房。还有战斗力的将士已不足五百,明天便是最后的决战。

“明天就是最后了。”阿斯兰看着伊扎克开口。
此时此刻他们剩余的选择不多,不用再像之前一般做复杂的推演,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最后的冲锋。
伊扎克知道阿斯兰是什么意思,但他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有想到,喜欢了那么多年,真到了拥有的时候,犹豫的竟然是他。
“阿斯兰,要是早一个月就好了。”要是阿斯兰的表白能早一个月到来,就算要他抛下一切和阿斯兰私奔他都不会犹豫一秒。可现在……
他们在死地,不能回头。若他回不去,阿斯兰便还有责任要扛,他不想阿斯兰陷得更深。
“伊扎克。”阿斯兰抓住伊扎克的手腕并不放弃,“你是不是怪我?”
“不是,阿斯兰,我没有怪你。”伊扎克看着阿斯兰 ,眼里是温柔的爱意。他怎么会怪他?他最是能理解他的艰难,他最是能明白他能下定决心追来是多么得不容易。

要是能在年少轻狂时肆意当是最好,可那时的阿斯兰被一纸婚约压着,无法挪动分毫。伊扎克便也就不想,只默默地喜欢陪伴,尽量不让思念成殇。伊扎克从不觉得他和阿斯兰能真的怎么样,时光的流逝中他也只是想知道,阿斯兰是不是也喜欢他。
现在他知道了,便也就足够。
“伊扎克,今天可能是最后了,我不想有遗憾。”
阿斯兰看着伊扎克倔强地不肯退步。要是明天他们注定要血溅当场,那今天他定要完成最后的愿望。
伊扎克,我要把最后的自己留给你。

伊扎克到底还是在阿斯兰的眸里败下阵来,他好似永远注定要输给他。
他卸下阿斯兰的铠甲,把阿斯兰按到地上,炙热的吻覆盖在黏着汗水的脸上,他们彼此相拥,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他们的身上并不干净,汗水混合着泥土,雪白的肌肤已看不见本色。但没人在乎这个,长久的压抑和渴望在此刻倾泻而出,让他们的眼里只剩下彼此的轮廓。
铠甲和衣料凌乱地散落在地,伊扎克粗糙的大手覆上阿斯兰腿间的分身。阿斯兰仰着头漏出难耐的闷哼,从未体验过的情动从体内窜起,阿斯兰勾着伊扎克的脖子,让自己能贴得更紧。他趴在伊扎克的肩头,艰难地喘息着,破碎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漏出:“伊扎克,对不起,要是我早一点勇敢就好了。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时常深夜坐在冰冷的床头,朝着黑暗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抹银白,但他却迟迟没有真的伸出手去。是他的怯懦,让他们错过了这么许久。
伊扎克封住了阿斯兰的唇,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阿斯兰浑身一震颤动着腰肢射了出来。
伊扎克带着黏腻的精液伸向阿斯兰的后穴,缓缓做着扩张。
“你简直傻瓜。”伊扎克压低了声音,他说话的气息轻轻略过阿斯兰的脖颈,好似抚慰,“我敢说,这天底下并没有比你更勇敢的人。”
呐,阿斯兰,不要遗憾,是因为你的勇敢我们才拥有了此刻的温暖。

伊扎克慢慢把自己抵进去,巨大的满足感包裹住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愉悦直冲而上,他不由低声吼了出来。他从不知道,拥有自己的爱人可以是这么得美好弥足。
阿斯兰仰着脖子,感到伊扎克的进入一点一点把自己填满,他不觉得痛或者难受,和伊扎克合为一体的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激动地微微颤抖。
他用双腿圈上伊扎克的腰,把脸埋在伊扎克的胸膛。
“伊扎克,你不要留力,按你的方法做,让我完完全全地拥有你。”
伊扎克做得很慢,他吻着阿斯兰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瓷器。阿斯兰全身都泛着潮红,他被伊扎克的动作逼到爆发的边缘而不得解脱。
冰蓝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伊扎克的目光追着阿斯兰没有一刻离开。

阿斯兰我要记住你现在的样子,美丽得如同天使的样子,你为我沉醉得不能自拔的样子。我要把你美好的模样永远地烙在我的心底。

长久的撕磨过后伊扎克终于爆发出来。阿斯兰紧紧环抱着伊扎克的背脊,颤抖着腰肢和伊扎克一起到达了那束白光。
“阿斯兰,我也爱你。”伊扎克把阿斯兰放到地上,在阿斯兰耳边虔诚地宣告。

他一直爱他,胜过天下所有。


2025.01
Tuesday, January 14, 2025 13:14:21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羁绊
作者:梦静海Fly

尤尼乌斯7掉落地球的IF线
预警:高达/ZAKU震


“你们为何能忘记在这里悲惨消逝的生命,与杀人凶手们在虚伪的世界里一起欢笑!”
尤尼乌斯7在火光中坠向大地,老兵陨落前的怒吼在阿斯兰脑中不断盘旋回响。
那些尤尼乌斯7的受害者们觉得父亲才是唯一正确的……
漂浮在临界高度上的扎古有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重力的影响,还是操控它的机师的手指不再稳定。

Impulse的最后一推把受损的扎古推上了临界高度,自己却掉了下去。阿斯兰无措地看着脚下冲天的火光,无法控制的罪恶感从心底沁出。

他也一起掉下去就好了。

“阿斯兰。”通讯器里传来伊扎克的声音,“密涅瓦下降地球了,你先和我回月面基地。”
玖尔队已经完成了本队的机体收容,他是唯一飘荡在外的机体。
木然地操纵机体向伏尔泰飞去,管制信号传来的那一刻熟悉的记忆从指尖泛起。ZAFT标准的降落程序,如此得熟悉却又如此得陌生。手指的动作和喉间的应答根本无需思考,那是千百遍刻入骨血的本能。
可这一切都不再属于他,现在的他并不是ZAFT的阿斯兰。
这个认知让他本就紧绷的精神更加不堪重负,他感到有不知名的情绪从胃里泛上来,他莫名地想吐。
熟悉的格纳库让他满嘴苦涩,他没有勇气拉开驾驶室的舱门,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可以坦然地去面对ZAFT的一切。

伊扎克早就来到了格纳库,他本打算给许久不见的战友一个拥抱,但在看到扎古的驾驶舱迟迟没有打开后,他不由皱了眉。
整备班看着伊扎克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伊扎克脚下用力,飘向格纳库中间。
“此机体信息一级涉密,在有进一步命令前此处清场。”
非常合适的理由。最新锐战舰密涅瓦号上的机体,在刚才的战斗中超群的表现,机师资料却是空白。的确是怎么看都像涉密的存在。格纳库里的人员全都识相地转身离开。

确认清场完成后,伊扎克从外面拉开了扎古的驾驶舱。
阿斯兰坐在驾驶舱室里,带着头盔,看不清情绪。
“怎么了?受伤了吗?”
听到伊扎克的声音,阿斯兰伸手去解安全带。他似乎想强撑着给伊扎克一个正常的回应,他并不想让伊扎克发现他此刻的软弱。

他本以为他可以处理好创世纪后的一切,但此刻他才发现过去的两年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阿雷克斯不是他。
以阿雷克斯的名字渡过的时光并不是阿斯兰的。一旦伪装的面具被撕开,他依然需要直面属于阿斯兰的一切,无法逃避。
两年间被刻意忽略回避的情绪如决了堤的洪水迅速而无情地淹没了他。

安全带要松开很容易,只是“咔哒”一响束缚便已不在。伊扎克的手伸过来:“先出来吧。”
意志力企图压下翻涌的情绪,让他能抬起手臂抓住伊扎克的手,微重力环境下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飘出去。但伊扎克熟悉的声线却放大了他内心的那一丝软弱,他突然不想再撑了,至少此时此刻,在伊扎克面前,他不想再强迫自己。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头盔里泛起了水汽。
伊扎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挤进狭小的驾驶舱,顺手关上了舱门。
伊扎克原先准备的欢迎礼是调侃和怒骂,但此时此刻,玩笑显然并不适合。他站到座椅后面,打开阿斯兰头盔的气密锁,把头盔取了下来。
“那些人说什么了吗?”伊扎克也参与了战斗,他知道那些人是旧萨拉派。

几颗透明的圆球漂浮在空中,阿斯兰依旧低着头,他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有一个人说,不把他女儿的墓碑推下去,世界就不会改变。”阿斯兰的声音很低,也说得很慢。他说完这句话后肩膀就拉耸了下来,似乎这句话用完了他仅剩的力气。

创世纪之后,阿斯兰曾在无数个夜里梦到母亲。母亲在一团金色的光芒中轻唤他的名字,他朝着光芒伸出手去,光芒却总是在他触碰之前就在空中碎裂。
他每每午夜惊醒,都会不由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语,同时质问自己对于尤尼乌斯7是否已经尽力。

伊扎克掰过阿斯兰的肩膀,让阿斯兰面对自己,并伸手轻轻拭去阿斯兰眼角的水珠。
“阿斯兰,上次大战后大家都太匆忙了,我没来得及和你说话。我们都觉得你不该被这么对待,是你炸毁创世纪结束了战争,你不该只能隐姓埋名待在奥布。你是属于这里的!”
久违的认同感从心中泛起,冰冷的身体里浮现出了一丝暖意,阿斯兰盯着伊扎克净蓝的眼眸小心地确认:“是吗?”
伊扎克回望阿斯兰的眼睛,说得坚定:“是的。”
“谢谢。”心里有一部分松了一口气,但堆积的情绪依然如同打了死结的毛线,让他无法呼吸,“可是尤尼乌斯7还是掉下去了。”
母亲的墓碑还是掉下去了,变成了更多人的墓碑。

阿斯兰碧绿的眼睛就如同碎裂的玻璃割在伊扎克的心口。他看着阿斯兰,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他想温暖他。
阿斯兰不应该只能一个人承受的,阿斯兰不应该如此寂寞的,他是那么善良的人。

细碎的吻从额头落下,伊扎克捧着他的面颊,温柔而小心地亲吻着他。他闭上眼睛,感到伊扎克吻过他的眼角,掠过他的耳垂,抚过他的侧脸,吻上了他的唇。
他感到伊扎克的手绕到他身后去解气密锁,他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他也是渴望的,但是……
“伊扎克……”他用手轻轻推了推伊扎克,“我,你确定吗……”
你确定要与我如此纠缠吗?我的前方是没有答案的深渊。
伊扎克没有回答,只是用更猛烈的吻剥夺了他的口腔。
气密锁被解开,拉链被扯下。硬质的气密服在狭小的驾驶舱内并不好脱,阿斯兰配合着伊扎克的动作,把手挣了出来。
伊扎克紧紧抱着他,似乎想把这个快要碎掉的人嵌入自己的身体。
伊扎克早以换回白服,阿斯兰颤抖着手指抚摸着白服的金边,眼里是无限的眷恋。
他本该也能穿上这身的。
“不要弄脏了。”阿斯兰嘶哑着说。
伊扎克脱下军装叠好放到仪表盘上,阿斯兰解开了脚腕处的气密锁,把驾驶服完全脱下。
伊扎克搂住阿斯兰的腰,亲吻他的锁骨,细密的亲吻一路往下,没有漏过任何一寸的肌肤。阿斯兰仰着头,在伊扎克的臂弯里放任着身体的渴求。
温暖的体温从紧贴着的地方传来,陌生的火热从下体窜起,他无意识地漏出了情欲的呢喃。
他抬起手伸进伊扎克贴身的棉质打底,抚摸着伊扎克的背脊,干燥的肌肤从指尖传来异样的安定。
“呜!”伊扎克捏住了他的那里,过于爽快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呻吟。
伊扎克的动作不算熟练,但伊扎克在他耳边的火热气息让他迅速涨大起来。他把头埋在伊扎克的颈窝,鼻腔里全都是伊扎克的气味。
“啊!”脆弱的精神让他没有坚持很久,他很快在枪茧的粗糙摩挲下射了出来。他沉沉喘息着,任由伊扎克把他按倒,架起他的一条腿到仪表盘上,并把他的另一条腿放在了肩头。
身体最私密的地方被曝露出来,伊扎克沾着精液的手指伸了进去。
这是在机体里,他是机师,他在这里张着双腿在爱人面前求欢。巨大的羞耻刺激着阿斯兰的神经,但违禁的快感伴随着羞耻一起升了上来。他抓住伊扎克的手腕:“不要弄了,直接进来。”
他烧红了脸,侧着头,不敢看伊扎克的眼睛。此刻的他渴求伊扎克的温暖,却也渴望疼痛。一部分的他想要给予自己救赎,另一部分的他却觉得自己不配。他背负着萨拉这个姓氏,背负着无法调解的矛盾,他的人生就如一团乱麻,这是他的罪,他不该找人一起负担。
伊扎克的手指坚定地在甬道内曲伸,他加快了速度,却没有放弃扩张。无论如何他不会伤害阿斯兰。

敏感的肌肤随着伊扎克的进入一阵颤栗,情绪的闷哼从鼻腔漏出,阿斯兰不自觉得挺着腰,放任自己沉沦。
伊扎克的动作不快,他退出又进入,一下又一下顶到最深。囊袋撞击的声音在狭小的驾驶舱内如此清晰,阿斯兰的呼吸随着撞击的节奏一次沉过一次。
“伊扎克……”情欲终于烧烬了理智,阿斯兰喘息着说出清醒时绝不会吐露的心声,“我,其实一直喜欢你,对不起。”
伊扎克的眼神暗了暗,他看着阿斯兰,眸里是无限的溺爱。
傻瓜,我一定才是更早喜欢的那一个。所以不要说对不起,我早已决定要陪你走过一切。
撞击的频率加快了,阿斯兰不自觉地想夹起双腿给予自己抚慰,伊扎克按住他,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等我一起。”
阿斯兰难耐地扭了扭腰,用伸向下体的手勾住了伊扎克的颈。
伊扎克封住了阿斯兰的唇,愈发用力地顶弄那一点。阿斯兰在他怀里颤抖得更加厉害,好似风中的玫瑰。

最后的冲刺中,伊扎克紧紧箍住了阿斯兰的腰,在紧密的贴合中全部射在了最深处。阿斯兰也在同一时刻颤抖着射了出来,伊扎克贴身的棉质打底上一片粘腻。
阿斯兰咬着伊扎克的肩膀,身上的颤抖久久不能停止,更多的透明泪珠从他的眼眶里飘了出来。
“伊扎克,我想回来。”
“那就回来。”
“可是……”
“阿斯兰,不要有负担,听从自己的内心。你要学我,不要想太多。可以解决的,无论什么问题,我们一起,一定可以解决的。”

阿斯兰闭了闭眼,他本该随着尤尼乌斯7一起掉下去的。但现在他既然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让他一直在这里吧。
他的羁绊在这里,他不想离开。
他不会再用阿雷克斯去逃避阿斯兰的罪孽。他是阿斯兰·萨拉。那个帕特里克·萨拉的儿子,那个违背父亲的遗愿亲手炸毁创世纪的人,那个看着母亲的墓碑掉落地球而无能为力的人。

“伊扎克,谢谢你。”倚靠在恋人温暖的胸膛,年轻机师的手重新稳定起来。
前路艰难,荆棘满地,他却不再害怕。

因为羁绊在手里。



END
2025.1.

Sunday, January 05, 2025 21:23:28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蜕变
作者:梦静海Fly
番外:幸福
DearkaMeyrin

迪亚哥一直知道美玲,美玲也很熟悉迪亚哥的名字,但两人真正见面还是在C.E.82年。
在为尤尼乌斯7正名的过程中,迪亚哥接过了公开施压的重担。彼时整个计划正在最关键的时刻,阿斯兰和伊扎克都忙得脚不沾地,阿斯兰让美玲来协助迪亚哥做所有相关的情报梳理。在这件事上,他们都只敢用完全信任的人。
美玲和迪亚哥的想象完全不同。在他的想象里,一个能协助阿斯兰在雨夜从基地出逃,能跟着阿斯兰一起在终端机走南闯北,并从CIC顺利升级成MA驾驶员的女子应该十分犀利彪悍才对,毕竟军营从来不是一个对女性友好的地方。但美玲的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笑容温和俏皮,完全是一副软萌可爱的样子。
迪亚哥难得在美女面前失礼地愣住了,他不由在心里腹诽,拉克丝和米娅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美玲都这么可爱!阿斯兰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吗?美女一个两个都贴着他。
美玲有些奇怪地看向迪亚哥,好奇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啊,没有。”迪亚哥回过神,赶忙解释,“只是被你可爱到了,没想到传闻中的美玲这么可爱。”
“传闻中是什么样子的?”美玲眨着眼睛问。
“就,能跟着阿斯兰那么久的,还能救阿斯兰的,应该很强悍才对。”
“哈哈!这样啊。”美玲甩动着可爱的双马尾,眼角带笑,“阿斯兰桑的确很工作狂,不过回Plant后我也不是直接跟着他了,好多了。”
真是可爱啊!迪亚哥不由在心里又感叹了一遍。他那颗被阿斯兰和伊扎克两个工作狂折磨得日渐苍老的心,在美玲的笑容下竟然恢复了那么一丝生机,一战回Plant之后再也没有过的春心不知不觉荡漾起来。
“希望这件事顺利结束之后,我们两个都能不要再被他们两个压榨了。”迪亚哥挂起招牌的笑容,对着美玲Wink了一下。
“是呀,希望这件事能早日顺利结束。”

美玲的工作效率很高,成百上千的信息流汇总到她的工作电脑上,她的手指如雨点般翻飞舞动,不一会儿舆情的监测结果和各方势力的反应异动就都汇总好了。迪亚哥拿着美玲递过来的报告不由啧啧称奇。
“军情报部的信息员技术都很优秀,但比起你来还是差远了。”
美玲得意的笑笑:“我当初可是帮阿斯兰桑黑了基地警报的。”
“杜兰达尔的那一套真的不行,你这种人才一开始竟然委屈在密涅瓦上做CIC。”
“嘛,无所谓。如非必要,我也不想这么出风头。能有大把的时间吃喝玩乐,享受人生才最好。”
多么正确的人生哲学啊!被两个工作狂PUA了大半辈子的迪亚哥瞬间感动地想流泪。
“那么可爱的小姐,作为您辛勤工作的回礼,我能请您吃个饭吗?”迪亚哥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眼里闪着星星。
“可以。”美玲大方地答应,红色的双马尾随着点头的动作在空中甩动。

两个聪慧且相合的人一旦有了开始就很容易继续下去。伊扎克发现他越来越难留住迪亚哥加班了,以前的迪亚哥虽不能说勤奋,但对伊扎克的要求几乎是来者不拒,即使要加班也只会一边哀叫一边完成工作。而现在,迪亚哥总是会在回答前抬着眼睛盘算一阵,盘算的结果有一半的可能是拒绝。这让习惯了迪亚哥服务的伊扎克很是难以接受。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很忙吗?”伊扎克忍无可忍准备干涉一下下属的私人事务,他和迪亚哥认识了快十年,这家伙能有什么事这么忙他会不知道?
“我谈恋爱了。”迪亚哥大方回答,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伊扎克有些无语,他太过于习惯迪亚哥的存在,以至于还没做好准备和别人分享这个兄弟。
但这到底是好事!
“行!我找别人做。但我问一下对方是谁不过分吧。”
“美玲。”迪亚哥笑得依旧得意。
“那个跟着阿斯兰逃到大天使后又跟着阿斯兰在终端机飘了两年的女孩?”伊扎克自然也是知道美玲的。
“是的。”
“的确是个好姑娘。”伊扎克点头给出肯定的评价,“你可别辜负人家啊,要是把人家搞哭了,我和阿斯兰一准揍你。”
“你以为我是你们啊,不会怜香惜玉。”
伊扎克抬眉,迪亚哥成功在伊扎克砸杯子前溜出了办公室。

但美玲到底还是在迪亚哥怀里哭了。
那天迪亚哥在高档的法式餐厅订了包厢,两人在一天的忙碌过后准备就着美食放松一下,他们预先得到消息,联邦政府会在这一天公开对尤尼乌斯7事件致歉。
安全部对着装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美玲穿着粉色的齐膝格子裙,上身是宽松的白色针织衫,整个人温婉可爱。迪亚哥忙里偷闲,在下班后回公寓换下了军装才来赴宴。高级定制的羊毛蓝灰暗纹西装穿在他身上大气优雅,妥妥一个百年蓝血。
席间,他们小声交谈着。从军营里的八卦到地球上的见闻,他们有十分多的共同语言。往往一方只要提一句,另一方就可直接意会,无需过多言语。
愉快的交谈间,新闻发布会的时间临近,迪亚哥打开随身投影,在墙壁上投影出发布会的画面。当大西洋联邦的总统承认罪行并弯腰道歉的那一刻,美玲看着投影的画面久久没有动作。
过于长久的沉默让迪亚哥有些疑惑地把目光从投影画面上移开,看向一旁的美玲。美玲的眼里噙着泪水,有微微的抽泣。
一向自负在情场游刃有余的迪亚哥难得乱了阵脚,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没事吧。”
美玲摆了摆手,但泪水却还是滚了下来。
迪亚哥踟蹰地搂过美玲的肩膀,试图用自己的胸膛给予身边的人一丝抚慰。
“你的家人也是U7的受害者吗?”
“不是。”美玲抽泣着回答,“但是,我和姐姐也的确是为了U7才参军的。我们都觉得那太过分了,不可以这样。而且,而且我看着阿斯兰桑为了U7辛苦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成功了,就忍不住……对不起……难得你订了这么高档的包厢。”
迪亚哥轻轻抚摸着美玲的背脊,心中感叹:是啊,除了伊扎克,他们大约是最能理解其中苦痛的人。
“不要对不起,我也真的为阿斯兰高兴。一战的时候,我和那家伙一起在大天使上,我看见过他是多么得挣扎。创世纪炸了后我一度以为他会撑不下去。”
也许是迪亚哥的怀抱温暖强大令人安心,也许是迪亚哥的话激起了美玲诉说的欲望。美玲在迪亚哥怀中慢慢平静了下来,眼泪不再滚落。
“他在密涅瓦上一直不快乐,在大天使上也是,去终端机之后稍稍好了一些,但回Plant后我才觉得他真的活过来。他是真的爱Plant,不论多么难,只有在Plant的时候他才是有生机的。”
“是啊,现在总算有伊扎克能拴着他,让人稍稍放心一点。”
美玲突然在迪亚哥的怀中轻笑起来:“你见过他和玖尔部长的戒指吗?很好看哦!”
“诶?”迪亚哥惊讶地低呼,这两只怎么还有这么劲爆的事他不知道啊!
美玲在迪亚哥怀里,抬头露出神秘而得意的表情:“阿斯兰桑去换俘前,曾以为自己回不来,把戒指交给我代管。后来他应该是亲自交给玖尔部长了,不过也不怪你不知道,他们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戴在手上。”
话是这么说,但迪亚哥还是受伤了,他的脸不由垮了下来。他可是伊扎克和阿斯兰最好的兄弟啊!他怎么能不知道!
迪亚哥被兄弟抛弃的表情让美玲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在迪亚哥的脸颊落下一个吻,羞红着脸转向一边。
迪亚哥惊讶地看着美玲,美玲轻声说:“算是安慰你被好兄弟抛弃吧。”
迪亚哥笑起来,他大胆地搂过美玲的腰吻了回去:“我才不理他们,我现在有女朋友了,谁再理他们谁是狗!”

迪亚哥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不理伊扎克的,那可是可以和他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加顶头上司,但也的确因为美玲的存在,伊扎克在他生命中的位置下调了。他最重要的那个人,变成了那个拥有一头红发的女孩。
他开始一边不愿意美玲从事危险的工作,又一边说服自己要相信对方的选择。
他开始想着要给美玲一个家。

求婚是在第二年的圣诞,不信神的Plant把圣诞过成了情人节。精美的钻戒拿在手上,人造的白雪在天空中飘荡,首都商贸区的高级意大利餐厅被迪亚哥包了场。美玲看着布置精美却空旷的餐厅,歪着头对着迪亚哥眨了眨眼睛。
迪亚哥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是在战场上都没有过的紧张。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在落地窗前单膝跪下。
“和我结婚好吗?剩下的日子我想和你一起度过。”
美玲眼里闪着愉悦温柔的笑,她轻快地接过戒指,把戒指带在无名指端详:“真好看!那以后就请多指教了,迪亚哥·埃尔斯曼先生。”
迪亚哥兴奋地站起来,把眼前的人儿打横抱起,在空中转圈。白色的连衣裙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留下优美的弧线。
走过艰难且漫长的战争,他们终于可以开始享受和平之中,平凡的幸福。

伊扎克接到迪亚哥的结婚请柬时惊讶无比,他还没有做好失去最好兄弟的准备。
“这么突然的吗?”
“很突然吗?总没你和阿斯兰交换戒指突然吧。”
“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我们又不能戴又不能搞仪式的,那天那家伙莫名其妙塞给我以后,我们就没在意过了,是真忘了和你说,不是要故意瞒你的。”
“我不管,反正我受伤了,这次你不给我批一个月婚假是挽回不了我的信任的。”
伊扎克佯装发怒地收下请柬,同时在电脑上批准了休假申请。
真好啊,好兄弟也得到幸福了。

婚礼的规模并不大,只有双方的至亲好友出席。阿斯兰在婚礼上给了美玲一个浅浅的拥抱,把贺礼交在美玲手里。
“迪亚哥是个好归宿,祝你们幸福,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身穿白色婚纱的美玲笑得灿烂:“阿斯兰桑,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幸福的。”
是啊,腐烂的伤口终于被彻底地清创缝合,新生的肌肉开始重新生长。即使疤痕还在那里,但新的世界已经来临。
迪亚哥结束和伊扎克的打闹走过来,眼尖地看到美玲手中阿斯兰的贺礼。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送了什么,送轻了我可不答应啊!”
迪亚哥拆开美玲手中包装精美的信封,看到里面是3张房产证,分别是Plant新区Summer,地球地中海附近和非洲草原的三套度假别墅。果然是大手笔。
迪亚哥满意地对着阿斯兰竖起了大拇指。
阿斯兰看着美玲说:“在地球的时候你说过,你喜欢壮美的草原和蔚蓝的海。这三套都是公寓式别墅,平时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保证你们随时可以去住。每年的物业维保费用会从我和伊扎克的账上扣。”
“谢谢,我很喜欢。”

五彩的气球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飞向天空,成群的白鸽在欢乐的舞曲中振翅而起。幸福的笑声在耳边飘荡,苦难过后,他们终于迎来了平凡且真挚的幸福。

蜕变
作者:梦静海Fly
后记

终于写完了,和阿斯兰一样长舒一口气。从7月看完剧场版回坑到现在超过5个月的时间,十一万字,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很快的速度,因为在写的过程中,剧情发展远远超出了我最初的预期。
最初的提笔只是靠着一股冲动,主线大纲其实都没有太细致的思考,完全是准备写到哪儿算哪儿,让人物自己说话的状态。可在写的途中,我遇到了同样回坑的一群人,遇到了同好会,在日常大家的吐槽中,多年来狼厨心中的怨念及为狼感到的不甘渐渐具象化起来,这些通过讨论被激发出来的东西影响了我笔下人物的走向。
从一开始简单地想出个气,到既然官方给不了他们完满,那就让我来给他们完满,我的野心逐渐大了起来,于是故事的框架也就变得复杂了起来,毕竟Seed本身世界观设置就是宏大而复杂的。我试图尽量从小的角度切入,让文字不要那么严肃无趣,但遗憾地发现效果并不明显。太多想要表达的东西挤在一起,让大段的叙述变得不可避免,读者读起来难免会有迟滞感。
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把那些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塞进去,毕竟我可能不会再写这么一篇文了,毕竟从创作角度来说娱乐圈小甜文是写起来更开心的存在。
记得Seed开始的时候,每一集的开头都会提一次U7,这是整个故事的开端和动机。抛却调整人和自然人的根本矛盾,U7才是推动整个故事的最关键因素。不论是ZAFT的真正崛起还是最后的创世纪,这些都是因为U7。但种命结束的时候,导演组刻意遗忘了这个最重要的事件,没有给任何应有的交代。这对KCL也许无伤大雅,但对阿斯兰来说是不行的。他父母的逝世和U7紧密相连,他要逃脱命运的阴霾就必须先把Plant带出阴霾。所以即使痛苦,他也必须面对,必须带着苦痛向前。阿斯兰的迷人之处也在此,他从来对自己严格,不会后退,也从来把大义排在个人利益之上。沉默且坚定。
这样的阿斯兰让人心痛,所以他需要伊扎克,伊扎克就好似阳光,能给挣扎的人力量和希望。
这篇文中我对阿斯兰是有私心和偏爱的,我没有安排坏运气,也没有安排变态的人渣。所有打对手戏的人都是出于自身利益而行动的理性人,对于理性人是可以用智慧和逻辑来应对的,但现实世界并不总会如此。
可这是同人,是我创造的世界,既然在正篇里阿斯兰已经这么不被偏爱了,那就让我在同人里好好爱他一次吧。

谨以这篇文纪念Seed 20周年,感谢阿斯兰陪伴我走过的人生岁月,感谢遇到的这一群可爱的同好们。感谢阿斯兰同好会对于官设时间线的整理,及能读到这里的读者们。

愿喜爱阿斯兰的人们能从这篇蜕变里得到些许宽慰。
二十年了,阿斯兰有成长有蜕变,我们也是。

Saturday, January 04, 2025 22:00:53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蜕变
作者:梦静海Fly
Chapter 7 新章

CE82年,在Plant的帮助下,地球上的大功率反中子干扰器终于得以全面部署,限制经济发展的能源及通讯问题终于被彻底解决。
与此同时,能连续使用的大功率中子惊跳器也在Plant边防全面列装。除了雅金·杜维外,这6年间Plant又往前推了两条道防线,分别是乔治·格雷恩防线和尤尼乌斯防线,以纪念调整者之父和尤尼乌斯7的逝者。

Plant在建设防线的时候,地球当然不是没有过抗议,如此明显的威胁和武力扩张触动着每一个地球人的敏感神经。奥布是最先跳出来的,卡嘉莉公开发表声明,严词抗议Plant的军事扩张,呼吁对武力的克制。然而,Plant马上回应防线完全是防御性质的,不会部署任何大规模攻击性武器。同时表示欢迎联邦同样在月面外围前推防线,这样万一以后有不愉快的冲突也能尽量在宇宙战场解决,不用波及本土。
Plant的大方表态让联邦瞬间失去了严正抗议的立场,在念叨了几句要重视和平后也就没了后话。加上当时Plant与地球经济的往来复苏,Plant援助了大量技术帮助地球恢复民生。调整者的口碑在自然人中亦逐渐好转。奥布的抗议不但没得到他国的呼应,也没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卡嘉莉渐渐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同时,伴随防线前移的,还有Plant主要民生设施的后撤。
6年间,Plant新造了4座卫星城,分别是Spring,Summer,Autumn和Winter。其中Spring和Autumn是农业城,分别只有4个区。而Summer和Winter则都是居民城,分别有十二个区。之前在战争中被破坏的Januarius和December的部分职能转移到了Summer和Winter,且其他卫星城的核心教育及商业设施也迁移了一部分到Summer和Winter。
但是Plant没有迁都,首都依然在Aprilius。同时,ZAFT的主要军事设施和军校也依然在December。
民生是需要后撤保卫的,当权者和军队则需要时刻顶在前面。

现今的最高评议会里,中立派的玖尔议员有着不输昔日萨拉议长的强硬作风。他不插手民生经济,但在事关本土防卫及军队待遇的议题上从来都据理力争,不容后退一步。
商政两届看不惯他的人颇多。毕竟战后经济恢复,上层的利益交换也逐渐变得活跃起来。一个强硬不知变通的人占据国防委员长的位置,会使很多灰色地带的事难以进行下去。
伊扎克遇到过几次暗杀,甚至艾莎利亚也曾被投以死亡威胁。但这些失败的行动非但没有吓到他,反而使他的手腕更加凌厉。
他曾在一次公开演说中表态:“若有人认为可以用死亡来威胁一个从两次战争中走出的军人,那无疑是最大的愚蠢。ZAFT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带着觉悟披上军装的,而我只是有幸代表他们站在这里。即使我倒下去,ZAFT的精神也一定会有人接棒。”
伊扎克强硬地表态让人们渐渐放弃了动他的念头,加上针对伊扎克的几次暗杀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案犯也都十分迅速地被缉拿归案,慢慢也就没人再打暗杀他的主意。
自从阿斯兰接任安全部后,Plant的国内环境清朗了许多。政治暗杀及情报泄露的数量急剧下降,Plant终于能渐渐团结起来,不再被外力挑拨,也就有更多的精力专注自身发展。
辅助生殖技术有了新的突破,第三代调整人的孕育不再依赖于基因匹配,自由恋爱终于被允许。浪漫的情愫重新在民间活跃起来。Plant不信神,所以他们便把圣诞节过成了情人节。青涩的爱意在人造白雪中发芽成长,为未来着上鲜艳的色彩。
战火不再,经济复苏,民生安定,一切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萨拉家的旧宅被阿斯兰收拾一新,花园的花圃按记忆重新种上了鲜花,装扮成了雷诺雅生前的样子。
阿斯兰和伊扎克并没有搬回来住,别墅区太远,上班并不方便,但周末抽空来这里呆上一阵却已成了日常。
那短暂而美好的记忆会随着午后的阳光在院子中流淌出来。那时,帕特里克再忙也会在周末回家。雷诺雅会准备好下午茶,在花圃里一边修剪花草一边等待帕特里克。阿斯兰则会在院子里鼓捣自己的东西,时而是机械狗,时而是哈罗,又或者只是在阳光下阅读机械相关的书籍。
那是阿斯兰为数不多的,一家三口团聚的记忆。如今这些记忆淹没在纷繁的巨变中恍若梦幻。他有时甚至会怀疑他真的如此天真快乐过吗?那时的他又是如何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议会里不是没有有关阿斯兰和伊扎克的流言,说他们关系太近。伊扎克看似中立,却实则是萨拉派的爪牙。伊扎克曾在议会上冷眼回击,说他和阿斯兰的私人关系如何是一回事,他的政治立场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在不违法不影响职务的前提下,他不觉得私人事务有任何报备的必要。
同时阿斯兰在政坛的根基渐稳,一般流言已经伤不到他。他直接无视了那些恶意的碎语,只专注于自己的计划。
迪亚哥接了伊扎克在总参的位置,真·飞鸟被罢免了Faith身份,作为对上次大战中违反军纪的惩罚,而成为伊扎克的副官。
伊扎克喜欢这个红眼睛的小孩儿,也镇得住他。伊扎克在把真要过来前曾和真有过一次深聊,问他为什么要加入ZAFT。真不假思索地问答是为了有力量保护。
“你要保护什么?你的祖国是奥布吧。”
真瞪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似乎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讨厌奥布和要保护Plant之间是没有联系的。他作为难民来到Plant后直接就进了军校,对Plant没有太过真实的感知。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在阵前拼命呢?
因为是难民所以从军换取生存的机会,而又恰好因为天赋而被重用,真是这么简单吗?

“在奥布的时候,因为要让所谓重要的人上天,我的家人被抛弃了。但是在ZAFT,我看到无论政治理念如何冲突,军人永远站在那里,挡在平民前面。我觉得这是对的,我想呆在这样的地方,保护这样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伊扎克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真的肩膀,签署了真的调令。
“跟着我练两年,出师后我把边境防线交给你。”
伊扎克是纯粹的军人,也是天生的军队领袖。他不似阿斯兰总有过多的思考和顾虑,他永远站在那里,简单而坚定。

夜晚的公寓里,阿斯兰放下手中的电子板对伊扎克说:“上一季的民生数据很好,Plant和地球都是。”
“那差不多了。”伊扎克甩了甩头发,眼睛是亮的。
“民生数据越来越好,旧萨拉派那边的人数却丝毫未减,反而开始有人愤恨为什么生者可以如此歌舞升平。父亲在这一点上一早就是对的,尤尼乌斯7不能轻易过去。”
“但我们还缺一个翻起旧事的契机。你计划好了吗?”
“Blue Cosmos这些年能苟延残喘并不是因为我们没能力剿灭。”阿斯兰站在落地窗前,语气平缓。他是优秀的棋手,每一次落子都已想到十步之外。
但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阿斯兰,就快结束了,不要对自己太过严苛。”伊扎克拍了拍阿斯兰的肩,轻声宽慰。这些年他一直知道阿斯兰并不快乐。
前路漫长艰难,阿斯兰被迫舍弃了天真,站在阴影里运筹帷幄。但他并不喜欢这样,发自心底的不喜欢。政治场上每一次胜利,几乎都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灰色的利益交换更是时常让他觉得恶心。
但这点上伊扎克帮不到他。他固执地不让伊扎克卷入他的漩涡,只让伊扎克专注于ZAFT。同时,他贴心地帮伊扎克挡下了所有暗箭,确保伊扎克能无所顾虑地立于阵前。
再次计算了各方的势力分布,阿斯兰把伊扎克搂到怀里:“我明天通知本森动手,希望一切顺利。”
伊扎克轻吻阿斯兰的眼角:“会顺利的。”

第二天,旧萨拉派在地球和Blue Cosmos爆发了大规模冲突。Blue Cosmos在南美的一处重要聚点在激烈的交火后被攻占。
交火地点是山峦间一处军事级别的掩体,双方拉锯了近四个小时。因为地处偏远,政府军赶到的时候,交火已至尾声。满地的残片和空气中飘散着的烤肉味让战后才入伍的新兵吐了出来。
旧萨拉派在政府军赶到后并没有马上撤退,他们在政府军的围攻下坚持做完了聚点的全面清扫才以极高的战术素养有组织地进行了撤退。
政府军因在仓促间赶到,竟一时间没能在旧萨拉派的后防上撕出口子,让旧萨拉派顺利撤出了大部分主力。

在交火结束的仅仅6个小时后,旧萨拉派就通过网络公布了大量从Blue Cosmos基地清剿到的资料。
其中最重磅的是当年Blue Cosmos鼓动大西洋联邦高层向尤尼乌斯7投下核弹的沟通邮件。
邮件记录详实完整,邮件里的人名也都能和大西洋联邦当时的当权者合上,这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真实的资料。
邮件里有Blue Cosmos当时向大西洋联邦描绘的投下核弹后的战略设想。当初,他们认为核弹攻击可以迅速让Plant投鼠忌器,打消Plant独立的妄想,从而继续奴役调整人为生产力工具。
在他们的设想中,即使Plant进行核反击,地球的战略纵深也足以应付。联邦反而可以利用核反击引起滔天的民愤,一举扩大战争,推平Plant。
彼时他们并未料到Plant能迅速研发出中子干扰器,也并未料到调整人独立反抗的精神是如此得强烈。
与邮件记录一起爆出来的,还有当年大西洋联邦内部对核武攻击的行动代码,命令书原件及执行部队番号。
原本绝密的资料突然被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一时间舆论斐然。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全面战争的导火索就是“血染情人节”事件,但地球从来没有承认过,一直坚称这是Plant的自爆作战。
后来大家打疲了,只想着停火谈判,也没有人再去追究原因。
现在时过境迁,血淋淋的事实被毫无遮掩地坦露出来,让已经习惯于战后繁荣的人们被迫想起记忆里的血腥。
现在地球的通讯问题不再,讯息传播十分迅速。许多地球人第一次得知了有关“血染情人节”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之前他们的认知都是基于联邦的宣传,从未想过如此残忍的血腥是出于自己的政府之手。
首先来的是否认。地球上的舆论排山倒海,有人疯狂地攻击这是精心设计的陷害。指责旧萨拉派的恐怖分子企图破坏世界和平的野心。有民众疯狂地在政府的网站上留言,试图得到一纸公文,正式否定这过于恐怖的猜测。然而他们得到的却只有正在调查的回应。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同胞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即使所有人都才刚刚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但依然没有人愿意相信如此无差别的血腥出自于自己的族群。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善良和道德使他们拒绝相信。
夹杂在愤怒的谩骂中,有人渐渐意识到披露的资料有理有据,过于详尽。也有人开始理性分析,觉得调整人毫无必要炸毁自己的农业卫星。更有人翻出大西洋联邦及Blue Cosmos在两战之中的龌龊旧事,证明这两者从不是什么道德君子。
地球上的民意沸腾,Plant亦是如此。人们纷纷上街游行,要求政府施压调查。这是调整者沉痛的记忆,沉痛且悲伤的记忆。他们无法让他过去。
Plant的街道上,人们举牌怒吼。Plant的议会里,议员们争吵不断。这件事太过敏感,需要小心应对。
伊扎克在议会吵到深夜,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得疼。他回到公寓的时候,看见阿斯兰支着一条腿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手边还有一罐啤酒。
平日里他们几乎不喝酒,这是做机师时留下的习惯。
“评议会想怎么应对?”阿斯兰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伊扎克淡淡地问。
“一群胆小鬼。”伊扎克一边说一边急步走到阿斯兰身边,也坐到地上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畏畏缩缩的能成什么事!明明是我们占理。”
阿斯兰轻笑了一下:“早料到的事,经济复苏意味着利益交换。现在的一切欣欣向荣,无谓去翻旧事做什么。”
“我说了,现在不但外面民生沸腾,这件事处理不好,军心也一定不稳。毕竟ZAFT军人参军为了什么没人比我们更清楚。”
“现在议长依然是库莱茵派,要拍板的确不容易。”
之前的凯特议长三年前卸任。新选上来的议长,依然是库莱茵派,是个叫费南尔的男人。
“说到这个,凯特议长卸任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运作自己的人上去。”
阿斯兰沉默地看了眼窗外。是的,这两年他太顺了,他的确有机会把这至高的权力收入囊中,但他却也开始害怕。
这两年他切实尝到了权力的芳香与甘醇。和战场上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不同,精心布局后的小心落子,生死一线间的半目取胜,这些所带来的快意醇厚而持久,让人不能自拔。一切尽在掌握的控制感,甜美得如同毒药。
他开始害怕自己上瘾,害怕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萨拉派现在足够在议会平衡其他势力,再扶自己的人势力就要失衡了。而且你知道的,对于尤尼乌斯7,我需要的是所有人心服口服,没有疑异的正名,而不是一个用权力强压出来的结果。”
伊扎克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尤尼乌斯7需要堂堂正正地留在历史上。今天议会争吵的结果不算坏,毕竟不得不顾及民众和军队的情绪。Plant明天会正式发表声明,逼地球进一步调查给一个交代。”
“那就好。”阿斯兰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电子钟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凌晨一点,伊扎克准备起身洗漱休息,门铃却响了起来。他有些疑惑地打开门口的监视器,发现竟是迪亚哥。
“你怎么来了?”伊扎克打开门,看着门口的迪亚哥有些奇怪。
迪亚哥径自进门,脱下外套挂到玄关:“我来问问你们之后的计划。”
“之后的计划?”伊扎克看着迪亚哥一脸疑惑。
迪亚哥坐到沙发上,紫色的眼睛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们当我傻的吗?这么多年,你们在计划什么我不知道?”
阿斯兰从落地窗旁站起来,也走到沙发边坐下:“不想把你卷进来罢了。”
“还当不当我兄弟。”迪亚哥装作露出受伤的表情。
伊扎克一个眼刀甩过去,示意迪亚哥有话快说,不要演戏。
“好了,说正经的。”迪亚哥从善如流收了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现在事情是被你们翻出来了,但具体要闹到什么程度却还没有定。地球那边一定想控制事态,即使他们认了这是事实,现在政府都换了几届了,肯定没人愿意出来拍板担责,能简单发个声明道个歉结束是最好的,甚至于他们可能都不想正式回应,能含糊地拖过这波热度就是赚了。民间再怎么闹,只要上面坚持冷处理,热度还是会渐渐过去。毕竟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我想,你们要的肯定不止于此。”
“当然。”伊扎克脱口而出。
迪亚哥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要闹大,Plant就要施加足够的压力,但议会现在支持极端施压的人应该是少数吧。伊扎克,你是想做那个强行出头的人吗?还是阿斯兰?”
“我去。”阿斯兰接过迪亚哥的话头,“但我不去议会吵架。我会直接接受公开采访。”
“果然。”迪亚哥看了阿斯兰一眼,丝毫不显惊讶,“但是阿斯兰,你这个身份背景,接受公开采访聊这事一定会引起争议,人们的注意力会被分散,讨论的焦点一定会被刻意引导转移。到时候,这件事就不仅仅只是尤尼乌斯7了。”
“我知道,但伊扎克不是更好的选择。”
阿斯兰知道自己不适合,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选择。施压到最后他们会要求审判战犯,而伊扎克身上背有一战时射杀平民的污点。即使伊扎克开枪时并不知道那是平民,但只要伊扎克站于聚光灯前,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攻击他的利剑。阿斯兰不能冒险。
但顶着压力强行出头这件事太过重要,阿斯兰只能交给完全信任的人来做,伊扎克不行,他就只能自己上。
“所以我来了。”迪亚哥笑着指指自己。
“你?”伊扎克惊讶地看着迪亚哥。
阿斯兰垂着眼快速地思考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半响过后,他犹豫着开口:“也许你的确是个更好的选择,可是……”
迪亚哥的履历十分干净,除了一战时投降的那段经历外没有污点。可那段经历的终点是大天使号,严格来说于现在的世界也不能算是个污点。加上迪亚哥的父亲一直是中立派,不涉党争。他自己又是从红衣精英一路干到现在的情报总参。迪亚哥不但在前方浴过血,也在后方掌过局。他有资历,有能力,也有资格,更有立场,是再好不过的施压选择。
可是,迪亚哥一向不愿招惹麻烦,这件事却一定会让他曝露于万千瞩目之下,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没有什么可是。”迪亚哥很少像今天一般严肃,“阿斯兰,我也是ZAFT的军人。一路走到现在,我也有我的信念,你们是我的兄弟,我不可能让你们单干。”
“那好吧。”迪亚哥的话让阿斯兰笑了出来,他终于妥协,“谢谢你,迪亚哥。”
“和这家伙说什么谢!”伊扎克大力拍了拍迪亚哥的肩膀,一如他们以前在军校的样子。
“阿斯兰。”迪亚哥沉下目光,看着阿斯兰轻声说,“虽然知道伊扎克一定已经和你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遍。你做得足够好,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
阿斯兰楞了一下,他对自己微妙的厌弃居然已经被迪亚哥注意到了吗?他还以为他隐藏得足够好。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了和迪亚哥一起在大天使上的日子。
那时,陌生的环境加陌生的军服让他十分不自在,基拉的存在并不能冲淡他对背叛的认知,他时常会怀疑自己的选择。而同为ZAFT的迪亚哥总能精确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并适时出现,用简单的一两句话让他平静下来。
那时的他把这归结为相同的军服颜色所带来的归属感。现在想想,可能并不完全是这样。迪亚哥一直是他们三个中看得最清楚的那个。迪亚哥没有他和伊扎克一般的执念,反而能跳脱出来看得更远更全,也就更能一语道破关键。
若这样的迪亚哥说他做得足够好,那他也许真的做得足够好吧。
“我没有对自己太过苛刻。”阿斯兰释怀一笑,在只有三人的房间里,把隐秘的情绪缓缓抖落,“我只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可喜不喜欢这件事,我自己也不能控制。不过好在快结束了,会好的。”
“会好的。”
“会好的。”
伊扎克和迪亚哥不约而同地应声。
默契的笑随着这句应声同时出现在他们三个的脸上。迪亚哥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三罐啤酒,分给了阿斯兰和伊扎克。
他打开自己的那罐在空中举杯:“敬明天。”
“敬明天!”
阿斯兰和伊扎克在空中与迪亚哥碰杯。
依旧保持着机师习惯的他们不常喝酒,但今天他们要喝。
敬明天。
敬他们努力的终点。
敬Plant终将跨过沉重的历史,翻开新的篇章。

Plant终于发表了正式申明,督促大西洋联邦尽快对曝光的资料进行正式调查并给出官方结论。申明一经发出,Plant的外交通道就挤满了通讯请求。各个国家都在想尽办法试探,对于这件事,Plant的态度是什么,Plant想闹到多大。
Plant的外交人员打太极打到精疲力竭,但他们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对于事态的发展,最高评议会也还没得出明确的结论。
萨拉派的议员们自然是激进的。道歉、赔偿、审判战犯,修建慰灵碑,修改教材,该有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出于私心我也是这么希望的。但如果我们如此强势,我们和地球的关系该如何走下去?这些要求会不会直接把大西洋联邦钉在耻辱柱上?我们和地球在各个领域的合作是否还能继续?关于接下来的举措,我认为我们需要十分谨慎。”一位库莱茵派的议员如此说道。
“那么你们觉得要求到什么程度才是合理的?”伊扎克问得十分犀利直接,“这件事他们只要承认就已经在耻辱柱上了,认错态度好一点还能多少挽回点口碑。现实是,压力不给到位他们连承认都不会承认的。这件事并不需要调查,资料和事实就在那里,但你猜大西洋联邦要多久才会给调查结果?”
伊扎克说完后,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一次可能真的不得不撕破脸了。
在这件事上,没有能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同一时刻的地球上,奥布海岸边的别墅里,拉克丝站在阳台上抬头眺望着天空。
阿斯兰,你终于找到自己了呢。
基拉拿着棉质披肩从卧室出来帮拉克丝披上。
“外面风大。”基拉随着拉克丝的目光也眺望了一眼天空,项链般的Plant在空中若隐若现,“你说这件事是阿斯兰故意翻出来的?”
“是的呢。”拉克丝平静地说。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讨厌战争,现在这样不会让局势更乱吗?万一再开战怎么办?为什么一定要旧事重提呢?”
“基拉,你认识的阿斯兰是怎么样的呢?”拉克丝转身看着基拉,没有直接回答基拉的问题。
“阿斯兰吗?”基拉思考了一下,眼角带笑,“虽然有点啰嗦,但是脾气很好很温柔的人。”
“温柔吗?是呢,阿斯兰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拉克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是基拉,不论是阿斯兰还是我,我们都是拥有力量的人。对我们来说仅仅有温柔是不够的。”
基拉看着拉克丝露出疑惑的表情。
拉克丝转身走进卧室,一边走一边耐心地解释:“基拉,我和阿斯兰的祖国都是Plant,我现在在这里,是因为我选择了你,同时奥布与我并无仇怨。而阿斯兰,他选择了Plant,这一切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拉克丝说完拿起了沙发边的一本实体书翻开,结束了这次的对话。
不用担心,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糟的。
阿斯兰不会让它变得更糟的。

大西洋联邦果然选择了拖延,不承认也不否认,问就是在调查,需要时间。这种过于刻意的拖延让民间群众的情绪更加激愤。
Plant在地球的设施再一次受到了攻击。许多的自然人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种被曾经鄙视的种族指着鼻子骂屠夫的感觉。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除了攻击Plant的,指责这一切都是Plant的构陷和阴谋的人外,这次有更多的人走上街头表达对Plant的支持。人们高举着标牌呼吁真相,呼吁公平,呼吁平等的对待。过于赤裸的血腥唤醒了作为人类心底最原始的本能,人们开始意识到,之前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因为上位者的蒙骗,有多少罪恶被造就。
不愿接受真相的民众翘首以盼政府硬起腰板的回应,但他们没有等到。一部分聪明的人已经从政府的反应中猜到了真相,舆论开始在网络上发酵,通讯的全面恢复为信息传播提供了加速的温床。有人制作了整个战争冲突的历史回顾,也有人整理了更多世界线变化的细节供大家讨论参阅。越来越多深刻的主题被提出探讨,从未认真思考过的人们开始意识到调整者亦是同胞,无端的仇视和破坏有违人类最基本的道德。
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热,批判也逐渐变得更加深刻。
联邦政府终于慌了,他们试图管控舆论的方向,但却绝望地发现,现今主要的服务器和网络提供商都被Plant垄断控制,除非重新物理切断通讯,否则他们无能为力。

地球上争议不断,宇宙中,Plant的民众亦对大西洋联邦的拖延十分不满。街上游行的方阵一日比一日壮大,ZAFT征兵处的报名渠道在战后首次被挤爆。不断有店家在门口打出昭雪真相的标语,连电视台的娱乐节目都无法避免对尤尼乌斯7的讨论。民怨的沸腾隐隐有要倒逼议会施压的态势。
阿斯兰适时向评议会提交了安全部多年来收集的证据材料,清单里的每一项都是大西洋联邦和Blue Cosmos罪行的铁证。
“请通过外交渠道和大西洋联邦接触,如果他们不想认,我们可以帮他们认。”在议员惊诧的目光中阿斯兰如是说。
阿斯兰没有去想象大西洋联邦看到这些证据时的表情。他知道,上层的大人物们看到这些的时候会终于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这是一个一早就已布置好的棋局。
带着这个认知,大人物们会做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们会开始明白,在这个局里,除非掀桌,他们就只能认。但掀桌?且不论有没有这个实力,他们内部被繁荣经济滋养的利益集团首先就不会答应。

大西洋联邦非常迅速地提出了国事访问的请求,请求访问的日期提得非常急,就在两周以后。议长在正式回复前单独约见了阿斯兰和伊扎克,向他们确认相关安保是否来得及安排。
“没问题。”阿斯兰回答得十分胸有成竹。
议长看着阿斯兰目光深邃,他打量着阿斯兰沉默了半晌,终是缓缓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现在把这件事翻出来?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阿斯兰看着议长,视线坦然,声线亦十分稳定平缓:“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一定要正名的。现在只是时机成熟了而已。”
“可是,好不容易大家才从战后恢复……”
不等议长说完,阿斯兰就打断了他的话:“军队不会有异动的,请您放心。我们要的是真相和公平,并不是战争。”
阿斯兰的话并没有让议长放松下来,他依然皱着眉:“即使我们不想打,地球那边会相信吗?这可是二十四万人的命啊,身为侩子手的他们肯定是心虚的,他们一定认为一旦我们开始追究,要的就是暴力讨还。”
阿斯兰的眼神闪了闪,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的语气变得决绝而冰冷:“现在的Plant有实力忽略地球的想法。这次访问结束后,我们一定能拿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伊扎克有一瞬间的幻觉,他突然觉得现在的阿斯兰和以前的萨拉议长是那么得相似。同样挺拔的身姿,同样颜色的服饰,相似的特属于上位者的语气。伊扎克其实没有在公务场合见过萨拉议长几次,但就在刚才,他分明觉得萨拉议长的影子和阿斯兰重合了起来。
议长看着阿斯兰有两秒的愣神,不知道是不是也和伊扎克一样,在那一瞬间,从阿斯兰身上看到了那位开国元勋的影子。
“凯特和我说,你是少有的,为了Plant而没有私心的人,所以我相信你。请记住,人类无法再承受一次战争了,我们不行,地球也不行。”
“我明白。”
从议长办公室出来后,阿斯兰遣走了自己的保镖,坐到了伊扎克的车里。伊扎克成为国防委员长后依然不喜欢一群人跟着,宪兵拿他没办法,也就只能随他去。
阿斯兰坐在副驾上,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他的声音低沉,好似自语:“我是不是越来越像父亲了?”
“阿斯兰……”伊扎克想说什么,阿斯兰却打断了他,径自说了下去。
“那时我从大天使回来和父亲对峙,心心念念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可如今,真的站上了这个位置,才发现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得天真可笑。这个世界不是唱出来的,真的要做是那么得难。”
伊扎克缓缓把车滑出车库:“阿斯兰,同归于尽不是解决方案,萨拉议长的确不应受到过多苛责,但你阻止萨拉议长并没有错。说到底,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正确答案,我们都无非是在尽最大努力选择那个看似最好的解罢了。”
车子从地下车库驶出,夜晚的霓虹在眼前展开。阿斯兰转头看向窗外,是啊,他们从来都没有正确答案。能做的,无非是在纷乱的现实中,尽量守住最重要的东西罢了。
在这之下,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包括他自己。

大西洋联邦派出了最高规格的访问团,除了总统外,经济和外交的最高负责人也赫然在列。Plant周围的宇域在不影响正常民生的情况下进行了最高级别的戒严。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们不能给对方提供任何转移焦点的借口。大西洋联邦这群人不可以在访问期间出事。
访问团到达的时候,考虑到民愤民怨,Plant在符合外交礼仪的框架内做了最低程度的迎接。议长在空港相迎,但没有军队列阵,也没有礼炮,更没有媒体直播。
若不是对访问团的具体到达时间进行了保密,阿斯兰毫不怀疑会有民众蹲守在空港企图扔鸡蛋。

因为没有准备例行的欢迎晚宴,伊扎克终于得以抽空回家。连续两周,他和阿斯兰为了访问期间的安保几乎忙得脚不着地。他们一边盯守安保,一边还得平衡国内各方对这次访问结果的预期,不同立场的人们有着不同的想法,怎样才能保障Plant的最大利益在每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方案。

伊扎克回到家,看到阿斯兰也在略略有些惊讶。
“你竟然有空回来。”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不是我忙的时候。”
与前一阵不同,现在的阿斯兰似乎稍稍恢复了些生机,他看着伊扎克的眼里泛出了温柔的光波光。
对弈最耗心神的是在布局,而非收官。
“的确不会有什么变数了,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自己搞事。”
阿斯兰轻轻笑起来:“你竟然也有空偷溜回来,莫不是你的副官在加班?”
“当然。”伊扎克回答得理直气壮,“飞鸟这小子我教了这么久也该扛事了,否则以后怎么把边境线交给他。”
“你这两年是提拔了不少年轻人。”
“人才不足的问题在上次战争中太严重了。杜兰达尔扭曲的选拔机制埋没了不少能干的人,我只是和你一样,把事情纠正过来而已。”
伊扎克聊这些的时候眼睛是亮的,好像这些天加班的疲惫不存在一般。
阿斯兰看着这样的伊扎克笑得更深,他站起来用手拨了拨伊扎克额前的碎发:“明天会谈正式开始,我们两就都不会有闲下来的时间了。”
“嗯哼?”伊扎克挑了挑眉,他和阿斯兰的确有大半个月没做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两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两个十天半个月凑不到一块儿是常事。新卫星的建设,防卫线的前移,每一个都是大工程,要协调考虑的事多如牛毛。他曾连着3个月在边境视察防卫线进度,一切公务都是远程处理。阿斯兰更是为了情报网的建设,隔三差五就会隐藏身份秘密下降到地球。
他们虽然交换了戒指,但待在一起的时间却不比交换前更多。
但好在身体不会因长久的分离而忘记彼此的触感。阿斯兰的抚摸贴上来,伊扎克的身体立马起了反应,他任由阿斯兰脱去了他的议员服并同时剥下了阿斯兰的西装。
他们间的做爱一向很激烈,就如同施展小擒拿手法的搏斗。力与力的抗衡间,衣料会被逐渐甩落,而体温则会一点点升高。他们的吻如同噬咬,舌与舌的纠缠中谁都不肯退让丝毫。男人的身体并不柔软,干练的肌肉线条宛如刀刻,手指摸上去好似紧实的沙袋。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做爱方式。他们知道对方能够承受,动作中他们不用收力,也不用担心对方受伤。从军校开始的一路纠缠,让他们深知只有身边这个人才能与自己并肩。
压力随着粗暴的动作流淌宣泄,情感在肌肤的摩擦中盘旋向上。潮湿的汗水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把整个空间晕染成欲望的宣泄场。发泄过后短暂的平静只不过是更猛烈冲击的前摇,被欲望包裹的两人纠缠在一起如同最原始的兽。


会谈在第二天正式开始,Plant强硬的态度超出了大西洋联邦的预料。他们不确定Plant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前两国的经贸合作规模已经连续五年扩大加深,两国国民间的人口流动也在逐年增长。我认为目前两国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和利益冲突。”
“博特总统,对于两国目前的往来合作Plant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Plant这次想要的只是当年核武攻击的真相。”费南尔议长的语意明确不带任何暗示,对方应该能听明白Plant并不想拿这件事来做任何的利益交换。
费南尔的话让大西洋联邦这边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在判断费南尔言下之意的可信度。
“相关调查我们已经展开了,现在看来当初的事故的确是Blue Cosmos的阴谋。我们可以公开承认这一点,但从我的角度,联邦政府亦是受害者。”
“事故?二十四万人陨命的事故?博特总统,我觉得在进一步谈下去前我们要需要先达成一些基本的共识。”费南尔的语气里带上了怒意。

第一天的会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严密的安保措施下,记者没有蹲守到有价值的画面,但议员离场时愤怒的神情还是出现在了社交平台。
这是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这一次的会谈,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被放过。
南美和非洲的亲Plant国家开始着手叫停一些正在和大西洋联邦商谈的合作。大的跨国公司们为了规避风险,在经贸线路的选择上也有了新的考虑。金融市场巨震,避险资产在战后首次价格疯涨。同时,军工相关企业的股价冲天,火药味率先开始在金钱交易中弥漫。
在无形的较量中,压力从来不会只来自于一个方向。而联邦的领导人,不会想不到这点。

阿斯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幕不由在心中轻念:妈妈,我想你了,很想……

会谈艰难地推进到第三天,联邦终于开始妥协。他们在科学合作和经贸领域做了大幅度让步,甚至表示对于Plant的主要出口类目可以给予单方面零关税的政策。
与之相对的,联邦希望U7事件的影响可以控制在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他们可以正式承认当初的事件是受Blue Cosmos挑唆指使,并公开致歉缅怀,但也仅限于此了。修改教科书和建设慰灵碑属于不可接受的范围,这两件事会让他们永恒地钉在耻辱柱上不能抬头,熟知历史的高层们知道这些举措的厉害,十分坚决地拒绝了Plant这方面的要求。
“战争的伤痛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为两边国民寻求最大的现实利益,而不是执着于对于过去的补偿。太过于执着过去从而引发新的争端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博特总统,您这是威胁?”费南尔不悦地挑了挑眉。
“不是威胁,只是在和平的框架内每一方都有能承受的底线。突破了底线自然就会有反弹抵抗。对于这件事,我认为我们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和让步。我们所提出的条件,会让Plant未来的发展环境和发展速度大大改善,同时也有利于两国长久的国际关系。”
费南尔不打算否认博特的话,联邦这次给的条件的确十分优渥,而且既然联邦打算公开承认和道歉,那这次事件最根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们会考虑。”

“评议会的意见接近达成一致了。”
“是吗?”阿斯兰看着通讯画面里的伊扎克并不很惊讶,“议员们能坚持到现在才妥协已经值得称赞了,毕竟在和地球的谈判中我们一向软弱。”
“底线是试探出来的,不来一次大的,惯性思维很难改变,毕竟战后大家都想以和为贵。”
“所以想要改变只能逼上梁山。”

当晚迪亚哥作为ZAFT退伍老兵管理会的负责人向评议会提交了“有关尤尼乌斯7事件ZAFT退役军人致最高评议会的一封信”。
ZAFT对退伍军人一直有持续的管理和优抚措施,迪亚哥出于性格原因一直兼任着这部分职务,以退伍军人的角度来引起新的舆论压力以逼迫评议会更进一步最为合适不过。
迪亚哥正式向最高评议会提交文件的同时,信件内容也由一位原玖尔队的退伍士兵在互联网公开。信件公开后马上引起了强烈的关注和剧烈的讨论。
信件中言辞恳切地阐述了ZAFT军人加入军队的初心,表明相当部分人本身就是U7事件的受害者家属,而剩下的人里大部分也是为了给U7讨回公道而入伍。
他们希望评议会明白,战场的残酷和血腥并没有让他们后悔当初的选择,他们为身上的军装而骄傲。但若这次针对尤尼乌斯7事件,Plant不能争取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他们会怀疑自己的浴血和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希望后方的政客们,及被他们保护的民众们不要辜负他们曾经的付出,Plant的未来需要每一个人的努力。
从当初的挣扎建国到现在的平等对话,他们走过的路曲折而艰难,他们付出的代价沉重而惨烈。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绝不能后退,该是他们的,他们一定要坚定讨还,否则他们对不起倒在前进路上的同胞。

整封信言辞恳切,逻辑清晰。一经发出就引起了巨大的共鸣,即使在地球,也有不少人被这封信的内容而打动。
费南尔看着电子屏上数不清的签名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阿斯兰和伊扎克竟然组织到了这个地步,是谁和他保证不会打仗的?
伊扎克和迪亚哥被连夜召入议长办公室,费南尔看着伊扎克脸色铁青,声音低沉:“这是军队的意见?要是会谈的结果不满意你们是打算军变吗?”
“议长。”伊扎克的声音干净犀利,不带任何攻击却也并无任何踟蹰犹疑,“这是退伍士兵的意见,并非现役军人的声音。军队是为保卫国家而存在的,个人意志会服从于军令。”
伊扎克的话让费南尔悄悄平静了一些,但他依旧十分不悦:“那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提醒大家一下现在的和平是怎么来的,希望人们可以正确思考是否该轻易妥协罢了。”迪亚哥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放松,打破了室内太过紧张的氛围,“议长,我作为现役军人不该对评议会的政策提出异议,但如实反馈军队的声音也是我的义务之一。这封信虽然是由退役士兵写的,但相信我,绝大部分在役的军人想法并无二致。军队寒心的话不一定会军变,但战斗力一定会大打折扣。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真正欲过血的人才明白我们到底付出了什么吗?”费南尔垂眼重新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侧着头思考着。

第二天,Plant通知大西洋联邦的代表团,表示需要时间详细商谈前一天提案,希望暂时休会三天。
同一日,迪亚哥接受Plant最大媒体的公开访问,就退伍军人的想法做了深入的解读。
迪亚哥是天生自带亲和力的人,再严肃的话题到了他嘴里也能变得生动且易于理解。深入浅出的描述加上柔软富有磁性的声音极大地引起了民众的共鸣。
很多人第一次了解到了战场残酷的模样。
不同于转播画面中机体爆炸的艳丽烟火,迪亚哥口中的战场有眼看着战友在面前蒸发而无能为力的痛苦。有为了保护背后的国土,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毫不犹豫以身为盾的壮烈。更有在战事的间隙,他们疲累地在更衣室里,看着一边不再有主的更衣箱的怅然。
通过迪亚哥的描述,这些场景不再是冰冷无机质的画面,而是有着丰富细节的混合着血与泪的真实经历。
一直被保护的人们终于切实意识到,和平是如何得来的。
舆论更加沸腾。不止是Plant,地球上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若战争的导火索真的是U7,那作为挑起战争的那一方,他们是不是该做更深刻的反思?毕竟承受战争代价的不仅仅是Plant,地球的人们也经历了切实且深刻的伤痛。
一时间,联邦的领导人们被架到了火上。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会谈再开始的时候,联邦会再次适度让步。但就在会谈继续的前一晚,大西洋联邦的外长伊万被发现死于下榻的酒店,而她以对Plant的强硬而闻名。
大西洋联邦连夜发表声明,称这是不可接受的,一定会追究凶手的责任。

阿斯兰和伊扎克在办公室里,同一时间收到了副手的报告。他们并没有惊讶,而是十分从容地向需要处理的现场赶去。
阿斯兰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完成了封锁。阿斯兰拨开隔离带走进房间,一旁的探员同时把初步结论交到了他手上。
死因是中毒,有问题的应该是餐桌上那瓶只开封喝了一口的瓶装水。
阿斯兰环视了一圈房间,又看了一眼伊万倒下的姿势,像是确定了什么,他转头对现场带队的探员吩咐:“和大西洋联邦负责安保的人员交接一下,没问题的话遗体先收到冷库。你们保存好现场相关证据,后续的事情我来处理。”

议长在另一处酒店和大西洋联邦的总统进行了紧急会面。阿斯兰敲门进去的时候,博特和费南尔坐在长桌的两端,沉默地对视着,看样子他们是刚刚经历完一场不愉快的对话。阿斯兰可以感到房间内紧张而沉重的气氛萦绕在指尖。
博特转头看着走进来的阿斯兰目光深邃,他十分清楚这局对弈谁才是真正落子的棋手。
“我想,安全部长连夜赶来是为了给我一个解释的。”
阿斯兰对着费南尔点头致意后转向博特:“贵国外交部长的尸首还尚有余温,但贵国政府的正式声明就已经发出了。总统不觉得太着急了一点吗?”
“如此高级别的官员出事,我们有义务第一时间表明态度。”博特的发言老辣而强硬,并不顺着接阿斯兰的话头,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费南尔,“我很想知道Plant是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我听说自从萨拉部长上任后,Plant的安全部可是大放异彩啊。这次如此离谱的疏忽,莫不是故意的?”
费南尔抬眼和阿斯兰对了一个眼神,在收到阿斯兰放心的示意后言语间多了几分底气:“在事情搞清楚前,博特总统的指控未免太过分了吧。”
“哼!”博特的语调一下升高,变得愤怒起来,“在你们的地盘上出事,不论是什么原因,你们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博特总统。”阿斯兰的声音平稳地插进来,“所有酒店在入住前都经过了双方安保人员的全面检查,也就说贵方也认可酒店本身是没有安全隐患的。入住后Plant只负责外围安保,内部安保是你们自己的人。”
“我收到的报告死因是中毒,食物是你们提供的吧。”
“是这样没错。”阿斯兰的声线依然很稳定没有波澜,“但所有食物和水都是中央厨房不记名统一提供,由你们自己的人到厨房拿取后送到相关人员那里。理论上我们无法知道哪份食物会被送到哪里,也就不存在定点投毒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们监守自盗!博特的声音猛得提高了,似乎是想用气势逼迫对方屈服。
“我们不会在事情有清晰的结论前乱泼脏水。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根据既有事实做出理性推断。相关安保流程交接都有双方认可的正式文件记录,如果实在需要闹到大众面前,我相信网上的舆论也会站在正确的一方。”
阿斯兰笃定的神情和明显的暗示让博特突然想起,现在几乎所有主要网络服务商的总部都在Plant,在舆论传播上联邦政府处在绝对的劣势。
博特定了定神,收起了无用且虚假的怒意。他看着阿斯兰慢慢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欣赏:“你是比你父亲更优秀的政客,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确是你赢。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斯兰顶着博特的目光回望回去:“Plant的诉求一直都很清楚。我们要的只是该有的正义和理所应得的正名罢了。”
“任何措施都不能让死者复生。”
“但可以宽慰生者,警示后人。”
“如果我说不呢?我要是答应就等于亲手把联邦的污名刻在历史上,我为什么要做这个罪人?干脆直接开战,这样我后世的名声大约还要好一点,毕竟把责任推给后人才是聪明的政客该有的选择。”
“博特总统,您想得局限了。当初下令核武攻击的不是你,所以这个污名不会是你背。反而,通过造势,你完全可以成为那个幡然醒悟把联邦带上正确道路的好总统。”
博特挑了挑眉毛,好奇地看向阿斯兰。
“这两年两国的经贸合作和人员往来频繁,客观环境上我们已经失去了开战的基础。若博特总统能处理好现在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我们完全可以让历史归历史,未来归未来,错误是可以被纠正的,不是吗?”阿斯兰说到最后,询问似地看了眼费南尔,费南尔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们真的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博特显然被阿斯兰说动了,但理智上却又不敢相信。
“博特总统,我不是政客,父亲也不是,所以我并不打算接受你先前的夸赞,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是一个会把问题留给后世的政客。”
政客为利,而他们为的是义。比起政客,也许政治家这个词要更合适一些。
能爬上总统这个位置的,谁不是带着点对国家的责任和道义的呢?
博特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真的是小看你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和你们的议长聊一下接下来的方案的。”
“谢谢,那我先去处理一下事件的善后。”
退出房间后阿斯兰长长舒了一口气,多年的谋划终于迎来了终局,官子已经结束,舞台即将落幕。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费南尔和博特在酒店的房间里达成了非官方的共识。同时,双方对外宣布,会谈因昨晚的突发事件再次推迟一天。

伊扎克在国防部大楼盯了一晚上各地可能的异动,终于在黎明时和真做了交接,得以在办公室里短暂地补充睡眠。昨天晚上,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ZAFT所有基地的预警级别悄悄拉到了最高。

下午的时候,大西洋联邦更新了声明,表示在Plant的协助调查之下确认外交部长伊万是突发疾病死亡,并为之前的误会致歉。这封声明让全世界的媒体又是一轮海啸,敏感的金融市场最先做出反应,全球股市普涨,毕竟大西洋联邦一旦示弱,开战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会谈在第二天得以继续,再启的会谈如同开了倍速一般,大量之前被互相推诿的条件和细节被迅速敲定,各类政策的支持部门随着会谈的推进再也没得到过片刻休息。
三天的密集商谈后,博特和费南尔一起出席了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博特和费南尔一起表示,有关尤尼乌斯7事件的调查双方有了显著的共识和一致的进展。调查结果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向大众公布。
虽然没有直接向媒体公布详细的结果,但发布会上博特的用词已经能让人大致推断出可能的发展方向。
博特表示,两次战争带给了全人类前所未有的苦痛,他对于在战争期间发生的种种有违人类道德的行为表示遗憾。在大家终于缓过一口气的今天,他认为作为生者,他们有责任对历史做出正确的记录,以防悲剧在未来不断重复。他希望,现在,所有人都可以为长久的和平而奋斗。
发布会过后,各地的躁动暂时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双方政府的进一步动作。博特没有让大家等太久,没多久联邦政府就公布了正式的调查结果,承认当年尤尼乌斯7事件是联邦政府在Blue Cosmos的鼓动下犯下的罪行。联邦政府对这次事件的死难者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并做出最深刻的反省,联邦政府将会尽最大努力补偿遇难者家属。
同时,联邦政府表示,在结果发布之前联邦政府已经和Plant合作,完成了Blue Cosmos残存6个据点的清缴,所有主要成员尽数缉拿归案。有关尤尼乌斯7事件的审判程序会不日开始。
作为回应,Plant当即感谢了联邦政府尊重历史的态度和迅速而有效的行动,并表示会和联邦政府一起尽最大努力补偿尤尼乌斯7事件的受害者。

许多Plant的人们在声明发布的那一刻忍不住对着屏幕流下了眼泪,多年积压的情绪终于随着政府的行动有了宣泄的出口。被假意缝合的伤口终于被撕开,重新进行彻底的清创。ZAFT的基地里大家不顾军纪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连真都忍不住在办公室里挥拳庆祝。
地球上的人们也默默闭了嘴,所有的挣扎都不再有理由。有些人终于发现那么多年来他们对Plant的愤恨是多么可笑,他们责怪极端派把尤尼乌斯7推落地球,导致赤道沿岸变成一片泽土,可是最早又是谁让尤尼乌斯7变成了亡者的墓碑?
人们不再争吵,蔓延的只有悲伤。

阿斯兰躺在床上,他把小臂放在额头,似乎是想阻挡窗口射进来的刺眼阳光。伊扎克轻轻拿开他的手臂,亲吻他湿润的眼角,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你做到了,阿斯兰。”
多年来裹在身上的坚硬外壳裂开了一丝缝隙,隐秘的情绪缓慢地流淌出来,阿斯兰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他转过身把伊扎克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就好似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缕浮萍。
阿斯兰没有说话,此刻的他说不出话,只有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没有声息。伊扎克抚摸着阿斯兰的背脊,心狠狠地缩在了一起,已经浸入骨髓的伤痛,要拔出来并不容易。
这么多年,阿斯兰早已学会与苦难和解,与痛苦并行。而如今,那长久以来强行被压到心底的情绪终于被允许释放,奔涌的情绪就好似高压锅内找到出口的蒸汽,没有节制地向外喷出,无穷无尽。
悲伤与苦涩一层层泛上来,闸口一旦打开便无法再轻易关回去。阿斯兰觉得口腔内布满腥咸,胃部缩成一团,他不自觉收紧了臂弯把伊扎克圈得更紧。他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从军,出战,被各方争夺,和父亲对峙,创世纪耀目的白光映照着U7的坠落,他抛却姓名却抛却不了命运。此刻的他终于惊觉,这么多年,他从未从U7中走出过。他无数次骗自己放下,但他从未真正放下。他其实从没有立场指责疯狂的父亲,父亲才是更诚实的那一个。
此刻的他终于能想妈妈了,破土的思念如同肆意生长的藤蔓把他缠绕裹紧。第一次,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任思念流淌。血染情人节的当天他都没这么哭过,那时过于巨大的悲伤敲蒙了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悲伤压到了心底,眼里带上了决意战场的血色。
在这之后,他就不敢想了,他怕想得太多,对母亲的思念会把他击垮。他的姓氏,他的能力,他的位置让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他不能垮也不能崩溃,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敢放任自己想妈妈。

阿斯兰的心跳从胸口传来,伊扎克被阿斯兰的情绪浸染,阿斯兰体内涌出的巨大悲伤似乎要连带着他一起淹没。
“阿斯兰,你妈妈一定在为你骄傲。萨拉议长也一定在为你骄傲。Plant无数的人都在为你骄傲。”伊扎克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一路走来,身边的这个人是多么得累多么得难他最是清楚。阴谋叠着阴谋,利益与私欲纠缠,前进的路上,阿斯兰一刻都没休息过。

这一天,阿斯兰哭肿了眼睛,他沉默着哭到浑身脱力,哭到最后他就这么抱着伊扎克沉沉睡去。睡梦中,他看到蕾诺亚笑着向他走来,俯身把他抱起,亲吻他的额头。梦中的他似乎从未长大,小小的他缩在母亲怀中,勾着母亲的脖子,亲吻妈妈的脸颊。
迎着阳光,帕特里克朝他们走来,然后褒奖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搂过蕾诺亚的肩膀一起在公园漫步。
一群白鸽从他们手边飞过,他抬头追寻白鸽在天空中的身影。正午的烈日耀眼,他眯起眼睛,似乎看到阳光里有一银发男子向他走来,对他伸出双手。
“阿斯兰,我在这里。”

CE 82年11月,尤尼乌斯7事件战犯审判结束,前大西洋联邦政府官员及Blue Cosmos成员等178人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另有345人被处以5到40年不等的刑期。
CE 82年12月,尤尼乌斯7遇难者家属互助委员会成立,大西洋联邦和Plant政府会在此后的70年间通过此委员会向遇难者家属发放赔款及补贴,以保证遇难者家属的正常生活。
CE 83年1月,大西洋联邦完成教科书及所有政府官方文件对尤尼乌斯7事件的措词修改。
CE 83年2月14日,在原尤尼乌斯7轨道上,尤尼乌斯7慰灵碑开工建设。这是由大西洋联邦和Plant共同建设的永久性飞行卫星坐标。
CE 84年2月14日,尤尼乌斯7遇难者悼念仪式在落成的尤尼乌斯7慰灵碑举行。大西洋联邦总统及政府高级官员,Plant议长及政府高级官员,尤尼乌斯7遇难者家属出席了仪式。此次仪式进行了全球直播,当天Plant及大西洋联邦政府降半旗致哀,同时地球上另有48个国家自发降半旗表示哀悼,这其中包括奥布。

尤尼乌斯7悼念仪式结束后阿斯兰·萨拉向最高评议会递交了辞呈,同时辞任了萨拉派的党内职务。
阿斯兰在写辞呈的时候伊扎克曾在书房问他,问他需不需要他一起辞职陪他到边境流浪。伊扎克从来都知道,阿斯兰一直想过平静不受打扰的生活。
阿斯兰看着伊扎克轻笑了一下,他明亮的眼睛里好似带着星星:“我看的出你喜欢你正在做的事,而且把Plant交给你我很放心。”
他的确是想远离权力斗争的漩涡,但伊扎克是更重要的。如果伊扎克的梦想是带领Plant向前,那他不介意做背后的那个人。

CE 85年6月,伊扎克·玖尔在Plant换届选举中以无党派身份就任Plant议长。

蜕变 完

2024.11
Saturday, January 04, 2025 21:59:59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
蜕变
作者:梦静海Fly
Chapter 5 蜕变

本森的表态让阿斯兰十分惊诧。他愣在那里,看着本森,有半晌的失神。
本森的意思是认可他了吗?那个曾经憎恶唾弃他的旧萨拉派认可他了?那群父亲的极端追随者认可他了?
转折来得太快太不可思议,阿斯兰有些不敢相信。
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似乎一下消失了,长久以来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厌弃被本森的这句话一扫而空。阿斯兰等待这一刻的理解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对不起,请让我缓一下。”回过神来的阿斯兰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竭力想控制情绪,却控制不住。他被误解了太久,一个人负担了太久。漫长的黑夜过后,他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那份理解与支持,长久以来被强行压在心底的苦涩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本森坐在床边,看到阿斯兰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到了双臂之间。
房间里没有哭声,但躬着背的阿斯兰肩胛骨微微凸起,好似蝴蝶般在颤抖。
本森看着这样的阿斯兰,突然心疼了。
即使在昨天的囚室里,他都没有心疼过阿斯兰。他跟着帕特里克一路打拼多年,早已见惯风雨,心硬如铁。对于囚室里的阿斯兰,他只有对于勇士倾佩和尊重,而非心疼。但此刻,他却切切实实的心疼了。
这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特有的心疼。他突然意识到,阿斯兰才只不过刚刚超过二十岁。大部分这个年龄的人只不过才踏出校园,在父母的庇护下,懵懂地开始探索人生。可阿斯兰却已一个人,扛着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重量走了许久。

阿斯兰没有让本森等很久,最初的颤动过后,他很快平复了下来。他拭干眼角不多的泪水,调整好了情绪,重新看向本森。
“你说,你们愿意成为我的力量是什么意思?”阿斯兰的声线是稳定的,他的眼眸里也并没有脆弱在闪动。若不是本森一直坐在床边,他可能无法相信这个孩子上一秒还悲伤到让人心碎,此刻却已沉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绪。
到底是要经过怎样的磨砺才能拥有如此的自制?
“字面意思。萨拉议长的老部下其实都十分清楚,光靠恐怖袭击是不能讨还正义的。”本森迅速把对阿斯兰的那一丝心疼收了起来,他知道此刻的阿斯兰并不需要怜悯,“明面上,你有安全部和新萨拉派。我知道你没有领党职,但却也确信新萨拉派不会忤逆你。而我们,可以在暗处帮你处理不便公开的事物,成为你的利刃。只要你最终能为逝者讨还正义,那么我们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处理所有肮脏。”
阿斯兰没有马上回答本森,他认真地思考着。7个月前,他决定回Plant拾起只属于他的力量。那时的他并不觉得旧萨拉派是他的力量之一。如今这份过于庞大的力量突然塞到他手中,他到底该不该接受?他能不能承受?
“我有一个问题。”阿斯兰谨慎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即使你们效忠我了,你们还是会以恐怖组织的形式存在是吗?”
“是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我们走到明处并不能给你带来太多助益。而且在你成功之前,总要有一个地方容纳极端派。要么,你要头疼的就是国内民间此起彼伏的骚乱了。”
“具体你们会做什么呢?”
“你放心,我们只是去找Blue Cosmos和大西洋联邦的麻烦,顺手敲打敲打库莱因的绥靖派罢了,不会平白牵连无辜。而且这些行动,你该查我们的就正常查,并不需要顾虑手软,一切以你的目的为最优先。”

这真是,过于诱人的力量。
但他能接得下来吗?

“那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阿斯兰终于下定决心,他转过头看向本森,目光坚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回头。这一刻,他终是完完整整地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权杖。
“是,阿斯兰少爷。”本森站起来对着阿斯兰微微欠身,正式把对帕特里克的忠诚交予新主。
“这里是哪里?”
“以前深空探索项目的遗留设施,离Plant本土十分遥远。”本森显然明白阿斯兰问这个的目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补充到,“我们有核能机,但单机从这里回Plant身体会承受不住。”
阿斯兰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失望:“所以你们需要用另一种方式把我放回去。”
“我们会尽快泄露线索出去,让搜救部队能找到你。”
阿斯兰点点头,他相信伊扎克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他。可在那之前……
“我知道演戏需要逼真,但我真的没办法再承受一次那个药剂。”阿斯兰放弃似地摇了摇头,即使坚强如他,也实在没办法再来一次,吐真剂的折磨实在太过痛苦了。
可他必须以合理的方式被救出去或者逃出去,否则他无法顺利拿回安全部长的位置。
他回去后一定会被审查。如今医疗技术发达,他被怎么对待过,受过什么伤,使用过什么治疗,一次身体扫描后全都能一清二楚。若在伊扎克救出他前的这段时间内,他突然被温柔对待了,那就无法打消别人对他叛变的疑虑。
本森叹了口气:“从来没有两针以上吐真剂的使用数据,用到第三针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是一定不敢再用的。但为了戏真一点,皮肉之苦总是没办法。”
阿斯兰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选择的道路从不轻松,他也一直都明白上帝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码。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便会坦然面对这份选择背后的代价。
“阿斯兰少爷,我还想确认一件事。”本森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
“什么?”
“伊扎克,您意识模糊间一直在念这个名字。我想知道如果当时我用他,而不是用吐真剂来威胁你会怎么样?”
还真是犀利的问题啊。
阿斯兰明白旧萨拉派对他的效忠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他必须把Plant放在所有个人利益之上,背负着逝者留下的寄托向前。所以本森必须确认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东西能越过这件事,他自己不行,伊扎克也不行。这是他们间信任的基础。
阿斯兰的目光沉了沉,无畏且坦然地望向本森,平稳坚定地回答:“伊扎克是ZAFT军人,而且是优秀的军人。在Plant面前,我和他的选择不会出现分歧。”
军人是抱着觉悟上战场的。披上军装的那一刻,他们就有牺牲的准备。
他们曾共同起誓用所有的一切捍卫Plant!

听到阿斯兰的回答,本森满意地笑了:“您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商量后续细节。”
说完本森就退出了房间,同时房间里监控的指示灯也熄灭了。
阿斯兰关了房间里的灯,坐在黑暗的床头,伸出手,向着空中虚握:爸爸,妈妈,请祝福我。
接着,他低下头用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久久没有动作。
这一晚,他亲手埋葬了自己最后一丝的天真,不再回头。

迪亚哥大叫着接通伊扎克通讯的时候,伊扎克正在处理一个有关Blue Cosmos的情报。
“伊扎克,有线索了!阿斯兰有线索了!”迪亚哥兴奋得简直快要溢出屏幕,“一艘商船因动力故障向外漂流了很久,深空边防接到SOS赶过去救援的时候,偶然发现那边有不正常的电磁遗留。我派人查过了,痕迹的确是旧萨拉派的,那边再往下深入有以前废弃的深空探索设施……”
不等迪亚哥说完,伊扎克就风一般离开了办公室向指挥室奔去。

这不是一条非常确定的线索,不是没有陷阱的可能,但伊扎克决定搏一下。
由于深空探索设施实在太过遥远,伊扎克计划乘坐最高速的永恒号先赶过去,再由诗和指挥伏尔泰做后续压阵。
“你说真飞鸟一直嚷着要参与救援?”伊扎克在指挥室里一边做方案的最后检查,一边问迪亚哥。
“是啊,还硬是用FAITH权限蹭到伏尔泰上来了。”
因为基拉的事,Compass活动暂停了,ZAFT相关人员都被召回归队。
伊扎克皱着眉盘算了一下,等下潜入部队他肯定要亲自带,这样船上就只剩下迪亚哥一个ACE,而且迪亚哥还要兼后方指挥。考虑到旧萨拉派俘虏基拉那一战的实力,战力的确有点不够,毕竟普通机师在这种小规模特种作战上派不上用场。
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阿斯兰似乎吐槽过真·飞鸟是个十分没有军纪的人。
“把他给我叫过来。”
伊扎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亲自见一见真·飞鸟判断一下,救阿斯兰的行动他容不得一点闪失。

伊扎克一直是非常典型的军人,不似阿斯兰的内敛,迪亚哥的豁达,他一直是肃然的。往往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周围的人就会不自觉调整成最标准的军姿,这一点连真·飞鸟也不例外。
“议长的直属命令,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我。”这是伊扎克开口对真说的第一句话。他没什么心思和眼前的这位拉关系,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确保这个红眼小子能认清自己的军人身份,并能配合履行作战的职责。
“我不管你是不是FAITH,我只要听从命令的兵。你做得到,就和我一起上永恒号,做不到就下船。伏尔泰也要参加救援,我不带无关人员同行。”
真咬着唇瞪着伊扎克,似乎在憋气。伊扎克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一脸的不耐烦。
“我知道了,我会听从指挥的。”到底还是担心阿斯兰,真决定让步。
“你要是敢擅自行动我就关你禁闭,接下来一个月你别想见到任何人。”
“你……”真刚想顶嘴就被迪亚哥拍了拍肩膀。
“伊扎克,等下这小子归我对吧。你放心,我会管好的。”迪亚哥尽忠职守地掐灭两人间一点就燃的火星。
伊扎克点了点头,对真说:“你稍后听迪亚哥指挥。”然后他又转向迪亚哥:“我去沟通出港流程,你负责两艘舰的人员物资调配,一小时后1300永恒号和伏尔泰同时出港。”说完他就飘出了指挥室。
指挥室里迪亚哥一把搂过真的肩膀,看着他气成包子的脸问:“怎么了,不服气吗?”
“当然不服气啦,他凭什么比阿斯兰还凶。”也许是因为迪亚哥的气质太过和善,真一下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嗯?什么东西?迪亚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阿斯兰,凶?迪亚哥看了看已经飘出去的伊扎克,又看了看身边的真,暗自决定以后一定不能让他们两凑一块。能觉得阿斯兰凶的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和伊扎克和平相处的。
“你和我还有伊扎克稍后就转移到永恒号。永恒号是高速舰,会比伏尔泰更早到达目标地点。到达后就开始潜入作战。”迪亚哥在电子沙盘上调出目标设施的三维地图开始给真做任务简报。他并不想和这个小孩讨论谁比较凶的问题。

这次的作战计划伊扎克十分谨慎,毕竟要是在救出阿斯兰前被发现了,他就不得不因为阿斯兰而投鼠忌器。
永恒号很早就开启了海市蜃楼系统防止被侦测。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到设施背面,伊扎克带着一行十人的小队从通风管潜入。这十人的小队加上伊扎克在内有5人是老兵,另外5人是战后新毕业的红衣。以老带新的模式,潜入后十人将会分成两队进行搜索。
这个设施是早年Plant建造的,Plant有完整的内部图纸,伊扎克根据图纸定位了几个可能的关俘地点进行排查。
也许是没料到ZAFT能找到如此偏远的藏匿地点,这个设施的安保在伊扎克看来十分粗糙,通风管道内连红外探测器和激光绊网都没有。
一边在脑中回忆着平面图,伊扎克一边在通风管道内左曲右折。他估算着移动距离,确认已经到达了第一目标点。
特制的设备在通风管角落融开一个小洞,针孔摄像头无声地向下探出。伊扎克头盔的屏幕上显示着摄像头回传的画面,几次角度调整后伊扎克终于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阿斯兰被丢弃在墙边,发丝上有凝结的血污,他的脸侧向了一边,伊扎克看不真切,但他身上破碎的衣料足以说明他经历了什么。伊扎克觉得他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好在下一刻他终于注意到生命探测的热成像显示正常,谢天谢地,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伊扎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边的队员向伊扎克打了战术手势,表明已经扫描完成,没有发现看守。他们移动到尽可能靠近阿斯兰的地方,用特种设备切开可以下降的通道。伊扎克率先跳下去,冲到阿斯兰身边,俯身查看。随后跳下来的队员则举枪在周围警戒。
伊扎克企图把阿斯兰扶起来,但他马上注意到阿斯兰的身体看上去奇异的绵软。
他骨折了!
要是随意移动的话,骨头可能会刺破内脏。伊扎克瞬间不敢动了,他感到自己在不正常的出汗,心跳快得吓人。KUSO!他在头盔里低声骂了句,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慌,这样的场景,他们预想过的,有预案的。
用臂上电脑给迪亚哥发去战术指令。伊扎克知道迪亚哥马上就会开始外围强攻,另一行5人的小队也会同时从内部开始破坏,他们会尝试潜入对方的格纳库,尽可能地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在完成设施的全面压制后,医疗队就可以进来了。专用的医疗仓可以保证转移的安全。
在这期间,他这里的五个人必须要护住阿斯兰。
阿斯兰,你千万撑住!
伊扎克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他一边注意着阿斯兰一边分神警戒,度秒如年。
外边的强攻已经开始,设施内隐隐传来炮火的震动,警报同时被拉响,有人朝这个囚室跑来,外围警戒的红衣没有犹豫地对着来人扣下扳机。

也许是受骚乱的影响,阿斯兰似乎醒了过来。他费力地睁开双眼,转头看向伊扎克。
注意到阿斯兰的动作,伊扎克连忙脱下头盔,低头靠近他。
伊扎克看到阿斯兰在笑。虽然带着血污的头发凌乱地粘在他的额头,脸上也有说不清是什么的脏污,但阿斯兰依然在笑,他艰难地扬起嘴角,翠绿的眸子如春日阳光下的湖水,对着伊扎克闪动。
“伊扎克,你来了。”
阿斯兰的声音嘶哑得根本不像他的,伊扎克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想去握阿斯兰的手,但他不知道阿斯兰具体骨折在哪里,他不敢触碰他。
“我来了。你撑住。”伊扎克跪在阿斯兰身边,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阿斯兰眼里的笑意更盛,他看着伊扎克轻轻点了点头,在混乱的枪声中再次失去了意识。

作战很顺利。旧萨拉派的主力大约是正好外出,留守的人并不多。格纳库里只有3架普通的扎古,在来得及射出前就被另一行的5人小队抢夺了。
阿斯兰被用医疗舱转移到永恒号。归舰后伊扎克根本没心思打扫战场,他直接让迪亚哥接手了后续指挥,自己跟着军医进了医务室。
“怎么样?”
军医盯着医疗舱外屏显示的各种数据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生命危险,初步扫描有多处骨折和瘀伤,同时有严重的脱水和营养不良。这里的设备做基础治疗没问题,更进一步的检查需要回基地。”
伊扎克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能醒?”
“昏迷是因为体力透支,补液后要恢复并不难。但我不建议让他这么早醒,他会很痛。骨折虽然治疗起来不难,靠舰上的设备也没问题,但他骨折的地方太多了,完全再生愈合大约需要四天,这四天里他清醒的时候会很痛。我看他的医疗档案是限制使用镇痛的。”
伊扎克的眉头皱了起来,四天,正好是永恒号返回边防基地所需要的时间。回本土前不能和阿斯兰说上话了吗?
考虑到镇痛剂对神经的影响,精英机师的医疗档案都是限制使用镇痛的,伊扎克自己的也是。即使阿斯兰已经不在ZAFT了,只要他自己不主动修改,这条医疗限制就会一直跟着他。
“我知道了,请尽快做治疗。但回基地之前我希望他至少能清醒半小时,请尽可能挑他不是那么难受的时间让他醒过来。”
“明白了。”军医点点头,开始操作仪器治疗。

伊扎克离开医务室的时候碰到了匆忙赶来的真。真连气密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来了,他在门口碰到伊扎克,一边敬礼一边往医务室里冲。
伊扎克抱着头盔拦住真:“别影响医生治疗,没什么大事。”
“我听说是直接用医疗舱转移回来的,怎么可能没事!”真的语气非常急躁,并不听劝。
伊扎克的气密服也没换,行动过后一身汗都粘在身上,十分难受,这让他没什么心思和小孩拌嘴。
“大面积骨折不方便移动才用的医疗舱,但没什么不可治疗的损伤。先去把衣服换了,别影响医生了。”
真盯着医务室犹豫了下,又看了看伊扎克,终于跺了一下脚朝更衣室飘去 。
伊扎克和真一起进到更衣室换衣。他看到真一脸郁闷的样子,发现真对阿斯兰的关心好像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么不放心吗?我怎么听说你们关系并不好。”
伊扎克记得阿斯兰偶尔会提起真·飞鸟,但在阿斯兰嘴里,这小子似乎并不待见他,总喜欢和他对着干。
“嘛,虽然萨拉队长他又凶又不讲道理,还打过我,但他是为了我好我还是知道的。”
觉得阿斯兰又凶又不讲道理,还被阿斯兰打过?伊扎克突然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是要多奇葩的性格才能逼得阿斯兰对下属动手啊。
伊扎克换好衣服,在飘出更衣室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真的肩膀,对着他比了个厉害的手势。真呆呆地看着飘走的伊扎克,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3个小时后,迪亚哥终于做好了初步的收尾工作,回到挥室汇报。阿斯兰的情况在他回来前伊扎克就已经给过联络了,听到阿斯兰没事时他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伏尔泰马上就到了,后续的侦测清扫可以让诗和负责,我们直接回程问题不大。这里附近可以让诗和布置几个预警卫星以防万一。我刚刚收到基地联络,旧萨拉派在地球和Blue Cosmos发生了大规模冲突,所以这里才没有主力留守,我们运气不错。”
伊扎克嗯了一下表示知道了,他人斜斜地飘在指挥室里,但似乎心思并不在这里。
“在担心回国后的审查?”迪亚哥敏锐地猜到了伊扎克的担忧。
伊扎克叹了口气点点头:“很多人没料到他能回来,也有很多人不想他回来。审查这关肯定不好过。”
情报部、安全部、特务部队,这些特殊部门的人员,被俘后的回国审查本就十分严格,若再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审查流程就更会是一种折磨。
这下连迪亚哥都深深叹了一口气:“宪兵和情报部的内控审查小组应该已经等在边防基地了吧。我们作为行动的参与者,肯定要避嫌没法插手。”
“我有时候真想什么都不管了,拉倒吧,直接给这家伙报个MIA上去,一了百了。”伊扎克大约也只有在迪亚哥面前,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这种任性的话。
迪亚哥默默飘到伊扎克身边,给了他一个兄弟间拥抱。
“伊扎克,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相信他。要是连你都坚持不下去了,这家伙就更惨了。”
伊扎克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烦躁压下去:“我先去休息一下,诗和那边你去沟通吧,就照你说的做。之后的审查我们肯定也会被询问,你记得做好引导。”
“你放心吧。”

在大概还有半天行程就到达边防基地的时候,军医通知伊扎克可以叫醒阿斯兰了。阿斯兰身上大部分的骨折都已经再生好,现在叫醒他不至于痛得那么厉害。
伊扎克坐在病床边,静静等待镇静的药效过去。
病床上的阿斯兰先是蹙了蹙眉,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刚刚醒来的他有些呆呆的,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没有焦点。
大概是因为痛,阿斯兰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侧过了头,然后他看到了伊扎克。
伊扎克明明白白地看到,阿斯兰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有了生机。阿斯兰眼里茫然的雾气在看到他的一瞬被春天般的绿意所取代。
“伊扎克。”阿斯兰尝试着开口。经过治疗,他的状态果然好了许多,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却是连贯的。
“很痛吗?”伊扎克俯下身子,问得轻柔,“医生不建议我叫醒你,但按流程,回本土后你就要被隔离审查。我怎么都想在这之前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没事。”阿斯兰看着伊扎克,眼里满是轻快的笑意和宠溺,“你帮我把床抬起来,坐过来陪我一下。”
伊扎克操纵着遥控把床头抬起,让阿斯兰可以靠着。然后他侧坐到床沿,倾过去半个身子搂住阿斯兰。阿斯兰穿着宽松的病号服,伊扎克很容易就把手伸了进去,他触碰到阿斯兰的皮肤,感到掌心有些黏腻。这大约是阿斯兰为了忍痛而出了一层薄汗。
伊扎克有些担心地低头看了看,发现阿斯兰的神色并无异样。
哎,又是在习惯性地强忍吗?
伊扎克心疼了,但却也只能默默收紧圈着阿斯兰的手臂。他从来无法让阿斯兰不要勉强自己。

阿斯兰靠在伊扎克的怀里,缓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把这些天所承受的阴霾全部排出体外。然后他用头蹭了蹭伊扎克,在伊扎克怀里用闷闷的声音说:“伊扎克,到基地前你就这么陪我一会儿吧。不要给我打镇静了,我不痛。”
“好。”伊扎克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连日来的恐惧和忧伤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他小心地把阿斯兰圈在怀里,一遍遍确认,这个他差点要永远失去的人回来了。
阿斯兰在伊扎克的怀里彻底放松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休憩。身上的疼痛在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疲惫的灵魂可以在这个怀抱内得到片刻的松弛与温暖的抚慰。他知道哪怕全世界都离他而去,这个怀抱的主人依然会等他,这就够了。
“伊扎克,这次要不是你,我大概会撑不住。”
被吐真剂折磨的记忆已经被大脑下意识封锁,那两天的经历在脑中就像马赛克模糊过的大块斑点,但他依然记得在绝望的崩溃中他一遍遍念着伊扎克的名字。他想,他答应过他要回去的,他不能放弃。在最不堪的沉沦中,他把伊扎克当成了他的锚。
“阿斯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傻。”
“没有,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骂我傻。”
“那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
“在你面前大概永远都聪明不起来了吧。”

迪亚哥来通知伊扎克还有半小时进港的时候,伊扎克依然抱着阿斯兰。他们似乎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渡过了一下午。
“你睡一会儿吧。我去做进港手续。”
“也好。”
伊扎克重新把床放平,在阿斯兰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进港后内审的人果然已经等在门口,阿斯兰被带走转移到基地病房。他的病房门口将会有专人把守直到审查结束。
“玖尔中校,请暂时不要让乘员下舰,稍后我们会有人来对这次行动做统一笔录,笔录完成后才能解散。”
“流程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伊扎克板着脸十分厌烦。
永恒号上最先被请去做笔录的是伊扎克和真,他们两个职位最高,便也就最早被邀请。
询问室里,伊扎克翘着腿坐着,看着面前身穿宪兵制服的人目光如刀。
“玖尔中校,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请您配合。”宪兵被伊扎克的目光刺到,开口的气势不由弱了半分。
“我正在配合。”伊扎克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调整成了比较正常的坐姿。
“那我们开始吧。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您是否觉得这次行动异常顺利了?”
“我们做了详细的战前部署和模拟,并根据不同情况做了不同预案。我们同时出动了10人的精英潜入部队和两位ACE机师,其中一个还是Faith,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能顺利的话是对ZAFT实力的侮辱。”
“但对方的主力并不在。之前和Compass的作战中,对方俘获了UACE基拉,这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这次要是对方主力留守,行动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
“我在回程的时候得知他们主力在地球和Blue Cosmos起了冲突,我想大家都不能预测Blue Cosmos那群疯子什么时候会搞事,只能说这次运气站在了我们这边。但我是以他们主力留守为前提做的作战方案,即使没有Blue Cosmos这档事,我也不认为会有问题。”

伊扎克耐着性子应付了内控大半天,终于在午夜时分把他们送下了船。他下了解散自由活动的命令后和迪亚哥一起朝基病房走去。阿斯兰现在不能见他们,但他们至少可以隔着病房的玻璃从外面看一眼。
然而他们还没走到病房,就听到了病房门口的骚乱。
“你们怎么回事,要审查就不能等他状态好一点吗?他受伤了,他是伤员不是犯人!”真提着病房门口一个守卫的领子,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真·飞鸟,放手!”伊扎克铁着脸走过去下令。
“凭什么!”真转头,双目睁红地瞪着伊扎克,一脸愤怒。
“你自己就是FAITH,被俘后的回国审查流程不知道吗?”伊扎克虽也看不惯这群内控的人,但人家照章办事,是不能明面冲突的。真这样闹只会给阿斯兰惹事。
“我知道。”真终于松了手,“说是清醒后就要开始录口供,但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伤员的身体状况的吗!”
阿斯兰的情况不至于连录个口供都不行啊。伊扎克有些疑惑地朝病房内望去。
透过玻璃,伊扎克看到病房内阿斯兰脸色难看得吓人。他一只手紧紧捏着被角,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似乎十分痛苦。
房间里的审查人员似乎是问了什么,阿斯兰摇了摇头,然后对方又说了些什么,阿斯兰痛苦地垂下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伊扎克的脸色变了。
迪亚哥按了按伊扎克的肩膀,让他冷静。现在起冲突对阿斯兰没有任何好处。
迪亚哥上前和门口的内控守卫沟通:“我们知道规矩,隔离审查不能接触外界,但不增加被审查人员的身体负担是基本原则吧,毕竟只是被俘不是叛国。”
迪亚哥刚说完,病房内的阿斯兰就突然开始扶着床沿呕吐。房间里的审查人员似乎也没料到阿斯兰会吐,立马按了通讯器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来给阿斯兰做了检查,接着便十分愤怒地在病房里和审查人员沟通着什么,医生沟通到后面有些激动,站在那里和审查人员僵持。伊扎克看到阿斯兰强撑着对医生说了什么,医生气得一甩手离开了病房。
“审查结束后我会以情报部长的身份调取完整的审查记录,若是发现你们有任何不合规加重被审查者身体负担的地方一定会立案严查。现在,以真·飞鸟的FAITH权限,请你们20分钟内把萨拉部长的医疗检查结果传到他的战术电脑上,否则你的上司会收到FAITH队的投诉。”
伊扎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和迪亚哥一起去追医生。
真转头对门口的守卫叮嘱了一句文件必须20分钟内收到后也拔腿追了上去。

伊扎克在走廊里截住医生,表明了自己和真的身份后开始询问。
“刚刚那是怎么了,里面的人状况很糟糕吗?”
医生似乎还在生气,他愤怒地抓了抓头发,对伊扎克吼到:“我虽然是军医,对你们这群人不把受伤当回事也习惯了,但这次你们也太过分了吧!不要不把心理创伤当回事,他吐已经是很严重的心理应激反应了,再逼下去会怎么样谁都不好说。”
“心理应激?”伊扎克一下有点没跟上医生的节奏。
“身体上的伤才刚治好了七七八八就被逼着回忆刑讯细节,谁不应激?”
伊扎克一下就明白了,他咬着牙,手在身侧默默握紧了拳,眼睛都有些红了。
这事他还真没法管。
但被问一下就能让阿斯兰应激成这样,他这些天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迪亚哥礼貌地谢过医生,转身和真说:“你先不要闹了,这事我们管不了,越闹越给阿斯兰添麻烦。你收到医疗报告后来找我们,我们再从长计议。你现在先回去。”
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离开了。
打发了真,迪亚哥站到呆立在走廊上的伊扎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医生是他自己打发出来的吧。你要相信他。这个审查他不是不能逃避,最多就是不能复职罢了。就凭他这次换俘为Plant争取到的好处,谁能指控他什么。他既然接受审查,便是还有事要做,我们只能相信他。”
“我知道。”伊扎克有些恼怒。是的,迪亚哥的话他每一个字都明白,但他还是觉得阿斯兰太傻了,太傻太傻了。

边防基地里,高级军官的宿舍都在同一个区。同为临时任务的真和伊扎克房间是临着的。
真拿到阿斯兰的医疗检查报告后敲响了伊扎克的门,进去后发现迪亚哥果不其然也在。高级军官宿舍配有战术投影,真把报告在房间中央投射出来,方便三个人都能看到。
报告刚开始的一段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无非是大大小小的外伤记录。有陈旧的伤口,也有新鲜的淤痕。那一行行冰冷的记录在普通人看来也许是不得了的经历,但是在他们这个级别的人眼里,在阿斯兰身上也只能算是普通。
当伊扎克往下看到“吐真剂残留”五个字的时候,瞳孔一下缩了起来,他继续往下读去,看到推测剂量那里标的是2。
“伊扎克,这……”连迪亚哥的声音都少见的开始不稳定,他深深皱着眉看向伊扎克。
“KUSO!”伊扎克愤恨地在空中挥了挥拳,不由自主用脚踢开了一边的椅子,“他这个样子不能接受审查,不行的!”
搞情报的没人不知道吐真剂是什么,他们也切实见过被使用吐真剂的人的下场。无数的人在那里哭着求饶,把脑中所有的秘密全都翻出来往外吐露,只求解脱逃离。许许多多的人停药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精神都不能恢复正常。也有许多人在被使用吐真剂的过程中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杀,以求保证最后的忠诚。
伊扎克没有自己体验过吐真剂,但他足够从报告里得知这是比任何肉体刑法更痛苦的刑讯。现今为止,吐真剂最高的连续使用记录就是2针,而阿斯兰就被切切实实用了2针,这意味着什么伊扎克很清楚。
现在阿斯兰的精神状态估计脆弱地如同绷紧的丝线,稍不小心就会断裂。这样的他怎么可以接受磨人的审查?怎么可以再被逼迫回忆刑讯的细节?那种经历是不能被回忆的!回忆只能带来更严重的伤痛!
心痛得难以自制,无能的怒火在伊扎克的眼眸里燃烧。
“我要去阻止审查流程,没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伊扎克说着就往外冲。
“伊扎克!”迪亚哥一把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伊扎克想都不想就打开了迪亚哥的手。
迪亚哥没有退让,他捏住伊扎克的手腕沉默地看着他,在伊扎克因愤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后,迪亚哥冷静地说:“这个决定不能由你替阿斯兰做,如果你不想失去他的话。”
伊扎克咬着牙和迪亚哥对视着,半晌后他愤恨地低头,低骂出声:“那你说怎么办!”
“去找议长。让他给你个机会去和阿斯兰谈,现在只有你能劝他。”
“好。”伊扎克终于放弃似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哀伤。
真被伊扎克和迪亚哥的反应吓到了,他不清楚吐真剂的具体威力,但可以想象那一定是非常非常恐怖的东西。

没有人喜欢审查流程,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流程是必要的。情报泄露、叛变、双面间谍,这些行为在战争中屡见不鲜。廉价的信任在关键岗位上毫无意义,通过审查是堂堂正正复职的唯一途径。
一遍一遍被以不同的方式问相同的问题,每次回答的细节都被拆解比对,以防有任何谎言的可能。第一遍的询问是按时间顺序来的,之后便是打乱时间线随机让你复述某一段经历。阿斯兰被迫一遍遍回忆他最不愿想起的内容。
“对不起 ,我不记得了。”阿斯兰的头发已经被汗湿了,他用手托着额头,眉头拧在了一块儿。
太难受了,理智在不断试图打破潜意识筑起的高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阻止他继续回想更多。他浑身冒着虚汗,胃里已经吐不出东西了,太阳穴隐隐作痛。
“既然不记得了,你怎么能确定你没有说?”
我当然知道我没有说!阿斯兰有那么一瞬间想回怼回去,可最后的一丝理智拉住了他。情绪化的争吵对他现在毫无帮助。
“麻烦给我一点时间。”阿斯兰一拳打到了墙上,强迫自己克服身体的拒绝想起点什么。

由于阿斯兰身上的伤还需要一定的治疗跟进,审查是在病房里进行的。监护仪器连在他身上,审查人员能清楚地看到他因逼迫应激而出现的生理反应,监护仪的警报时不时响起,提醒着在场的人阿斯兰正在承受着什么。
当伊扎克终于问议长拿到特殊许可得以进入病房的时候,心率警报正在不住地嗡鸣。伊扎克愤怒地盯着房间内的审查人员,目光如刀。
审查流程是标准化的,但审查强度却是人为可控的。是一刻不停地逼迫,还是给予适度的喘息完全掌握在审查者的手里。这次萨拉派受到议会压力不得已避嫌,来审查人员多为库莱茵派的爪牙。
就如伊扎克预料的一般,很多人没料到阿斯兰能回来,也有很多人不想他回来。
树大招风,他回Plant之后做了太多的事,被大票被动到利益的人记恨在心。这些人无不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干掉他。
伊扎克问议长拿到这个许可并不容易。议长不似他们明白吐真剂的厉害,在听完伊扎克的解释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伊扎克,如果吐真剂真如此可怕,那会不会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伊扎克没有犹豫地坚定回答。
“以阿斯兰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挺不住泄露了什么,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以便减小损失尽早防范。既然他选择接受审查,那他必然是挺过了那非人的折磨。议长,既然已经救回来了,我们不能再让他经历一次地狱。”
议长叹了一口气,她相信阿斯兰对Plant的忠诚,但在她的位置上也并非事事都能随心所欲。
“你知道审查流程意味着什么。我给你特许,但也必须保证阿斯兰能回来的可能性。所以你只能在审查人员的监视下和他谈,而且只有10分钟。”
“好。”
伊扎克挂断通讯的时候差点把牙咬碎。

阿斯兰看到伊扎克进来的时候,呼吸不由一缓。在他回过神前,心率警报的蜂鸣已经停止了。
内控的人在伊扎克耳边提醒他只有十分钟,并同时开始了计时。
“阿斯兰,这是议长特批的会面,不影响审查结果。”知道阿斯兰在意什么,伊扎克先让阿斯兰安心。
被逼迫到崩溃边缘的精神终于得以在伊扎克的声音里稍稍喘息。阿斯兰看着伊扎克,等着他说下去。
伊扎克握紧了拳,艰难地把想说的话吐出来。这种在监视下的交谈实在太蠢了!
“你做的够多了,不要再逼自己,停止流程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你相信我。”
伊扎克的话就如同暴风雨中的港湾,诱惑异常。他实在是累了,他实在不愿再被逼迫着一遍遍回忆。没有人可以承受一遍遍回忆最痛苦的经历,没有人。
他没有办法继续承受一次次向别人诉说在药剂的作用下他看到了什么,父亲的举枪,母亲的坠落,一次又一次好似凌迟。
可以的话,他也真的想交出肩上的重量。他没有牺牲的癖好,他也想过得轻松。
可是他不得不撑下去,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藏在被子下的手有轻微地打颤,拒绝的话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从口中吐出。阿斯兰的第一次开口竟没有能发出声音。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身体叫嚣着逃避,但他却需要用纯粹的意志压迫自己面对。
阿斯兰不由手上加力,让指甲刺到了肉里。他借由疼痛逼自己忽视胸口的窒息,强行命令自己喉头的肌肉开始工作。
“伊扎克,谢谢你。但是不行,有些事只能我来做。”
“阿斯兰!”伊扎克看得出阿斯兰的痛苦,他明白阿斯兰现在是在如何的勉强自己,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胸口碎裂痛不可挡。
阿斯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伊扎克你相信我,会好的,都会好的。”
伊扎克不知道阿斯兰的这句话是在骗他,还是在骗自己,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
“阿斯兰。”伊扎克垂下头,“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软弱的贪恋几乎要从理智手中把身体的主导权夺走。阿斯兰把指甲又刺得更深了一点。天知道,他有多么想从这该死的病房逃走,搂着伊扎克把这个污糟的世界抛到脑后。可是他不可以,他是阿斯兰·萨拉,他有不得不做的事。
他终是不敢再回头看伊扎克,也终是无法再强迫自己开口说话。时间在沉默中流走,十分钟到的时候,伊扎克被审查人员请出房间。透过玻璃,他看到审查人员没有停歇地再一次开始了询问。
伊扎克努力让自己的泪水不要滚出眼眶,强迫自己转身,然后离开。

审查一共进行了5天,伊扎克也在边防基地留了5天。
终于可以再见阿斯兰的时候,伊扎克明显感到阿斯兰憔悴了许多,脸上带着罕见的疲惫。
伊扎克从没在阿斯兰身上见过如此深刻的疲惫。阿斯兰一直是不把软弱示于人前的性格,即使心里再倦再累,也从来都会装作一切安好。可此刻,深刻的疲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毫无遮掩。
病房里的阿斯兰已经换上了不怎么合身的西装,基地的条件有限,除了军装外并没有太多其他选择。阿斯兰看到伊扎克走进来,虚弱地笑了一下:“我这边结束了,医生给我开了一个月病假,一个月后我应该能顺利复职。”
阿斯兰的话让伊扎克的眉头锁得更深。医生开一个月的病假不奇怪,外伤虽然容易治,但要让身体真的恢复到完全状态,还是需要复建和时间,但阿斯兰居然真的打算休满一个月?要不是实在撑不住,阿斯兰怎么可能愿意休一个月病假?
伊扎克快步走进房间,关上门,调暗了窗玻璃。
他在黑暗中一把抱住阿斯兰,带着哭腔大吼:“你是傻子吗?!我TM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傻的人?!”
伊扎克不愿意去想阿斯兰是怎么撑过来的,他只知道他讨厌眼前的这个人有让他心碎的能力。
也许是应激太过,阿斯兰这两天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木木的。伊扎克紧紧抱着他,他能感到伊扎克的心跳从紧贴的胸口传来,但他却奇异地不怎么激动。他抬起手轻轻拭干伊扎克眼角的泪水,扯起难看的笑:“没事的,伊扎克,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我会没事的。”
伊扎克还想说些什么,但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阿斯兰,你在吗?”是真。
伊扎克放开阿斯兰,把房间里的灯光重新调亮:“这小子憋着要见你好久了,我回避一下,留你们两单独聊一会儿。”说完就打开门逃了出去。

伊扎克趁这个机会去了军医那里,询问阿斯兰的情况。
医生看着伊扎克叹了口气:“他拒绝了专业的心理治疗,能恢复多少只能看他自己了。”
“我能做什么吗?”伊扎克并不意外,阿斯兰是无法和心理医生倾诉任何事的。阿斯兰的事,心理医生帮不了。伊扎克十分清楚,现在的阿斯兰,能依靠的只有他。
“多陪着他,但不要逼他。心理问题的恢复是不能着急的。”医生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他的医疗档案有很多神经性药物的使用限制,但要是一直精神不稳定的话会拖垮身体。我有开限制的安定类药物给他,该用的时候不要硬抗。”
“我知道了。”

伊扎克回到病房的时候,阿斯兰正好也和真聊的差不多。在真面前,阿斯兰依然是那个不会让人担心的样子。他挂着完美的笑容,礼貌而又周全地应付着真的询问。
伊扎克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阿斯兰没有在他面前如此强撑。
“我们直接下班穿梭机回主卫,我记得你也要马上下降地球?”伊扎克准备对真下逐客令,阿斯兰提着精神应付真的样子把他看心疼了。
“是啊,那边催了好几次了,说是让去直布罗陀,我是硬拖到现在的,马上就要走了。”真鼓着腮帮子不太开心。
“那就此别过,你去做下降准备吧。”伊扎克说完就拉着阿斯兰走出病房,把真单独留下了。
“诶?”真看着瞬间空掉的病房一时回不过神。

被伊扎克突然拉到走廊上的阿斯兰没忍住笑了一下。伊扎克奇怪地回头看他,阿斯兰扬着嘴角解释:“真一定被你气死了。”
“我才不管他嘞。”
“恩,不管他。”阿斯兰上前一步和伊扎克并排,“去赶穿梭机回主卫吧。”

阿斯兰一路都表现地很正常,除了伊扎克外没有人注意到那些不经意的细节。
在去军港的路上,阿斯兰礼貌地和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有时他甚至还会得体地和对方寒暄两句。但只有伊扎克发现,阿斯兰的动作会时不时突然停滞,他身侧的手会在说话时悄悄握紧,好似忍耐。
穿梭机上,阿斯兰有些疲累地睡了过去,但没多久,他就在梦中皱着眉不安地抽搐。伊扎克心疼地握住阿斯兰的手。也许是感到伊扎克的体温,阿斯兰稍稍平静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阿斯兰的额头又重新开始沁出薄汗。
伊扎克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阿斯兰,他不确定对现在的阿斯兰来说,是睡着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会更舒服一点。
好在阿斯兰很快就自己醒了过来,醒来的阿斯兰有些呆呆的,短暂不安的睡眠并没有让他恢复丝毫精力,反而让他的眼里更添了几分倦意。
“对了,我们买的那个房子,迪亚哥已经弄好了。这次回去直接就可以搬过去了。”伊扎克不敢和现在的阿斯兰聊工作上的事,只好打开别的话题。他想,多聊聊天,分散下阿斯兰的精力,大概会有些帮助的。
“这么快?”阿斯兰淡淡地回应着,似乎没什么力气。
“本来就是精装修的房子,不用大动。两个房间的改造也不难,他找了工程队,自己只是时不时远程视频验收下进度。这次他比我们早回去,就顺便去升级了屋子里的安保。我早上联系他,让他把我们公寓里的东西都收一收,直接拿过去。”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麻烦迪亚哥了。最近他也应该一直很忙吧。”
“他就爱干这些,你别管他。”
阿斯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伊扎克在脑中搜索着还有什么能和阿斯兰聊的,他想了一会儿以后绝望地发现如果不涉及工作,不涉及政局,他和阿斯兰可以聊的话题真的少得可怜。
他们共同的记忆大部分在军校和战场,他们共同的朋友也都是战友和政要。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看妈妈?我正好也请了一周假,这两天没什么事。”
“也好。”阿斯兰点点头,“这次回来这么久了都还没去拜访是我的问题。我记得上次见玖尔阿姨还是在评议会,那时我受父亲的命令回来做报告。想想也真的是很长时间了。”
伊扎克愣了一下,他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地提什么妈妈,让这家伙又平白多想了。
“妈妈她平时和一群朋友玩得开心,连我都不是经常能见到的,你不用在意。”
阿斯兰转过头看着舷窗之外,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把头靠在伊扎克的肩膀上,淡淡开口:“伊扎克,你不用顾忌我。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好了。其实只要你在就够了。”
伊扎克叹了口气:“你现在这傻样,我根本不想和你说话。”
“我哪里傻了!”阿斯兰瞪了伊扎克一眼,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

大部分时候,阿斯兰依然觉得自己的情绪木木的。理智能很好地运转,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做何种表情,不同的语境下该怎么得体地答话。可情绪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他知道自己该高兴,但大脑并不会分泌多巴胺。他知道自己该兴奋,但心跳却不会加速。身体对于情绪的反馈好像被锁住了。
只是非常偶尔的,他会因为伊扎克的话语和动作,暂时突破封锁的屏障,短暂而真实地高兴一下。就如刚刚伊扎克把真单独留在病房里那一瞬的好笑。就如,伊扎克嫌弃他傻时的那一丝可爱。
可这短暂的兴奋就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只能激起一瞬的涟漪,轻微的波纹过后,一切又会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他依然觉得自己是木木的,他依然会时不时地心慌惊惧,他依然一闭眼就会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迪亚哥在军港接到他们的时候给了阿斯兰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来。”迪亚哥的声音依然是轻快的。他似乎永远能举重若轻,缓解大家心头的焦虑。
“房子我检查过了,绝对是干净的,你们放心。安保系统用的是军部最新的,除了我们3个,没人能不经授权进去。你们买的是最新楼盘,能智能化的家务全都智能化了,平时应该挺省事的。房子的订单系统已经绑定了我的账号,你们不高兴去外面采购的话,可以直接下订,物业会送到门口。”在驱车去新家的路上,迪亚哥和这两位不管事的友人报备着新居的基本情况。
伊扎克早就习惯了迪亚哥在照顾人上的细致,十分受之坦然,阿斯兰却有些不好意思。
“总觉得太麻烦你了。”
迪亚哥有些奇怪地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排的阿斯兰,觉得这语气也实在太生分了些。但他马上就猜到了什么,十分自然地忽视了这些许的异样:“我已经习惯被伊扎克麻烦了,你不用放心上。反正之后我会问他讨假的。”

迪亚哥把阿斯兰和伊扎克送到新居,尽完司机的职责就走了。伊扎克的休假申请已经正式批复,他再脱岗太久诗和就惨了。
通过门口的虹膜扫描,阿斯兰和伊扎克第一次踏入了属于他们的房子。
玄关门口已经摆放好了替换的拖鞋,鞋柜里收拾好了两人的军靴与皮鞋。换过鞋走进屋子,人造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在客厅,米黄色为主调的内饰给人带来一种温暖的松弛。
冰箱被迪亚哥提前塞满,衣柜和储物间里也分类放置好了两人的私人物品。书房的桌面上,迪亚哥贴心摆放了军校时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们是如此地稚嫩青涩,无所畏惧。
阿斯兰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最后不由拿起相框轻轻抚摸了一下。这里面的许多人都消逝在了最美好的年纪。而他,如果他那时没有逃出创世纪,他是否就可以过去开心得和他们在一起,不再挣扎?

“要先洗个澡吗?”伊扎克问。
阿斯兰放下相框点了点头。

迪亚哥知道他和伊扎克的喜好,主卧的浴室里提前放好了他们用惯的品牌。熟悉的香味不自觉把记忆拉回以前在军校里打闹的日子。啊,自从军校毕业后他似乎很久很久没能在称得上家的地方停留过了。
住的最多的是宿舍。基地的宿舍,舰上的宿舍,政府配给的公寓也能算宿舍的一种吧。然后是酒店,战后回Plant他住过很多次酒店,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只能以过客的身份回到自己的祖国,住在酒店,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再然后就是阿斯哈的府邸,那两年的尴尬经历他不愿多想,那是他年少迷茫的代价。但无论如何,这些地方都没有一点家的味道。虽然早已习惯制式的装修和配给,但开门就有准备好的拖鞋,冰箱里有爱吃的食物,浴室里有熟悉的香氛,这些细节所带来的温馨到底是不一样的。
感谢迪亚哥,带来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在温热的水流中,阿斯兰觉得身体上那沉重的倦意似乎被化开了一点。

回到主卫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伊扎克很难说阿斯兰是好一点了,还是更差一些了。他能感到阿斯兰在家里逐渐放松下来,惊惧和应激的次数在逐渐减少。可阿斯兰依然睡不好,似乎他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不愿面对的画面。
这让他开始下意识地抗拒睡眠。
阿斯兰不愿去床上,可身体的本能无法对抗,他开始在奇怪的地方睡着,沙发上,浴池里,餐厅,书房……每次伊扎克发现的时候,阿斯兰总是不安地蹙着眉,全身都裹着汗水,他似是睡着,肌肉却紧绷的得揉都揉不开。伊扎克只能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安定下来。这是有用的,阿斯兰在伊扎克的怀抱里,手不自觉得攒着伊扎克的衣服,呼吸随着伊扎克胸膛的起伏渐渐稳定,但最多十几二十分钟,阿斯兰便会再次在不安中醒来。
糟糕的睡眠会拖垮身体,这样的阿斯兰不但无法开始身体的复建,精神更是一日憔悴过一日。伊扎克有些焦虑,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知道阿斯兰比他更焦虑。
医生开的那瓶限制类的安定药物被阿斯兰放在客厅的茶机上,伊扎克不止看到过一次,阿斯兰定定地对着那瓶药发呆。

即使是申请了休假,还是会不时有重要的通讯接进来,他们这个位置,总是身不由己。这天,伊扎克刚应付完议长的通讯走出书房,便看到阿斯兰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伸手拿过茶机上的药瓶,决绝地拧开瓶盖。他呼吸一滞,立马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阿斯兰的手,用低沉得可怕的声音说:“我不允许!”
“可是伊扎克……”阿斯兰还想争辩什么,伊扎克没给他这个机会。
伊扎克提起阿斯兰棉质家居服的领子,把阿斯兰拖进了迪亚哥帮他们改造的训练室。
“伊扎克?”
“我不允许!”伊扎克又重复了一遍。他知道阿斯兰想干什么,借助药物扛过这一段,即使这会让他以后再也开不了MS。
“可是我已经不在ZAFT了,不会再有机会上机了!”
“这不一样!”伊扎克吼了出来。
身为ZAFT的阿斯兰和身为机师的阿斯兰是重合的,但又不是完全重合的。阿斯兰已经舍弃了身为军人的自己,现在他又要舍弃身为机师的自己吗?如此这样不断地舍弃,到最后你还剩什么!你还是你吗?
阿斯兰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伊扎克的脑中盘旋,他看过阿斯兰的审查报告,他知道那里所发生的一切,所以他可以用只属于他的方法帮他。
训练室的屋顶上固定了练习引体向上用的横杆,伊扎克摸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军部顺出来的手铐把阿斯兰铐了上去。
“伊扎克!”被伊扎克铐上横杆后,阿斯兰的脚尖刚刚才能够到地面,这熟悉的姿势立刻引来了排山倒海般的痛苦记忆。他感到自己在不自觉地痉挛瑟缩,胃部像是被打了一拳。
“阿斯兰,不要害怕。”伊扎克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如果你不能忘却痛苦,那我就用更欢愉的记忆去覆盖它。从此以后那不堪的画面将不再是你的梦魇,我的存在将会是你记忆中最浓艳的色彩。
伊扎克吻得霸道而激烈,他托着阿斯兰的后脑没有给阿斯兰留一点空隙。
“伊扎克。”一吻结束,阿斯兰的声音软了下来,他的眼里泛上了氤氲的水汽,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情欲。
伊扎克大力扯开了阿斯兰身上的家居服,他沿着阿斯兰的锁骨一路噬咬着向下,双手紧紧捏着阿斯兰背后的蝴蝶骨,让阿斯兰不至于因为吊缚的姿势而晃动。他咬过阿斯兰的乳头,舔过阿斯兰的小腹,最后把阿斯兰含了进去。
他用余光看到,在他含进去的那一刻阿斯兰皱着眉仰起了头,他不清楚情欲是否能冲破阿斯兰内心的屏障,但他既然做了,就没打算半途而废。他用尽所有技巧允吸着,他能感到阿斯兰的下体在他口腔内迅速胀大,可也就仅此而已了,他没能让阿斯兰射出来。
伊扎克没有放弃,他吐出阿斯兰的巨大,没有理会酸胀的口腔。他站起身后退了半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阿斯兰有些迷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反应。被伊扎克吊起来的那一刻,本能的惊惧压倒了一切,可出于心底最原始的信任他没有任何反抗。然后伊扎克开始吻他,激烈地吻,仿佛要把他剥皮拆骨吞入腹中。奇怪的感觉从体内窜上来,大脑被情欲烧得不再清醒,可他依然无法真实地感知兴奋。在这个姿势下,身体本能的瑟缩阻止着情欲的释放。
他感到伊扎克在给他口,他难受得仰起了头。不,他也不是真的难受,一部分的他是兴奋的,爱意和情欲混杂在一起,让他如在云端,渴求着进一步的交融与解放。但另一部分的他却依旧无法摆脱这个姿势所带来的痛苦记忆。两种相悖的情绪在他体内不断冲撞,争夺他的所有权,极致的矛盾快要把他撕裂。
痛苦的挣扎中,他看到了更为惊诧的画面。伊扎克放开他站了起来,干净利落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小巧紧实的肌肉块包裹着伊扎克的身体,汗珠沿着银色的发丝滴落在胸膛,伊扎克舔了舔嘴唇,纤长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喉结一路往下。这是过于优美而色情的画面,原始的欲望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束缚,阿斯兰觉得自己的神智被剥夺了几秒,有那么一瞬,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以何种姿势被吊缚着,对伊扎克的渴望在那一瞬间压过了所有不堪的记忆。
伊扎克的下身早已硬挺,他看着阿斯兰的眼睛无限魅惑。他惦着脚尖再次吻上了阿斯兰,这次的吻是温柔绵长的。他们徐徐交换着彼此津液,轻微的水声从口腔扩散开来震动鼓膜。伊扎克一手托着阿斯兰的后脑,一手抚慰着自己的下身。他的呼吸在手指的滑动中渐渐急促。一吻结束后,他低着头在阿斯兰的颈间撕磨。一个长久的停顿过后他射了出来,在两人的小腹间留下点点白浊。
“伊扎克,放开我,让我抱你。”阿斯兰的声音被情欲烧得低沉得可怕。
伊扎克勾住阿斯兰的脖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得逞的快意:“手铐没有真的锁上,以你的技术可以自己打开。”
阿斯兰震了一下,随即驱动灵巧的手指摩挲着手铐的边缘,没多久他就找到了那个机械突起,他把锁扣往旁边推,咔哒一声,他落回了坚实的地面,双手恢复了自由。
这真是个绝妙的心里暗示。一切的束缚皆为虚妄,只要愿意,枷锁随时可以被打开。
前所未有的火热从体内升起,这把火不但烧尽了阿斯兰的痛苦与惊惧,更是把他的理智一并烧毁。他低吼了一声十分粗暴地把伊扎克按到了墙上。他在伊扎克耳边沉重地喘着粗气,翠绿的眸子里射出了从未有过的凶悍,他艰难地用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开口:“伊扎克,我怕伤到你。”
“我不怕,你来。”伊扎克亲了亲阿斯兰的眼角,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次。傻瓜,我宁愿你伤害我,也不愿你伤害自己。
仅剩的理智被伊扎克的声音烧成灰烬,阿斯兰粗暴地把手指伸入伊扎克的口中。伊扎克顺从地张口允吸。接着,阿斯兰抽出手指,毫无耐心地进入伊扎克的后穴进行扩张。没有了一贯的温柔,现在的阿斯兰急切且粗暴。伊扎克难受得发出了一声呜咽,阿斯兰恍若未闻,此刻的他完全无法控制心中的野兽。
过于粗暴的进入让伊扎克疼出了冷汗,但他没有试图阻止阿斯兰的任何动作,他只是努力地调整呼吸,尽量配合地放松自己。他需要清楚明确地让阿斯兰知道,虽然他无法帮他负担命运,但他可以成为他的锚,接受包容他的一切。阿斯兰可以把一切都发泄给他,不甘、痛苦、委屈、悲伤、孤独、无奈……他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在他这里,阿斯兰不需掩饰、无需压抑,他会用最温暖的怀抱去包裹他的伤痛。
呐,阿斯兰,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都在,永不离开。

做到最后,训练室的地上布满了他们汗液和精液。阿斯兰在最后一次释放过后,终于靠在伊扎克的怀里沉沉睡去,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就如初生的婴儿。
伊扎克满身青紫,他搂着阿斯兰躺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愿再动。他转过头,轻轻蹭了蹭阿斯兰熟睡的脸颊,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同阿斯兰一起进入梦乡。
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取你的些许愉悦,我的爱人。

伊扎克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他怀里的阿斯兰依然睡得香甜。他尽量小心地把自己挪出来,然后把阿斯兰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之后他启动智能程式去清洁训练室的地面,再拖着一身酸痛去到浴室洗澡。
他泡在宽大的浴池里,艰难地清理自己。他的下面一定是裂开了,阿斯兰太大也太过急切,今天的他一度被顶得无法言语。
手指伸进去,水流的涌入带来针刺般的疼痛,伊扎克皱了皱眉又伸入了一根手指。精液混合着血液流出来,粉色的痕迹在水中晕染开来。伊扎克有些难受,可他毫不在意,他所承受的比起阿斯兰所经历的实在不算什么。他操作着墙上的面板,换了一池干净地水,然后他在温热的水流中放松了全身酸软的肌肉,仰着头靠在了浴池的边缘。
从阿斯兰离开去换俘以来一直压抑在他心底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完全释放。他长长地疏出一口气,在心头盘踞了许久的自责和无力终于稍稍消散了些。一直看着阿斯兰太累了,一直要站在阿斯兰身边也太累了,仅仅是看着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疼。伊扎克用双手舀了一捧水泼到脸上,甩了甩头发,但即使再累他还是想站在他身边。这样,至少他的存在可以帮他分担些许寂寞。让那条本就布满荆棘的路稍稍好走一些。

蜕变
作者:梦静海Fly
Chapter 6 展翅

像是要还之前欠下的睡眠债一般,阿斯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他醒来的时候伊扎克不在卧室,他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有些惊异于时间的流逝,接着他按下按钮,遮光窗帘自动打开,正午的阳光洒落进来,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感到整个人十分得轻盈畅快。
他想起昨日的狂乱。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却难得地不想控制自己。连日来的压抑与苦涩已经累积到了一个界限,即使是他也快撑不住了。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伊扎克昨天按住了他,此刻的他是否依然正常?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向前,逼迫自己舍弃,他从未察觉到自己其实也有崩溃的底线。忍耐久了,他也会需要一个出口。
“咔塔。”卧室的门被打开,伊扎克进来看到他站在窗边有微微的惊讶,“醒了?感觉怎么样?”
伊扎克穿着靛蓝的棉质家居服,宽松的领口隐约露出一块斑驳的淤青,是昨日的痕迹。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迎着阳光,阿斯兰眼里露出真实的笑意,伊扎克看着这样的他也笑了起来,冰蓝的眸子里荡着波光,好似星星:“那就好,否则我大概真的只能揍你一顿了。”
“别,我现在可打不过你。”
“切。”伊扎克不屑地哼了一声,也走到窗边靠着,“你就算复健好了也不一定能打过我”
“等能打过你了就复职去上班,你现在也久坐办公室,不比我强。”
“滚!”伊扎克假意虎着脸,嘴角却扬了起来。这一刻,他知道阿斯兰没事了。

阿斯兰的目光在伊扎克领口的淤青停了2秒,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但他却并没有开口感谢或者道歉,他知道伊扎克不需要这个。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把目光放远,打开了另一个话题:“你大概也有所察觉,我告诉审查人员的并不是全部真相。”
伊扎克心下微动,他怎么应付审查是一回事,他的真实想法则是另一回事。身为行动指挥官,说他没有察觉到这次营救的异常是不可能的。他选择不提不问,是出于信任。
“过程我不太想细聊,但结果就是我接过了旧萨拉派,以为尤尼乌斯7正名为条件。”
伊扎克垂着眼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问:”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阿斯兰转头看向伊扎克,目光坦然,“往事不可追,现在局势好不容易稍稍稳定,再翻旧事,不但不能获得理解,还容易重新引发冲突。毕竟对于更多没有被波及的人来说,把现在的日子过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不。”伊扎克否定得十分快速坚定,“不要被那帮政客迷惑了,对于Plant来说,尤尼乌斯7一直是重要的。否则我们为什么会加入ZAFT,不是所有ZAFT都是尤尼乌斯7的受害者,但我们却都因此上了战场。阿斯兰,你是对的,Plant需要为尤尼乌斯7正名才能走下去。”
阿斯兰看着伊扎克有些愣神,坚定的伊扎克是如此耀眼。他想,是的,伊扎克一直以来都比他坚定通透。
“那么我们将会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你和我,都会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阿斯兰盯着伊扎克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可以吗?”
“当然。我不看着你,你会被自己蠢死的。”伊扎克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动,他笑着眺望远方,欣慰于阿斯兰终于肯让人帮忙负担肩上的重量。

趁着伊扎克假期结束前,他们抽空去看了艾萨利亚。
主卫郊区的别墅群,多数Plant的显赫家族都坐落于此,萨拉家也是。驱车前往的路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从车窗两边掠过,沉眠已久的记忆随着变换的景致流淌出来。离开哥白尼后,阿斯兰在这里只住了不到两年,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年。

艾莎利亚在门口亲吻伊扎克的额头,并给了阿斯兰一个礼节性的拥抱。岁月的磨砺让她的气质和阿斯兰记忆里有些许不同,艾莎利亚的脸上少了几分政客凌厉却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爱。
“玖尔阿姨,好久不见。”
“阿斯兰,好久不见,进来坐。”
玖尔家的装修是艾萨利亚喜欢的巴洛克风格,优雅繁复,和萨拉家的现代风完全不同。
艾莎利亚让佣人端上茶点,关切地打量着阿斯兰,轻声感叹:“受苦了吧。”她虽退出政坛,但阿斯兰前一阵做了什么,承受了什么她还是能知道的。作为长辈,她心疼了。
心灵被轻微地撞击了一下,异样的情绪缓缓荡开,如今能给予他长辈般关怀的,也就只有艾莎利亚了吧。
“您和父亲当年建立Plant的时候也不容易,现在只不过由我们接棒了。”阿斯兰终于学会了不再对所有人说没事。苦难就在那里,无需刻意否认,重要的是承受苦难的意义。
艾莎利亚叹了口气,看了伊扎克一眼:“我们本没想把问题留给下一代解决。但现在来看,也许你们才是对的,未来在你们手里。”
伊扎克坐在沙发上一脸无聊,他不爱在家里聊这些。
察觉到伊扎克的不耐烦,艾莎利亚转了话题:“迪亚哥和我说你们房子的事了,我理了一些东西,你们待会儿带回去。伊扎克从小就粗糙,之前全靠迪亚哥,现在估计得靠你了。”
阿斯兰有些好笑,他很想说,现在他们也依旧靠迪亚哥,否则就不会连这种事都是迪亚哥来通知艾莎利亚了。但还没等阿斯兰答话,伊扎克就先炸了起来:“妈妈,我哪有,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噗。”阿斯兰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起来,军校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迪亚哥被你折腾的有多惨。”
“阿斯兰!”
“好好好,我不说了。”
艾莎利亚有些好笑地呷了可口红茶,不准备阻止两个孩子的吵闹。
在玖尔家打扰了一下午,准备回去的时候,伊扎克问阿斯兰要不要回家看看,反正不远。阿斯兰摇了摇头,没有必要特意回去。现在回去,他也不知道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能做什么。

阿斯兰终于开始了复健。因为骨折再生,肌肉会在骨膜上重新附着生长,新长的肌肉容易粘连,需要拉开,否则会影响日后的发力。而且阿斯兰这次受到的刑讯太过惨烈,在电击的作用下,他身体的内环境平衡一度被破坏,这让他的体力和肌肉量都掉得厉害,复健起来并不容易。
拉开新生的肌肉是很痛的,特别是像阿斯兰这种拖久了才开始复健的。普通人会需要去医院的康复科,接受专业的指导,但对于军人而言,这也是习惯了的事,受伤,治疗,复健,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几次。且因为格斗训练的关系,他们比普通人更了解身体的结构和极限,便也就无需浪费时间去找医生。
伊扎克在训练室里按着阿斯兰帮他做拉伸。因为疼痛,细密的汗珠从阿斯兰的额头沁出,沿着发丝滴落在地上。这样的画面让伊扎克想起军校的日子,刚开始学格斗的时候,第一课也是拉伸。他们两人一组摆动作,教官在房间里穿梭巡视,时不时就上去踩一脚或者压一下,整个训练室布满了杀猪般的惨叫。伊扎克疼出汗来,叫得尤其惨烈,而一旁和尼哥尔一组的阿斯兰却始终十分安静。教官再怎么按压,他也只不过微微蹙着眉,任由汗水沿着发丝无声滴落。
“休息一下吧。”阿斯兰爬起来,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准备去厨房倒水喝。
“你应该不仅仅只想把体能和格斗拉回正常吧。更全面的复健你需要去军部或者安全部的训练设施。”
“我还没正式复职,去安全部的相关设施很麻烦,你帮我订军部的吧。反正后天你也得回去上班了,一起吧。”
伊扎克托着下巴,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了?”
“我还是觉得你们安全部练特工的设施更适合你。”
“嗯?”
“特工心里素质比较好,不容易被打击到。你去军部,万一碰到新兵蛋子一起,会打击到他们信心的。”
“……”阿斯兰叹了口气,“说到这个,现在军校毕业生的素质还是没提上来吗?”
他其实一直没能理解,就凭真的格斗和露娜的射击是怎么当上红衣的?ZAFT的红衣水准要是再这样滑落下去,会是大问题。
“多少好一点了。”伊扎克知道阿斯兰指的是什么,“密涅瓦那几个能成红衣,和杜兰达尔议长的基因选拔不无关系。现在军校那边已经调整回来了,用和我们那时候一样的标准。”
“那就行了。正经毕业出来的,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打击。”
伊扎克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但他似乎真的不是很想让阿斯兰用军部的训练场。
“对了,议长前两天有联系我,想亲自慰问你一下,被我拒绝了。我和她说正式复职前别和你谈公事。”
阿斯兰不禁笑了出来:“慰问一下也不算公事。议长也是好心。”
“那也没必要现在,复职后有你应付的。”
阿斯兰点点头,也的确没必要急着现在应付这些事。

因为还没正式复职,伊扎克给阿斯兰申请了临时的初级门禁,拥有军部训练场的使用和他办公室的通行权限。
阿斯兰其实之前没使用过军部的训练场,军校毕业后他基本没什么机会长时间待在军部。大部分时候他在战舰上,偶尔修整的时候也多在各种要塞基地。军部,只有回来议会做报告的时候才会非常临时地待上几天。
不过ZAFT的训练场在哪儿都是大同小异的,阿斯兰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靶场。穿着风衣的他在一群红服绿服中穿梭而过,十分显眼,好在他提前戴了巨大的墨镜来隐藏自己的身份。
阿斯兰看到伊扎克的名字高挂在射击榜的首位,他突然想起那天,他说要使用军部训练场时伊扎克别扭的样子,嘴角便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他上膛举枪,让熟悉的触感慢慢控制身体,人形靶出现的那一刻,他果决地扣下扳机,一如既往,没有犹豫。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懒散的迪亚哥破天荒地想练练手感。他进到靶场,看着记录榜上的Guest A.Z.想了一会儿给伊扎克去了通讯。
“伊扎克,Guest A.Z.不会是阿斯兰吧。”
伊扎克沉默着没有回答。
“哈哈哈哈。”迪亚哥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我知道了,不过这次你没来我这里砸东西算是进步了。”
“迪亚哥,KISAMA!这个周末的休假取消!”
“欸?!!!”

阿斯兰并没有真的休满一个月病假。休假到第三周的时候,他终于久违地在切磋中把伊扎克按到了地上。
伊扎克不服气地瞪着他,嚷着整天坐办公室和整天专心复健的人就是不能比,有本事他复职后再看,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是是是。”阿斯兰敷衍地应付着,“我也就这段时间开开筋骨了,复职回去之后车接车送的,肯定比不上你。”
“切!”想到阿斯兰复职之后天天一大堆保镖跟着,肯定不及他自由,伊扎克稍稍平衡了一点,“你真的不考虑休满一个月么。”
伊扎克爬起来擦了擦汗。复职以后要面对什么,要干什么,他们都十分清楚。这么惬意畅快的日子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了。
阿斯兰这次所经历的,所牺牲的,值得一个稍稍长一些的喘息。
“不休了,说了等能打过你就回去上班。”
他当然贪恋现下的温暖悠闲,但只要给自己找了一次借口,就很容易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从而止步不前。他身上已经背负了过于巨大的代价,他不能停下来。

正式复职的前一天晚上,菲尔普特给阿斯兰发来第二天的日程表,伊扎克好奇地伸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满满都是和各种人的见面预约。
“如此大阵仗的慰问只会给当事人增加负担。”伊扎克咋舌吐槽。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些形式的烘托是必要的。”
原来的他可能不在意血战之后的勋章,可现在的他追求的已是架在空中的权利,任何的牺牲都需要取得相对应的奖赏。
“你准备好成为偶像了吗?”伊扎克打趣地问他。
“你呢?做好和老头子吵架的准备了吗?”阿斯兰把电子板放到一边,压倒了伊扎克身上。
伊扎克毫无反抗意愿地假意挣扎了一下,骂骂咧咧地分开了腿。
算了,阿斯兰复职的第一周估计会忙到踏不出安全部大楼半步,今晚就随便怎么样吧,最后的狂欢,尽兴就好。

阿斯兰更新了房子的地址给保镖队,但却瞒下了和伊扎克同居的事。伊扎克一贯不喜欢带保镖,便也就没有报备行踪的义务。
阿斯兰走出电梯,看到等在外面的是尼克,那个温莎案里帮他挡枪的保镖。他愣了一下后,笑着迎了上去。
“伤好了?”
“早就好了,萨拉部长。”
阿斯兰拍了拍尼克的上臂,表示祝贺他归队,然后上了车,坐到专车后排的中间。
尼克关了车门跟上来,坐在车里,他看着阿斯兰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了?”阿斯兰问。
“萨拉部长,我很敬佩您。这次您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尼克看着阿斯兰,眼里闪动的是敬仰的光,纯粹而热烈。
阿斯兰看着这样的尼克,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他想,果然他也是需要回报的,这热烈而纯粹的光芒便是他最好的回报。
“谢谢。”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因为有你的保护,我才能继续在这里,你也很棒。”
“是!我一定再接再厉!”尼克脸红得烧了起来。
阿斯兰有些好笑,低头把思绪拉回工作。
他也曾如尼克一样,一腔热血燃烧得纯粹。而现在,他已从抬头仰望,变成了别人的信仰。既然如此,那他便要切实的担负起这个信仰,不让人失望。

议长一大早便亲自来了安全部以示重视。阿斯兰陪着议长在一楼大厅演了一会儿英雄归来的戏码后和议长一起上到办公室。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办公室刚落座,议长又十分真诚地说了一次,“说实话,看过报告后我很惊讶你还会选择回来。”
“大多数士兵PTSD后都会选择退役,可我没有那个资格。”
“好在你的牺牲没有白费。通过这次敲定的条约,我们终于能稍稍喘一口气。奥布的农业支持和民间交流的开放预测会带动十个点的经济增长。”
“议长过奖了,不是你把大西洋联邦一起拉进来谈,一切也不会这么顺利。连大西洋联邦都开放了对Plant的入境政策,不得不佩服议长的手腕。”
“经济利益大于一切,战后大家都要钱重建。大西洋联邦没必要和钱过不去。看清楚这一点,接下来便很容易。”
“但这是不够的。”阿斯兰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红茶放到桌上。
两个月前,他会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而现在他已经看得更清楚了。
“什么意思?”议长不明白。阿斯兰平安归来,同时相关协议都顺利落定,这些可是在两个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怎么还会不够。
“地球有战略纵深,搞好经济便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可Plant不行,战略纵深问题一天不解决,我们就一天无法和地球平等对话。”
这是过于巨大的议题,短期内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案。
“有办法的。”阿斯兰似乎看出了议长的心思,直接说了下去,“历史上对于生存权的争夺,无外乎是两样东西,土地和食物。既然现在局势已经稳定,短期内没有战争的威胁。农业卫星的议题就该重新提上日程。同时,应该往深空方向大力建造新的殖民卫星,把主要居民区往远离地球的方向后撤,并且前移防位线,拓展战略纵深。”
议长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阿斯兰刚回来就提出了如此宏大的设想。
“这不是安全部的职责范围吧。”议长故作轻松。
“的确不是。”阿斯兰亦做轻松地笑笑,“但议长也知道,我心系的从来不仅仅是安全部。”
“萨拉派的议员会在近期提交相关提案吗?”
“农业卫星的事,我希望由库莱茵派提。由我们来提,会有些奇怪。”
“两派势力平衡,制度才能发挥原有的作用吗?不愧是你。”
“信任议长罢了,否则我大概就会做别的安排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下一个会议。”议长站起来,适时结束对话,“虽然可能有些啰嗦,我还是想要最后再说一次,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真的。”
“谢谢。”

军情报部的办公室里,伊扎克看着屏幕上真·飞鸟的档案若有所思。迪亚哥正好送资料进来,看到他这幅样子便好奇地瞅了瞅屏幕。
“这小子怎么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指什么怎么样?MS的技术没你和阿斯兰细致,但也算是顶级。性格么你也见到了,太冲动。有压得住的长官还好,否则太容易闯祸了。”
“阿斯兰压得住他吗?”
“他们在密涅瓦的事你没听说吗?”
伊扎克噎了一下,他想起来了,阿斯兰被这小子捅了,然后阿斯兰后面还削回来了,这两的关系估计融洽不到哪去。
“但他还挺关心阿斯兰的。”
“这小子性格差点,脑子还是清楚的。阿斯兰那个老好人的性格,带过的兵谁不喜欢他。”
伊扎克一个眼刀甩过去,迪亚哥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是听出来了。妈的,他以前也是萨拉队的。
“你关心他干什么,情报部又没人事权。你就算看上这小子了也调不过来呀。”
“就是有点在意。”伊扎克皱着眉思索,“直布罗陀怎么了吗?好好的把一个Faith调过去干什么?”
“把他按在地球,随时准备Compass召回?”迪亚哥不负责任地猜测。
伊扎克眉头皱得更深了。Compass还想复活?上面的人脑子里的水还没排干净吗?想那个基拉·大和被抓第二次吗?再抓可没人救了啊!反正阿斯兰是绝对不会再救了!
伊扎克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迪亚哥可以回去干活了。迪亚哥退出伊扎克的办公室,抬着头若有所思。

直布罗陀的基地里,真一脸无聊地坐在海边的堤坝上。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把他调过来,现在地球局势稳定,完全不是需要Faith坐镇的样子。从他报道开始,快一个月了,上面也没派什么实质性的任务下来。
在海边吹够了海风,真叹了口气站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着等下再去哪里打发时间。
“真·飞鸟长官。”一个绿服向着在路上晃荡的真小跑过来。
真有些疑惑地停下来,和绿服相互敬了个军礼。
“基地司令让您去一趟。”绿服士兵报告命令。
“知道了。”正经任务终于要来了吗?
真敲了敲门走进司令办公室报告,基地司令爱德华意味深长地看了真一眼后,看着眼前的屏幕缓缓开口: “真·飞鸟,两次星云勋章获得者,Faith。以你的年龄来说真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爱德华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真·飞鸟的档案,“比起那个阿斯兰·萨拉来都不算逊色。”
真站在那里不置可否,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开始念档案。基地司令官应该早在他调过来之前就收到他的详细档案了。
“而且你和那个阿斯兰·萨拉一样,有很多没有记录在档案上的故事。”爱德华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观察着真的反应,满意地看到真皱了一下眉,“违背命令擅自放回地球军俘虏这件事虽然被前议长按下来了,但当时的记录基地却还是有保存的。尤其那个俘虏还是第一台毁灭的驾驶员。”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真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脸色十分难看。
“你战后直接被调去了Compass,脱离了ZAFT编制,所以逃过了战后的清算。现在虽然回编,只要没有人提,也不会有人去翻旧账。但如果有人提呢?你觉得你当时的行为追究起来会是什么罪名?”
“是谁想追究?”经历了那么多,真再傻也听懂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这件事可以压在直布罗陀基地,只要你指证对阿斯兰·萨拉的营救作战有问题,怀疑阿斯兰·萨拉是叛变后被旧萨拉派故意放回的就可以。”

爱德华的要求简直超出了真的理解范围。首先不提要他对付阿斯兰这件事是多么可笑,叛变?怎么可能!阿斯兰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是叛变了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样子?!
“不要那么震惊。毕竟他之前都叛了ZAFT两次了,其中有一次还是你击落的,不是吗?”
“我不明白。”真只觉得整个脑袋乱七八糟的,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要查他?不明白什么叫阿斯兰叛变?更不明白我违抗军令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爱德华看着真,无奈地摇了摇头:“怪不得杜兰达尔议长能用你用得那么顺手,却控制不住那个阿斯兰·萨拉。你的政治敏感度真的是差远了。
我简单点来说吧。你不帮我查他,我就会把你之前的记录提交上去请求审查,你最轻也是剥夺军籍。至于阿斯兰·萨拉是因为有人看他不顺眼,这么说你能懂吗?他有没有真的叛变不重要,你作为营救行动的直接参与者,所提供的口供会很有价值,再加上你可以用你们平时的关系做进一步的锦上添花,这件事就算落实不了,也可以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本来他要是不能顺利复职,我们也不想搞得这么难看。但他既然回来了,那就只能让他以某种方式滚下去了。”
真听明白了,但这种事他不可能接受,他张口就想拒绝。
“先别忙着拒绝。”似乎是猜到了真的想法,爱德华抢在真开口前说,“你应该还有个女朋友叫露娜玛丽亚·霍克,她也归队了是吧。”
“这关露娜什么事?”真震惊地看着爱德华,愤怒从心底烧起来。
“露娜玛丽亚·霍克,她和你不一样,只是普通红衣,基地对她的分配有足够的自主权。地球上现在乱的地方很多,在任务中出什么事,或者MIA都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真知道露娜归队后就配属到了直布罗陀基地,但下降后并没能联系上她。现在地球的通讯情况依旧糟糕,而且军人的职业属性决定了日常勤务内容需要保密,联系不上也属正常,之前真也没特别在意。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你料准地球通讯情况糟糕,我不可能绕开基地和Plant取得联系是吗?”
爱德华看着真,眼里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如同捉到老鼠的猫。
“我只是想赌一把。毕竟你应该没有任何要维护阿斯兰·萨拉的理由。”
“你既然已经和我摊牌至此,如果我不同意,你应该也有办法让我MIA吧,即使我是FAITH。”真并不傻,大战的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在极端的愤怒中保持冷静。
爱德华向真投来赞许的目光,似乎在庆幸真终于开窍了。
“那行,你要我做什么?”情势已然明朗,真十分地识时务。
“稿子已经写好,你照着念录一个视频。”爱德华把手里的电子板推向真。
“念好以后我就没用了?”
“你不用担心兔死狗烹,你毕竟是Faith,之后议会对峙还有你的用处。”
“你有信心能控制我到那时候?”冷静下来的真思维变得敏捷起来,这一环扣着一环的安排实在不像是一个基地司令能干成的事。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管。你录好视频只要乖乖呆在基地不闹事,我保你们小情侣的安全。”
真无奈地瞪着爱德华,伸手接过了数据板。

就如伊扎克预料的一般,阿斯兰复职的第一周忙了个底掉。他先是需要不断地应酬。慰问的、寒暄的、试探的、结交的,假意糅杂着真情,觥筹交错间,制式辞令背后藏着隐晦的交易。以前的阿斯兰会推掉其中的大部分,只捡一两个重要的应付。可现在,他十分需要更新扩大一下他的社交圈,便也就不得不在人群中如游走的蝴蝶。
应酬之后还需要抽时间做日常事务的跟进,检查他不在期间的事务更新,确认各个节点的控制,梳理近期的国际国内形势,从而更新远期的布控调整。
再接着就是萨拉派内部的沟通。他终于决定正式受领党职,担任名誉党首。

周六深夜的十一点,阿斯兰终于处理完了大部分积压的事务,得以踏出了安全部的大楼。
被保镖送到公寓楼下,阿斯兰通过门禁的扫描坐电梯上楼。他打开公寓房门的时候,伊扎克已经洗完澡换了家居服,坐在餐厅拆外卖。
“回来了?”伊扎克抬头看着面带倦意的阿斯兰,把手里的外卖纸袋丢到了垃圾桶。
阿斯兰脱下外套挂在玄关衣柜,随意地松了松领带,换了拖鞋走进来。
“累死了,我的脑子现在就是一碗熬糊了的粥。”
“你知道熬糊的粥是什么样的吗?”伊扎克无语地白了阿斯兰一眼,似乎很不满意他这个比喻。
“我在奥布的时候见过。”阿斯兰回答得理直气壮。他想起了卡嘉莉试图下厨时阿斯哈府的惨状。
伊扎克又白了阿斯兰一眼,显然除了公务,他并不想听到某个国家的名字。
“过来吃点?我也刚到家洗完不久,吃完早点睡。你这个用脑强度,我估计得睡到明天中午才能缓过来。”
“吃完夜宵就睡觉,不到三十就要有啤酒肚了。”阿斯兰一边说一边走到餐桌边,用叉子叉了一块烤肉送到嘴里。
“你再这样天天晚上出席那种吃不饱的鸡尾酒宴会,胃穿孔会比啤酒肚来得更早。”伊扎克也叉了块肉,说得毫不留情。
阿斯兰无奈地耸耸肩:“Plant食物供给本就不富裕,这种宴会准备成堆的食物,却没有谁在认真吃饭,简直罪过。”
“知道就好。”伊扎克得意地冷哼一声,“日后请一定肃整Plant政坛奢靡风气,减少无用的宴会浪费。”
阿斯兰眯起好看的眼睛看着伊扎克,他没喝酒,却似乎醉了。
“珍惜食物固然是好的。但我更希望未来有一天,超市里有不止一种胡萝卜可供选择,Plant所有人都可以不再在开宴会时精打细算食物的用量。”
“会有这一天的。”

阿斯兰第二天果然直接睡到了中午。过度消耗后的突然放松总是会被睡眠占据大部分时间。打仗的时候也是这样,连续的超负荷作战,会在战事间隙用沉长的睡眠偿还。这么看来,阿斯兰现在做的事,大概和打仗并无本质区别。只是现在的战场更加隐蔽,没有明面上的血。
随意套上松松垮垮的家居服走出卧室,阿斯兰从冰箱里拿出三明治和果汁准备简单处理一下能量摄入的问题。他们用迪亚哥的账号订了定期服务,物业会每周日把他们一周的食物用量送到家门口。
站在餐吧边吃到一半,伊扎克从训练室走出来。他应该是刚结束锻炼,白色的毛巾被随意地披在肩上,额角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你吃过了吗?”阿斯兰逆着客厅午间的阳光看向伊扎克。
伊扎克看了眼桌上的三明治,有些疑惑地问:“你说早饭还是午饭?午饭的话还没有。”
阿斯兰把三明治的最后一口塞到嘴里,举杯喝完了果汁,算是暂时解决了起床后的血糖问题,但这点摄入也的确称不上是吃饭,他抬头询问伊扎克:“出去吃?”
伊扎克想了一下:“也行,但你需要和保镖队报备吗?”
“给他们也放个假吧。临时的私人行程,不至于被埋伏出事。更何况还是和你在一起。”
“行。”伊扎克应了一声,转身去冲凉换衣。

现在正值Plant的夏季,日常短T便可出门。可他们两人都需要携带枪械,便也只能套上宽大的长款棉T以做掩饰。好在他们的身材比例颇佳,任何衣服穿在他们身上都十分好看。
顶着巨大的墨镜,阿斯兰和伊扎克漫无目的地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寻找着感兴趣的食物。街边有人举着牌子为某个议员拉票,中央广场的三块屏幕上,一块放着广告,一块放着当红偶像的宣传片,另一块放着当天的新闻。
因为是周日,街上的人并不少。伊扎克扫了一眼街对面举着的拉票宣传问阿斯兰:“你这次拿一个名誉党首就满足了吗?”
“够了。”阿斯兰回答得轻松,“党内职务并不重要。无论有没有党职,我总是有影响力和控制力的。领党职只是为了一个形式上的确定,表示我们不再像我刚回来时那样是合作关系,而变成了真正的利益共同体。这次的事件之后,我为Plant所争取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不服我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便也就无所谓职位。”
伊扎克点点头,放下心里的一丝担忧。他督到街角一家吃民族菜的馆子,心生好奇,便想去试试。他拉着阿斯兰一起走过去,只见餐厅的装修十分特别,不知道是哪个民族的风格,服务员的服饰也是从没见过的款式。
这两年Plant人口不降反增,多了许多文化背景不同的调整者。因为战争的关系,调整者在地球的日子越发艰难,加之地球的通讯和能源问题,使地球的生存环境远比Plant恶劣。越来越多的调整人从地球移民上来。南非亲Plant的地球国家甚至每天都有前往Plant的民用航班。

“你认识这是什么民族吗?”在餐厅坐下后,阿斯兰问伊扎克,他记得伊扎克喜欢民俗学。
“不知道,看着像热带部落吧。”伊扎克一边说一边在电子屏上划拉着菜单,点了几个河粉,春卷,香茅烤肉之类没见过的菜式。
阿斯兰对吃没什么要求,便也就由着伊扎克点菜。他有些新奇地打量着餐厅的装修,无意间看到服务员一闪而过的慌张神色。
菜上来后阿斯兰照惯例用便携式的迷你化验装置试了一下毒,确认没问题后和伊扎克开始就餐。菜品对他们来说非常新颖,风味浓烈富有生机,十分可口。
“怎么了?是黏上尾巴了吗?”就餐间,伊扎克注意到阿斯兰在分神留意周围的动静。
“估计运气不好撞到了想动手的人。先等吧,看看对方到底有没有胆子动。”
完全临时的私人行程不会被提前埋伏,唯一的可能是两边突然撞上了。估计对方也在头痛,要不要匆忙间在市中心动手。

两人神色如常地吃完饭起身离开饭店,他们才刚踏出饭店,狙击子弹就到了脚下,不是阿斯兰和伊扎克一直戒备着,这一发估计就打实了。
妈的!还真敢在市中心动手!伊扎克怒了,从后腰摸出抢和通讯器准备叫人。一旁的阿斯兰却按住了伊扎克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
阿斯兰拉着伊扎克潜入边上的暗巷,他拿出一个伊扎克没见过的通讯器看了看,等了一会儿后,转头对伊扎克说:“现在可以叫宪兵了。”
“宪兵来了估计什么都找不到吧。”伊扎克一边说一边按下了紧急通讯。
阿斯兰露出顽皮的笑容:“既然敢在这里动手,便是对方笃定正规渠道查不出什么,我也只好找找别的办法。”
正式复职后,阿斯兰就和旧萨拉派在首都的眼线接上了头。刚刚在饭店里他提前给那边去了消息。正规渠道难办的事,那就用非正规渠道去办好了。

库莱茵派果然很快提交了重新建设农业卫星的提案,萨拉派这边也顺势应和,并同时提出这两年Plant人口增长,加之有若干卫星在战争中受到了损坏,容纳人口能力下降,对于农业卫星的建设不适合再征用现有卫星,而是应该直接往深空方向新建。
库莱茵派的议员谨慎地提出建造新卫星的经济负担,萨拉派议员直接说基础设施建设是经济最好的推进剂,这点上库莱茵派应该有更深的理解才是。于是,农业卫星的提案很快就顺利落定,建设议程十分迅速地下发到各个相关部门开始推进。
两次大战之后,地球也不再做通过食物来奴役Plant的幻想。新建农业卫星的这个动作看起来温和无害,也就没有在国际上引起太大波澜。

阿斯兰重新回归后,领党职,频繁出席各种上层社交活动,一时间风头无二,成为焦点。英雄归来的标签总能引来十分多的注目,与之相伴的,关于他的流言也多了起来。从他为什么和拉克丝分手,到一战后的空白他去了哪里,再到这次他去换俘为何能奇迹般归来,善意的,恶意的,好奇八卦的,各种角度不一而足。毕竟他的背景经历,任何一段拉出来,都是十成十的电影情节。
在众多的流言里,有一条充满恶意的流言混杂在其他的各种八卦间隐秘地传播着。
“阿斯兰萨拉在被俘期间和旧萨拉派达成了交易,所以他才被放了回来。”
宴会交谈的举杯换盏间,这条流言作为饭后谈资被非正式地讨论着。也因为仅仅只是非正式的讨论,阿斯兰也无从抗议和争辩,太认真的计较反而显得他小题大做。
可不制止的后果是宴席间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的审查报告只在极少数人之间流传,大部分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也就更愿意自己发挥想象填补空白,而充满阴谋论的想象永远是最吸引人的一种,毕竟猜测并不需要负责。

流言日盛,连隐退了的艾莎莉亚都听到了风声,打电话来问伊扎克情况。
伊扎克在通讯屏幕前耐着性子安抚艾莎莉亚,试图让母亲相信一切安好。
“没事的,审查都堂堂正正通过了能有什么事?爱嚼舌根的人就让他们嚼好了,阿斯兰还不习惯被说吗?被说又不会怎么样。”
“真的没事?”艾莎莉亚并不是普通人,十分知道轻重。
“真的没事。”伊扎克脸做正色,“流言而已,现在上层社会关于阿斯兰的流言起码有100条,这条只是因为牵涉阴谋论流传地比较广而已,没什么的。”
“但我总觉得阿斯兰这次回来有什么不一样了,你们不是在谋划什么吧?这种流言对你们的计划总是有影响。”
伊扎克噎了一下,心中感叹妈妈不愧纵横政坛数十载,敏感度极高。
“阿斯兰的确有计划,但这些流言也的确无所谓。他现在已经不是能被流言中伤的了。”伊扎克打了个太极,到底是不想对母亲撒谎。
艾莎莉亚聪明地给两个孩子留下空间,不再追问:“那行,你们自己琢磨吧。有需要随时找我。我虽然退了,但也还是能帮上忙的。”
“知道了,谢谢妈妈。”
伊扎克挂了通讯走出书房,看到阿斯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手里的电子板若有所思。
“怎么了?”
“对面应该快要动手了。”阿斯兰抬起好看的眸子看着伊扎克,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狡黠。

这次回来后,伊扎克也觉得阿斯兰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原来的阿斯兰就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得再多,底子却一直都是简单直白的。阿斯兰追求正义,追求Plant的利益,追求对这个世界最好的解决方案。他一腔热血且理想主义,为了目地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对伊扎克来说,这样的阿斯兰一直是个大傻子,让他一眼就能看透。
现在的阿斯兰依然傻,但底色却不一样了。精明狡黠的光时常出现在他眼里,如同那些老谋深算的政客。精心布局时,他那双祖母绿的眼睛亮得如同在博物馆里展出的高级宝石,美不胜收。以前在军校里,阿斯兰战胜伊扎克时的眸子也是亮的,但那种亮更接近于反射的阳光,而非人工展馆里的陈列。
这两种光都很美,但却又有微妙的不一样。
但对于伊扎克来说,阿斯兰就是阿斯兰,无论怎么变,阿斯兰都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你地球那边都布置好了吗?”伊扎克走到沙发边坐下。
“差不多了。”阿斯兰放下电子板,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帮地球建造大型反中子干扰器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地面通讯一直这个样子对谁都不是好事。”
当年Plant投下的中子干扰器不但多且都深入地壳,很难完全拔除。即使后面有了反中子干扰技术,但因为功率问题,也无法彻底解决大范围的广域通信障碍。
“在让他们认错前先给到足够的甜头吗?也是,政客的问题不该让普通百姓承担。地球的通讯和能源问题的确需要解决。”伊扎克也靠到了沙发上,他的手随意地搭上了阿斯兰的肩,“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是不是应该早点想办法把真调回来?”
“就这一两天了吧,真是Faith,没有正当理由要把真硬压在直布罗陀基地,极限也就是2-3个月。事情结束后你是准备把真要到自己下面吗?”
伊扎克想了想,他是对真飞鸟这小子感兴趣,但却也总觉得真身上有什么特质和他们不一样。
“你觉得这小子真的想当军人吗?”伊扎克问。
“什么意思?”
“他最早是奥布难民吧,参军多多少少有点外界因素的影响。追究其本质的话,他真的是和我们一样,愿意为Plant而战的吗?他的战斗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而战的人是无法真正战斗的。
阿斯兰明白伊扎克为什么这么问。真当时会被杜兰达尔利用也正是因为没想清楚这一点。那么,现在的真找到战斗的理由了吗?
“等结束了你自己问问他吧?这小子我管不住,说不定意外的适合你。”
伊扎克翻了个白眼,就他看来阿斯兰的确不是个很好的长官。阿斯兰是个完美的战士,也可以是个很好的领袖,他有足够柔软的手腕运筹帷幄。可阿斯兰想太多的毛病并不适合在军队里带人,尤其是带纯粹的士兵。
“行,希望一切顺利吧。”伊扎克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真的档案。这孩子素质是好的,但仅仅靠着冲动当兵是不行的。

对方的行动果然很快,才过了两天,直布罗陀基地就提交了真·飞鸟的视频,指出营救行动中的一系列可疑,怀疑阿斯兰与旧萨拉派勾结。
一般来说,军人的审判由军事法庭负责的,政客的审判也可以交由一般法庭,但对于安全部这种法外机构怎么处理,在Plant不长的建国历史上还没有人研究过。阿斯兰现在的位置十分微妙。正常来讲,间谍罪都是由安全部稽核审定直接向评议会报告的,但你不可能让安全部自己审判自己的部长。
于是,对于这条劲爆的视频也就只能先在最高评议会内部做小范围的讨论。
“我想先问一下萨拉部长对这条视频的看法?”最先发问的是库莱茵派的议员科林。他不算敌视阿斯兰的议员,发问应该只是单纯地想搞清楚状况。
现在的最高评议会是由5位库莱茵派议员,4位萨拉派议员,3位其他党派议员组成,整体势力大体还算平衡。
“各位最高评议员手里应该都有我回来后的审查报告,除了我本人的陈述外,也有玖尔队和真·飞鸟对营救行动的口供。我不明白,现在为何会出现完全相反的说辞。为了避免误会,我请求把真·飞鸟召回Plant,进行当面对峙。”
“你的意思是这整个视频都是胡言乱语?直布罗陀基地要陷害你?”另一位库莱茵派的议员提出疑问,语气嘲讽不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对阿斯兰的陷害来自军内部,这可是十分值得玩味的事情。
“对于营救行动的细节我本人并不清楚。所以我不想在这里下结论。但我可以确定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Plant的事。如果的确如真·飞鸟视频里所说,整个营救行动疑点颇多,那么让真·飞鸟回来和执行任务的玖尔队进行对峙,将会是澄清误会的最好方式。”
阿斯兰的回答滴水不漏,他的话音刚落,现任的国防委员长斯塔德也加入了讨论。
“复职审查的流程是多么严谨我想大家都知道,既然通过了审查,就不应该再做随意的质疑,要不这会寒了真正做出牺牲的人的心的。”斯塔德是萨拉派成员,发言自然是向着阿斯兰的。
“这并不是随意的质疑,这是军内部提交的动议。而且身居要职的人就该有被更严格审核的觉悟。”
斯塔德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提出反驳。
阿斯兰带着深邃的目光看了斯塔德一眼,调整了下语气开口:“我同意,身在我这个位置的确该受到更多的监督。但若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如此大动干戈的审查,不但会影响安全部的日常工作,更会动摇军心。为了平息流言,我同意评议会再次对疑点进行审查,但此次审查过后,我希望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拿这件事兴风作浪。说到底,在此次事件中我才是受害者,我愿意配合自证是我对Plant制度的尊重,但这不代表我愿意陷入一次又一次没有止尽的自证中。毕竟被无端怀疑可以称得上是侮辱了。”
阿斯兰这番话说得严重,带着隐隐的威胁,但字里行间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毕竟都敞开大门让你查了,还想怎么样?
“我提醒大家一下,正是因为萨拉部长这次作出的牺牲,我们才能和奥布及大西洋联邦达成如此多的互惠协议。在此前提下,任何无端的怀疑和指责都会显得我们亏待功臣。所以我同意萨拉部长的说法,我们需要有明确节点来结束这件事。既然萨拉部长这次同意再起审查,我也认为,此次审查之后任何人不该就此事再提出异议。”
议长终于发话,她说完用眼神慢慢巡视了圆桌一圈,确认了没有人有反对意见,便接着说了下去:“我用议长令召真·飞鸟回首都做进一步调查。对真·飞鸟的询问定于三天后。没有其他事的话,现在先散会。”

因为涉及潜在的陷害,直布罗陀基地司令爱德华和真一起被召回首都,接受质询。
评议会的质询现场,爱德华作为基地主官首先接受询问。
“基地司令,能先陈述一下您之前提交的视频来源吗?”
“是。因地球的反恐需要,真·飞鸟被调入直布罗陀基地支援。一个月前,真·飞鸟在得到萨拉部长正式复职的消息后找到我,说考虑到Plant的国家安全,想汇报一些之前在意的情况。我听完汇报后认为事关重大,便要求真·飞鸟录制了这支视频。”
“从时间上看,录完视频后你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报告到最高评议会?”
“因为事关重大,我也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慎重考虑后才决定进行提交的。”
“是什么让你决定最后提交的呢?”
“我和国防委员长阁下进行了商议,在得到确认后进行了提交。”
听到这句话,坐在台下的阿斯兰微不可及的笑了一下。同时,台上的部分议员也露出一丝惊讶。军队一直是萨拉派的主场,这样一份针对阿斯兰的控诉竟然没在军内部被压下来,就这么毫无阻力地递到了最高评议会,实在是让人不解。
短暂的骚动过后,议员们又询问了爱德华其他几处细节,之后便轮到了对真的直接询问。

“真·飞鸟,我先确认一下这个视频是你本人录制的吗?”
“是的。”
“视频里你对营救行动的看法和当时在内审时提供的说辞很不一样,能说明下其中的原因吗?”
“因为这个视频是我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录制的,我对营救行动的意见始终与当时内审时一致,没有任何改变。”
真的回答一出,房间里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如果有人留心就会发现,不但基地司令爱德华的脸色变了,国防委员长斯塔德的脸色也变了。如此明目张胆的翻供,出乎在场大多数人的意料。
“真·飞鸟,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来找我的!”爱德华慌张地出声提醒。
“爱德华司令。”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怒意,“您不是忘了您那天在基地里是怎么威胁我的吧?说调我下去是为了反恐,可这段时间里你有给我派过什么正经任务吗?”
“你,你难道不怕……”爱德华慌张间口误,虽然他立马停住了,但明眼人都已经看懂了这是怎样一场闹剧。
“各位最高评议员。”真对着房间中央的圆桌正色道,“自二战后,Faith队的日常管理权限由议长下放到了国防委员长,除非特别议长令,Faith听从国防委员长调配。这也就是爱德华司令敢威胁我的原因。国防委员长阁下,您说呢?”
“你在说什么!”斯塔德佯作发怒,厉声呵斥。
“各位最高评议员,我在直布罗陀基地被爱德华司令用二战时违反军纪的把柄和战友露娜玛利亚· 霍克的安全威胁,录制了陷害萨拉部长的视频。他们利用现在地卫通信障碍泡制了这个阴谋,若没有国防委员长的授意,我相信爱德华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如果你是被威胁的,我应该早就解决了你,怎么会让你到最高评议员面前翻供。”爱德华依然在垂死挣扎。
“因为露娜还在直布罗陀基地,你料我不敢,可你想错了!”
“好了。”议长终于发声,打算结束这荒唐的一幕,“既然真·飞鸟已经翻供,我认为对萨拉部长的审查没有必要再继续。至于真·飞鸟刚刚所提出的指控,请安全部和宪兵一起协助调查,并提交相关报告给最高评议会参考。在这之前,请各位相关当事人不要离开首都。”
在众人的唏嘘中会议匆匆结束,有宪兵上前请真和爱德华到官方公寓暂留,在一切清楚前他们估计是无法自由活动了。
而另一边,阿斯兰才走出会议室没多久,就被议长的秘书单独邀请到办公室小聚。

议长坐在会客沙发上,抬头看着走进来的阿斯兰,用小勺轻轻搅弄着手里的咖啡。
“阿斯兰,今天的这出戏你看得可还开心?”
阿斯兰笑了一下,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我其实没做什么,顺势而为罢了。如果不是对方先动了心思,我也没办法一网打进。”
“可不可以和我说说国防部为什么要陷害你?我以为萨拉派内部很团结。”
阿斯兰轻笑了一下:“团结这个词大约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最难做到的事了。每个人的利益都不尽相同,没有足够的外部压力是很难真正协调一致的。
当调整人的生存不再受到威胁时,地球基地和Plant的利益就是不一致的。对地球基地来说,Plant和地球的关系紧张但不开战才是最舒服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库莱茵派绥靖的时候,军方并没有强力反对的一部分原因。地球驻军和自然人接触的多,互相间并没有那么敌视,加之现在的通讯问题,地球基地在实际意义上十分独立,便也就有自己的一套运行逻辑。”
阿斯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了下去:“ZAFT的武力配套对于地球的大部分地区来说都是领先的。基地辐射范围内的小国,商贩,要正常的进行通商贸易不和基地搞好关系是不行的,这也就滋生了腐败的空间。我回来后,看似对地球强势,但实则是清除了Plant内部的杂音,加之这次事件后,我们和地球国家间实质性的合作扩大,形式再这么好转下去,基地也就会渐渐失去借口继续敲诈附近的商贩机构,从而让他们损失相当一部分收入。”
“基地的动机可以理解,国防委员长也因为这个要动你?”议长喝了一口咖啡,好奇地问。
“他么……”阿斯兰假意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被权利迷了眼罢了,无谓的担心我会抢他的位置。”
现任的国防委员长,看履历也是一路跟着老萨拉打拼上来的实干型人才。但手握权利后,那一腔热血也就渐渐冷了,脑子里想的也仅仅只是怎么不犯错,怎么稳稳保住自己的权势。
“你不会吗?”议长意味深长地反问。
“我很喜欢安全部。”阿斯兰回答得轻松坦然,“就像我之前和议长说过的,如果目标一致就当是战友,我不一定要自己坐父亲坐过的位置。”
议长沉吟半晌,收住了话题;“你既然敢如此顺水推舟演一出大戏,自然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证据来保证一击必中。”
“当然,安全部的人都十分有能力。”
“好,我等你的报告。”

夜晚的霓虹在车窗外交错而过,阿斯兰在车里有些疲累的把头靠在了头枕上。他轻轻闭了闭眼,试图把内心那一丝并不应景的快意驱逐出去。他并不喜欢步步为营的自己,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可以切实从对局的胜利中感到愉悦。
他从来都是喜欢下棋的。
各自的棋子都在棋盘上一目了然,但每一步动作下的深意却需要小心揣摩猜测。猜对了,就可以得到奖赏;猜错了,则可能被迫中盘投子。
而他也从来都是擅长下棋的。
获胜并不意外。胜利所带来的兴奋似乎也理所当然,但那刻意压在心底的倦意又是如此的无法忽视,让他无法坦然享受胜利的欢愉。
斯塔德也是父亲的老部下了,也曾是一腔热血,但为什么现在会血冷?仅仅只是因为权力吗?高处的寒冷真有如此大的威力吗?
还是两次战后的和谈已经彻底寒了老将的心呢?政客的虚伪让名为无力的冰壳封住了战士燃烧的心,让那名为理想的燃料最终消耗殆尽,最终剩下的只有对权势的贪恋。
斯塔德的选择是可以理解的,但既然站上了那个位置,他也就失去了作为普通人被理解的权利。
伊扎克是对的,他们的确需要为尤尼乌斯7正名,否则不知道将会有多少ZAFT战士如斯塔德一般最终血冷。若他们不能给战士们一个合适的战斗理由,那ZAFT的战力还能维持多久?Plant的独立还能维持多久?
阿斯兰在车里长长吐出一口气,透过车窗欣赏着Plant夜晚的霓虹。这平平无奇的万家灯火便是他甘愿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东西,也是他的父母一生都为之奋斗的东西,所以无论怎么疲累,他都不会后退一步。

伊扎克比阿斯兰早到家。玖尔队作为营救行动的直接参与者今天也有到场,以便随时补充细节。散会后他直接回了家,并没有等被议长单独留下的阿斯兰。
“今天很顺利。”伊扎克看着进门的阿斯兰,一边拆外卖袋子一边说。
“嗯,和计划的一样,很顺利。”阿斯兰随口敷衍着,兴致并不高。
“多亏旧萨拉派从上次的暗杀者嘴里问出情报,好让我们知道是斯塔德要对付你。否则他们用真来打你个措手不及还的确是个大麻烦。”
“是啊,亏得事先利用了安全部在地球的特工递了情报给真和露娜,否则真的被他们做成这件事我肯定不好受。”
无烟的战场和真实的战场一样,落子无悔,双方都是拿命在搏,任何不可预料的场外因素都会成为最终胜负的关键。
伊扎克终于把外卖拆好,阿斯兰拿过筷子夹了一个春卷。自从上次在外面吃了某个热带部落的食物,伊扎克便对各式各样奇怪的菜式燃起了兴趣,他们也就开始每天叫不同类型的外卖。
“不过他们这一出也算是帮我们了,斯塔德的位置可以顺理成章地空出来,也省的我在党内再多费功夫。”
就如阿斯兰对议长说的,他本人的确对国防委员长这个位置没有兴趣,但斯塔德的担心也并非空穴来风,阿斯兰的确想换掉他。要给尤尼乌斯7正名,国防委员长这个位置他必须要放一个信得过的人,把伊扎克推上去是他们一早就决定好的事。
可伊扎克不是萨拉派的人,若斯塔德自己不犯错,阿斯兰想要运作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斯塔德若是对局势绝望就该主动退役,血可以冷,但作为军人,有些事情一定不能做。他犯错是他自己的问题,和你无关,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伊扎克从来都能一眼看穿阿斯兰,阿斯兰今天为什么兴致不高他十分清楚。
阿斯兰愣了一下,他抬眼看着伊扎克,眼里是毫无掩饰的羡慕与欣赏。伊扎克永远是那么清晰坚定,如同指路的太阳,从不会似他一般时常迷茫犹疑。
“你说得对!”阿斯兰说完突然站了起来,走进了书房。
伊扎克好奇地看着阿斯兰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阿斯兰从书房走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绒布盒子,深蓝的盒子上印着Plant著名首饰品牌的logo。

看到这个盒子,伊扎克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他看着阿斯兰,等待他开口。
阿斯兰的眼神难得地飘忽不定,他似乎有些忐忑,需要小心地组织语言。他打开盒子,把盒子放到伊扎克面前,盒子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素圈,戒身上刻着优美的弧线,是无限的符号。
“我其实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但刚刚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大概没有什么所谓的合适时机。一起经历的太多了,再大的风浪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那就还不如不要等时机了,早点定下来比较好。”阿斯兰看着伊扎克,净白的脸上飘散着氤氲的红。他的眼神犹如春日午后的小溪,带着不安的腼腆。
伊扎克看着那素净的银环,心里百感交集。这么多年了,这个傻子终于长进了一点。
无限的符号,是两个一体的圆环,代表同心一体,也代表着无限的未来和可能,是他会喜欢的款式。
伊扎克拿起盒子里的一枚戒指戴到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接着他又拿起另一枚,抓起阿斯兰的手,帮阿斯兰也戴了上去。
“不错,挺好看的,算你有品位。”伊扎克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仔细端详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你这是同意了?”阿斯兰也许是太过紧张,竟一下没回过神。
“你白痴吗?这东西是你一早欠我的。”伊扎克嘴上不饶人,但看向阿斯兰的眼里却充满着无法掩饰的快意。
阿斯兰松了一口气,笑容在他脸上荡开。他上前一步搂住伊扎克的腰,用舌头温柔地撬开伊扎克的牙关,全心品味着这一刻的美好。
他不会告诉伊扎克,这对戒指跟着他已经快两年。杜兰达尔战败后,他在Plant等待和谈结果时,一次在首饰店外的偶然路过让他买下了这对戒指。当时的他并不认为他真能有一天把戒指送出去,那一时的冲动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之后他被迫去了终端机,便更只能把这份心思压在心底。
没想到现实浮浮沉沉,他们两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得到了圆满。
从这个角度看,老天待他不薄。

饭自然是没有人再吃。衣料在温柔的摩挲间被轻易除下,指间的银环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绵长的深吻让两人的胸膛剧烈起伏,嘴角拉出淫靡的丝线。
阿斯兰把伊扎克按到沙发上,取过润滑,小心地进入扩张。伊扎克抬起脚勾住阿斯兰的腰,盯着阿斯兰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既然送了我戒指,就不能再离开。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
“好。”阿斯兰缓慢地把自己推进伊扎克的身体,巨大的满足感同时包裹住他们两人。他们都微微仰着头,喉间漏出欢愉的喘息。
这一刻他们同心一体,而未来他们也会紧紧锁在一起。
无限是一体的圆环,也是他们两人可以一起创造的无限可能。
Saturday, January 04, 2025 21:59:09 PM UNARRANGEMENT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