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PLANT的路上,我们迷路了……

作者:kleinmuer



事后,在调查报告的开篇,阿斯兰写道:回PLANT的路上,我们迷路了……

而另一位当事人,则不屑地甩着一头银发,怒气冲天地吼着什么“幕后黑手”。

早在被送上飞船去执行只有军校头两名精英才有资格执行的“任务”时,阿斯兰就有不祥的预感,克鲁泽队长异常温柔的笑容和眼睛里的兴奋,让他发毛。转头看看邻座的唯一同行者,蓝眼睛正动人地闪烁着。

“别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快坐好,出发!”

于是,银色的小型飞船,载着ZAFT军校最大的骄傲,消失于茫茫宇宙。

事情发生的时候,离计划中的目标F星,还有两小时的航程。

船舱内蔓延的气氛怪异而尴尬。

阿斯兰本着不要招惹那座火山的原则,伊扎克却守着不要再被某人忽视的信条。

可惜无数怒视,斜瞥,闷气,都在阿斯兰身边围绕的“隐形墙”面前,脱力地跌了个粉碎。

然后阿斯兰吃惊的叫声,却将正“蓄势待发”的某“战士”吓得不轻。

“鬼叫什么你?!”

“航线,自己改变了。”

“哈??”

“现在的目的地是K星,传说中的未开发区域。”

未开发这三个字,对打落地起就生活在宇宙中的两人来说,都心知肚明。那意味着没有空气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人没有……生命。

改变航线设定,无效;手动控制,无效;侵入主程序,无效。

当K星出现在肉眼可见范围内的时候,两人已经套好了气密服拎起了各自的应急军用包。

然后……

没有救生舱????????

“KUSO!!!!!!!!!!!!!!!!!我才不要和你这家伙一起死在这里!!!!!!!!!!!!”

安静的K星,在被调查报告称为“不可抗拒因素之紧急降落”的轰鸣声中,迎来了热闹的午后……

* * *

疼。

脖子,肩膀,手臂……无处不疼。

“KUSO……”

头顶是蓝色的纯净天空,远处有稀疏的鸟鸣。海水的声音传来,椰子树在风中兴奋地抖动。

仿佛传说中早已失落的乐园。

触目的银白色物体将伊扎克惊讶的心情拉回现实。

断成两截的飞行船。

那么……没有返航的可能?

然后……

“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兰兰兰!!!!!!!”

顾不得屁股上的疼,暂时忘记跳出舱门时被某人踢了一脚的切齿之恨,伊扎克疯狂寻找卫星上可能存在的另一活物。

“是死是活吭一声啊混蛋!阿斯兰!!!!!阿斯 ……………………!”

远处一个蓝色的脑袋,正在飞船残骸中上上下下刨着东西。

“伊扎克?伊扎克???伊扎……………………!”

对视。

“刨什么呢你这家伙?!”恼羞成怒外加难言的尴尬。

“我找通讯器。”难言的尴尬外加冷静异常。

噼里啪啦,喀查喀查。

“热血青涩的少年们,真是让人羡慕啊……”

PLANT本土ZAFT军校某监控器前,无数人为克鲁泽队长这句话黑线中。

* * *

“当初发现不对头为什么不说?想害死我么混蛋?”愤怒的声音惊起一群海鸟。

“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人说的话,你会听么?”冷静的寒气逼得树上一颗椰子纵身跳下。

“现在怎么办?没有食物没有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狂乱地翻着军用包,里里外外就是没吃的。

“鸟屎的话还是有的。”不紧不慢冷眼旁观,开始享受带着海水咸味的新鲜空气。

比吼声更快响起的是肚子的轰鸣,因为两个人的份而特别响亮。

“逼急了我就吃你!”从来没有理智现在也不会突然拥有。

“前提是你能够放倒我。”从来逻辑有理现在也不会突然失去。

噼里啪啦,喀查喀查。

海中,一条鱼兴奋地跃起,看到岸上的场面,又灰溜溜地钻回去。

鱼。鱼????

一分钟后,阿斯兰脱掉气密服开始抓鱼。

游泳没有问题,不过这种生物穿的外套似乎没有经过防滑处理,与超市里乖乖的样子判若两鱼。

而岸上某人的冷嘲热讽更让他不爽。

终于……

“我要休息,这家伙,你来处理。”

被扔在面前的鱼挣扎不停,伊扎克抽出小刀考虑如何下手。

擒住手臂,然后快速抵上喉下三寸。

无奈面前生物的“手臂”又短又滑。难道落败的记录上还要再添一条鱼?

伊扎克告诉自己没有害怕不是害怕。刀子映出鱼最后一博的身影,然后就没了动静。

鱼没有眼皮的眼睛仍然死瞪着他,好像在说敢碰我就咬你!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

曝晒的阳光下,鱼开始发出味道。抬头对上另一双眼,伊扎克红了脸。

“反正一条肯定不够……”

没说话,拍拍沙子起身。

“最后一次。”

阿斯兰跃身入海。

学习掌握运用的能力,协调人位居人类历史的第一。

抓住鱼扔上岸,本该等在那里的人早没了影。

“……”

抽出武器,阿斯兰.萨拉小刀战不败记录再添一笔。

收拾干净,遁走的某人讪讪出现,外加怀里一堆枯枝烂叶。

“伊扎克考虑得真周全啊。”

眼神明显不是赞美,讽刺也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当然!我还想活着回PLANT。”

玖尔名言:没有面子的时候,就要自己撑住面子!

半小时后,伊扎克对着眼前焦黑的一堆发楞。

始作俑者却别过脸,佯装欣赏风景。

从童年到青春期,任何心理阴影的产生都与这段时期的经历脱不开干系。

伊扎克.玖尔从此与各种烧烤PARTY告别。当然前提是能够回到文明世界。

“KUSO!!!!!!!!!!!!!”

夜里睡觉,伊扎克听着分外清晰的两个人肚子的轰鸣,恶狠狠地在小本上记录。

野外生存要则:不要让阿斯兰烤鱼!

* * *

早晨的日出,绚烂得让两人忘记了身处险境。

所幸青春期旺盛的胃部机能让蠢蠢欲动的浪漫氛围及时停止。

所谓要则,就是重要的规则。想活下去,便要遵守。

于是伊扎克拦下要继续抓鱼的阿斯兰,不由分说往树林行进。

鱼肉固然营养美味,浆果却胜在芬芳天然。

不用小刀不用收拾不用……烤。

树上的果子鲜艳欲滴,树下乘凉的阿斯兰抬起头。

叫嚷着“我爬树比较好”的某人不等他的回答便窜上树去。

看他撑面子实在辛苦,而自己也落得轻闲,于是不再追究。

树叶间探出个银色脑袋,嘴边沾着浆果汁,脸比半个钟头前的太阳还红。

“那。”

接住对方扔下来的果子,阿斯兰满脸怀疑。

伊扎克心满意足纵身跃下,姿势优美,可惜落地有点摇晃。

淡淡酒气传来,阿斯兰下了判断:酒精含量5%。

“这果子含酒精,不能多吃,换棵树。”

“哼!”

虽不满意对方的挑剔,伊扎克还是乖乖上了树。阿斯兰眯眼看那银发反射的阳光,心想自己没多吃真是明智,原来酒精可以让人变听话。

眼前色泽灰暗的果子不是伊扎克的品味,摘了一颗咬下去,立刻看到星星月亮在转。

看着某人以毛虫的姿势不光彩地爬下来,阿斯兰理智断言:酒精含量10%。

第三棵树综合了两人的品味,不太鲜艳也不太灰暗。

不顾阿斯兰的阻拦,伊扎克晃晃悠悠撑面子。在听话与固执之间,阿斯兰决心记下酒精摄取量的分界点。

树上传来咀嚼的声音,然后没了动静。

“伊扎克?”

回应询问的是垂直落下的一团黑影。

碰!

“起来!!!伊扎克你很重啊!!!!”

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阿斯兰的冷静终于到达边缘。奋力推开身上的醉鬼,终于找回通畅的呼吸。

地上的人睡颜安详如天使,可砸死人不偿命的行为揭露了其恶魔本质。阿斯兰眉毛优雅挑起。

树上的椰子看他拖着伊扎克的两脚向海边走去,浪花触到脚面的时候,阿斯兰拦腰抱起昏昏沉沉的少年,毫不留情仍了进去,像丢垃圾。

嘴边浮起志得意满的笑,却在看到依旧平静的海面后慢慢消失。

不是吧……

咬牙切齿。

本意是让他醒酒,结果却是麻烦自己。

二话不说,跳海,捞人。

看着不断呛水却还没停止梦周公的伊扎克,阿斯兰不知自己的表情是哭还是笑。怀里身体的温度不断下降,纵是有什么不满,阿斯兰也不敢再耽搁。

沙滩上,伊扎克仰面朝天,吐出几口水,然后继续睡。

阿斯兰认命地拾柴,生火,焐小猫。

近一天的折腾让人倍感疲倦,满天灿烂的星斗温柔地眨眼。

晾好衣服,阿斯兰搂紧了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心中记下野外生存要则。

不要让伊扎克碰酒。

遥远的PLANT。

“怎么会这样……”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精英二号,某监控人员睁大了眼。

“那片树林曾经属于造酒厂。”克鲁泽队长含笑盯住屏幕上表情复杂的阿斯兰,端起手边的杯子。

“红茶果然是兑了牛奶才更出色啊……”

* * *

蓝色的头发,半死不活的脸,睡觉时也会微微皱起的眉头。

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像阿斯兰……

找回意识的下一秒。

“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羞愤交加并上协调人优秀的身体素质,伊扎克一秒之后已跳到了五米之外。

大清早被噪音吵醒,阿斯兰没好气揉揉眼睛起身。

“我叫阿斯兰,你醉得连这个都记不住了?”

炸毛的小猫顾不上讽刺羞辱,弄清事实才是首要!

瞬间两人鼻尖对鼻尖。

“KUSO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怜天生的美貌被怒气扯得七散八落。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一回事。”永远对得起那张脸的冷静优雅悠然自得。

他看到的他看到的他看到的。

KUSO他只看到没穿上衣的自己窝在死对头怀里!

噼里啪啦,喀查喀查。

咬着牛角包的克鲁泽队长在遥远的PLANT思考着发话。

“这个场面,还是降火比较好……”

监控人员抖了两抖,伸手按下人工降雨控制钮。

降雨在PLANT不是没见过,但宛如高压龙头般往下泼且捎带几颗冰雹的,就非常新鲜了。可怕的新鲜……

于是纵然有什么深仇大恨什么暧昧不清,这个时候两人也不会为了斗气选择被淋死砸死。

好在跑了没几步就发现了山洞,面积宽阔,遮风挡雨。

伊扎克想着老天有眼;阿斯兰感叹天意弄人。

坐下的两人无一例外喘粗气。

天然的山洞大概有十个平方,伊扎克惊魂未定四处打量,比起军校双人宿舍略显狭窄,不过既然没有家具也还算过得去。

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对面同样观察地形的某人身上。

不知是无心制造还是有意保持,两人现在面对面距离相隔三米。脸颊腾地红起来,伊扎克再次想起早上的“亲密无间”。

于是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就是不知该怎么提起。

阿斯兰四下张望。

“这个洞入口不大,空气倒是新鲜……”

然后看见对面做有氧运动的某人。

“怎么了你?好像前天抓到的鱼。”

噼里啪啦,喀查喀查。

“KUSO!!!!!!!!!!!!你才像昨天那不怀好意的果子!!!早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

一秒,两秒,三……

“阿斯兰你混蛋!!!!!!!!!!!!!!”

即便不用监视器好像也能听到的吼声将监控人员吓了个四仰朝天,手忙脚乱扶住桌边,却不小心按下了某个键。

监控室里一干人等瞬间脸色青绿。

克鲁泽队长拍拍手上的面包渣,探头查看,笑容再次浮现。

“山崩啊……有趣,有趣……”

可惜K星上的那两人完全没这么想。

看着噼里啪啦落下的石头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一张红脸一张白脸全都傻了眼。

“这次又是什么????”

从小生活在安全美丽的卫星,三天的遭遇经历了精神肉体双方面压力:败给一只死鱼;栽在“不怀好意”的果子手里;然后和死对头暧昧不清;现在又是……

“山崩。”

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响起。

“KUSO我知道是山崩!!!”

“知道你还问?”

“……我又没问你!!!!”

形势不容乐观,懒得再拌嘴浪费精力,阿斯兰起身观察地形。

虽然洞口被堵住了,空气却没有变得意料之中的稀薄。虽然还是感觉天意弄人,不过能活命的捉弄,也不算太过分。

判断了空气的新鲜程度,阿斯兰朝着洞口反方向更幽深的地方走去。

“喂!”

明明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那家伙却只盯着石头看!伊扎克气鼓鼓狠瞪“目中无人”的精英一号。

“不想死就跟着来。”

为两人谋福利还要听那家伙鬼吼。阿斯兰摇头感叹不值。

诡异的山洞里有一条诡异的隧道,居然笔直得没有任何岔路口;逆着风吹过来的方向,两位红衣精英向前走。十分钟后,远处模糊的光亮终于让伊扎克闭上了嘴。

合力推开碎石,还没来得及享受久违的阳光,两人一天中第二次傻眼。

这样的风景只在图片上见过。

无边无际的海洋,只不过组成物质是沙。这样的地形人类称之为:沙漠。

阿斯兰在瞬间后悔,之前下暴雨的时候,为什么没储备一些水?

然而想回头也是不可能。

“看你选的好路!”伊扎克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被灼热的沙子烫得惊跳起来。

“想回山洞的话请便。”

阿斯兰抬腿走人。

“想丢下我没门!!!”

伊扎克光速跟上。

二十分钟后,炙烤的热力让两人都没了再开口的力气。

热死也不会再多露一毫米!

伊扎克斜眼瞄着旁边不动神色的某人。16岁之后,母上进房间都会敲门,这个混蛋阿斯兰居然趁他不省人事脱他的衣服……KUSO!!!!!!

可惜伊扎克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的样子有多么……诱人。

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孤独地行走着两个美少年:一个张扬,一个沉静。都是微微被晒红的脸,都是额上细密的汗。

克鲁泽队长再次乱入插花,说出的话让清凉舒爽监控室里人人大汗。

“这个画面,给我存个截图。”

某人员横心闭眼按下操作钮,心中祈求神的宽恕。

可惜神没听见,因为神也在忙着养眼。

渴。渴。渴。渴。

美少年养眼,美少年干……就不一定了。

伊扎克将军用水壶最后一滴水倒进嘴里,控了又控,之后狠狠扔在一边。

“KUSO的鬼地方!!!!”

“有力气发牢骚的话,不如想想怎么找水源。”

阿斯兰默默收起空瘪的水壶,声音也开始低落。

“这么大个沙漠,要怎么找???难道学非洲部落求雨???”

求雨?求雨。

“如果有效的话,可以试试。”

喂喂!真的假的?

伊扎克看着阿斯兰正经的脸,感觉面部有点抽筋。

等等,等等。他看过的,他记得有某种仪式……

精英二号开始冥思苦想,一头银发被抓得状如鸟窝。

突然间灵光迸现。

看着伊扎克志得意满地起身,阿斯兰不知是否该心存希望。

精英二号在面前沙子上画圈,然后捡来石头放在四个方向,最后找到一截枯枝插在圆圈的中心。

“把胳膊伸出来。”

伊扎克转向阿斯兰,同时拔出小刀。

“做什么?”

阿斯兰皱眉,没动。精英一号的警觉不是拌饭吃的。

“不是要求雨吗?祈祷语之外的关键物是童男血。”

童男……血……

“为什么不用你的?”

“我的血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伊扎克顶着一张番茄脸吼。

“你就这么确定我的血是你想要的那种?”

面前瞬间瞪大的眼睛精英一号决定无视。

“我可不像某人,不要说未婚妻,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PLANT本土监控室全体人员集体黑线。

这次连克鲁泽队长都掉了手中的苹果。

“阿斯兰君,我……小看你了……”

监控器上是无言的沉默。

众人开始读秒。5,4,3,2,1……

轰!

伊扎克.玖尔炸弹,引爆。

半晌光团褪去,阿斯兰意外地感觉一阵清凉舒爽。

喷泉?

真实的触觉告诉他这不是海市蜃楼。无论成因多么奇怪诡异,阿斯兰决定冲动一回。

开心地灌饱,然后将水壶装满。转头看到某人还处于爆渣之后的呆滞状态,阿斯兰拿过他的水壶依样补充。

满脸微笑地将水壶递过去,阿斯兰开口。

“看来关键物是伊扎克才对啊,有劳你了。”

没了爆的力气伊扎克只能猛灌水。

一路继续前进,两人捡了不少枯枝,为晚上做准备。

沙漠的夜冷得出奇,生了火也没解决什么问题。

伊扎克牙齿打战防狼一样死瞪着对面的某人。

曾经的耻辱决不能重演!

他滚他滚他滚得远远的……

十米之外,伊扎克看着睡得安详的阿斯兰,摸出小本写下今日要则。

封建迷信不可信!

* * *

PLANT某监控室,克鲁泽队长端着咖啡进入。

“今天的火山程序准备得怎样了?”

监控人员面带难色。

“程序没问题,但是还没经过有生试验……”

灌口咖啡克队抬头。

“现在不就是有生试验么?军校买下这个生态模拟卫星不容易,我也只得贡献岀手上的精英啊。”

是只得还是求之不得?

监控人员在心里嘀咕,看着精英队长放下咖啡坐进椅子。

“开始吧。”

轰隆隆隆隆隆!!!!!!!!

噩梦中的伊扎克一跃而起,紧张地四下张望。KUSO这次又是什么???

昨夜没有月光,现在天亮了才看清,不远处是座山。中等高度,青黑色,面目狰狞,黑压压地卧在那里。

轰隆隆隆隆隆!!!!!!!!!!

这次阿斯兰也醒来了,眼神迷茫地起身。

地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紧张。旁边的伊扎克已经抽出了小刀。

这样的场景在书中见过,如果没错的话,这是……

远处的山口在响彻云霄的轰鸣声中喷出了红色的物质。

“火山……喷发?”

拎上军用包,阿斯兰拽起还在发呆的某人。

“跑!!!!”

于是文明世界的两人充分感受了自然力量的强大,可怕的强大。

协调人里数一数二的奔跑速度也抵不上岩浆慢条斯理的吞噬。

望着远处的悬崖,阿斯兰知道那是唯一的希望。

身后已经可以感觉到岩浆的热力。撑住一块石头,阿斯兰飞身跃起,扒住崖边,三两下爬了上去,然后转身。

“手!”

攀住悬崖的边缘,久未进食中间还爆过一次的伊扎克开始感觉眼花。咬咬牙,握住伸过来的手。

眼看就要成功,脚下却突然踩空。

“啊!”

两人同时叫出声。一个是害怕,另一个,也是害怕。

尽力探出身子的同时还要保持平衡。阿斯兰额头上密集的汗珠悬崖下的某人看在眼里。

“放手!想一起没命么?”

不回答,阿斯兰继续拉。

“我叫你放手听见没有???阿斯兰你少在这里给我逞英雄!!!”

没有回应,手臂仍被紧紧拽住,紧到疼。

滚烫的岩浆已冲至崖下,往日的沙漠化身修罗地狱。

皮肤开始感觉疼痛,因着不正常的高温。

“混蛋!!!放手!!!!!”

伊扎克不敢回头,怕自己失去最后的勇气。那双讨厌的绿眼睛现在看上去分外固执,他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点啊……

然后手再次触到悬崖边缘。

奋力爬上去,伊扎克感觉腿在抖,怎样都无法站起。

阿斯兰仰面躺倒,大口喘气。

终于平复了呼吸,伊扎克双手抱膝安静坐着,时不时回头瞥一眼。

阿斯兰继续休息,听到一个别扭的声音响起。

“别指望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没吃东西又耗费了体力,现在的阿斯兰可没精力打嘴仗,于是直接无视,闭目养神。

“你这家伙就喜欢逞英雄。”

想起军校那帮花痴女生的反应,伊扎克更觉得憋气。

“这件事要是还有第三个人知道阿斯兰我饶不了你!”

没声。

“你听见没白痴?”

扭头,身后的人早酣然入梦。

“……………………”

监控室内人人黑线,密集程度可比棋盘。

“阿斯兰君真是胆量过人啊……”

克队继续悠闲地喝茶。

看着屏幕上伊扎克郁闷地起身,某人员心有余悸。

“若是那时伊扎克君真的掉下去了,玖尔议员那边……不好交待啊。”

还没来得及说明遥控岩浆温度的问题,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什么不好向我交待?”

众人瞬间石化。

克队长拼了命让微笑自然,不忘侧头甩岀“之后要你们好看”的眼神。

“呵呵呵呵……是说伊扎克君饿瘦了不好交待啊。”克队长奋力安抚中,“不过不用担心,悬崖上设计的地貌是绿洲,里面有面包树,伊扎克君他们一定能吃饱。”

艾扎丽亚.玖尔哼了一声,身后闪出满脸感动的萨拉委员长。

“不愧是我儿子,关键时刻绝不抛下朋友!”

艾扎丽亚冷眼看他用手帕抹泪。

“伊扎克才不会拖别人后腿。”

是不会拖人后腿,不过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屏幕上在树林中和猴子抢果子的儿子,艾扎丽亚感觉有点脱力。

还好伊扎克没辱没了军校的英名,带着脸上的几道抓痕,抱着满怀猴面包树的果实,精英二号抬头挺胸地返航。

回到悬崖上,生火,做饭。

猴面包树的果实发出类似新鲜面包的香味时,精英一号适时醒来。

乱糟糟的银发,脸颊上明显的抓痕,看着食物时专注又认真的眼神。

这样的画面,只能让阿斯兰做出一种表情。

被看的人却感觉不爽,脸上升腾起不正常的温度,伊扎克告诉自己是被火烤的被火烤的!

“辛苦你了,伊扎克。”

笑意不断在加深,绿眼睛里的湖水好像起了涟漪。

伊扎克心跳错了一拍,他告诉自己忽视忽视忽视!

俗语说衣食足而知礼节。果然吃饱肚子的伊扎克火力下降50个百分点――阿斯兰目测之后得出结果。

不过……

这家伙的饭量怎么突然下降了?自己还吃了两个他却只吃一个半?

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飘忽的眼神。难道这家伙在思考?

伊扎克一思考,阿斯兰就发笑。

不过看着他郁闷阿斯兰也感觉无趣。

“被抓伤舌头了么?”

无声。

“还是连脑壳也抓坏了?”

沉默。

阿斯兰惊讶,转头。

“难道真的抓坏了?”

“KUSO你不要太过分了!”

“看来是没有。”

继续沉默。

阿斯兰叹气,刚要再张口,耳边响起某人蚊子般的声音。

“×(※……※%?”

“唉?”

监控室内众人一起吼:调大音量!!!

阿斯兰安静要求:“什么伊扎克?我听不见。”

沉默。

众人屏息。

阿斯兰屏息。

“我问你第一次什么时候!!KUSO!!!!”

“第一次什么?”萨拉爸爸无辜地询问。

众人大汗。

“什么第一次?”阿斯兰迷茫地开口。

众人再汗。

“求雨的时候你说你不是你总该有第一次吧混蛋!”

伊扎克的脸可比烤焦的猴面包。

萨拉爸爸翻出沙漠篇,倒带,然后脸色变为烤前的猴面包。

克鲁泽队长的脸却如摘面包时兴奋的猴子。

原来是在想这个?

阿斯兰转回头,不紧不慢。

“第一次啊……前天晚上。”

伊扎克石化。

监控室众人忍笑到内伤。

克队长心中飙泪,阿斯兰你不愧是我看中的接班人。

小伊妈妈和萨拉爸爸翻出醉酒篇,倒带。晚上黑乎乎的看不真切,早上二人的亲密无间却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瞬间监控室内温度飙到零下。

萨拉爸爸想要溜走,却被小伊妈妈的寒气冻得抬不了腿。

“啊哈哈哈,别激动,艾扎丽亚,别激动……”

小伊妈妈正欲发作,看见屏幕上石化的儿子开始动作。嘴吧张合了几次,吐出四个字。

“谁……在上面……?”

众人全部屏息。

萨拉爸爸双手合十。

微笑着转头,阿斯兰优雅开口。

“我输过你么?”

万.籁.俱.寂

半晌……

“阿斯兰你给我负责!!!!!!!!!!!!!!!!!!!”

伊扎克.玖尔炸弹再次引爆,绿洲瞬间变沙漠。

“儿子我没白疼你!”

萨拉爸爸感动握拳。

“不是吧比我还黑?”

克队自信严重受损。

“1号果然就是1号!”

监控众人崇拜无限。

“帕特力克我和你没完!!!!!!!!”

艾扎丽亚炸弹终极引爆,监控室瞬间变危房。

* * *

PLANT本土。某办公室。

“山洪系统、森林火灾系统、厄尔尼诺系统……都来不及测试啊……可惜可惜!”

克鲁泽队长手持计划书,摇头叹气再摇头。

“呵呵呵呵……这个计划其实规定是七天……”

“做梦!四天玖尔家就损失了一个儿子,你赔得起么你??”

想起某位银发贵妇的寒气攻击,克鲁泽再次无限惋惜他最得意的小白鼠。

还有野蜂攻击,象群暴走……有趣的都没看到啊……

不过……

“回PLANT的路上,我们迷路了……”

目光扫过报告书。

“阿斯兰.萨拉,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报告写得如此得体,下次我也好再骗别人去……”

克鲁泽队长微笑着喝口咖啡开始算计,头上吱扭扭长出两只角。

* * *

萨拉府邸。

“咳咳,艾扎丽亚啊,伊扎克嫁进来我会好好待他的,就像自己儿子一样,不不,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好!”

萨拉爸爸拍拍胸脯保证。

“你把那个嫁字给我去掉!”

小伊妈妈瞪瞪眼睛威胁。

“可是可是……我们要尊重事实啊!”萨拉爸爸原地画圈。

“没有可是!”小伊妈妈红了眼圈。

辛辛苦苦养大的一个儿子,就那样被个女人脸的小子给……拐走了……咬牙:

“要嫁也是下嫁!!!”

萨拉爸爸立刻点头如啄米。

* * *

修缮完毕的监控室内,某工作人员裹着绷带奋笔疾书中。

“工作笔记K0808号:打死也不要去ZAFT军校;去了也不要做精英;做精英也要在K队长退休之后。重要重要,切记切记!”



2005.07.17.


后记:

木耳:小伊生日快乐!!!!^o^
小伊:去死!
木耳:T^T 小伊你真无情~~~人家辛苦了一天才整出来的杰作啊~~~
小伊:什么杰作?根本是垃圾!Y控就是这么当的???
木耳:我是Y控我是Y控啊~~~>_<~~~~~ 不信你看标签……
小伊:你那是贴上去的,无效!看你把我写成什么啦?我辛辛苦苦撑起来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光了!!!
木耳:>v<最后不是皆大欢喜么?
小伊:欢喜你个头!你让我娶我就欢喜!
木耳:可是小伊……我们要尊重事实啊尊重事实o( >_< )o
小伊:怎么你也学那死老头说话?说到底你怎么想的?把我整这么惨???
木耳:不是我不是我,那是K队啊K队o( >_< )o
小伊:K队就是你。别以为躲在原著人物背后我就看不出来!
木耳:=口=小伊你啥时侯变这么敏锐了?
小伊:我一直就这么敏……KUSO你什么意思???
木耳:^ ^就是字面的意思~~~
小伊:说起来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耳:―_,―哎哟都生米熟饭了小伊你就别计较这个了!扭扭~~
小伊:(一脚踢飞)少拉拉扯扯的!
木耳:(挣扎着爬起)想知道事实你去问翦寒 ,那段的幕后黑手是她,我只是打字员啊打字员~~>_<~~
小伊:翦寒……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木耳:(窃喜:嘿嘿…推托责任成功)小伊我们吃蛋糕吧Y( ^o^ )Y
小伊:放手,我找翦寒去。(掏……)这有剩的猴面包,爱吃吃去!
木耳:TT那是猴子吃的啊……而且……而且……已经长毛了……
小伊:猴子吃的你叫我吃???那个幕后果然还是你这只黑木耳!!!!!
木耳:哎……呀……
小伊:别跑!看我飞刀!!!!!
……………………………………………………
血光四溅,文坛一颗巨星从此陨落。

n_m:大快人心啊!
众人点头。
firefish:众望所归啊!
众人鼓掌。
翦寒:活该!
众人膜拜……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21:50:54 PM kleinmuer PERMALINK COM(0)
THE LOST WING

作者:kleinmuer



(4)


伊扎克的担心终究是落空了。

阿莫利万军火库意外遭袭,三台新锐机体被抢,密涅瓦在混乱之中经历初阵,然后便是议长阴差阳错的御驾亲征。每一个消息传来,都如激石入水,将军部和最高评议会搅得天翻地覆。

于是伊扎克也不再发愁所谓“送走的新兵,泼出去的水”,在如此的轰轰烈烈中,他继续关注那艘“意义特殊,命运坎坷”的名舰,和某位有着金色长发的少年。

然而他与Rey的再次相遇,却是联合作业中匆匆的擦肩而过。

碎石的烟尘中,Rey白色的机体仍旧显眼。队长专用机的明亮颜色,划着动人弧线,最终从伊扎克的视野消失。一同落下的庞大墓碑的阴影,给密涅瓦张开翅膀的优美飞行染上了不详的味道。视频没有开启,伊扎克仍旧抬起了右手臂,给了Rey祝福。然后他提升机体,向着相反的方向返航。

卢梭号的高级休息室里,伊扎克再次见到了那位永远处于话题中心的贵客。

杜兰达尔金色的眼中是专注温和的神采,他注视着伊扎克修长的身形出现在滑动门后,颔首微笑。

“玖尔队长,辛苦了。”

“议长言重。”伊扎克行过礼,在杜兰达尔的示意下,坐在对面的位置。

“密涅瓦号此次的表现,玖尔队长以为如何?”

伊扎克停顿了半晌,之后的回答,却仍旧压抑不住苦涩的讽刺味道,“勇气可嘉,令人钦佩。假以时日,必为我军栋梁。”即便事态紧迫,载着一船的新兵去冒险,也非明智之举。是为了立下战功赢得声誉,还是说,密涅瓦的实力本就是如此?

“我对那艘船有信心。”杜兰达尔道出伊扎克心中的疑问。“虽然是第一次实战,但是她的实力,在粉碎作业中,玖尔队长大概也有所了解。”

伊扎克没有回答。太多的教训告诉他,很多时候,只有实力是远远不够的;然而运气,却永远可遇而不可求。

“Rey的初阵也得到了好评,沉稳,冷静。他现在已经成为库拉提丝舰长重要的助力,这样的进步,与玖尔队长的栽培,实在是密不可分的。”

伊扎克的眼神黯淡下去了。

Rey是一块珍宝,任何人都能发现他的光芒。而自己对于Rey的喜爱,有些部分却是无来由的。那孩子平静却又不平静的眼,常常会牵动伊扎克心底某个最脆弱的部分。这样的感觉比起与阿斯兰的重逢,更令他感觉惆怅。Rey的身上,有一种令人亲切的回忆味道,覆盖在那下面的,是充满了伤痛与失去的旧日时光。于是每次注视Rey的眼睛,心底就会涌起阵阵揪紧似的疼,也许是为了他们,也许是为了自己。

杜兰达尔没有等待伊扎克的回答,他站起身来走到舷窗前,注视着窗外无边的黑暗与稀冷的星河。令他满意的,不仅是Rey沉稳的初阵,还有他对密涅瓦的尽职尽责。但即便冒如此大的风险,今次事态的严重性,恐怕也无法改变。

思及未来,杜兰达尔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又要忙起来了吧。”

语尾,是混杂了淡淡兴奋的叹息。

* * *

如果说密涅瓦的顺利降下是运气使然,那么它的成功返航,则不得不被认为是神之奇迹了。

多少次凶险的围追堵截,多少次几乎绝望的弹尽粮绝。密涅瓦返航的足印,踩出的是一条血路。

杜兰达尔看着手中密涅瓦的战斗报告,深沉如他,也不禁动容。惊叹之余,却是小小的欣慰。 

塔莉亚.库拉提丝,在他的眼中,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女人。曾经认为他本末倒置肤浅从事的那些人,手中的这份报告,终于让他们闭上了嘴。

开战近两个月,地球联合与PLANT双方的势力范围和战果,在互有得失之中僵持着。直布罗陀与卡潘塔利亚在重重包围之中,并没有让敌人占到多少便宜。反倒是PLANT本土,成为军部高层们愁眉不展的原因。第一波核攻击带来的震惊和恐惧情绪,历时一月,仍余波未退;地球军月面基地重兵进驻的消息,却不断传来。甚至密涅瓦,也没能突破最后的这道火力。

再威猛的英雄,也会因为寡不敌众而品尝末路的滋味。

既然密涅瓦没有辱没了FAITH的光辉,那么此时伸出援手,也在情理之中。

合上了报告,杜兰达尔没有再犹豫,执起了电话。

“我是杜兰达尔。接军部。”

* * *

难以计数的飞行器,携带着印有不详标记的核弹,如同一枝枝阴险的暗箭,飞向仍旧闪烁无辜光泽的PLANT群星。

再次目睹那样的场面,再次经历那样的无力,他的眼角,终于被愤怒与绝望逼出了滚烫的泪。这是身为军人的幸与不幸。欣慰着自己可以为保护国土尽力时,却不得不面对战争中最残忍的事实。然而凭着“我军大捷”的消息便可继续生活下去的平凡人们,谁又能说他们便是幸运?

“密涅瓦坐标固定,光学影像确认。”

伊扎克回神抬眼望向屏幕,记忆里有着优雅身姿的密涅瓦,如今触目所及的,只有舰体上的累累伤痕。

“开始合流。”命令下过,他没有再停留,“迪亚哥,我们走。”

密涅瓦号舰桥上,塔莉亚.库拉提丝敬礼的手臂,微微地颤抖。

这是一次太过漫长的旅程。

沿途的凶险,似乎没有尽头的战斗,早令密涅瓦上的众人精疲力尽。地球军月面基地的这道防线,竟然一个星期也没有攻破。阿莫力万近在咫尺,却又如此遥不可及。将追兵引向PLANT本土,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然而日趋下降的战斗力和捉襟见肘的能源补给,早已令这位女性舰长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所以,终于看到卢梭和伏尔泰庞大沉稳的舰体时,她竟然有些哽咽了。

* * *

受损严重的不仅是密涅瓦的舰体,所有的船员,从整备班到舰桥,全部是一脸疲惫之色。

而前来迎接的Rey也不例外。

跨出穿梭机的舱门,伊扎克的目光,便立刻捕捉到了Rey金色的长发。他的脸上尽是连续战斗过后的疲倦,深蓝色的眼睛却依旧动人。

“舰长在等您,请随我来。”

然而伊扎克没有动。他紧紧盯住Rey的脸,并不掩饰自己的关切与欣赏。

“你很守约,我果然没有白费时间。”

Rey眼中闪过的一丝激动,以比出现时更快的速度逝去了。他垂下视线,“得到勋章的是Shinn,我不过是保住了命而已。”

“Shinn?”伊扎克皱起眉,在脑中搜索了一遍,也没有结果。他不耐烦地挥手,“管别人做什么,他就算得到十块勋章,也没人能否认你的实力。”

伊扎克丢下这句话便向前走去,转身却看见Rey仍立在原地,微微张着嘴,脸上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复杂神情。

“Rey!你要我自己摸去舰长室么?”

Rey的脸上掠过窘迫的红,因为自己的失态。他紧走两步,赶在伊扎克与迪亚哥前面带路。伊扎克的肯定,一路回响在Rey的脑海。再平直不过的一句话,不是刻意赞美,也不是软语安慰,就那样,毫无防备地,冲进他的心里。

在那个人面前,他从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任性。既然那个人已经做出了选择,自己能做的,就是吞下所有的情绪。无法为他做的更多,也不愿成为他的负累。然而疲倦,就在不知不觉中滋生积累,逐渐无法招架。

现在,久缚于身上的桎梏,因为那银发青年的无心之语,悄然松动,落下,终不见了痕迹。

舰长室门外,塔莉亚已经在等候。她向Rey点点头,将伊扎克二人引入室内。

进门之前,伊扎克忽然回过头来,专注而直接地看着Rey,“那个约定是没有期限的,明白么?”

Rey举起手臂给出了无声的回答,就那样保持着标准的角度,直至伊扎克的身形隐没在滑动门之后,也没有移动。

* * *

以密涅瓦为首的三艘大型战舰开进阿莫力万时,得到的却是“原地修整待命”的最新军令。

密涅瓦需要修整无可质疑,然而玖尔队,竟也没有被召回。

一切的猜测疑虑,都在议长亲笔签署的命令公文上,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由密涅瓦号,卢梭号,伏尔泰号编成联合舰队,于L2 — L4宙域中,进行游击式战斗,牵制地球联合月面精锐部队,配合军部TRUE-LIGHT对月作战。”

前来颁发命令的军部高层,眼神虽然还是一样公事化的严肃犀利,脸上,却浮现隐隐的难色。虽然战斗是军人的天职,但让一艘连续战斗近两月的战舰在修整不足一周后再次出航,怎样看,都有违人情。

“这次的计划,是由议长直接向军部提议。上星期贵舰与玖尔队联合击破地球军伏击成功返航的一战,实是大快人心。最高评议会与军部,都对这次的作战寄予厚望,期待能够一举成功。也希望各位能够为战局尽力,再立新功。”

塔莉亚沉默着接过命令公文。

命令的内容已经知晓,其余冗长的说明无法引起她的兴趣。直至最后签署的名字。

那是她熟悉的笔法。无懈可击的花体,和末尾斜斜的上挑,最终隐没的笔迹,与那个人的心思一样,让人无处捉摸。

曾经攻击他任人唯亲的人,只能说实在不了解杜兰达尔。那是深谙布局规则的男人,无用的棋子,开始就不会得到重视。如果杜兰达尔身边的人只能分成有用和无能两种,那么她应该兴庆自己还属于前者。

也许,有一个例外,但那绝对不是她。

塔莉亚伸出手,静静抚摸军服上银色的徽章,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到心底。




THE LOST WING

作者:kleinmuer



(5)


“Rey机,Lunamaria机,收容完毕。”

银白色的ZAKU停稳后,Rey没有如往常一样,打开驾驶舱,抓住升降绳降下去。因为之后要由整备人员来检修,所以各种仪表监测仪器都还在工作,发出幽幽的光。

他靠进了驾驶座位,后背被符合人体工学的流线椅背稳稳托住。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安心的感觉,只有坐进驾驶舱的那一刻,才能够获得。

那个时候,他说了慌。对吉尔,第一次。

身体并没有什么反常,但也不是绝对的正常。

“定期检查的日期就快到了,这个时候让你去,我不是个合格的监护人呢。”

吉尔的视线垂下了,Rey却仍旧捕捉到金色瞳仁中掠过的黯淡。

一直在努力着,为了不被抛下。军校的同学,战斗的队友,现在的密涅瓦号。

还有,吉尔。

为着这样的原因出征,该愧疚的人,应该是自己吧。

Rey用手摸到左侧仪表盘下部隐秘的地方,那里因为按键仪表的组合,留下了一格小小的空隙,狭窄得只容下两根手指。Rey伸进手去,找到了从再次出航开始,便藏在那里的胶囊。

两粒红色,一粒蓝色。

用来预防的药,不知何时就会用到。也许是明年,也许就是明天。这样小小的东西,却承载着他的未来与生命。

把药放回去,Rey深吸了口气,然后打开了舱门。

* * *

密涅瓦号舰桥上,气氛紧张得仿佛凝固了。

迪亚哥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军校的往昔岁月,伊扎克与阿斯兰曾有过多少次这样针锋相对的争吵。那个时候,他们冲突的内容是谁该收拾棋盘,谁在组队演习中扯了后腿。而现在,令他们互不相让的,是担负在肩膀上的,自己与别人的生命。这样太过沉重严肃的话题,甚至让迪亚哥连观战的兴趣也失去了。

“我从来不知道这是你的风格呢,阿斯兰!”伊扎克的声调高挑着,冰蓝色的眼睛也已危险地眯起。“任务是吸引地球军主力,不是像胆小鬼一样躲在这里!”

“我没有说要一直躲在这里,侦察报告回来后再拟定出击计划才比较妥当,这也是作为指挥官应有的考量。否则就是冒进,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如果还是‘暂无情况,有待观察’,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庆祝新年?”

迪亚哥观察着伊扎克忍耐的表情,阿斯兰的冷静,果然不意外地再次成为了“助燃物”。组成联合舰队两个星期以来,他们与地球军对战了数次,两天前因为临时修整进入这个废弃卫星,之后地球军就一直按兵不动。埋伏的意图是明显的,但如果因为这样而不出击,那么调开敌人主力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

“玖尔队长,”沉默许久的塔莉亚终于开口,她清楚自己处在如何尴尬的位置,任何言语失妥都会带来指挥与合作上的麻烦与隔阂,“我个人也认为出击是必要的,否则等到那支舰队失去了兴趣返回月面,本土防线又会再次吃紧。但是萨拉队长的考量也不无道理,Rey马上就会来报告,我们不妨听过再做决定。”

伊扎克不再说话。即便是不服气,和女性争执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做不来。迪亚哥正感觉好笑,Rey和Luna已经喊了报告进来。

“全角度宙域侦察进行完毕,无敌军活动迹象,但不排除埋伏的可能。”Rey报告的内容依旧。他的眼睛掠过面前的众人,在看到伊扎克脸上明显的怒气时,微微吃了一惊。

“果然还是这样么……”塔莉亚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摩挲着下巴,然后抬起头来,用眼神征求那两个人的意见。

阿斯兰明白是自己该表态的时候了。伊扎克的眼神锐利得好像要在自己脸上钻出洞来,他正双手不耐烦地抱臂,等待着阿斯兰的开口。

“这样的话,我也赞成出击。”阿斯兰这样回答着塔莉亚,眉头却依然紧皱。“不过伊扎克,我要提醒你,作为指挥官,要以全局指挥为先,不要总是出击到第一线去。”

迪亚哥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紧接着便是一声“笨蛋”。

“多谢赐教了呢,阿斯兰!”——“银焰”终于被点燃了。伊扎克大步走向电梯,却在开门的一瞬间转身,“不过你也不要忘记了,我就是以出击在第一线的战斗方式,活到今天的!”

* * *

机库中终于想起了刺耳的警报时,是在出航十五分钟后。

Rey白色的机体喷着火焰冲出发射台,雷达屏幕上,是梯形排开的地球军舰队。Shinn的机体在右侧跟上来,左侧,却是蓝色的扎古幻影-斩。

“来得还真不少呢!”视频上的伊扎克,一脸孩子气的兴奋,与刚才判若两人。“如果还是畏首畏尾,就太对不起这些专程来领教的家伙了!”

Rey不禁微笑了,真的是个不安分的指挥官,或是说,在前线战斗更适合他?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此刻才散发出最迷人的神采。

这个人是一名真正的战士。纯粹,果断,高洁。他知道如何战斗,也从不畏惧强敌。

教授给自己的技巧与经验,仿佛烙印,每次出击,都会感受到留下的痕迹;然而联合作战以来,一次一次触动Rey的,却是伊扎克的战斗方式,即便与自己所习惯的冷静沉稳不同,却无法不被吸引。

好像拥有自由双翼的飞鸟,振臂挥出的,是生的渴望,与战斗的勇气。

曾经看过他与前克鲁泽队那两个人的联手。无懈可击的配合,来往于不服输的口角之间,击坠的数字,已令人望尘莫及。那个时候,Rey感觉那是他永远也无法介入的世界。

直到能与他并肩战斗的今天。

地球军的MS群已经进入攻击的范围,“让你们久等了!”视频中再次传来伊扎克的声音,“Rey,我们上!”

话音落下,蓝色机体猛地喷射出大量火焰,瞬间绝尘而去。

远处宙域已接连爆出白色光团,Rey望着伊扎克机体留下的烟尘,无法解释心中这种名为激动的心情从何而来,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凭本能推上加速器,望着前方的蓝色机体,他追随了上去。

从此,义无反顾。

* * *

塔莉亚.库拉提丝的手指紧紧握住指挥官座椅扶手,不寻常的力道令指节开始泛白。

面前屏幕上,熟悉的铁灰色战舰再度出现,舰尾蓝色波斯菊的标志,妖冶地盛开。

从宇宙到地球,从地球到宇宙,仿佛无法逃脱的梦魇。

在对方身份底牌早已亮岀的现在,密涅瓦号的船员,仍旧习惯称它作“BOGEY ONE”。

半个小时的战斗过后,双方的气势都已失了锐利。而铁灰色的战舰,却挑选了这个时间,从地球军被打散的梯队阵型中,显身出现。

“在战场上,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军校第一堂课上教官的第一句训话,此时响起在塔莉亚的脑海,似乎在无情地讽刺她现在所处的境地。一丝苦笑慢慢爬上她的嘴角,远远地瞥了一眼数据屏幕上不断上升的己方伤亡数字,她突然怀念起PLANT的新年烟火。

“敌军MS接近,热纹校对,CHAOS,GAIA,ABYSS!”

握住扶手的手再度收紧,塔莉亚的额上泌岀细汗。出航前已向军总部发出了信号,『TRUE LIGHT』作战应该在是月球方面主力大量出动的时候开始,如果还没完成任务就做了炮灰,损失的恐怕就不只是己方三艘精锐舰船……

“开什么玩笑!”军服包裹下的柔软女性身躯中,骨子里流淌的坚韧与锐利再次爆发。“PLANT的新年烟火我可是一次都没落下过!”年轻的舰长绷紧了上身,发出了命令。“致电战斗宙域我军全体战斗人员,二十分钟之内,绝不能后退一步!”

* * *

看到通讯屏幕上“TEXT ONLY”的通告时,伊扎克的嘴角浮起不屑的笑。

“别说是二十分钟,就算是二十个小时,我也奉陪到底!”话音落处,蓝色扎古已挥动激光斧,将冲到面前的一架DAGGER劈为两截。围攻过来的MS数量之多,早将伊扎克与Rey的配合阵型打散,远处的迪亚哥等人也分落在各处。在不断升腾而起的爆炸的浓烟中,三架熟悉的机体率领着MS队,黑压压地从烟雾中显现岀了身影。

“真是烦人的小偷!”伊扎克心头一阵火起,迅速解决掉身边的两架机体,再看过去时,MS群已欺近卢梭号的右舷。密涅瓦,卢梭与伏尔泰号的三角形排列,是利于进攻而弱于防守的阵型,如果一边的舰船被攻破,其余两只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然而敌众我寡的力量悬殊,不可能做到每边防守均衡,极大程度上要依靠各舰自身的防御体系。在战斗中因躲避敌袭而与其他两艘舰船拉开距离的卢梭号,此时成为了地球军进攻的突破口。

“该死!”伊扎克猛地掉转了机身,驾着蓝色扎古横截过去,直接冲进了地球军的MS群,将原来的阵型搅得散乱。片刻之后,三架GUNDAM逐渐令伊扎克应接不暇,而卢梭号的右舷,此时已冒出了阵阵浓烟。“该死的!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伊扎克大声吼着,却依然无法摆脱三机的纠缠。余光看去,迪亚哥等人仍在远处宙域拼杀,无法脱身增援。伊扎克咬紧牙,侧身躲过GAIA的攻击光束,执起激光斧,拼尽全力逼近ABYSS,终于一斧贯穿。爆炸的浓烟还来不及散去,另外两机就已疯狂地反扑过来。

CHAOS微粒子炮的红光中,白色的ZAKU倾身飞至,挥出的斧子划着弧线,正中CHAOS驾驶舱。动作,是伊扎克难以置信的快。而巨大的爆炸,就发生在眼前。

“玖尔队长!”屏幕上的Rey有些气喘。伊扎克张着嘴巴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想说什么,脱口的却是:“跟我去收拾掉他们!”

然后,他率先发动了机体,冲向围攻卢梭号的MS群,GAIA也已逃到了那里。Rey无暇多想,跟着伊扎克冲过去,脑中却突然袭过一阵电击般的疼痛。虽然微小,却异常锐利。

是他!

Rey有些惊恐地转头看去,果然,那架熟悉的MA,速度快的惊人,已接近身侧,毫无疑问目的是增援,而他的目标……Rey看见不远处全心对战GAIA的伊扎克,身体深处涌出了足以冻结心脏的寒冷——因为知道Rey会跟上来,蓝色的扎古幻影—斩,正用后背对着迅速接近的MA!而浮游炮,已经射出!

Rey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冲过去拦截,如何看着伊扎克的机体躲过了第一次攻击而被第二只浮游炮轰掉了左臂及头部,也忘记了自己如何挡在了扎古幻影的前面,如何在仪表盘上红色“POWER”的不断闪烁中,接下了之后的攻击……

一切尘埃落定后,Rey发现自己还活着,在摇摇欲坠的ZAKU中,看着地球军的方向,明亮刺眼的信号灯光中,地球军的散兵游勇们,撤退的残像。

然后一个意识击中了他,他开启了视频,慌乱中,几乎按错了键。

一阵嘈杂过后,熟悉的声音传来。Rey紧紧地握住了操纵杆,眼眶,竟然有些不争气地湿了。

“这帮混蛋!居然连视频也打坏了!Rey,你不许告诉阿斯兰那小子,听见没有?Rey?!”

* * *

卢梭号的医务室里,正在为银发的年轻队长包扎的中年医生,手有点抖。

伤不算重,左臂骨折,肋骨一根,外加头部擦伤。

不过那铁青的脸……中年医生决定保留意见。

一旁的Rey也包扎完毕,安静地站立着。

不断有新的伤员抬进来,包扎好伤口的伊扎克皱紧眉头,了解自己在这里纯属占用空间,便起身出门,只在经过Rey的时候低声甩岀一句:“跟我来!”

玖尔队长不是温柔的人,然而他独特的霸道,却从不让人讨厌。Rey跟着伊扎克进了队长室,立刻对上一张铁青的脸与蓝色眼睛中冰封般的寒气。他开始考虑之前对这位银发前辈的评价要不要做个修正。

伊扎克先是盯了他半晌,然后猛地走开,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之后站起,大步踱到窗前,复又转身,走到Rey面前,嘴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然后他再次坐下,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Rey可以确定伊扎克是在生气,而罪魁祸首,似乎就是自己。但是原因呢?

有些难堪的沉默中,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停滞了,Rey受伤的手臂隐隐作痛,长时间战斗的疲劳也让他开始头痛。

“我说,你是傻瓜么?还是被炮轰坏了脑壳?”伊扎克的声音终于响起,听上去心情不是“太好”。

Rey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猜测着伊扎克生气的原因。伊扎克.玖尔并非看到后辈进步而眼红的小心眼,然而他高傲的自尊心,却全军闻名。

“为了救人自己跑去做盾,我有这样教过你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伊扎克现在的音量,大概密涅瓦号也听得到。

“什么都没想。”

“……!”伊扎克语结了,为什么他遇上的人都是这样的一根筋外加该死的坦白?

然而比伊扎克更困惑的人,是Rey自己。

以往的战斗中,无论情况如何险恶,他也从不曾失去理性。战场上的原则,无论何时,都是先自保,再救人。现在的他,拥有了可以向伊扎克.玖尔伸出援手的能力,然而这能力背后隐藏的心意,此时回想起来,却强大得令他自己也无法相信和接受。

身体忠实于意志,而意志,又忠实于谁呢?多年前的某个时刻起,他的意志就不再属于自己。那个人的意志便是他的意志,那个人的愿望便是他的愿望;那个人所喜悦的,他也喜悦,那个人所悲伤的,他也悲伤。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唯一知道的生存方式,现在,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Rey不愿再想,头痛似乎有加剧的趋势,他想起了自己保存的药。

“如果玖尔队长允许,我想回密涅瓦号汇报战况。”Rey敬了礼,看着伊扎克向他走过来。

“你的脸色不好,我送你回去。”

“医生交待过,短时期内,玖尔队长不宜再驾驶战斗机体。”

“医生都是些爱夸张的家伙!”

“玖尔队长自己也说过,会休息的士兵才会战斗。”

“……”

看着伊扎克被自己说过的话塞得脸红耳赤的样子,Rey感觉很有趣。

“那么,我告辞了。”

Rey再次敬礼,然后转身。

巨大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在脑中迸裂开来,排山倒海般地迅速占据了整个身心,甚至连喊叫的力量也剥夺了。

“Rey!Rey!”

Rey能感觉托住自己身体的伊扎克的手臂,也能听见他焦急的呼喊,但却无法回答。他蜷缩成一团,早已无力抵挡疼痛的再次侵袭,只有冷汗,不断地从脊背滑下来。最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微弱而清晰,只有两个音节:

“吉尔……”



THE LOST WING

作者:kleinmuer



(6)


他做了一个不祥的梦。

梦中是小小的Rey独自哭泣的身影。

他走过去,轻轻抚摸孩子柔软的金发,柔声安慰着。如他千百次做过的一样。

“Rey,出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么?”他望着Rey含着泪水的眼睛和被手背擦得红红的小脸,心生怜惜。

“我不想呆在这里可不可以?吉尔,我怕。”孩子海蓝的眼睛里都是无助,一颗泪珠又滚落下来。

他有些无奈地望着那张纯净无辜的脸,“Rey一直都很乖,如果有人欺负了你,我去替你狠狠揍他。”

孩子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吉尔揍人。也没有人欺负我。”孩子低下头,犹豫着,然后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吉尔,你有生日么?”

他楞住了。

孩子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在电视里看到的,过生日要吹蜡烛,吃蛋糕。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生日,从来没吹过蜡烛。”孩子抽泣起来,“我听到他们说,我是从玻璃瓶里出生的,所以没有生日。”

他的心搅结成一团。他知道有一天Rey会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决不应该是这么早。

“他们是骗你的,”他编造着温柔的谎言,“生日谁都可以有,喜欢哪天就是哪天。”

“真的?”孩子的眼睛微微发亮,笑容绽开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我也可以么?”

他温和地笑,声音低沉温柔,“可以,只要Rey喜欢。”

“那我要和吉尔同一天,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吃蛋糕,一起吹蜡烛!”孩子活泼起来,如春天雀跃的小鹿。“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孩子满意着自己的这个决定,扑进他的怀里,把小脸贴在他的胸口。

他抱紧了那小小的柔软的身躯,再睁眼看时,却已消失无踪。

“Rey?Rey?!”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惊坐起来,喘息着,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寻找平衡点。

铃声仍在持续,他平静了呼吸,执起话筒。

“我是杜兰达尔。”

* * *

如黑夜般无止境的疼痛过后,迎接Rey的是幽暗的光线和全身各处涌上来的酸痛无力。

他躺着没有动,努力适应着身边的环境。制式床铺,手臂上的输液针头,和从不知名的某处传来的轻微的“嘀嘀”声。

是监测器吧。

Rey如是想着,渴望着知道现在的时间。寻找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计时工具。视线,终于落在床边的小桌上。

趴在那里的人,似乎睡得正熟,银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

Rey慢慢起身,带动了输液瓶,叮当作响。

桌上的人猛地抬头,脸上还留着一块红印,军服的领口也随意地敞开着,蓝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

“Rey!”伊扎克快步走到床前,“你醒了么?!”

“是,”Rey望着伊扎克的手臂抬起来,却收回了触摸的动作。“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在他的眼里,现在的自己大概就好像磁娃娃一样脆弱吧。

伊扎克皱在一起的双眉,并没因为Rey的话而舒展开。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在做某种确认。

Rey感觉有些不自在。“我躺了很久么?”

伊扎克看过远处墙上的钟,“现在是12月28日4点38分。你昏迷了两天。”

Rey望着手臂上的针头,不再看伊扎克的眼睛,“给玖尔队长添麻烦了。”

伊扎克握住他的肩膀,“我们胜了。Rey,‘TURE LIGHT’作战已经结束,我们胜了,所以,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们现在正返航。库拉提丝舰长来过了……”

语尾隐没了,Rey不敢抬头,静静地等待着。

“吉尔……是议长的名字吧?”

* * *

翻动数据的手指停下了,金色的眸子聚焦于档案的某一点上,不再移动。

“在支援玖尔队的作战中,手臂受伤。其后发生DNA排斥性反应,原因不明。”

虽然只是原始报告,塔莉亚的苦心也可见一斑。

不是支援玖尔队,而是支援玖尔;排斥反应的原因,也心知肚明。

“那孩子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撑得很辛苦,你也明白的吧。”

电话里塔莉亚的声音犹有怨气。看来狠心这个帽子,他是摘不掉了。

作战如愿告捷,军中的势力威信初步确立。一切似乎都已达成既定目标。却百密一疏。

Rey会受伤,是因为伊扎克.玖尔;会与那个人再度交战,同样是因为伊扎克.玖尔。

积累的脑部刺激是发病的原因。Rey不会不明白这点。而明白这点的Rey还是做了也许会累及生命的傻事。

Rey的眼睛里,有了第二个人;他注视的,不再只是议长,不再只是……吉尔。

杜兰达尔起身到窗前,雪已经停了。他想起Rey第一次看见降雪时的惊讶与欣喜。

“吉尔!来看啊!啊~~~~好凉哦!”

孩子因为兴奋而蒙上红晕的小脸在雪景中更显明媚可爱,他试探地伸出手去,触摸那莹白的结晶。冰凉的触感令他惊喜地叫岀声来。

那一刻的笑容,杜兰达尔无法忘记。也许那就是被人们称之为“幸福”的东西吧。

然而雪终有消融的一天。

他望向远处高耸的青峰,虽被雪覆盖了大半,顶处,却已显露峥嵘。

* * *

室内一片沉寂。

Rey静静凝视伊扎克思考中的侧面,皱紧的眉头下,冰蓝色的眼睛此时仿佛升起了一层迷雾,不再澄澈。

人们总是一味要求获知真相的权利,却从来不去审视自身承受真相的能力。

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伊扎克,是Rey自己也感觉惊讶的决定。但是望着那样的一双眼睛,他无法用沉默或是谎言来敷衍。

说出来之后,Rey反而轻松了许多,仿佛那是一个无关自己的荒诞的玩笑。但可悲的是,无论怎样荒诞,那却是事实。如果因此而被特别看待甚至是讨厌,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像吉尔那样。对一直以来无私地关怀着自己的伊扎克,Rey莫名地期望着。然而这样的期望,却在后者的沉默中,慢慢地沉没。

久久的静默中,伊扎克的声音终于响起。“第一次见你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连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的好感,伊扎克明白那不仅仅是因为Rey的出色,他的沉静与优雅,都让伊扎克想起阿斯兰。也许是对年少单纯岁月的怀念,让他无意中在Rey身上寻找旧日伙伴的影子。然而他不曾想过,这样熟悉的感觉,这样存在的真实,并非幻影。某种意义上来说,Rey是真正的故人。

这样的问话让Rey不知该怎样回答,“也许是吧。”

“那么,这次的发作也是因为这个么?”伊扎克终于转过头来注视Rey,看到Rey默默地点了头。

“议长他……”伊扎克激动地站起身来,银发随着身体的动作,剧烈地摆动着,“议长他不是专家么?为什么不治好你?!”

Rey为着伊扎克的问话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目光迅速黯淡下来。他侧过头,以某种无法察觉的悲伤而怀念的声音,静静地做出了辩护。“如果没有议长,现在我恐怕也不会在这里了吧。”

流露岀感情的Rey让伊扎克感到有些陌生。Rey的眼中有眷恋,这样孩子般的神情,在以往的相处中,伊扎克从不曾见过。

“就像操作系统有漏洞的机体,无论功能如何优秀,也还是无法正常地发挥功效吧。”Rey平淡诉说着的事实,在伊扎克听来,是如此的无奈和凄凉。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会打开一扇窗。然而即便有打开的窗子,身后的门,也还是紧紧地闭合着。

“Rey,来玖尔队吧!”

荧蓝的灯光下,伊扎克的眼睛闪烁着,Rey看到蓝色瞳孔中惊讶的自己。

“玖尔队长明白吧?我是会带来麻烦的人。”

“明明才逞英雄救了人。”伊扎克小声嘟囔着,之后迅速抬起头来,厉声道:“不过以后不许那样了,我可不是在表扬你!”

矛盾的话语让Rey轻笑起来,那笑容,却在想到什么之后,迅速地消逝了。

“玖尔队长因为这个过意不去么?”深蓝眼眸深处,悸动于平静中隐没。

“哎?”伊扎克刚舒展开的眉毛又拧在一起,“我可不是那么念旧情的人,也不会天真到弄个碍手碍脚的笨蛋在队里!”

Rey望着技巧笨拙地解说的伊扎克。对自己来说,无论是温柔的抚慰,还是嘴硬心软的关怀,都无法撼动那个令人绝望颓丧的事实,但这样温暖的感觉,仍会刻在心底,不再磨灭。

* * *

以密涅瓦为首的联合舰队最终归航的时候,是C. E 73年的最后一天。

对月作战胜利的最终成果是休战。乱世中的短暂宁静,将新年的气氛酝酿得格外浓烈。

官方并不隐瞒实质上的胜利,却也没有大肆渲染。

“胜利属于参战的将士,更属于PLANT的人民。而他们希望的,不仅是一个和平的新年,还有未来许许多多和平的日子。”

黑发的男人这样说。只不过刚刚因为月球一役而确立了威信,选择这个时候泼上冷水冷静头脑,即便是睿智的人,也少有勇气做到吧。

塔莉亚进入办公室后,看到的是杜兰达尔议长临窗而立的背影。男人转过身,温暖的金色眼睛里含着笑意。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欢迎回家,塔莉亚。”

有一瞬间,塔莉亚无法将面前的男人与路上大屏幕中那个发表新年贺辞的人重叠起来。想让人依靠的感觉没有变,然而那以PLANT的夜空为背景的身姿,却让人感觉孤独。

“议长也……辛苦了。”

放下行礼的手臂,塔莉亚看着杜兰达尔向他走过来。因为交接过舰船就向这里赶来,塔莉亚连便服都没有时间换。

杜兰达尔伸出手,抚摸衣领处翅膀形状的徽章。

“这个,你一定怪我了吧,自做了主张。”他抬起头,对上塔莉亚的眼睛,“不过,我没有后悔呢。”

“我也没有后悔呢,接受了这个。”

私人感情的温馨是短暂的。与塔莉亚对视了片刻,杜兰达尔侧开了身,开始了正题。

“Rey的事,你怎么看?”

塔莉亚的视线越过身侧的人,停留在办公桌上的红色公文。

“已经交上来了么?”

对于她声音中的惊讶,杜兰达尔只是苦笑了一下。“玖尔队长的急性子,还真的让人为难啊。”

“玖尔队长大概是真的中意那孩子吧。”议长在想什么,塔莉亚很明白,即使明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而说出来的,似乎更糟。

“不过再怎样,也还要看Rey的意思。”

杜兰达尔从塔莉亚身边走开。

玖尔队长想调我去玖尔队。Rey在之前的电话中这样说着。几乎和调令同时到达的电话。从来不曾在私人电话中提及到的别人的事,即便涉及到了自己,也会交给吉尔处理,没有多余。Rey的电话,已将在意表露无疑。

“那孩子会听从你的安排的。”

杜兰达尔没有转身。以前的Rey,是会听从他的安排的。现在的Rey,同样也会,不是听从吉尔的话,而是议长的命令吧。

塔莉亚在沉默中暗自伤感。从何时起,她已习惯从背影揣摩这个男人的心思。现在的这个背影,令她无法忍受地移开了视线。

她望向红色的公文。目光一路直下,会签下“杜兰达尔”这个名字的地方,却被一张白纸覆盖住了。

塔莉亚的脸上烧起尴尬的红。

沉默无声却又最坚决冷漠的拒绝。

无论眼前的人曾对她如何温柔地微笑过,都无法冲散这样的拒绝带给她的悲哀。

宁静的夜空忽然被绚烂的色彩映照得透明。那是PLANT新年的烟火。

杜兰达尔凝望着那零落散下的焰尘,“我都忘记了呢,”他转过身,“烟火已经开始了,去看吧,塔莉亚。”

回答他的是塔莉亚的微笑,“既然已经开始了,在这里和议长一起看,也是一样的。”

“这样我不是又做了坏人?”杜兰达尔唇边的笑意依旧,眼神,却没沾染半分。

“去看吧,占你到这么晚,对不住了。”

温柔的逐客不留余地。

“请议长也好好观赏。”

“是的呢,这么美丽的烟火。”杜兰达尔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塔莉亚凝望了那背影片刻,静静退出了房间。合上房门的瞬间,她垂下了眼,没有像以往那样,再去看那个似乎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背影。

* * *

房间又回复了安静。杜兰达尔立在窗前,默默欣赏夜空中的绚丽。

“旧年的事拖到新年,可不是好的开端啊。”喃喃的自语,伴随的却是果断的转身。

依旧是优雅得无懈可击的花体。吉尔波特.杜兰达尔。死板的红色公文,此时看去,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他冷漠地审视自己的名字。久久,嘴角荡起一丝笑意。“就快是新年了呢,庆祝一下吧。”

倒入杯中的红酒是绝对的极品。而他也只欣赏优秀的东西。

窗外的烟花仍在继续。高潮的绚烂过后,是更加沉寂的黑暗。

他看到窗影上的自己。那样孤独的面容,仿佛是另一个人。

也许舍弃与被舍弃并无区别,所以更可怜的,也许不是被舍弃的Rey,而是舍弃Rey的自己。

他的视线一直都在高远的地方,现在那个地方,是PLANT没有星光的夜空,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在最后升腾的花火中,他向着自己的影子举杯。

“敬你。”

未尽的残酒,沿着杯壁,一路破碎地滑下,仿若一道泪痕。


全文完
2005.04.30.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21:50:35 PM kleinmuer PERMALINK COM(0)
THE LOST WING

作者:kleinmuer



(1)


“那么,下一个是谁?”

诺大的训练室里,年轻的指挥官站在人群的中间,白色的军服与开场时一样整洁笔挺,寻不到一丝褶皱。他脸上的气定神闲,与揉着摔疼的屁股和面子勉强站起身来的某红衣菜鸟,形成天然对比。

Rey能感觉无数的目光在瞬间投射在自己身上,因着年轻指挥官的问话。

很明显的,这位拥有罕见银发的前辈并没使出全力,却让即将毕业的这批新兵中的佼佼者,覆没了全军,Rey是他们现在最后的希望。这样的挑战对Rey来说,确实有着莫名的诱惑力,能与前辈较量的机会难得,而且,他并不相信自己真的会输。

“怎么,都被吓怕了么?”

伊扎克挑高一边的眉,目光锐利地掠过每一张脸,最后停在Rey的身上。 Rey深蓝色的眼睛里,是冷静的克制也无法掩饰的某种渴望。伊扎克正在考虑要不要点名,Rey已从人群中走出来,

“Rey Za Burrel,请长官赐教。”

行礼的手臂放下之后,Rey利落地脱掉了士官服的上衣,只着配给的蓝色短袖体恤,另一只手里是准备好的匕首,灯光下,闪烁着犀利寒光。

小刀战……么?

伊扎克眯起眼睛,嘴角因为感觉有趣浅浅地弯起。然后,他的目光就那样紧紧地盯着Rey,向旁边伸出了左手。“迪亚哥!”

手心中感受到的金属触感让他对金发的副官感觉满意,接下来的一句提醒却令他皱起了眉头,“明天上午有例行会议,伊扎克。”

所以挂了彩会很麻烦么?

面对伊扎克斜甩过来的瞪视,迪亚哥给予的回答,只是一个象征“你明白”的耸肩。伊扎克不会轻易输,却会轻易地投入其中――在有对手的时候。

十分钟后,迪亚哥对伊扎克的了解,再次无可奈何地被证实。

Rey虽然有些喘气,却仍没有让伊扎克成功侵犯到他的防卫区域,相反的,几次有效的进攻甚至能将伊扎克逼得后退。

完了。

迪亚哥听到自己心中的哀号。他那银发上司的眼睛里现在已经全是兴奋的光芒,甚至连白色的军服上衣都脱下了。迪亚哥明白局势不再受他的控制。还好伊扎克脱下了上衣,包扎急救之类的,军校学过的那些东西他还算是记得。但想让他缝缝补补,等全部协调人都退化成鲸鱼再说吧。

然而迪亚哥释放的怨念并未影响到伊扎克一丝一毫。没有对手的胜利者是孤独的。眼前的少年攻击出色,躲闪灵活,甚至那份冷静沉着都让他有片刻的恍惚。记忆短短地回溯中,锋利的银刃已经闪着寒光,逼到面前。脊背几乎冒出冷汗,他怎么会在对战中走神?即使是模拟,这样的涣散也是致命的大忌。一招未得的Rey抽手回防,速度快得出奇,但伊扎克更快。银色的发带起冷硬的风,扫过对手面颊。出手,擒住,腿跟上,膝盖用力。似乎已成久远的记忆,刻在脑子里,从不曾忘却,从不敢忘却,就这样驾轻就熟,水到渠成。

在众人的屏息与惊愕中,伊扎克的刀锋已抵上Rey喉下一寸,脉搏跳动处的蓬勃生机与闪烁冰封般寒光的冷酷兵器,无声地交会。

Rey的心中是来不及反应的恐惧和不解。前一刻还占据了上锋,为何转瞬之间就被拿下了要害?俯身注视着他的伊扎克,仍是最后擒服他的姿势,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温度。

下一秒,令他不舒服的冰冷坚硬就从他颈部离开。站起身的伊扎克朝自己伸出了手,他的表情在逆光中看不清楚,那一头银发,却比刚进场时,更让Rey感觉夺目。

在Rey站起的瞬间,人群爆发了掌声。

* * *

“伊扎克,走得这么急,别人会认为你突然来了Natural Call。”

在这样的嘲弄中,伊扎克没有停下,如一阵旋风般,冲进了校长室。

“Rey Za Burrel。我要那个孩子。”

可怜的校长一脸惊恐,明显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事物有三个:因大力撞击明显螺丝松动的门;双手环胸坐看好戏并不准备做一句解释的绿服副官和撑住办公桌两端,眼神锐利得几乎将他逼入墙壁的年轻指挥官。

“玖尔队长,”校长咽咽口水,“请坐。”

但伊扎克没有丝毫要坐下来的意思,他不习惯把时间浪费在所谓的礼貌与客套上。“Rey Za Burrel,我要他进玖尔队。”

在那样灼人的逼视下,校长几乎凭着本能吐出那个“好”字,出声的瞬间,脑中的某个警铃,尽职地响起来。

“Rey Za Burrel……那个孩子恐怕不行,换个人如何,这次毕业生中……”校长知趣地住了口,他看见伊扎克的眉毛已经拧出危险的角度。

“理由。为什么?别人我没兴趣!”

理由理由理由。

校长不留痕迹地叹气,从抽屉里面拿出档案。看上Rey的实力的,并非伊扎克一人,但看到档案的每个人,都会知趣地放弃。偏偏这位最不通人情世故的伊扎克.玖尔,却是最不好应付的一位。

小小的液晶屏幕上,闪烁着红色的“内定”,对伊扎克来说,是理由却不足以构成理由。自己看上的原石,怎么可能放心交给别人去雕琢?

一旁站立的迪亚哥,读出他眼中不甘的同时,没有忽略Rey的档案上,监护人一栏中那个显眼的名字。

塔莉亚.库拉提丝。

迪亚哥堇色的眼睛眯起了,天生的敏感适时地出现,随意地搭上有些抗拒的肩膀,他开口:“夺人所爱这种事,我想你还不屑去做吧,伊扎克?”

伊扎克依然盯住屏幕上Rey那张表情淡漠的脸,难以平复心中的失落。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档案,退后一步,说出了进入这个房间以来唯一一句符合身份与礼数的话:“失礼了。”

校长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他看看旁边的迪亚哥,几乎要感激他的解围了。“哪,哪里。”

伊扎克没再费半句口舌,转身离去,速度与来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 * *

“那个孩子,你是交给我,还是另有安排?”

塔莉亚从半身镜中观察着身后男人的表情,整理头发的动作缓了下来,她在心中揣摩着对方的回答。十有八九,答案与她心中的猜想是吻合的,但毕竟还有那十分之一,是那人最深沉的心机和自己永远无法进入的领域。自知之明,在某些时候,是作为下属与伙伴的最重要的一点,更甚于能力学识。

议长的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文件,只是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交给你应该就是最好的安排。”

塔莉亚说不清心中的滋味,轻轻的吁气,甚至自己也没有察觉。将那个孩子交给自己,应该是他表现出的最大限度的信任,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而事先内定下Rey,此时看来,不能不说是先见之明。回过神来,半身镜里是身后人沉思的眼。“有难处?”

“不。”塔莉亚轻轻地笑着,不着痕迹化解了失态,“我在想,幸好预先定下了Rey,否则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议长的头完全转向了塔莉亚,显然是被她的话点起了兴趣。“想要Rey人很多?”

“多到挤破校长办公室。”这是不算夸张的夸张,塔莉亚看见议长闪过一丝笑意的眼睛。Rey的优秀他从来心知肚明,就像对自身能力一般的相信着。“甚至玖尔队长,也开了口。”塔莉亚一边淡化着语气,一边捕捉议长脸上微小的震动。

“玖尔队长?”对于这个意外的情报,杜兰达尔没有掩饰他的惊讶。伊扎克.玖尔,无论是实力还是能力,都不输那头引人注目的银发,而他“银焰”的称号,却是因为他又冷又爆的脾气。出面保下艾扎丽亚.玖尔的时候,反对的人不计其数,杜兰达尔没有屈服。他明白,艾扎丽亚.玖尔的时代已经逝去,而伊扎克.玖尔的辉煌,却刚刚开始。保下艾扎丽亚,是拉近伊扎克.玖尔致胜的一招,因此所冒的一些风险与能够预见的利益相比较,连损失也称不上了。

然而之后的破格提升,平步青云,都没能那改变那脾气半分。

对他这个所谓的恩人也不会特别示忠的玖尔队长,却对Rey感兴趣么?

眼光调回手中的微型电脑,显示的日期给了杜兰达尔一些新的考量。明日的电话里,Rey会说什么呢,关于那个伊扎克.玖尔?

* * *

智者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杜兰达尔没有想到,他最终从Rey的嘴里听到伊扎克.玖尔的名字时,Rey的语气竟是少见的低沉。

Rey的平静和沉稳他早就习惯,习惯到经常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我输了,输给了玖尔队长。”然后,就是沉默。

杜兰达尔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水晶的棋子。被打败的经验,对Rey来说,还是第一次,以Rey的聪明与敏锐,不会不明白这是经验与实力的差距。前者来自实战,后者依靠磨练。和平时期的现在,实战环境可以模拟,但精心的磨练,却是费时费力的活计。

但让Rey带着这样的低沉登上密涅瓦,是杜兰达尔所不乐见的,也失去了原本的目的。Rey计划外的一次落败,让他重新开始考虑密涅瓦下水的时机。除了还需锻炼的一群新兵,还有身边需要澄清的浑浊氛围。滤掉泥沙,金子才可能呈现。现在,是时候了。

凝视着上次摆下的棋局,杜兰达尔轻轻地移动棋子,嘴边是玩味的笑容。

* * *

看清贵宾室中来人的面容时,迪亚哥听到自己心中一个星期中第二次的哀号。

塔莉亚.库拉提丝,一些人趋之若骛,不是因为她出色的容貌和气质,一些人躲闪不及,也不是因为她锐利辛辣的口才与见识。一切的一切,都与她背后的那个人脱不开干系。

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女人,在伊扎克眼里,不过是新舰密涅瓦号的舰长,和点头之交的次级军官。

寒暄了客套,说明了来意,亮出了底牌。

“那么,如果玖尔队长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就请选一个吧。”塔莉亚笑意盈盈,望进对面青年清澈的眼睛,纯净的蓝色,几乎能够映出她心底的一丝愧疚。

伊扎克望着面前的几分档案,目光没有片刻的犹豫,便锁定了Rey Za Burrel的名字。

这样的情景,在迪亚哥的眼里,好像新年的时候家长解了禁令,告诉小孩子可以随便吃糖,而那孩子就毫不犹豫地拨开其他,挑出自己很久以前就中意的那一颗。

委托培养……么?为他人做嫁衣的代名词罢了。

一边口是心非满口祝福地送走磨练好的新兵,一边感叹训练中恨铁不成钢早生的白发。这就是委托培养的真相。

而这个女人,目的虽然无害,但手段却不让人愉快。所谓愿意给面子,从来已经是软语的威胁。难得的是,她也明白问题的实质,对于不屑手段,不吃威胁的伊扎克,Rey Za Burrel 就是最甜的那颗糖。

而塔莉亚.库拉提丝的作为,不可能脱离吉尔波特.杜兰达尔的掌握,既然不可能是她授意他,那就必定是他授意她……

迪亚哥懒得再去想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设计和勾当,他全部的心思现在都用来祈祷,祈祷伊扎克会一时发晕选别人。但是他忘记了,伊扎克虽然有时低血糖,但用餐之后,头脑就一直会“正常”运作。

所以,当迪亚哥看到伊扎克终于拿过Rey的档案时,他连哀号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是省省的好。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月,是能够预期的难熬。


(注:Natural Call 英俚,上厕所。)



THE LOST WING

作者:kleinmuer



(2)


所谓的磨炼,就是磨过了再炼。

Rey望着手中的吸尘器,在心中揣摩这句话。

昨夜入睡前淡淡的一丝兴奋此刻已消失无踪。从目前的状态看,不要说再次对战,什么时候能见到伊扎克.玖尔,还是未知数。Rey忆起临行前库拉提丝舰长的话。“玖尔队长很看重你的实力,我也相信你不会让人失望。”

真的是……很看重他呢。

早上准时的报到之后,他得到了分配的寝室,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吸尘器,和外形难以辨认的水桶抹布。“活动室,训练室,娱乐室,”中等个子的绿服士官带着他走马观花,满意地看着Rey眼中涌起的迷惑,“打扫卫生我想我不用多说,范围就是刚才看到的地方,”士官低头看表,“完成之后,就可以去餐厅用餐。那么,期待你红衣的水准。”

Rey望着远去的背影,没有忽略绿服士官嘴角诡异的笑意。

完成之后可以用餐么?那么完成不了的话……

Rey再次环视自己所处的这间训练室,目测下来的面积是令他头疼的数字。阳光透过窗子直射进来,看着其中狂乱舞动的细小微尘,他终于皱起了眉头。既然灰尘不可能自动跑进吸尘器,那么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无论是故意捉弄还是本该如此,新兵菜鸟在委培的第一天就甩手不干绝对算不上是光荣。

精力集中之后的效率是惊人的。两间训练室打扫下来,Rey反而没有觉得那么难熬,只有不停拖动笨重吸尘器的手臂,隐隐在作痛。

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Rey警觉地回头,侵入视野的,是生动闪耀的银发。

“你在这里做什么?!”

伊扎克.玖尔细长的眉毛紧紧拧着,并未等待Rey的回答,便转头去看靠在门边一派自得的副官。“迪亚哥?”

金发的青年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怒气与火爆,开口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他就是我马上要报告的内容。”

Rey的眼睛在那两个人之间转换,不知道自己敬礼的手臂是否已经可以放下,一只手拿着巨大古旧的吸尘器,实在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好在敬礼的对象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你,一分钟后到模拟训练室。”然后,伊扎克.玖尔微微翘起下巴,目光简短地扫过Rey的脸,伴随银发划出的美丽弧度,转身而去。

* * *

那孩子更出色了。

三十分钟的MS模拟战之后,伊扎克漫不经心地叼着吸管补充水份。

反应力与判断力都是一流,还有某种引人注目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静与稳重。伊扎克想起一个月前的毕业指导。Rey是个显眼的存在,却又太过安静而让人忽视,这种深沉的内敛,究竟是优点,还是缺陷?

“玖尔队长,”Rey的声音适时打断了伊扎克的沉思,“我的表现,您认为怎样?”

军校十个月的训练中,Rey从未对任何教官有过这样的问话。认可的点头,脸上的笑容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惊讶,就是最有力的肯定。然而眼前的这个青年,给他的却只有沉思。只比他年长两岁,却有着令他在今日再次惊讶的深厚实力。

上次的落败,低沉过后是对自己更大的鞭策。伊扎克.玖尔的实力,很大部分源自Rey现在无法比拟的经验与磨炼,加以时日,一定是他可以超越的目标。19岁的时候,自己应该会比这位年轻指挥官更出色。

但是现在,Rey对这一判断有了怀疑。伊扎克.玖尔比他想像的要强,强很多。也许将来的某个时刻自己可以赶上并且超过他,但,绝不是现在。

Rey的手攥紧了饮料杯,看着银发指挥官走到自己面前:“这种表现,到了战场上只能勉强保命,想干点什么的话,你差的还远!”伊扎克看着Rey黯淡下去的眼睛,考虑着是否要说出事实来安慰他,但马上,这样的想法就被伊扎克抛到了一边:“明天开始,随队进行常规训练,此外,随时准备接受单独指导!”

Rey惊讶着,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库拉提丝舰长所指的“看重”。他仰视着伊扎克严肃的面孔,端正地行礼,“是!”

* * *

迪亚哥.艾尔斯曼从书中抬起头,看着依旧在电脑前奋战的银发伙伴,皱起了眉。他站起身,走到伊扎克身后。屏幕上是一份训练计划表,密密麻麻的安排,令迪亚哥摇头再摇头。这个傻小子,不仅按照人家的意思走进了圈套,还玩的颇为愉快!

“不要告诉我这都是为了那孩子。”迪亚哥在桌旁坐下,看着伊扎克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动作,后者的情绪显然正是高昂的时刻。“想抓训练的话,我们自己还有大批的菜鸟等着喂食呢。”

“我什么时候放松过自己的队员?”伊扎克终于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既然Rey是专门送过来的,就不能让人家说我厚此薄彼。”

“你是厚彼薄此。”迪亚哥双眼望天。

“我看好那孩子的潜力,他一定会很出色,今天的对战,你该看看的,非常不错。”伊扎克调回视线,继续之前的工作。

“再不错也不是我们的人。”迪亚哥终于道破了玄机。“而且你不要忘记了,他是谁送过来的。”

“怎么?”伊扎克回过头,“你什么时候对塔莉亚.库拉提丝有偏见了?”

“哈!若说我对她真有什么偏见,也只是针对她口红的颜色。”迪亚哥将座位转过,“库拉提丝与现任议长的关系你知道,而她恰好是话题多多的新舰密涅瓦的舰长,也恰好是Rey Za Burrel档案上列出的监护人,又恰好在你看上那孩子未得的时候把他送到你面前,”看着伊扎克脸上略有了悟的表情,迪亚哥点头继续,“密涅瓦的主要战斗人员,据我的消息,全部是议长亲自选定,说是御用也不为过,这次的委托培养,哼,”迪亚哥面上浮起不屑的笑,“不如说是集体为密涅瓦做嫁衣更贴切。库拉提丝拿着档案到处去送,愿意接受的部队不必多说,搪塞拒绝的,你看着吧,应该离驻守边远要塞的日子不远了。”

伊扎克拍着桌子站起来,一脸怒不可遏,“我是怕得罪那女人才收下那孩子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看重那孩子的……”

迪亚哥一个打住的手势,制止了伊扎克的发作,“你不怕得罪那女人,别人也未必怕,如果她身后没有杜兰达尔议长。库拉提丝自己虽然没有恃宠而骄,但在别人看来未必顺眼,更何况军队中对现任议长的支持率并不乐观,如果是我,也会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忠心。”

室内一阵沉默。伊扎克看着迪亚哥难得严肃的面孔,慢慢靠进椅背,之前的兴奋已悉数退去。

“议长所做的,我感激他。但现在我只想为自己,为母亲大人,为PLANT战斗。无论议长是谁,都一样。”伊扎克抬起头,蓝色眼睛里是一闪而逝的伤痛。“至于那个孩子,我决定的东西,不会改变。”

这是伊扎克特有的执着,迪亚哥知道多说无用,叹着气站起身来:“但愿‘伊扎克.玖尔向议长谄媚’的话传出来之后,你不要再让打扫办公室的士兵为难。至于那孩子,我只希望你最后送他走的时候,还有说‘祝君武运’的勇气。”

滑动门静静开启又静静合上,直到那轻微的声响消失,伊扎克仍然倔强着没有回头。窗影的映衬中,是垂下的发也遮掩不住的落寞。

* * *

Rey看着Shinn和Luna两张抱怨不停的面孔,心中百味陈杂。

周末休假预定的回原单位报告情况,是他们三人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从进入这间办公室的一刻起,那两人就滔滔不绝地开始抱怨诉苦。除了随队的常规训练,还有特别“优惠”新兵的大餐――打扫卫生。

“那个新兵指导整天黑着一张脸,好像对我笑一下就会有什么损失一样。”Luna的泼辣此时发挥了十成十,“难道是知道自己青春不在怕笑多了皱纹激增不成?”

“那我们换换,”Shinn从沙发上跳起来,“负责我的那个矮冬瓜,整天笑得像朵花,他嘴角只要往上一挑,我就知道要倒霉。”

塔莉亚揉着额角,听着两个高分贝喇叭回响在房间,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两个,够了,都给我住嘴。”她给了那两人一人一记白眼,“哪个新兵不是这样?我还一个人扫过跑步场呢。在人家的队里自然要忍耐些,肯帮我们做培训就不错了,关键是学到了什么东西,不要盯着这样无关紧要的事。”

Shinn和Luna讪讪地住了口,塔莉亚将目光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Rey。

这个孩子,从她第一次见他起,就是这样。乖得让人放心,乖的让人常常会忘记他的存在。三年的时光,将Rey打磨的更为出色,而他的沉静,始终未变。

“Rey,你呢?”塔莉亚的眼神柔和起来,看着Rey放下茶杯,站起身。

“玖尔队长安排我参加常规训练,其他时候,也经常有战斗指导,近身战小刀战和MS模拟演习,都做过。打扫卫生,玖尔队长叫我负责餐厅就好,不要无谓地浪费精力。”

如果说Shinn和Luna的报告在塔莉亚意料之中,那么Rey受到的待遇,恐怕就是意料之中的意外了。伊扎克.玖尔对Rey的喜爱塔莉亚清楚,但是这个程度的看重,是她始料未及的。莫说是委托培养,即便是自己的队员,这样的用心也是少有。

“能够尽心尽力不怕别人说他讨好杜兰达尔的,恐怕只有伊扎克.玖尔了,不过他的尽心并非报恩示忠,只是因为他想那么做。这样说来,Rey不能不说是个幸运的孩子。这次送他出去,我也算没有白费了气力。”

此时看来,议长的话,全部应验了。

Rey望着默不作声的舰长,心中明白了几分。他受到的重视与Shinn他们相比,的确是太过引人注目。随队进行常规训练是正常的手段,那么伊扎克.玖尔的亲自指导,就是特别的“加餐”了。之前Rey只觉得这位年轻前辈认真又严苛,知道并不是人人都有吃“加餐”的幸运后,这份用心,就异常宝贵起来。Rey想到某双冰蓝色的眼睛,那是经历了残酷战争,品尝了人生起落的人不该拥有的清澈。

这样淡淡的思绪中,Rey向来平静的心情,此时如微风掠过的湖面,微微地悸动起来。

* * *

秘书退出房间后,塔莉亚选了议长身边的位子坐下,幽暗的灯光中,红茶的热气袅袅浮动。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果然把他们交给你是正确的。”杜兰达尔轻轻地带过话题,没有偏离轨道的列车,无需时刻紧盯。

“我能做的有限,Rey的能力与乖巧是他受到玖尔队长喜爱的原因,这点上,议长功不可没。”塔莉亚实事求是,同时也斟酌着词句。

“没有人不喜欢乖巧的孩子,当初我也是看中了那孩子的懂事,才留他在身边。Rey能得到玖尔真正的栽培再好不过,即便坐上队长的位置也足以担当。并且,”杜兰达尔盯住塔莉亚美丽的眼睛,“我也希望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么?

塔莉亚使用了客套的敬语道谢,同时在心中暗暗思索这句话的含意。自建造以来一直就是话题的密涅瓦号,将来落难时,有谁会伸出援手呢?或者说,有谁会真正伸出援手?

杜兰达尔凝视着塔莉亚思考中的侧面,慢慢踱步到办公桌旁,拨弄着小小的桌上摆设。那是一具银色的PLANT卫星模型,灯光下,发出幽幽的金属光泽。

“每次想到我们就居住在这样美丽的卫星上,我的心里就会燃起昂扬的斗志。”塔莉亚闻声转头,遇上议长闪烁笑意的眼睛,“你不是么,塔莉亚?”

“议长……”塔莉亚不知该如何应对,议长却已转过身去,凝视窗外的天空,他的视线所在,是塔莉亚无法触及的地方。



THE LOST WING

作者:kleinmuer



(3)


新兵菜鸟的日子,之于每个士兵,是最难熬也最珍贵的一段岁月。

从什么都不了解,到什么都想要去了解,到终于什么都能够了解,其中的辛酸与苦乐,是没有品尝过的人,绝对无法体验的滋味。

在玖尔队两个星期的委托培养,无论是当众打扫卫生还是训练时出错时的小小惩罚,都没有任何“难熬”的感觉,指导者的用心与诚恳,却是Rey报告时,语气愉悦的原因。

Rey站在地上车站,望着面前细密的雨帘。例行的回队报告之后,是属于自己的空间与时间,没有参加Shinn他们的聚餐,却本能地想到回到队里。

回到玖尔队。

两个星期衍生出来奇妙的归属感,比和队友的相聚更令他感到真实,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淡淡的温暖。

假日的地上车,往来不息。Rey却没有搭上任何一辆的想法。

难得的宁静,难得的雨天,难得的属于孩子的发呆。

然而这轻松却并未持续很久。

白色的车子疾驶而来,溅起的水花几乎弄湿了Rey的裤脚。车窗摇下了,露出一双清澈的蓝眼。

“Rey!”伊扎克微微向外探头,“被雨困住了么?上车!”

面对着前辈直白的热情,Rey的第一反应仍是多年以来形成的拒绝。“谢谢,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然而他面对的,是伊扎克.玖尔。

“不要浪费时间,这里停车超时我会有麻烦!”

两个星期的训练,让Rey对这位年轻队长独树一格的表达方式与性格已经了解,他明白不该再坚持下去,于是绕过车子,却在拉开车门的瞬间楞住。

一大束颜色淡雅的鲜花,静静地躺在本该空着的副驾驶座位上。

一时之间,Rey有点手足无措。“哦…这个……”伊扎克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始终没说出口,只是把鲜花移到了后座,让Rey可以坐进来。

“去哪里?”

“队里。”

“今天是假日!”

“嗯。”

Rey的脸依旧平静得好像一张没有皱褶的纸。伊扎克心里感觉一阵不舒服,某种被迪亚哥称为“骑士精神”的情绪再次燃起。

“会休息的士兵才会战斗。”伊扎克抛下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不理会Rey脸上浮起的迷惑,大力踩下油门。“这是今天的指导内容。”

话音落处,车子瞬间不见了踪影。雨雾中,只有天地一片迷茫。

* * *

看着西服笔挺的伊扎克.玖尔队长,恭敬地捧着几乎挡住脸的鲜花,在艾扎丽亚.玖尔的面颊上笨拙地亲吻,然后红着脸浑身不自在地招呼客人进门,是一件有趣的事。

Rey有点想笑,好心邀请他回家吃饭的玖尔队长,在热心的同时,大概忘记了会在后辈面前演出一场“母子情深”。

“你好像看得很开心。”伊扎克的声音,是可以嗅到危险气息的伪装的平静。

“没有。”Rey则是货真价实的认真。

这个……小子。

若是迪亚哥的嬉皮笑脸,还可以让他有发怒的理由,然而眼前少年的一脸诚恳,却只能让伊扎克感觉无力。

晚餐简单且精致。诺大的饭厅里,只有刀叉轻轻碰撞的声音。静言,是玖尔家基本的餐桌礼仪。

在这样和谐的沉默中,Rey专注着眼前的食物,却仍能感受到来自艾扎丽亚.玖尔的,观察的目光。

见到艾扎丽亚.玖尔的第一面,Rey立刻明白了,伊扎克玖尔出众的容貌来自何处。

如出一辙的银发蓝眸,如出一辙的风度气质,如出一辙的直接与锐利。

对于艾扎丽亚.玖尔来说,Rey Za Burrel的名字并无特殊含义,议长钦定新舰的MS队未来的队长身份,才是令她深思的关键。

吉尔波特.杜兰达尔,远比他温和动人的金色眼睛更复杂的男人。赢得这样一个男人赏识的Rey,却只有17岁。举止得体,气度温和,艾扎丽亚自见面已经给了Rey颇高的分数。Rey是容易让人喜爱的孩子,甚至从来脾气高傲的伊扎克,也对他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带回家吃饭,便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这气质宁静的少年,却远非儿子口中“有潜力的后辈”这样简单,他眼睛里的深邃,不是心浮气躁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也许正是这样本性上的不同,吸引着伊扎克。然而Rey模糊的背景和在这样模糊的背景下得到的杜兰达尔的赏识,颇让艾扎丽亚玩味。伊扎克现在显然正热衷于扮演“尽职前辈”的角色,警惕放下的时候,就是危险潜伏的机会。看着儿子愉快的面孔,艾扎丽亚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一顿晚餐,就在各人的心思中过去了。

饭后小坐片刻,Rey起身告辞。伊扎克提出开车送他回队里,Rey却执意自己走,这一次,伊扎克没有坚持。

夜风中,已经升起初秋的凉意,淡淡的花香飘过,说不出来的舒爽惬意。

“请早点休息。”Rey行礼告别,视线简短地停留,之后转身走出大门。

直到Rey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伊扎克仍在站在原地,心里是无法排解的抑郁。不远的将来,他就要这样看着Rey走出自己的世界,那个时候,他是否真的有勇气对他说,“祝君武运”?

“那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艾扎丽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伊扎克惊讶地回头,母亲何时来到门庭,他竟丝毫不觉。“但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伊扎克,你该明白。”

母亲坦白的目光下,伊扎克侧开了头。他知道Rey有背景,但他更愿意选择注意Rey的平静与单纯,沉默中,伊扎克明白母亲在等待。良久,他用受挫的声音给出了回答。

“我明白,母亲大人。”

* * *

再次听到Rey的声音时,杜兰达尔心中在苦笑。

明明每天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却在听到Rey的声音时才意识到,一个月的光阴,不过是白驹过隙。

将头靠在椅背上,像聆听音乐一般,听着Rey用平静中带着愉悦的声音,描述他的生活和玖尔队的一切。这样难得的轻松,也只有那个温柔特别的孩子能带给他。

“玖尔队长很认真,也很用心,我能做的只有努力,希望不辜负他的期望。”Rey腼腆地笑着,即便不使用视频电话,杜兰达尔也能在脑中想像他的样子,向上弯起的嘴角,和Rey特有的侧头的小动作。

“昨天玖尔队长叫我去他家吃了饭。平时那么严肃,却会在母亲面前脸红,是个有意思的人。”Rey说着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分享难得的心情,却没注意到听者心思的变化。

有意思……的人么?

杜兰达尔在心中反复着Rey的用词,身体因为思考而习惯性地坐直了。

让Rey也感觉有意思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是他见过的那个一脸傲气的年轻军官。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论那是什么,都足以令杜兰达尔警觉起来。

恋家的孩子,是飞不远的。

他已经为Rey设好了方向与航线,那孩子有能力飞到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成为他最得心应手的助力。Rey不该只盘旋于自己身边,更不该盘旋于一个委培的队伍里。

“玖尔队长的人品和能力都是我所倾佩和信任的,跟着他你一定会有很多收获,你们似乎相处的也颇愉快。如果就这样留在玖尔队,Rey,你觉得怎样?”

投石问路,却久久不见回音。Rey的沉默已将他的犹豫传达。

“可是密涅瓦那边,不要紧么?”

玖尔队长已经足以与密涅瓦号相提并论了么?

深蓝的灯光中,暗金的瞳仁温和不再。

“你能时时惦记着密涅瓦号,我很欣慰。由你来担任队长,我相信Shinn他们也会很快成长起来。”不动声色地将密涅瓦牵至话题中心,杜兰达尔伸手拿过不远处的台历“训练期间,和Shinn他们有没有经常联系?……”

汹涌的暗潮过后,密涅瓦的话题再次让Rey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兴奋。

任何时候,掌握先机的人,才可能掌握胜利。

如果密涅瓦下水无法带走Rey的心,那么这启航的意义,必须要重新掂量。

目光锁定了某个日子,杜兰达尔重新靠回椅背。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平日的情谊和战友的身份加起来,配合的时候才能默契,这个我不是很懂,你自己把握就好……”

* * *

玖尔队的非公开队训:艾尔斯曼副队长不在的时候,切勿惹那位银发的当家人生气。

然而,自密涅瓦号提前下水的消息传来之刻起,玖尔队人人自危,生怕被队长抓住了什么把柄,成为无辜的出气筒。

这个时候,连艾尔斯曼副队长,也是同样的无能为力。

今天,那位来头不小的新兵终于开拔,想过要开“送新会”的队员,都在队长可以杀人的眼神逼视下,将这一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整个玖尔队的营地,弥漫着空前绝后的低气压。看着仍然有胆量站在队长身边谈笑的金发副官,人人心生敬佩。

“两位前辈的多方照顾,Rey Za Burrel感激不尽。”营地出口,Rey放下箱子,与两位队长最后话别。

迪亚哥在心中叹气,那孩子的眼睛明明只盯住伊扎克一个人,虽然是竹篮打水,毕竟,算是留下了一些东西。原以为这个月会很难熬,更难熬的,应该是今天以后。 他瞟一眼旁边的伊扎克,绷紧的身子,故意侧开的脸,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凭着本能般的单纯无伪,在政治斗争与倾轧的漩涡中存活下来,伊扎克的珍贵程度,可比恐龙化石。

“希望你大展鸿图,早日成为我军栋梁。”回了军礼,迪亚哥拍拍伊扎克的肩膀,先行离开。只留沉默陪伴那两个人。

沉默。

还是沉默。

祝君武运只有四个字,而再见只有两个字。

但只要他不开口,Rey似乎就永远不会走。

Rey是他看重的少年;是他喜爱的少年;是他想留在身边,细心栽培的少年;是将来有一天会超越自己,也不会在意的少年。

放手,从来不知道是这样难。今日一别,再见又将是何昔?

“我不会说漂亮话”,他终于还是开了口,依旧侧着脸,不去看Rey的目光,那是他可以想像的平静眼神,“好听的,迪亚哥已经说过了,”伊扎克皱紧了眉头,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望进Rey深蓝的眼睛,“你要是轻易死了,就是浪费了我这三个星期的时间,所以,不许给我丢脸!”

Rey眼中闪烁的,是许久没有经历过的激动。然而最终沉淀出的回答,却再简单不过。

“是,队长。”

注视,行礼,然后转身。从此,便是两个世界。

看着一脸失落走回来的伊扎克,迪亚哥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却什么都没有说。

久久的沉默后,伊扎克低沉的声音响起。

“迪亚哥,他喊我队长。”

“……”迪亚哥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有几分恨那叫Rey的少年,有良心也不是这个时候表现的,要知道,收拾烂摊子的人可是他!

下一秒,伊扎克就甩开了迪亚哥的肩膀,大步冲向射击室,只在关门前抛下一句,“告诉他们,谁都别给我进来!”

然后,便是连续的枪声。

迪亚哥想,那枪声大概会持续很久。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21:49:37 PM kleinmuer PERMALINK COM(0)
FOREVER YOUNG

作者:kleinmuer



在那一刻之前,Shinn从不曾想像过,人工制造的东西可以如此美丽。

轻烟缭绕的远山,湛青的柔和轮廓绵延不绝,环抱着缥缈空灵的一色水天。Shinn无法分辨,究竟是水在映着天,还是天融进了水。但能够确定的是,这个年轻国度初次向他展示出的清冷美丽,在那一刻,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绪。多日来如影随形的忧愁愤恨,悄悄地退后,继而进驻的,是对这个接纳了他的地方无名的渴望。

近乎透明的天空下,Shinn参加了刻下誓言的仪式。

站在他身边的,是300名协调人少年,以正式的军人站姿整齐地排列在操场。春日的和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嬉戏于他们中间。

无人欣赏。

高台上是一脸激昂的指挥官。而台下的少年们,虽然不过是14,5岁的年纪,却全部是肃穆的神情。前方战事日趋惨烈,立志投军的他们,除了渴望战斗的意志,全部拥有的,也不过是更为年轻的生命。从这一刻起,已经注定要成为胜利之花的祭奠。

Shinn有些心不在焉,演讲的内容他并没有去注意。「幸福」,「未来」,「保护」这样的字眼,断断续续地朝着他飘过来,盘旋片刻,嘲笑着他,然后飘远。Shinn不想思考自己究竟为何站在这里。其实只是某种本能。压抑在胸腔之中的东西一直在折磨他,逼他找到某种途径来释放。而战斗,大概是最合适的一种。至于战斗之后他是不是就能够拥有些什么,是不是就能够平静下来,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也许是因为答案太明显,所以一旦碰触这个问题,他也许连站在这里的力量也会失去。

毫无预兆的,有什么东西,牵引了他的视线。

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端正地立在他右前方的队伍里。春天淡淡的阳光,将少年的金色长发染上圣洁朦胧的光晕。远远看上去,少年仿佛就沐浴在那片柔和的金色之中。

也许用「美丽」来形容男孩子并不适合,但是Shinn无法否定这个印象,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来。在他意识到失礼前,少年转过了头。

深蓝色的眼睛似曾相识。Shinn忆起了曾经深爱的某片海,某片深不可测的悲伤的温柔。他相信,PLANT的一部分天空,就融化在那深沉的蓝色。与这双美丽的眼睛相比,少年白皙俊秀的面容,仿佛也逊色了。

然而少年只是那样静静地回望着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在Shinn发觉已经盯了对方太久时,慌忙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Shinn很想知道他的名字。少年的美丽与宁静的气质,无可否认地,激起了他对美好事物单纯的向往。而那之后,他并没有费力打听,就在第一个月的综合评定揭晓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Rey Za Burrel,是写在排名榜首位的名字。

无论是单项成绩还是综合分数,都是绝对的出色。然而Rey一脸的无表情,成为了与这种优秀对应的张扬的最大反差。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身边的人似乎更为激动,因为班级排名也会因此上升。而他本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然后静静地离开。Shinn望着他的背景,心头涌起淡淡的不快。因为在不同的班级,他与Rey并没有什么私人性质的交往。但是他经常能在校园里看到Rey独来独往的身影。他并未发觉,是因为初次见面的印象,使得他对名为Rey的少年有着特别的在意。

原来是个高傲的人。

Shinn这样想着,有点受伤的感觉。而排名榜上,他与Rey之间不小的距离,更让他觉得沮丧。因为射击没有合格,所以总成绩也掉下来了。手持小刀现在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向对手刺下去,每次举枪的时候,却因为远处人形的枪靶,经常会有噩梦般的记忆涌来。也许那距离,是很难再拉近了。而自己这种水平,大概没有资格和他做朋友吧。

望着隔在他们中间的那些名字,Shinn自嘲地笑着:真像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如果没有那件事。

即便拥有并不好战的温和性格,在特殊的境况下,隐藏于血液的某种野性也会被悄悄地开启。

开启之物是妹妹的手机。

讽刺Shinn的少年因为父亲的背景,说话办事处处透着跋扈。而这次他却选错了对象。所以原本是男孩子之间最普通的摩擦,却因为触动了对方最深的心结而变得不可饶恕。最后,那个被Shinn揪住领子的始作俑者终于恼羞成怒: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有什么可骄傲的?明明不是在PLANT出生的,奥布沦陷了才夹着尾巴来这里,你不过就是一只丧家犬!」

你不过就是一只丧家犬!

丧家犬!

言语攻击往往比身体的侵犯更恶毒,是因为言语可以透过皮肤骨肉,直接击中心灵。

血红着一双眼睛,任凭野性升腾而起,为着最残忍的事实,借由别人的口,以最尖利的方式再次划开了他从未愈合的伤口。

他,确实是一只丧家之犬。

仿佛想借此来否定这个事实,Shinn的拳头近乎疯狂地袭向对方,周围的人都被他这种可怕的气势慑住,而忘记了去拉开两人。

「Shinn Asuka!」

声音响起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Shinn,制住了他的动作,阻止了他的疯狂。「住手!已经够了!」

那个人是Rey。

只是路过的Rey,却意外地目睹了Shinn的爆发。也因为如此,他心中的一些关于Shinn的疑问,都揭晓了答案。

入学式上与他对视的Shinn,虽然身处人群,身边却仍然围绕着徘徊不去的孤独气息。与之矛盾的是他的目光,激烈如燃烧的火焰。在那样的注视下,Rey感觉自己无处遁形,刻意的平静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激撞,仿佛所有秘密都被那个少年看穿。

而此刻的Shinn,褪去的激烈化作了更深的无力,手臂如同被折断的羽翼,无依地垂在身旁。Rey看见他被刘海遮住的侧脸和肩膀激烈的抖动。强撑的倔强让Rey微微皱起了眉,甚至想要别过视线。

「Shinn Asuka!」出现在门口的是高级教官阴沉的脸,「跟我来。」

Shinn就那样垂着头,没看任何人,跟着教官,走出更衣室,消失在Rey的视线里。Rey突然非常担心,他想知道这个少年会被怎样处置。

Shinn得到的惩罚是三天的禁闭和在厨房劳动一个星期。在独自一人的禁闭室里,Shinn终于流下了一直忍耐的泪。不为别人说出了他的痛楚,而是为无法反驳。身体的行为可以宣泄怒气,然而无力反驳的事实,终究只能沉淀在内心深处,化作更尖锐的刺痛。

而停战的到来,成为了这种痛楚最直接的催化剂。

听到消息的时候,Shinn正在厨房帮助剥洋葱。麻木着手中的动作,甚至不需要洋葱的刺激,泪水也模糊了眼睛。他,终于永远地失去了机会。仍然是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无法改变。夺去他一切的战争,以欲望和厮杀赤裸裸地写满了人类的历史,现在却无视他不甘的咆哮,就这样转身冷漠地离去。

剥洋葱的方法,还残留着母亲的记忆。先从中间切开,然后沿边缘用力撕下外皮……而现在,这双仍是什么也无法做到的手,只能用来剥洋葱……

「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你了,去洗洗眼睛吧。」外人善意的话语,抵达不了他的内心。

无法再忍耐,一路跑着冲上了天台。那个时候发过誓的,不再在任何人前哭。所以即便被揭开伤口的时候,他也不曾示弱。而现在,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纵横满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Shinn用力捶打着面前的拦网,哭泣的声音撕裂着,宣泄无法停下的悲伤,为着自己始终如一的无力,和再也挽回不了的过去。天空静静地注视着,燃起了落日时分的残红。

一方白色的手帕,和它的主人一样,无声地出现在Shinn的视线里。

突如其来的介入让Shinn来得及转身,却没有时间抹去脆弱的痕迹。晚风中,对面少年的金发淡淡地飞舞着。Rey在教官那里为他作证的事情,Shinn是之后才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在这个尴尬的时候被别人看见,尽管对方是他一直抱有好感的少年,Shinn还是露出了本能的防卫表情。Rey的手帕就那样停在他面前,Shinn迟疑着,最终还是没有接,反而扭头坐在了地上,赌气一样地用手背抹去不断流下的眼泪。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之后,他最终把脸埋进手臂,不再让对方看见自己软弱的样子。

Rey始终安静地不发一言,Shinn感觉到Rey坐在自己身边。他的沉静本身仿佛就是一种力量,让Shinn慢慢地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也许让他一个人比较好。Rey这样想着,却无法就这样离开。Shinn最无助的脆弱,激起了他心中的怜惜,也让他敏感地嗅到了某些东西。

「是因为停战么?」

泪水再次溢满,缓缓流过脸颊,滴落在手臂上,将士官服嫩绿的布料染成深色。Shinn没有再费力地去擦眼泪。Rey的话再次牵动了他今天晚上异常脆弱的神经。他不知道,事实上他所经历的,是最艰难的通过否定自我来重新肯定的过程。的确是因为无法保护,无法做到,所以才本能地转向对力量的寻求。不想再做旁观者,何况是属于自己的悲剧?这样的寻求是自然的,拥有了力量然后去介入,去改变,为了不再重蹈覆辙。然而,现在他为之而追寻力量的理由,改变的机会都不复存在,而追寻力量本身,也变得如闹剧一般空洞可笑。

有些人不曾拥有能够创造及改变历史的手,只能无助地走在自己的路上,在历史的驱逐下,无奈地接受被给予的命运。当他们终于挣扎着要去改变时,历史的洪流却已经无情地改变了方向。这是,无可奈何的小人物的悲哀。

「我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隐没的语尾写满不甘。Shinn望着远处天空中的残阳,艰难地吐露心中最深的迷茫。

时间静静地流逝。过了很久,Rey的声音飘进晚风中。

「我想要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某个人……我不想改变什么,只是不想那个人受到伤害。」

Shinn就带着满脸残破的泪痕,注视着Rey的侧脸。他无奈地发现,Rey眼中的某种坚定的向往,是他一直寻而不复得的。

「我也想……有那样的人……」Shinn喃喃地,诉说着最单纯的羡慕。

然而他的话,却令Rey的眼睛黯淡起来。天台的光线因着日落而迅速变幻着,Rey眼中那动人的蓝色也愈加深邃起来,如海浪般,不动声色的淹没了之前的坚定。

「我和你不一样。」

―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所谓的生之喜悦,对他来说,并不存在。为了坚持下去,所以需要足够强大的理由。保护某些不能失去的东西,是他愿意信仰的坚定。而这种信仰,日久天长,终究化为了存在的方式。

然而含有深意的话语,却因为理解者的偏差,而变化了味道。

「你自然和我不一样!我自己也明白,我不过是一只丧家犬,连想保护的人都没有的丧家犬!」

Rey没有回答,没有解释,任凭被误解的细小伤痕在胸中隐痛。身边的少年此刻正沉浸于自己的悲伤,无法顾及其他,更不可能捕捉他语气中的落寞与无奈。远处紫红色的天际,冷漠地吞噬着最后一抹夕阳,艳丽悲壮的仪式,刻满生命的流逝。转瞬既逝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Rey却始终无法别过视线。总有一天,他也要独自面对这无法逃避的过程。

Shinn终于平静了,下巴搁在手臂上,有些出神地注视着光与影的变换。

「想保护的心情,不会因为想保护的人的逝去就变得可笑。想变强也没什么不对,因为无法相信自己,就无法保护别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Rey平静的声音让Shinn觉得不真实,尽管如此,Rey的话还是无法否认地触动了他。

「……谢谢。」Shinn低着头,忘记了光线己经暗下来,还是用垂下来的头发掩饰脸红。

「谢什么?」

这个人……!

硬逼着自己说出来的Rey实在是有点可恨,不过之前他也向人家没来由地发了脾气,所以,算是扯平吧。Shinn这样想着,咬了咬嘴唇,狠下心,「全部都……谢谢。」

「嗯。」Rey淡淡地应着。

过了好久,Shinn才有勇气转过头去看Rey的脸。黑暗中,他无法看清Rey的表情,但在那一刻,他固执地相信,Rey是在微笑。

* * *

心中的深结解开了,却还有现实的问题要面对。对于Shinn来说,就是虽然及格却仍然不好看的射击成绩。

理论己经刻在脑子里,但大量的练习却是实现理论的必要过程。由于自身的某种倔强而不愿求助于人,所以,很快地,有频率的枪声就变为沮丧的发泄。

「你那样是在浪费子弹。」

独一无二的清冷声音,即使不看面孔也知道是谁。Shinn转过了身,他有点惊讶,为什么Rey会在休息日出现在训练室。

无家可归的不是只有他么?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是去街上逛逛更有趣。」Shinn没好气地将一上午的心烦意乱全部投射了出去,却在瞬间后悔。Rey从来没有嘲笑过他,甚至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没有。为了掩饰自己乱发脾气的心虚,Shinn再次上了子弹,对着前方的目标射出了无名的情绪。

然后,有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枪身,「说过了,你是在浪费子弹。」

Rey蓝色的眼睛清澈见底,一如他善意的直接。漂亮的唇线在Shinn看来,似乎隐藏了笑意。Shinn感觉脸上有点发烧。他究竟是在对谁发什么脾气?Rey能够如此直接地指出他的失败,让他感觉伤心。这个人,就不能用婉转温柔些的方式么?

不过Shinn明白,那并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你开枪的时候,会习惯性地侧头,牵动了肩膀,所以影响准星。」Rey的手绕过他的肩膀,轻轻地碰触了他颈部左侧的某个地方,「这里,你要学会控制颈部的肌肉。」然后,Rey的手就停在那个地方,「再来一次,如果碰到我的手,就说明你失败了。」

Shinn迟疑着上好子弹。他不知道Rey在这里看了他多久。有Rey在旁边帮助他,比他自己独自摸索着练习更为紧张。Rey的手指带着冷冷的温度,他却一点也不讨厌。第一发子弹射出去,就碰到了Rey的手。而接下来的五发,也是同样的结果。

Shinn看着靶上有些尴尬的印记,放下了枪,摘下了护耳。

「你……不用在这里陪我浪费时间……」失败的话,一个人面对就够了,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心情。

「我希望你自己来证明我不是在浪费时间。」

Rey这样说着,将手重新放回了之前的位置。Shinn想起Rey曾经说过的关于保护的话,想保护的心情不会因为想保护的人的逝去而变得可笑。那么他现在感受到的这种新的心情,又是源于何处?Rey干净的气息让他觉得很安心,他甚至希望Rey永远保持这样的距离,能让他随时都感觉到Rey的距离。 Shinn不再迟疑,重新举起了枪。

当Rey终于可以把手拿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Shinn决定继续练习巩固成果,而Rey也对靶上的成果颇为满意。在确定Shinn不再需要他的时候,Rey准备离开。

「虽然我自己还不太明白,但至少……我不想Rey受到伤害……我想保护Rey……」Shinn低着头静静地诉说了自己的希望,任凭回音在练习室中继续飘荡,然后以某种坚定的姿态,再次举起了枪,眼睛里是重新倔强热烈起来的目光 。

真像……春天里第一株顶破冻土的新草。

望着一身绿色制服练习的少年,Rey这样想着。明亮的灯光下,Shinn红色玛瑙般的眸子,熠熠生辉,闪动着某种令他感动的光芒。他终于明白Shinn为什么会吸引自己,那是他身上充满的野性勃勃的意志和生命力,任何事任何人也无法磨灭。人总是渴望着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如同Shinn羡慕他有想要保护的人一样,他一样羡慕着Shinn有能力去保护的生命。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很感激,就算是残破的生命,为了保护那个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

而现在,也许又多了一个。

* * *

仿佛与入学式相呼应一般,毕业典礼举行的时候,人们同样在惊艳着漫天的飞花。

Rey望着身上的毕业制服,凝重的红色代表了傲人的出色与才华。终于……可以实现想保护他的心情了么?远处的Shinn正在和别人合影,Rey无法分辨,是绚烂的春花将他的笑脸映照得如此明媚,还是他明媚的笑脸点燃了春花的绚烂。

「Rey!」

远处,那耀眼的少年向他挥舞着手臂跑过来。「Rey,来照合影!」他停在Rey的面前,闪亮的红眸和他的动作本身一样生动着。

「我不去。」看着少年脸上的表情随着他的话语黯淡下去,Rey心中浮起一丝愧疚,「我不喜欢照相。」他编造着理由。

任何留念都是对他这种生命最无情的讽刺。

「只照这一张好么?只这一张!」Shinn说着,拉起Rey的手向人群跑过去。「我可以站在Rey旁边么?」兴奋的声音令Rey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望着那张年轻的脸,轻轻地点了头。

这张合影,成为了Rey在必要的证件照之外唯一的一张私人照片。这张合影,后来被Shinn摆在了他们寝室的书桌上。每次看到它,Rey心中都会升起莫名的感激。在Shinn看来,那不过是个纪念,定格的,是他生命中的某个时刻。而对于Rey来说,这张照片凝固了自己全部的灿烂。照片里,他身边的少年笑得无邪,全身都散发着光芒,Rey感觉自己也笼罩在Shinn耀眼的光芒里,成为那光芒的一部分。

从那时开始,他认识到,Shinn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那个人是他所仰望的,是他不需要思考,也会跟随的人。即使在最深的黑夜,那个人的存在,也会让他看清前方的迷路。对他来说,能够跟随,本身已是一种幸福。

但是Shinn让他觉得温暖。

照片中的Shinn有着火焰一般的眼睛。他自己的却是孤独冰冷的海水的颜色。很多人赞美过这双眼睛,Rey想他们大概是没有看到那美丽之后隐藏的脆弱不堪。也许因为自身无法制造温暖,所以才会特别渴望着。他一直站在Shinn身边,沐浴着那光芒。时时袭上他心头的阴霾,就被那光芒所驱散。黑暗中伺机摧毁他的无形的魔物,似乎也因此退却。那个时候,Shinn说要保护他的时候,他已决定不让任何人去破坏那份纯真热烈。

但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那光芒。

就好像此刻,Shinn和那个Athrun Zala在众人的担心中终于安全着舰,他应该是高兴的。但是看到被欣喜的人群包围的两人,他无法上前,他找不到理由。于是,他选择了离开。

独自一人的寝室里,深蓝的灯光将他的孤独渲染到极致。而痛楚,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袭来,将所有情绪都化成了空白。

该死……

已经……越来越频繁了么……

他扶着墙壁,挣扎着进了浴室锁上门。镜子里,是自己苍白如纸的面孔。他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点地从这个身体中流逝。胃部痉挛着,揪紧了他的心脏,逼得他曲下了膝盖。

「Rey?」滑动门响过后,Shinn的声音传来。Rey用手捂住嘴,不让一丝痛苦溢出。他感觉到面上的潮湿,透过手指的缝隙,最终滑进他嘴里。

苦涩的,是自己的泪。

「不在么?明明看见他回来了……」浴室外,Shinn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桌子上,静静地摆放着他们的合影。

站在中间的少年,安静地微笑着,金色的长发随着春日明艳的飞花淡淡起舞,少年的神情带着悲伤,仿佛是对某种逝去之物最深沉的怀念。



2004.12.07.


后记:作为「ILLUSION」系列的开篇「SPRING」,最终定下的题目是「FOREVER YOUNG」。
题目的选定算是顺利,开始的一个是以Shinn的角度,但很快地被我放弃了,最终定下的这个,我认为无论从Shinn的角度,还是Rey的角度来说,都很合适。Shinn的方面有种希望和怀念的味道,他的生命是年轻稚嫩但不断前进的,也许过去已是无法回首的不堪,但未来是崭新的,未知的,充满了各种奇妙的可能。Rey的方面则有悲哀的宿命味道,关于Rey的克隆身份及这种克隆身份所带来的沉重,目前为止都还是一种猜测,我写的也只是自己的猜测。Rey的生命无疑是灿烂的,甚至比Shinn更出色。但悲哀的是,这样的生命,并非是为着出生的目的,为着某种期待而降临的。甚至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就可能被先天的缺陷无情地斩断。
对于RS这个配对来说,这个题目也很合适,干净纯粹的男孩子间的友情和淡淡的暧昧。仿佛春日第一缕暖暖的和风,温和平静同时让人感觉充满希望。但是结尾处,我还是坏心眼地摧残了Rey一把。也许是由此来衬托年轻的生命,年轻的感情,年轻的世界的可贵,也因为可贵所以才更容易被击碎。因此,「FOREVER YOUNG」这个题目,象征着春天的生机和希望的同时,也含有着一种淡淡的悲伤与无奈,它翻译成中文的话,我的感觉应该是「逝者如斯」,而决不是什么「永远年轻」「青春永驻」
Diana Ross有一首同名的歌曲,歌词也和这个文很适合,就抄在这里。

FOREVER YOUNG

May God bless
And keep you always
May your wishes all come true
May you always do for others
And let others do for you

May you build a ladder to the stars
And climb every rung
And 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

May you grow up to be righteous
May you grow up to be true
May you always know the truth
And see the light surrounding you

May you always be gracious
Stand upright and be strong
And 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

May your hands always be busy
May your feet always be swift
May you have a strong foundation
With the winds changing shift

May your heart always be joyful
May your song always be sung
And 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Stay forever young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21:45:10 PM kleinmuer PERMALINK COM(0)
螺旋の舞

作者:kleinmuer



阿里克斯.帝诺,是随行名单上第四个名字。

不是正式的军人,在政府中也没有明确的职务,所以,只能是第四位。这名字,是阿斯兰抛弃了很多东西换来的其中一部分。

因为抛弃得不够彻底吧,接过名单的时候,他没有像另外两人一样,向奇萨卡敬礼,只是浅浅地点了头。

奇萨卡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阿斯兰明白。

他曾经陪同卡嘉丽去过很多地方,作为阿里克斯.帝诺。他也想到过,PLANT是终究会再次踏足的一块土地。 但当这一刻最终来临时,他绿色眼睛中闪过的一丝颤动,还是被奇萨卡捕捉到了。

敏感的身份,和敏感的国家,双重的敏感所映衬出来的他的平静,欲盖弥彰。

然而,奇萨卡什么也没有说。心中掠过的一丝奇异感觉,逼得他皱紧了眉。

他喜欢这个少年,他甚至出于私心想过,如果阿斯兰是奥布的领导者,他是不是还会这样操心。在雄狮逝去的现在,小狮子虽然磨利了自己的牙,却还是经常落得一身伤痕累累。但每次,只要看到卡嘉丽身后半步阿斯兰的身影,奇萨卡就会感觉安心。这个少年,可以为卡嘉丽做任何事,可以为了世界局势的稳定做任何事,却终究不愿在政府任职。

那是他心中不愿为人知的最后一份高傲。

此时面前少年伪装的平静,让奇萨卡感觉心疼。从什么时候起,阿斯兰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容器。

容器的功能是承载。打开盖子放进东西,再打开盖子把东西取出来。

名为阿斯兰的这个容器,承载量很大,却只能放进东西。少有东西从这个容器中泄漏出来。

奇萨卡苦笑着,手在阿斯兰肩膀轻拍了一下,转身走过。

* * *

成者为王败者寇。

如同当年的西格尔.克莱因与帕特力克.萨拉。两人同样执着于各人心中的正义。不同的是,一个拥有力量,另一个,已经失去了。至于最后的胜利,究竟是来自前者的和平主义,还是依靠后者的强硬手段,早已在一成不变的日升日落中归于平淡。

任何人现在也能轻易谈论的话题,他却不能。

不是因为那男人是“错误引导战争方向,扩大伤亡”的罪魁祸首,不是因为他自己是罪魁祸首定位敏感的继承人,而是因为,那是父亲。

像无法选择出生一般,无法抛弃这一切。

而他,并不想抛弃这一切。

连名字都可以抛弃的现在,恪守着自己的出身,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从没思考过,只是单纯的认为,

只要还记得,就不会迷路。

那是归途。

家,是紫色眼睛的少年,是母亲晚归的等待,是惊喜的蔬菜卷,是永远不腻的游戏。

家,是闪烁孔雀石光泽的美丽卫星,是粉红色少女的歌声,是母亲身影不在的卧室中,落日投下凝重的影。

月面的生活,是纯粹喜悦的构成,因为,被陪伴着,被需要着。

然而家在心中的定义,却奇异地悄悄变换,最终浮出脑海的,还是那块喜乐参半的土地。

撒下泪水的地方,才会真正被铭记。

不是为了什么沉重的责任,不是为了什么空洞的正义,他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当时的想法,不就是那般简单么?

不想让他死掉,不想让他们死掉。

于是走了这么远,远得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直到已经回不去的今天……

猛地踩住煞车,阿斯兰的额头是冷冷的一层细汗。他想起出发前金发少女的欲言又止。最终,她什么也没有问,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其他的都可以,冷静的判断,缜密的分析。

唯有这个,在没有理清头绪之前,他不想用自己的困扰来增加她的困扰。

于是,他笑着对她说:“晚上见。”然后,避开了她探询的目光。

也许,回来的时候,就会清楚一些吧。

望着前方依稀可见的木屋,阿斯兰再次发动了车子。

* * *

人总是固执,固执地抓住某些东西不放,即便已经面目全非。也许就是要借这样的固执来确定,自己活过,自己,还活着。

拉克丝依旧优雅,优雅地问候,优雅地动作。

只是,纯真不再。

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就是他的固执。也许拉克丝未曾改变,只是他太坚守自己的固执。

“下个星期的这个时候,我会去PLANT。”

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此的没有耐性了,甚至没有客套的寒暄。

倒茶的手停住了。然后,动作继续。

他一直等待着她开口。却只等到沉默。

“不问些什么?”

“不是为了说些什么才来这里么?”她最终放下茶壶,直视他的眼睛。 在那样的眼睛的注视下,她感到自己笑容的无力。

她看见不安的悸动在那泓绿的深潭。

阿斯兰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也只是例行探望。

而今天,他甚至忘记给孩子们带礼物。

名为阿斯兰的这个容器,终究也有承载不下的时刻。

毕竟他自己,也还是孩子。

她转头过去,阿斯兰的眉毛揭示了他正经历着思考中最艰难的阶段。

将思想化为语言的阶段。

拉克丝的记忆里,阿斯兰内敛得过分。而他会主动开口,证明他已经到了承载的极限。

被选择的人是自己,只是因为,她曾经与他一起,经历了PLANT的喜悦,和PLANT的悲伤。

“我……”

他望着远处的海,感觉还是无法将缠绕在一起的各种思绪理清。表达,就是更加困难的事情。

她无奈地笑。

还是由自己来担任“逼迫”的角色吧。

“后悔了么?”

阿斯兰的脸上并没出现她意料之中的错愕。他表情认真,目光锁定住面前平静的一片深蓝,似乎在仔细思考她的问话。

突如其来的PLANT之行,将他用心尘封住的过往搅得天翻地覆。

记忆从不曾死亡,记忆只是沉睡着。

无论是战前还是战后,甚至战争最残忍的阶段,他不得不用一命去偿还另一命的时候,他也不曾思考过,PLANT对他的意义所在。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亲手划下了与母星之间无法斩断的线,虽然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却被划分成不同的所属。从出生就是协调人类,从出生就确定了他的所属,所以不去思考。

不去思考父亲的对错,那是母亲深爱的人,所以,他也一直相信着。

不去思考战斗的意义,因为连那天使般的少年都坚定地坐上了注定会染满深重罪孽的战斗机体。

直到离开了,直到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坚持的那些固执,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渴望。

PLANT,是故乡。是家。是一直以来的归属。

已经站在全人类的最前方,抛弃了自身的阵营战斗过了。现在却渴望着,能够属于哪里,属于某些人。

这就是所谓的流亡?

无力的感伤如同利箭,直捣心房。

但是,即便如此……

“不,不是后悔,”他语调缓慢,继续转换的过程。“只是一直在想,如果,如果当时回去,现在会怎样……”

两者选一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个,都是后悔。因为被放弃的那个,就是一个未知的未来,一份崭新的可能。

如果那时选择回去…… 如果那时没有在自爆前十秒逃出…… 如果那时没有抱着幼稚的幻想离开……

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可能。但否定已经发生的,就是否定自己的存在。

选择离开的原因,现在他已经不记得,母亲要离开,所以他也离开。幼稚美好的幻想,和机械鸟清脆的鸣叫,一同缠绕在梦里身旁。

选择逃出的原因,现在他己经不记得。“活下去才是战斗!”,然后看到少女晶莹的泪。她是对的,她看到了他的厌倦。她比他勇敢。所以,不能让这样的女孩子一个人。

没有回去的原因,现在他已经不记得。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需要。也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女。就是因为她的不说,让他无法离开。

就算是因为被需要所以产生的存在,也是存在的一种。

只是那个地方,真的很难再回去了吧……

浓重的雾气包裹着渐暗的天色袭来。拉克丝望着面前早已模糊起来的海,从呼吸中感觉到阿斯兰再次平静下来。

* * *

他是人们眼中所谓“创造历史的人”。在历史洪流的巨大漩涡中,他立于中央。

被卷进漩涡通常是两种命运:奋力挣扎直至最后逃脱,或是无力逃脱直至最后被吞没。

现在的她算得上是“逃脱”。现在的她,只能无力地看着他在那中心挣扎。

亡命天涯的叛国者也好,捍卫国家的战斗英雄也好,都是被仰望的“创造历史的人”,创造了历史的人,却讽刺地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C. E. 73. 10. 02,阿斯兰.萨拉时隔两年,再次踏上PLANT的土地。三小时后,遭遇抢夺机体的不明部队。

历史,如巨大的螺旋,反复着同样的追逐,同样的游戏。

身处其中的人们,无奈地再次起舞。



2004.10.30.
仅以此文恭贺阿斯兰.萨拉十八周岁诞辰。


后记:我知道我知道,晚了一天,原本想放进回收站的东西,还是被拽了出来,我终于还是挺过来了,熬过了这种虚脱式的将想法转化成文字的过程。看了写出来的东西,竟然和原来设想的完全不同,本想一笔带过的东西却被无限延伸了,这是遗憾或是惊喜???总之并不是为了交差写的文,早就积蓄的一些想法,算是表达出了一部分。
最后强调无配对无配对,当然AC那个是我的底线。C善解人意了一些,A也不解人意了一些,至于为什么去找拉克丝,没什么所谓的理解,思想层次的问题,和小学同学聚会不会拉着中学同学一起去是一个意思。A明显就不是倾诉的人,他需要的是自己慢慢想明白,这样才会真的坚定。很多AC同人就把C写的好像一个疗伤者,总是要A打开心房,不要一个人扛着,笑,这点来说C还是不了解阿斯兰,如果能放下这一切也就不是阿斯兰了。强迫他放下会造成硬伤。拉克丝呢就聪明一些,或是说成熟一些。卡嘉丽的想法就比较天真。不过既然这里没有写到两人关怀的方式,也就不再讨论。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21:44:49 PM kleinmuer PERMALINK COM(0)

露水之世

作者:kleinmuer



SO LONG


第一次见面,他五岁。

第一次见面,他学过的音节还不足以帮助他发出“吉尔波特”这个长音节,“杜兰达尔”自然被甩到了没影。可是那个人说:“没关系,吉尔也是个好名字。”

于是,Rey就叫那个人吉尔,他的世界,也因此开始勾勒出轮廓。

而中间的过往不过是一个转身。

跟着吉尔回去的第一天,Rey努力着也没能跟上他的大步,正委屈着,前方的身影就转过身来,向他伸出了手。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落下过脚步。

所以进入要塞的时候,吉尔的眼神没有意外。斑驳的火光中,像那天一样,朝他伸出手。Rey走上去,坐在他身边。

屏幕上倒数的读秒无声地流逝,冷冷地宣告着幸福的终结,亦或是……开始?

“Rey,你是个傻孩子。”望着安静的Rey,吉尔想起初见时他静静的试探的眼睛。他曾想过不要辜负那双眼睛,但即使是现在,Rey眼中的仰望也没有改变。

“是相信Rey还是相信你自己的眼光?”想起银发指挥官近乎挑衅的问话,和自己没有给予的回答。他用最大的野心换来最大的成果,最后仍旧是Rey。

可以说是成功么?

吉尔轻轻地执起Rey的一缕金发,如此纯正浓厚的金色,以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呢。吉尔手指上的血沾污了Rey的头发,两个人谁也没有在意。这样小小的触摸中,吉尔的心情慢慢地沉淀,踏实下来。

“这样,其实也不错呢。”吉尔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Rey的头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为怎样让你说话伤了很长时间的脑筋,所谓儿童专家也不过尔尔,对话的方式用下来,我说得倒是越来越多。”他苦笑,睁开眼睛,对上的仍是Rey静静的注视。“对不起。”

到了这个时候才思考这样的问题,似乎太迟了。他究竟是看上了Rey,还是看上了符合自己心意的Rey?比起此时的这句对不起,他期望的竟是在最后的时刻看到Rey的任性。

Rey确实是任性了。

想到某个指挥官现在应该是在母舰上跳脚大骂,吉尔的唇边浮起了微笑。“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说服玖尔的。”

火光越来越烈,冷色的读秒数字,却绿荧荧的仿若鬼火。Rey的声音传进他耳朵的时候,吉尔睁大了双眼,定定凝视着眼前最熟悉不过的面孔。

“Rey,你真的是个傻孩子。”久久之后,伴随着终结的声音,他叹息了。

* * *

那是伊扎克第一次看见Rey微笑。

与离去时绝决的面孔一起,片刻,就随着眼前的要塞,凋零化作了烟花。

Centaur,古老传说中半人半兽的神,选择拥有这样名字的要塞为自己的死地,命运,意外地合轨。

伊扎克想起Rey白色的机体飞离卢梭的时候,无声地在舰桥巨大的舷窗前划出了银色的弧线,恍惚中,仿佛生着双翼。

Rey的任性震惊了所有人。Rey从不是任性的,任性的从不是Rey。惊惶失措的整备师,大惑不解的队友,甚至每次都帮伊扎克完美地处理各种麻烦的金发副官,都动摇不了他半分。

最后,无人的更衣室里,终于脱轨的怒气还是让伊扎克近乎粗暴地抓住了Rey的领口,重重地撞击在金属衣柜上。

“你去能做什么?你什么也挽回不了,不过是去送死,明白么?他已经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逼近Rey的面孔,几乎咬牙切齿,只希望这样的直接能令他清醒。

Rey没有反驳,平静的声音旋绕在空气中,“我要去见吉尔。”

吉尔。

半晌,伊扎克竟不能理解这个名字的含意。当他终于意识到Rey指的是那个在要塞中步向毁灭的男人时,他像被针刺到一样猛地放开了手。

只是吉尔。半人半兽的双面性的神,和众人眼中的是非善恶,全部被轻轻掠过舌尖的名字湮没。

在这最后的最后,有的只是Rey和吉尔。

Rey的目光执着得让伊扎克觉得刺眼,指甲也刺进握紧的拳。无重力的空间里,Rey金色的长发轻轻地飘动,伊扎克的目光最后黯淡下来了,他侧开身,让出了出口。

Rey怔了几秒,然后嘴角轻轻地牵动,露出的微笑,静如落花,眼中闪动的东西伊扎克还未来得及探明含意,Rey的气息就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伊扎克就那样木然地走回舰桥,没有理会众人疑惑探询的目光,Shinn还在红着眼睛跳脚大吼,感觉到了什么的迪亚哥,却终究没有再开口。返航的命令,不意外地换来了所有人的愕然,伊扎克无心再顾及那些。Shinn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飘过他耳边,仿佛无关紧要的玩笑,“我们不能丢下Rey!”无人责备呵斥,那个总会提醒他言语失妥的人,已不在这里。

三分钟前,那个男人启动Centauer自爆程序时对全军的通告,现在看来不过是对Rey一个人的说话。

是吉尔对Rey呼唤的咒语。

离开波及宙域之后,伊扎克下令停止了返航,调转了卢梭号的舰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那样的勇气,目睹最后时刻的来临。这场葬礼真正意义上的见证者,只有他一人。中间的过往并不重要,而他也没有机会再去知晓,对那两个人来说,只是最后与最初。选择留下来注视,是他为Rey做的最后一件事。

黑压压的要塞静静地伏在远处宙域,是他无法触及的距离,曾经伸出的手,和现在握紧的拳中,全部是空无一物。他曾经想斩断的羁绊,现在看来,不过是奢望,无人拥有那样的利剑。而他想给予Rey的幸福,也不过是自以为是。

想起Rey在他家用过的某次晚餐。爱吃鱼背后的理由不过是“因为那个菜离得最近”。从此便认定Rey是不会选择的人,而实际上选择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其他的一切在他眼中,已无区别。

原来还是自做主张给他换上拼盘的自己,给他选择的自己,是最不了解的一个。

然后毫无预警的,白色的刺眼光团裹着毁灭的妖艳颜色,无声地出现在视野,映照出他脸上冰冷的泪痕。


多年以后,所谓上次大战最终胜利在脑中凝固的印象,对卢梭号的船员来说,只是巨大舷窗前银发指挥官孤独而立的身影,他白色军服上镶嵌的金色花纹,在爆炸光芒的反射下,刺眼地闪耀。



2004.12.24.


Wednesday, November 02, 2022 11:27:45 AM kleinmuer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