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西装店的姑娘们
作者:Machi

简介:透过小D花痴小A的产物 XD
授权:小A是小D的,而他们都是Sunrise的~
CP:DA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迪亚哥无声地在心里呐喊。

围在他身边的两个店员,准确地说,是两个笑颜如花身材玲珑的姑娘,还有另一个在旁边站着,不时插句话提点建议,这三个年轻的姑娘正为他提供定制西装的试衣服务。当迪亚哥套上裤子和衬衫从试衣间走出来后,她们在四面都是镜子的外间,拎着上衣给迪亚哥套上,为他抹平领口衣角的褶皱,把裤角从皮鞋里拿出来,让它保持自然下垂的模样,用手指比划距离地面的距离是否足够完美。

当她们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提供这一切无微不至的贴身服务,用甜美又完全不腻的声音提出专业建议时,迪亚哥知道她们的脑袋里想着的并不是自己这个客人。

这家西服店的裁剪工艺一流,这是迪亚哥喜欢这里的原因,他不喜欢改来改去,改到最后连心情都没有了。良好的剪裁和了解客人心思的服务是这行最重要的。

对应高档服务的高昂费用让迪亚哥几乎每次来店里的时候都是唯一的顾客。只有一次,他看到有一个中年男人提着罩在防灰套里的西装离开,进门的时候和他擦肩而过。

迪亚哥很享受被一堆姑娘们围着的感觉。

但是自从上次他连阿斯兰的西装也一并领走了——迪亚哥认为不试直接取货是对这家店最充分的信任,而且阿斯兰工作地点离这里不近,不像他,上班时候偷溜出来走两步就到——在他推门离开前,一位姑娘终于鼓足勇气走上来,甜美又谨慎地说着“如果萨拉先生的西装有哪里不合适,请一定移步小店,我们很乐意为他量身修改”然后朝他微微颔首时,迪亚哥才知道,因为美色而把这家店选为自己的心头爱,谁知道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某种缺乏认同的投桃报李行为了。

阿斯兰的衣服很合身,就像他自己的一样。他们已经在这里订过四次衣服了,没有一次返工,迪亚哥领口的纽扣被拉掉后送回来缝缝补补完全是意外。

那个橙发的姑娘这是第三次偷瞄他了,迪亚哥逮住她的视线,报以放电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再也电不死这些小姑娘了。

他又收了些专业建议,比如这套青灰色的比上次炭色的更衬他,袖口斜排式针脚更显干练,姑娘们记住了客人的爱好,目测精准地像把尺一样。

“萨拉先生的衣服还合适吗?您帮他订了两套,都是黑色的。”金发的姑娘小心翼翼,欲言又止,即表达了关心,也不至于显得自作主张评价他人品味。

“他喜欢黑色的,我觉得也不错。”

迪亚哥注意到后面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表情细微的变化。

“店里新请了裁缝,今年春季的新款也上来了,欢迎您随时来店里坐坐,我们很乐意为您介绍。”

好啊,为什么不是这次呢?我现在就在店里啊。

迪亚哥可以想到自己如果这么说了,这些姑娘们心碎的神情。

他点点头,终于说出了也许是自从他跨进店门开始,唯一对姑娘们重要的话。

“也许我该让阿斯兰也来看看,是该换个样式了。”

迪亚哥走进试衣间换回自己的长裤。关上门前,他看见姑娘们激动得眉飞色舞交换的眼色。

和前几次一样,衣服非常合适,迪亚哥照例支付了两套西装的尾款。在提着它们走出店门前,姑娘们当然没忘记趁热打铁地提问阿斯兰可能来店里的时间。

“这个我说不准,应该是周末吧,你知道的,他工作认真,不像我一样总是偷溜。”迪亚哥朝刚才体贴地为他锊裤脚的姑娘挤眼睛,对方一边回以职业微笑,一边迫不及待地用眼角瞄向另外几个姐妹。

他早就该认识到自己的魅力正在失效,这家店不是唯一失效的地方。

领班为他拉开门,恭送他离开。

迪亚哥当然会听到几个姑娘已经在柜台后面算起接下来的班该怎么排了。



完。


2012.11.17.
2021.5.13.


Saturday, November 19, 2022 17:48:22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the Embrace
《寂寞千年之后》外篇之一

作者:舞



本来只是暂作休息之处的酒窖,因为没有阳光的射入,所以令人安心。
然而,这仅仅是对血族而言。
酒桶被掀翻在地,佳酿沿着砖缝四处流淌着,空气里弥漫起酒的气味。
伊扎克却在进门前就嗅到了不应该有的血腥味……

早上见过的黑发Elder,正伏在少年的身上,贪婪的吮吸着自颈项流出的血液。

阿斯兰拼命想要摆脱之前突然闯进来的吸血鬼,但明显力不从心。
在对方熄去唯一的光源后,他甚至连对方的所在都难以确定。
只听见黑暗中飘来细弱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的心跳。

恐惧尚未来得及凝结,一双冰冷有力的手臂已经牢牢钳住了他。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然后,他一点也不惊讶的感到、从颈部传来剧烈的痛楚。

他狠狠的后悔,干吗要听那个银发血族的建议、留在这种地方等他出去打探消息。
血族在血族的地盘上,行动起来比人类方便。
但事实证明,在属于另一个血族的领地上,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连日来的顺利竟然让他淡忘了自己身处的是吸血鬼肆意的地盘这个现实。
一直和伊扎克在一起,似乎走到哪里也都是安全的。途中见到的吸血鬼更用一种敬畏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身边的银发血族。

但阿斯兰没注意到,那些目光中,又有多少道是以猎食者的心态、盯着自己。

结论很可悲:没有伊扎克他寸步难行。
甚至,连最基本的存活都不能保证。
——这让他不甘至极。

蓝发的少年挣扎着摸出下过咒语的银器,但是在强大的Elder面前,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银器被打翻在地,他开始在弥漫开来的自己的血的气味中沉沦。
眩晕和昏暗仿佛暗夜里疯长的曼藤,逐渐爬满了视界……

然后终于,在那之中,一道闪耀的银色划破迷幻。

伊扎克愣了一下,立刻开始咆哮。
“KUSO!你在干什么?!”
他攥紧了拳。
下一刻,他到了对方面前,狠狠的将对方拉离少年的身前,甩手将他扔出。
酒桶被撞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那个Elder艰难的沿着墙爬起。

只因为对方是当地的长老,伊扎克最后控制了没有下杀手。

黑发的Elder没有料到这个Methuselah会在此时出现。
他忍着疼痛和不甘,维持冷静以及尊严:“这里是我的领土。”
再怎么说也是此地的长老,如果连一个闯入自己地盘的人类都不能随意处理的话,岂不是太丢面子?
然而,面前的Methuselah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
这个Elder其实应该庆幸、伊扎克在这时回来,否则他之后一定消失的连骨头都剩不下。

“出去!立刻!”
他的声音冰冷,翻腾着沉了三千年的阴鸷。
伊扎克知道自己是认真的。现在的他,很难保证不在下一个瞬间就将眼前的Elder撕开两半。

他在忍耐的边缘,随时可能失控。

眼前,这个少年是他小心翼翼的视为珍宝的存在,却被一个前一刻还对自己摆出恭敬的Elder如此粗鲁的碰触了。
光是这点,就让他几乎要冲破忍耐的边缘。

黑发的Elder被伊扎克的气势压倒。
他最终打算离开。趁对方还能维持同族的忍让的时候。
惹恼Methuselah终归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对方还不是密党的人。
伊扎克不受血族之戒律的限制。

他刚要走出地窖,却又被叫住。
“你给我听着。”
伊扎克刀般锋利的冰眸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杀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如此愤怒。
“他是我的人。我今天放过你,以后在你的领土上你给我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他在宣布一个事实,连否则都没有给对方。
这个Methuselah不屑跟眼前的血族讲理,他只是单纯的命令。
他要确保他的安全——绝对的安全,没有万一或是如果!

被对方强大的力量压制,黑发的Elder不情愿的皱起眉。
伊扎克语气中令人心寒的冷酷,让他知道,这个貌似年轻的Methuselah绝不只是随便说说。
他没有说话。
蓝发的少年已经支撑着坐起,用手捂住了颈部流血的伤口。
从那里,散发出的血的气息是人类中极少见的香醇。
不愧是Methuselah看上的人……
黑发的Elder有些不舍的看上一眼。然后赶在银发的Methuselah暴走前,识相的消失了身影。

从气息上伊扎克感知到阿斯兰的无事。
或许,那Elder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但大量的失血依旧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堪。

伊扎克惊讶于自己血液中突然翻腾起的冲动。

何时起,他把他看的如此重要;他又怎么会天真到把他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然而,阿斯兰的样子却让他有想要吸食的欲望。
虽然,现在,他一点也不饿。

“什么叫……‘你的人’……?”
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蓝发少年,虚弱的表示了不满。
他用手揉搓着沉重的头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多么诱人。
血液的不足,让那双湖水绿的眸子里微微荡漾了迷离的光芒。他轻轻的喘息。殷红的血滴落在领口,但,那却不是属于自己的印记。
——伊扎克突然就后悔放过了刚才的Elder。
冰蓝的眸子燃起妒忌的火焰。
他根本没去听阿斯兰的说话,狠狠的吻上自己的同族留下的齿痕。

意料之外的碰触让阿斯兰不自觉的轻颤了身体,但、却没有感到恐惧。
“你……?!”
舌尖触到伤口,然后那个齿痕消失了。
伊扎克恋恋不舍的舔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这时的他,其实是希望能用自己的血来弥补对方失去的生命。
如果…… 对方也是血族的话……

现在他终于明白,让这个少年继续维持人类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奔走,是多么的危险。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阿斯兰时,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众不同的清香。当时,连自己都差一点按抑不住对血的渴望。
之后和他的三番两次的交手,他发现,这个人类的少年远比看上去的要强硬太多。
他的倔强、他的成熟,和他偶尔流露的纯真的一面,宛若映出自己的镜子的另一面。
相互吸引着,却不曾冲突。

其实他不用碰触伤口,就可以消去齿痕。
但是他没有那样做。
此时此刻,那白皙的皮肤下有节奏的跳动着的青色的筋脉,比以往任何一瞬都更加吸引他,让他沉迷。

the Embrace
Take Him into Your Arms as a Sign of Lust ……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诱惑;无法控制的渴望。

习惯了的相处,让阿斯兰多少淡忘了眼前这个偶尔任性、会乱发小孩脾气的少年模样的人其实是血族的事实。
存活了3452年的Methuselah,不觉得寂寞,只是因为那个人还未出现。
而一旦感到了渴望,想要把一个人拥有的冲动,再难抑止。

阿斯兰本能的感到,这一刻的伊扎克不同于他熟悉的平时的那个他。

他听见他洋溢着期盼的语气,冷冷的命令自己。
“跟我走,阿斯兰,人类的世界不适合你。”
他看够了阿斯兰为那些不那么信任他的人疲于奔命,受够了自己一厢情愿的付出却被对方滤去了血族的本质。
尤其是,在刚才那一幕发生后。
他不给他初拥,早晚某一刻,眼前蓝发的少年会被其他血族吃掉。

人类在血族眼中只是可怜可悲的存在。
他们短暂的在这世上存活,然后灰飞烟灭,什么痕迹也不留下。
对血族来说,杀亲是唯一的最重的罪孽,而人类历史上一次次的战争没有哪一回不是值得耻笑的。

就是这样自怨自艾的种族,惧怕他们、又扰乱他们的生活;
就是这样肮脏低贱的种族,却出现了纯美如斯的少年。

然而今次,伊扎克却不因为对方是人类而藐视。
他尊重他的意志,他一直在耐心等待。
面前的蓝发少年,让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的产生想要拥有一个人的渴望。

如果有什么时机……
他曾经这样想。
然而现在,看着对方因为缺血而迟缓的动作,他给自己找到了绝佳的理由。
他对自己说,他的忍耐、他的憔悴,全部到此为止。

再一次、吻上了那白皙的颈。
突来的转变让阿斯兰一下不知所措。
伊扎克冰冷的气息静静的摩挲着、停留在自己的筋脉上。

他在等待。

那个瞬间,他终于明白到对方的企图。
面前,是血族中强大的Methuselah,他却习惯了把他当作一般人看待。
现在终于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刻。
——如果,这可以算是代价的话。

阿斯兰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考。

他说:“跟我走。”
他给他时间,但他只来及叫出他的名字。
他叫他“伊扎克”。他们是平等的。
从告诉他名字的那天起,他就对他说,‘叫我伊扎克。’

阿斯兰没有时间说“不”。
因为,伊扎克不再给他出声否定的机会。

跳动着生命脉搏的血管,咬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听见怀中的少年有些痛苦的呻吟。
阿斯兰溃散了视线,鲜血迅速的从他的体内流出;在伊扎克的口中,甘美的程度让他几乎为之倾倒。
而他的目的并非贪口。

他要让这个少年属于他。通过、血族名为“初拥”仪式。

这是一种双重消蚀的过程。
肉体上、精神上,在剧烈的痛楚中,被初拥者作为“人”的存在逐渐消散。
在那之后,他将以血族的身份重生。
伊扎克借助高位的术,将整个过程加快。同时小心的使用着催眠,为最大限度减轻他的疼痛。
他给他最完美的初拥。

疼痛的感觉沿着咬破的地方扩散开来,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燃烧。
这种灼消感让阿斯兰感到恐惧。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世界逐渐变的模糊。在一片黑暗中,只有胸前那点银色的光辉,让他勉强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看到对方银色的发,然后是他抬起的眼,安静冰冷的注视着自己。

怀中的少年眼里漫出一种无助,这是伊扎克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的身体被抽干了气力,软软的靠在他的胸口。
被他拥抱。
一只手扶住怀中的人,然后用那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项上划过。
殷红的血液流淌着滴落。

初拥中,极少有血族会将自己的颈血作为回血,然而伊扎克,绝对不会只为他的少年咬破手指。

“喝下去。”
他这样说,调整了彼此的姿势,于是,他的唇正好碰触他的伤口。
然而他并未吮吸。
血液沾上他的嘴角,很缓慢的、一点一点流入他的口。阿斯兰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他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
看他突然就变成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湖绿色的眼睛中,渐渐泛出悲哀。
他发现,他竟然会把这个强大到吸血鬼都要畏惧的血族,当作人类……

失血让他的想法渐渐流逝。事实上,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滴血液。
可他还未死去。
还能感到疼痛,还能、感到对方紧紧的拥抱自己。

不论出于怎样的坚持,极少有被初拥者能抵抗身体对鲜血的渴求。
那是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可怕的欲望。是超越性欲、食欲以及任何物欲之上的一切欲望的总和。
身体在渴血,他们为之疯狂。
然而阿斯兰始终没有主动饮下一滴。
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拒绝他,但是他更加不想就这样承认自己接受他。
所以,他的目光开始黯淡;嘴唇轻轻蠕动着,却不似有吞食的打算。

纯血出生的伊扎克不理解,存活了二十年都不到的人类何来如此深刻的坚持。
但也或许,正因为活过了太久的岁月,才开始对世物的看法轻如云烟。
血族眼中,人类永远只是弱小无力的生物。
他们的爱恨情仇,不过是弹指间的灰飞烟灭,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一丝一毫价值。

而血族的强大隐匿于黑暗,不为人类所知。

伊扎克相信,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这个少年;终有一日他会明白,人类不值得他留恋、更不值得他为此这般付出。
然而,现在拒绝鲜血,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伊扎克还没准备在这里失去对方。

就像是要证明他的抵抗终究是徒劳的,他用手接了自己的血,吸入口中,然后吻上蓝发少年苍白的唇。
甘美和芳香在口中化开。那是属于Methuselah的鲜血。
立刻,有一种难以言愈的感触沿着喉口在体内蔓开。
身体有了些许力量,阿斯兰清楚的确定到自己的存活。

在昏暗的视界中,伊扎克纤长的睫毛抖落着银色的光辉,美的不可方物。
明明是被喻为恶魔的化身,却比天使更加美丽。

他的气息包围着阿斯兰全身,浸入他的每一缕思考……
绿眸的少年开始被给予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一直以来他所盼望的时刻。
伊扎克爱怜的吻在他的额。
“再饮一些吧,你体内的血还不够。”
那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饱含着媚惑人心的力量。

阿斯兰放弃了思考。
他的唇触上他如初雪般白净的颈,慢慢的,开始吮吸那邀请着自己的生命之源。
在对方的气息中,他被催眠,然后,心甘情愿的迷失自我。
他听见血液在身体中缓慢流动的声音,每经过一个地方,传来的灼热和舒畅都让他止不住的叹息。
然后,饮下更多。

契约之血。

伊扎克满意的笑。
他看着在怀中逐渐睡去的少年,知道,从此,他成为他的后裔。
他等他醒来。
然后、从这一刻起,到那无尽生命的尽头。







of Him
《寂寞千年之后》外篇之二

作者:舞



Shinn打开门的时候,映入眼的是不熟悉的面孔。
靛蓝的发在月色下荡漾着迷幻的浅光。那双深沉通透的碧色眸子看着自己,竟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是个Childe——气息异常清澈的Childe。

还没来及开口询问,就看见了对方身后那个昨日才正式告辞过的Methuzelah。
“玖尔大人!”
脱口而出的惊讶让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个Childe的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
虽然,从残留在颈项的初拥的痕迹上完全看不出来。

Shinn猛的想起Rey曾经告诉他的,“不可思议的初拥”。
却又清楚的记得,伊扎克·玖尔的后裔,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消亡了。

Shinn没去广场观看,事实上,知道伊扎克去了那里之后,他们都自觉的避开了广场范围。
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
这个银发的Methuzelah静静带回了自己的Childe死亡的消息。

他们看到他的宁静和消沉,却找不到安慰的藉口。
他不说,他们也不敢去了解。
直到某日,他终于决定离开,在那之前,送给Shinn一串血色的红玉。
他和Rey都看见伊扎克眼中落寞的祝福。

所以在伊扎克开口介绍,“阿斯兰·萨拉,我的后裔”时,Shinn条件反射的什么都没问。
不知为何依旧存活的,萨拉家的公子。
他朝Shinn微微的笑,算是打招呼。

于是他赶快让他们进来。

Rey正好外出,还未回来。
诺大的厅堂里早已熄灭了那八十一只蜡烛。
不过对血族来说,并不黑暗。

Shinn有些惊讶的看到,这个高傲的Methuzelah完全退去了原先的冷酷和漠然。
他看到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皱着眉,“我想在这里再呆几天,不知方不方便?”

外出的Rey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Shinn难得自做主张的答应了。
“等Rey回来后,我会和他说的。”
他笑。因为这个银发血族明显敛了霸气。

Shinn并不熟悉伊扎克。
Rey介绍他和伊扎克认识的时候,由契约引起的骚乱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他帮着查找资料,然后常常看到这个Methuzelah忍无可忍的怒吼。
他着手解咒,没人敢打搅他——哪怕他动不动就睡上个三天两日。

而现在,他的眼中盛满着Shinn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满足。

他带他们下到房间。
还是伊扎克上次住的。只刚刚收拾了。
Shinn拿出新的被套和床单。
伊扎克抢过去说自己来。
Shinn有些吃惊的看他。

他看向一旁的阿斯兰,告诉他他的房间在隔壁。
——然而伊扎克再次抢了他的话柄。

“不要!”这个银发的Methuzelah丝毫不介意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个顽皮任性的孩子。或许,他甚至是在庆幸,自己终于能拾起任性暴躁的一面。
“他跟我住就可以!”

伊扎克那种仿佛小孩子紧紧抱住糖罐不放的口气,让阿斯兰幸福的笑。
“不多麻烦了,我们只住几天。”

他想起之前,在萨拉府的地下室,伊扎克毫不掩饰对他的歉意和责备。
他无法控制的流泪,对他说,“对不起。”
却又再也受不了的一般吼着他,“都是你那个半死不活的性格!!”
阴差阳错,缘起缘灭。
经历一切后,所幸,他们没有错过。

Shinn问需不需要食物。
阿斯兰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憔悴。
虽然他们什么都还没说,Shinn的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又被不出所料的谢绝了。

“用我的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
退出房间前,听见的是那银发的Methuzelah无限宠溺的话语。

是啊,Methuzelah的血确实滋补。
Shinn想。

对父母出手救人一事,伊扎克仍会感到惊讶。
细想之下,如果说是父母深思熟虑,那似乎也在意料之中——自己果然后悔了。
他记起当时的确有听见淡若悲鸣的鸟叫。
那是父亲的式神。

相同的声音在摧毁LUFU的时候也有过。

伊扎克终于回忆起来,将纷乱的思绪逐渐理清。
他来不及别扭父母不放心自己的过度关怀,只是满满的感激对方救下了阿斯兰。
——玖尔家的当家,早已无心过问世事。

阿斯兰的出现让伊扎克放弃了休眠的打算。但是在短期内,他想带他回城堡、避开纷扰。
人世的复杂是他在未经历前不曾料想的。
他在里面跌的浑身是伤。
甚至现在,看到面前的人,依旧还会有恍惚的错觉。

在整整三十天的时间中,他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他。
而现在,他就在面前,真实存在。

他卷起袖子。
“母上为什么没把你的伤全部治好?”
他问。打算让阿斯兰饮他的血。
他要为他治伤。然后,在他恢复前、在他们离开这里前,他要他只喝自己的血。
Methuzelah的血液,本身就是滋补的良药。

阿斯兰打量着这间屋子。
想起初次来到这里时,他醒来、看见他饶有兴趣的目光。
他像对待罕见的珍宝一样对待自己。
他让自己饮他的血、兴高采烈的拽着自己的手跑去宣布,他是他的后裔。

到“夜之曲”奏响的几个小时,他其实已经完全知道,他是一直想要护着自己的。
同时也发现,自己被那双苍蓝色的眸子吸引住、无法自拔。
他只是不敢向自己坦白。

他对他、是特殊的。

或许伊扎克说的对,他恨透了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性格”,所以他想,什么时候,自己也应该学着主动一些。

那个时候,他紧紧拥抱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哭的好似孩子。
他的心中被莫名的幸福填的满满。
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说起。
于是他也落泪了。

那个有着深不可测的力量的女子,在听说自己决定离开后并未阻止。
她只说,“小伊那孩子,从来都不知道骗人的。虽然这点也许才最伤人。”
然而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敢去相信。

不知为何,对伊扎克的存在,阿斯兰总能异常敏锐的感受到。
Methuzelah等级的血族,已经完全脱去了血族的气息,甚至、和人类无异。
但他对他的吸引,似乎从来无关等级条规。
所以无论是他作为人类还是血族中等级最低的Childe时,他都能感受到Elder也无法察觉的他的存在。

却因此,伤的更深。

在他被问是否需要忏悔时,他分明感到了自己银发的Sire,那冰冷的气息,就在几步之遥。
他环视着四周,努力的,想在最后看见他。
他来见证自己的死亡,却连真面目都吝于一示。
也就是在那时,终于感到了绝望。
他说,“不需要。”
因为对方,早已经不在乎他真实的心意。
他没什么可说的。

——直到在萨拉府看见他,一个人伫立在那间藏了他们太多记忆的屋子,眼里、满是悲恸。
他突然发现,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他握住对方伸出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但他的记忆还是杂乱无章。
玖尔夫人让他喝药血,但恢复的速度仍旧异常缓慢。
然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拾回身为人类时的全部记忆。
虽然,与伊扎克有关的部分,始终格外清晰着。

伊扎克愣了一下。
他看见对方眼中淡淡的欣慰,却藏不住那一丝的紊乱。
“怎么了?”他问,注视着对方水色的眼睛。

他们都感到了累。
在历经长时间的悲恸和悔恨后,一切言语都失去了力量。
他们仿佛两只受伤的小兽,只想相伴着彼此,体会对方的存在。

是谁先柔软了身子,谁先露出了期盼,这并不重要。

他们静静的拥抱彼此。
伊扎克看见那双绿色的眸子变得温湿。他吻上他的唇,这一次,阿斯兰没有拒绝。
他更加热烈的回应。
然后任由对方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衫,细细的拂过每一寸肌肤,引起酥麻而美妙的感觉。
他很享受这种抚摸。
然而伊扎克,却在触到他胸口异常粗糙的纹理时停下了。

他疑惑着,解开对方的衣扣。
阿斯兰没有躲闪。
他让自己展露在他面前。洁白的身躯似雪,然而上面,却被烙下了惩戒的痕迹。
从胸口延伸到小腹,一道十字型的烙痕翻腾着肌肤。
曾经焦烂的皮肤化为深红色的伤疤,牢牢的刻入身体。

那是行刑时,十字架的结界灼下的印记。

阿斯兰感到对方手上传来明显的颤抖。

低垂下苍蓝色的眼,他轻轻的问,“可以让我治疗么?”
每一道语气都渗满了自责和无助,这让阿斯兰不忍拒绝。
甚至,他不知该如何去回应。

他点点头,在床上躺下,然后看着对方咬开了手腕,将自己的血涂抹在十字上。
伊扎克默念着咒,然而几乎是立刻,阿斯兰痛的楸紧了身下的被单。
伤痕在淡化,以异常缓慢的速度,同时,却有一种腐蚀的痛楚被更深的烙入身体。
伊扎克惊愕的停下了动作。

“阿斯兰?!”
他紧张的问,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他担心的抚摸着对方紧闭的双眼,心中充满了不解。

这种程度的治愈系咒语,他不可能出错。
当时那些神职人员所下的咒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成分在内。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问,“母亲这一个月里都没用咒文为你治伤?”
平静下来的阿斯兰摇了摇头。
其实,她只用咒文为他恢复了失去的右手,其余时间,都只让他饮用药血,没再使用任何咒术。

他记得,治疗右手的时候,他痛的几乎晕厥。但那却是不得不忍受的。
个中缘由,阿斯兰并不清楚。
但伊扎克终于想到了什么。

阿斯兰是成为血族没多久的Childe。他身为血族的能力在各方面都异常薄弱,而治愈系的咒文,本身亦需要来自对方灵力的呼应。
力量越是强大的血族,使用起来越是得心应手。
然而习惯了Methuzelah能力的伊扎克,加上整日接触的人不外乎父母,最近也都至少是Elder,他对Childe的承受能力,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概念。

然而这一刻,他终于理解到他的努力和不甘。

越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类,越无法接受成为血族后宛若失去一切力量的转换。
在一开始,他们的力量可能的确稍微高于一般人类,但是相对的,面对同族时的危险的增大却抹消了这种能力上的提高。
至少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不能接触丝毫阳光。
否则立刻灰飞烟灭。

阿斯兰一直无视他和伊扎克之间等级上的差异,但是论力量,他甚至不比身为人类时。
至少那时,他还能使用一些对抗血族的咒语。
然而在迪亚哥帮伊扎克逃脱时,他连在结界中站起都做不到。

他痛恨这种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
然后终于悲惨的认识到,这是无法更改的现实。

胸口传来的痛楚再次让他明白到自己的弱小。

他小心翼翼的为他疗伤,他却连承受这份关心的能力都没有。

他咬紧了嘴唇,不甘的说:“没事,继续吧。”
却在下一个瞬间,被伊扎克狠狠顶了回来。
“没事?!”
他吼着他,无力的俯低身子,为他拭去未能干枯的血印。

他觉得有必要让他明白自己的能力,明白、他永远也不会感激他为自己作这种牺牲。

就像今次的误会,是他拼了命、却只是想减轻他的痛苦的后果。
虽然那点痛楚对Methuzelah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只要有足够的血液,他立刻就可以恢复。
然而阿斯兰不知道这些。
就连Elder,都未必真正了解Methuzelah的力量。

他有必要说清楚。
他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伤害自己。

“那上次我也没事!你为什么要把让我没事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为什么你永远…… 都在一个劲的没事?”
他在踌躇,怎样才能用适当的词语勾勒出自己的焦虑,又不伤及对方的自尊。
他不能直接说,“要有身为Childe的自觉。”
——虽然,那就是事实。

他突然在心中涌起莫名的歉意。

“我是不能理解你那个时候的心思。但是,既然你这么能想,你能不能想想我现在的痛?”
他想起这一个月来自己在死静和绝望的缝隙中挣扎。
心灰如死。
用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不管那是因为谁的过错、谁的误解,他都在悔恨。
后悔自己失去了他;
更后悔,他让自己失去了他。

“以后不许再在有事的时候说没事…… 我说你有事、你就给我乖乖的像个有事的样子。”

伊扎克力图拐弯抹角,却还是走得棱角分明的话,让阿斯兰笑了。
他明白他的意思,并且,为他想方设法的掩饰感到愧疚。
他想,自己是没有理由责怪他的。
他无法要求对方为自己自作聪明的设计承担后果。

所以他说:“我答应你。”
然后又说:“我饿了,让我咬一口好么?”

他看见伊扎克的眼中流露出不加修饰的喜悦。

这一刻,他发现,要面对自己的心,其实不是那么困难。
虽然,只有在他面前,他才愿意承认。

他贪恋的享受着自己的Methuzelah的鲜血,立刻感到了力量的恢复。
那银色的发沾染着他独特的气息,在面前窜动。
他突然感到血液中翻腾起异常的冲动。

在伊扎克抬手消去项间的齿痕后,他吻上他的唇。
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项。
在他略微惊讶的目光中,他不再略去“Childe”的字样。
他说的依然是,“我是你的。”

他说:“让我成为你的。”

在对父亲说出那句话时,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归宿。
纵使说不出爱他、也无所谓被他理解,他只想让自己明白,他心甘情愿的属于他。
——却不曾想过某一日,会被给予如此真实的机会。

无关Childe或Methuzelah。
第一次,他放纵了自己的感情,主动为他舒展着身体。

而他也是属于他的。

最后,伊扎克还是没有将在街头买的绿宝石给阿斯兰。
他觉得不需要了。在买下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是为了给他。

离开时他们经过附近的墓园。
阿斯兰有些怀念的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然而,却无法清楚的记起幼年时和母亲的相处。
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死于吸血鬼之口。
伊扎克扭过头,有些心痛的看他。
他将那张相片塞在他的手中。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橄榄型的宝石,放在墓前。

阿斯兰犹豫了一会儿,却走上前,将微微泛黄的相片压在绿宝石下……
记不起来的记忆毫无意义。
那是他华贵却又惨淡的人生。

他们,牵起彼此的手。






Everlasting
《寂寞千年之后》外篇之三

作者:舞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夜的情景。

他们穿过黑暗的森林、沼泽,在夜色搭建的小径上,朝远方的城堡前进。

树林里弥漫着迷幻的雾气。
银色的月亮柔和的挂在深蓝色的夜空,洒下淡淡的光,美的让人窒息。

在成为血族前,阿斯兰从未发现夜和黑暗竟然如此艳魅。
潺潺的溪水声若隐若现,在身边漂浮,仿似情人的低语。
树木、蕨类,沉睡的花朵,到处都洒满了生命腼腆的痕迹。

他看见古老的城堡,在密林深处。
厚密的爬藤植物覆盖外墙。
那扇古老的吊桥发出了干枯的声响,在他们面前放下。
迎着月色。

数不清的蝙蝠拍动着翅膀,哗啦啦的飞向夜空。

月光掩映着城堡,清冷孤高。

阿斯兰从未见过如此鬼魅而优美的画面。
却又充满着似曾相识的亲切。
——门打开的瞬间,他有回家的感觉。

在有着同样苍冰色的眸子的女性面前,他的Methuzelah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露出了微微不安又感激的表情。
玖尔夫人优雅的笑。
她问阿斯兰是否已经恢复,然后说,“欢迎来到玖尔家。”

伊扎克的房间在城堡的中部,朝北的窗户隐约能看见塞纳河遥远娟秀的身姿。
兴致来了,他会无视阳光的热烈,在大理石的露台上看整个日落。
他说那叫欣赏、沉思。
阿斯兰却说是发呆。
他不服的瞪视对方,但,他的Childe却还无法沐浴阳光。

阿斯兰的房间在隔壁,是伊扎克年幼时曾住过的华丽而幽黑的空间。
然而他银发的Sire却总是将自己的窗帘拉的厚实,然后想方设法的命令他和自己一起睡。
或者干脆钻去对方的房间。
反正两边都是软软的天鹅绒的大床。

因为他实在是很享受自己睡醒时,阿斯兰已经在身边翻阅书籍的一幕。

阿斯兰的爱好是阅读,和,思考、这是他自己的说法;发呆、这是伊扎克回敬的。
虽然也都是很沉闷的兴趣,但有了他后,伊扎克休眠的时间大幅度减少。

白天的时候,他们休息,然后在夜晚外出觅食——或者为一点小事争执到忘记觅食。
他不松口,他不让步,直到两人终于感到了饥饿,太阳却已经开始升起。
伊扎克拿来储存的血浆,然后倒在高脚杯里,凄惨的饮下充饥。
不新鲜的血浆,他从来都不喜欢。
阿斯兰倒是无所谓。
有时,伊扎克会让他饮自己的血,但他那平淡的反应简直让伊扎克想要骂人。
虽然,那是族内无人不渴求的Methuzelah的血,阿斯兰只说,“伊扎克的血比较容易饱。”

阴雨天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外出。
阿斯兰曾经身为人类,即使成为了血族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忘记对阳光的热爱。
他不说,但是伊扎克知道。

认识阿斯兰之后,伊扎克悲惨的发现,自己三千年来都保持了的直线性思考被迫开始拐弯。
而且要比应付迪亚哥他们的时候拐上更多的弯。
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阿斯兰又会为什么不明所以的理由朝彼此挥出双刃的剑。
他伊扎克·玖尔可受不起这个。

于是开始学着成长。

他注意到阿斯兰翻阅的书中,有太多他曾说过的不感兴趣的血族的历史和研究。
还有治愈系的咒文。
但,那却是些连Elder也颇难使用的古老咒语。
他愣了一愣,琢磨着自己是否已经真正了解他。
于是某天他对阿斯兰说,“或许,我可以帮你恢复以前的记忆。”

那是他因为他的逃脱而在“血咒”中被模糊了的、属于人类时光的一些回忆。

他得意的看到阿斯兰眼中出现的惊讶和欣喜,心想,他可不要再拐上更多的弯。

所以,伊扎克一直没让自己忘记,阿斯兰其实还是怀念人类的。
即使他被他们抛弃;他们骂他“无耻”、“叛徒”,他们用圣水宣布他的灭亡——其中更有阿斯兰的父亲。
但依旧是他难以割舍的记忆。
想要记住的,并非只是美好的昔日。
虽然,阿斯兰已经发誓,不再留恋人类的社会。

从那时开始。
他对他说,“我是你的。”

最终恢复了的记忆还是有些模糊。
阿斯兰郑重其事的道谢,却让伊扎克突然有浅浅的负罪感。

为表感谢,他陪伊扎克一块儿进入休眠。
伊扎克知道阿斯兰不习惯这漫长没有意识的过程。对于一个Childe,休眠的概念和Methuzelah完全不同。
结果那是唯一的一次伊扎克没有安安心心休眠的休眠。
他不时的醒来,终于在因为不守规则而开始饥饿的时候坐了起来。
身边的阿斯兰却还没醒。
这让伊扎克又开始痛恨自己在不该拐弯的时候自作多情了一把。
虽然,他无药可救的发现,不管是看着书陪伴,还是他睡着的安静的面孔,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他便已经觉得享受。

血族拥有无限的时间。血族的时间,也总是过的飞快。
之后不久,阿斯兰成为“Ancilla”。

而那道十字型的烙痕也已经完全消褪。

在正式冠名前几个星期,这个玖尔家的后裔却突然对他银发的Sire说,希望保留萨拉家的姓氏。
伊扎克显然是惊讶了。
时间是阿斯兰成为血族后第五十五年,刚刚脱离“Childe”的等级不久。
名号的改变,其实可有可无,并非硬性规定。
他只是以为阿斯兰会很乐意加入血族中无人不仰慕的玖尔家族——而不是继续顶着已经落没、已经被人类摈弃了的萨拉家的姓氏。

而这自然是无法勉强的。

伊扎克尊重了对方的意志。
反正阿斯兰是他的,叫什么姓什么都无所谓。
同时觉得,似乎、又多了解到他一点。

结果,“玖尔家的萨拉公子”这一带着些许戏谑的说法就随着迪亚哥唯恐天下不乱的调调在血族里传开了。

成为“Ancilla”就意味着正式拥有了单独外出的权利。
年轻的Childe是尚未被介绍给长老认可的血族。他们跟随自己的Sire,被当作儿童般照顾带养着。
不允许离开。
这对伊扎克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生性独立的阿斯兰则是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单独出去逛。
这和招致伊扎克最初被父母关禁闭的心情是相同的。
并非是厌倦身边人的陪伴,而是,偶尔也想要独处的机会。

不过阿斯兰并没有这样做过。
只要想离开城堡,多数时候,伊扎克都会允许。然后,他陪他一起出去。
而他也就渐渐习惯了身边永远有这么一个人陪伴。

他不想给爱着自己的Sire再添哪怕一点点的麻烦。
更何况,身为血族,自然得遵守族里的规则。
这点自觉阿斯兰还是有的。

所以当他看到伊扎克在某日拿出不知用什么拙劣的工艺制作出的黄铜戒指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让人那么不放心。

“这是碎掉的蛋壳?”
阿斯兰看着戒面上形状不规则的绿宝石晶体,感到了从其中传来的巨大灵力。
血族不会自己制作钻石、水晶,血族只是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这些本身就带有灵气的晶体中,然后交给想要保护的对象。
而要做到这点,至少也得有上级Elder的灵力。

“你这家伙……”
伊扎克恨的几乎就要咬牙切齿。
阿斯兰却微微的笑。
翠绿和铜黄组成了超乎华贵的视觉效果,这是伊扎克在选材时完全没想到的。
不过,会用绿宝石自然是因为,那是他眼睛的颜色。

阿斯兰细细的注视着手中的戒指有好一会儿。
他试了试,最后,戴上了右手的食指。

右腕,是最初被他碰触的地方。

“哈?为什么不是无名指?!”
伊扎克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他记得,承诺“永久”的誓言里指明了是无名指。左手。
他想,对方没理由不知道。
“我也想啊。可是伊扎克,你应该在做前量一下尺寸的。”
“……那样的话你不就知道了啊?!”
“啊?这样啊,那就只能戴食指了。”

伊扎克还想说点什么,例如“KUSO我去改”,“别罗罗嗦嗦”之类的,却被突然吻上唇的轻柔抹去了激动。
阿斯兰很少主动吻他,或者说,他不大喜欢不择场合心情的湿吻。
所以立刻,伊扎克就感到了、对方发自真心的喜悦。

忿忿的话语自然是被咽下肚去。
他深深的回吻对方,贪恋的享受着唇齿缠绵带来的美妙感觉。

他想起最初见到这个少年时的一幕一幕。
想起,自己最初满是关心的吻,换来的却是他怎样顽固的抵抗。
和愤恨。
他死活不肯饮下冰冷的血浆,但是很快,就咬住他的手腕不放。
现在反过来看,伊扎克终于发现,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在无意识中宠溺着这个高傲的后裔了。

而他给他戒指,是保护。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阿斯兰是个学不会主动、又被迂腐繁缛的礼节束缚了想法的没落贵族家的公子。
但谁也无法否认他的高贵。
他不管伊扎克是否强大,无视他对他的好,甚至,对他所有的要求说“不”。
虽然那时开始,他就从未做过背叛他的事。
他把真相一个人藏着,宁愿用生命换取他痛楚的减轻,却无所谓他知不知道。
于是等伊扎克终于明白到他的努力和心情时,在无尽的悔恨中,他已经连责骂对方自以为是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亲耳听见,他对自己说,“我是你的。”
他也没想到,在经历了那样一连串的变故后,他的性格还是如此令人郁闷。

阿斯兰不是个喜欢表白的人。
在伊扎克的印象中,在被承诺了“我是你的”之后,阿斯兰从未在口头上表示过任何对他的爱恋。
在一次逼着他说爱他、结果在很长时间的僵持后终于换来了一句干巴巴的说辞之后,伊扎克知道,在这方面他只能永远宠着他。
如果不想把彼此的关系搞砸的话。

渐渐的,他开始理解。
直到给予新的承诺为止,心底的誓言永远一如既往的有效。
枉费了阿斯兰那英美的容貌,其实,他就是这样死心眼的人。

当人类社会开始叫嚣着要打破等级制度的时候,血族依旧很注重等级之分。
生存在黑暗中的种族有一套森严的制度。因为这样,他们才得以将自己的存在延续下去。

阿斯兰是个刚刚成为“Ancilla”、存活了一百年不到的血族,伊扎克却从认识他时就是几乎只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Methuzelah”。
阿斯兰曾经问,“血族中有多少Methuzelah?”
伊扎克想了想,竟然答不上来。
“反正你的Methuzelah只有一个。”
他说。

伊扎克早就知道,阿斯兰最不喜欢的,还是极少时候、他们之间等级差别的表面化。
他理解。只因他们都本性高傲。
所以,他绝不会用Methuzelah的力量作手段,要求阿斯兰去做什么。
他说,那是可耻的。
——但他们却可以为值得的不值得的事情吵的天昏地暗,然后赌气的不理对方。
直到有一人装没事人的样,走过去、拍拍肩膀,或者给对方一个跑不掉的拥抱。
于是就真没事了。

能这样和伊扎克·玖尔相处的,或许只有阿斯兰·萨拉。
反之亦然。

有时,他们会去参加血族间举行的聚会。
那是以密党成员为主的集会,讨论一些族内近来发生的事。
作为各地的长老,迪亚哥他们常常出席。

对伊扎克来说,这是了解血族情况的机会。
虽然他不是密党的人,但是人类社会逐渐快速起来的变迁,让他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些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
既然决定了告别休眠,就得面对外面世界的现实。

与会的伊扎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了玖尔家。
虽然,玖尔家在血族中永远是中立的。
伊扎克·玖尔,族内极其少见的会在聚会露面的Methuzelah。
他冷漠、高傲,说话行事毫不留情。
这一度让不少同族将目光投向了他身边蓝发的Ancilla。
阿斯兰的气息纯澈内敛。而他们就不由好奇,他是怎样和这冷酷绝情的Sire相处的。

事实上,只有阿斯兰知道,伊扎克会在存活了这样久的时间后还未厌世,却是由于他不断的休眠、和随之不断积累起来的天真任性使然。
虽然有时,任性偏执很容易就会和冷酷高傲混淆。
阿斯兰只是暗自的笑。
他很少言语,只是聆听。
偶尔,在会场沉入静寂时甩出一两句话。
他不针对人类,但是可以异常凌厉。

所以迪亚哥说,伊扎克·玖尔的后裔永远有一个足矣。
而那只能是阿斯兰·萨拉。

阿斯兰善于心术,伊扎克强于灵力。
然而,他们始终独立于密党、魔党之外,只是偶尔插手关系整个血族的大事。
他们捉摸不清的心理和坚决中立的立场,随着力量的日渐增大,开始让血族中各个党派庆幸不已。

事关Methuzelah,敬而远之。是血族自古流传下的戒律。

然而自从人类发明西洋棋以来,这“冷酷绝情的Methuzelah”就和郁闷结下了亲。

他看面前蓝发的人,湖水绿的眼中深邃的没有一丝皱褶。
他捧起茶,然后执下那枚致命的棋子。
稳稳落定。
于是他又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将军。”
——伊扎克恨不得从窗户直接跳去远远的塞纳河。

下棋成了他们打发时间的好方法,虽然伊扎克记得自己似乎压根没赢过。
偶尔,玖尔家的家长也会参与。
与阿斯兰,或者与自己的儿子杀上几盘。
如果是前者,终局的时候他常会笑笑,不甘的;
如果是后者,终局的时候他也会笑笑,得意的。同时有一半被返还同样笑容的机会。

他们看那塞纳河静静流过,蜿蜒了几个世纪。
嫩绿的叶片飘坠河面,遮下深沉的影,黄黄绿绿、顺着水波向下游漂去。

人类的社会在变迁。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

当蒸汽式轮船成为塞纳河面熟悉的景观时,属于血族的空间,再次被迫朝着更黑暗的角落缩进。

一个清晨,对血族而言这是夜的开始、伊扎克寻不到父母的身影。
诺大的厅堂里,洁白如雪的是红心桃木桌上的一声留言。

“汝等成为自己的主人。”

再不是孩子的银发血族抬起了眼,正对上那翠绿似水的平静。
他咂了咂嘴,终于什么都没说。
他看见阿斯兰手上微微散发着荧光的宝石。
记忆猛的回溯到他第一次单独离开城堡的时候——当然,是得到父母允许的那次。
原本他只是去寻找记忆中叮叮当当的挂件,和那些美丽的年代各异的器皿。
而他遇见了叫做阿斯兰·萨拉的少年。

他带他来到这座隐匿于尘世的城堡。
每时每刻,相伴彼此。
于是没有时间体验寂寞。而他相信,今后,也会是一样。

伊扎克将纸张折好,放入口袋。
父母选择了云游,到世界何方自无所谓。他们有彼此。
他还未决定去留的问题。但,他看着朝自己微笑的Ancilla,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

他有他。不会寂寞。

终于有一日,开着越野车的人们发现了密林深处的神秘建筑。
高耸的城堡,古老的红墙,开着白花的紫藤。
按抑不住好奇的人们来到这无人知晓存在年代的古堡前,带着现代化的探险器材。

蝙蝠哗啦啦的飞开。
吸血鬼的故事媚惑人心,恐惧与诱惑并存。

人们走入古堡。
不为日光所动的冰冷传达到皮肤。
即使是白天,也有几间房间完全照射不到阳光。
然而,他们却在那些屋子中见到年代久远的书籍和未知年代作者的画作。
他们看见精心雕琢的墙壁和比拟现代文明的冰室。
地下,还有金壁辉煌的棺材。

一切都显得庄重而肃穆,在黑暗的空间里透出丝丝的莫测和诡异。

导游们提着白炽灯,引着游客们,讲述各式各样的传说。
有人说在中庭见过被吸干了血的尸体。
有人说墙上油画中的人物会眨动血红的眼睛。
他们还会建议游客在晚上的时候,到古堡的上面观月。
因为那里可以感觉到月亮触手可及。

人们读着吸血鬼的传说,把他们编织入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拍成属于现代文明的电影,流传开来。

一个碧眸的少年端着手中的黑咖啡,用眼光示意着电视中一幅被给予特写镜头的画像,问身边的人:“为什么这个我没看到过?”
银发少年将报纸从眼前拿开,抬起眼睛。

画上的贵妇有湛蓝的眼睛和银白的发,美丽而充满锐气。她身边是有着软金色长发和透明到几乎没有颜色的灰兰的眼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然后他说,“因为原本就是没有的。”
看见蓝发少年湖绿色眼睛中闪过的疑惑,他索性放下报纸,搂上他的后腰,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解释说:“你看母上左手的戒指。”
绿色眼睛的视线落上去,看见戒指上那被现代文明打磨出的钻石。
他淡淡的笑。“我们是不是也找个什么方法,向他们报一声平安?”
“你可以考虑昨天那个导演的提议。”
他看见他绿色眼睛中传来的无可奈何的责备。
于是他笑,将头更深的埋入他靛蓝的发,享受着鼻尖传来的,属于他的纯澈干冽。

黑咖啡飘起浓浓的香味。
伴上一缕轻烟,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他们的时间,比拟永恒。






the Embrace·of Him·Everlasting
《寂寞千年之后》外篇

作者:舞



后记:


三篇番外,作为回礼、更是因为对《寂寞千年本篇》中小兰小伊的深深的喜爱——同时还有对花在小兰身上的笔墨不足以满足自己的小小怨念。笑,我是兰控。

第一篇:the Embrace。初拥。严格来说不能算番外,而是同人。因为和本篇中情节不符。但是,让Y初拥A是大家共同的执念,所以我就截头去尾的写上了这样一篇。只看人物,不说情节,不过基本背景自然还是跟着本篇走的。

第二篇:of Him。他的。原本的目标是H。和本篇里YA的心理穿插交错。写A的主动承认,写Y的理解安慰——但是在写到差不多6K的时候突然发现心情不对了。我果然还是心痛高傲的A在本篇中却一直一直只能忍受无力…… 结果变成了现在不伦不类的这样// 罢罢

第三篇:Everlasting。永远。永远有多远?或许永远并非那么远。尤其是对血族而言。通篇目的就是流水帐,缓缓流下去,汇聚成化不开的幸福。怎样让A扬眉吐气一把我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让YA约法三章:我管你Methuselah什么的,YA之间不谈等级。自然就更不谈力量的差别。笑。结尾是本篇作者firefish大人帮忙修改的,严重感谢。

其实写作顺序是1、3,2的。因为2需要和本篇衔接交融,3倒是超级顺手一路写下去。
串起来也就是:the Embrace of Him,Everlasting.

哎呀呀,第一次写如此幸福文,修的时候有些被腻住了……//

(本篇作者后来添加了悲剧结尾,不过三篇番外仍旧是以《残章·时间的尽头》为基础而写。)






Sunday, November 13, 2022 22:23:27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愿有所息

作者:舞



新闻结束后,画面一转,出现了滚动播出的娱乐信息。
在伊扎克眼里这和小道八卦没什么分别,然而原本在P.L.A.N.T.已经奄奄一息的八卦娱乐界,却因着最近的一次“意外”死灰复燃了起来。

“这群人还有完没完?播出次数都超过新闻了电视台竟然不管吗?!”
吼着将手中的鸡尾酒杯重重磕在桌上的是银发齐肩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银焰”玖尔大人。
虽然已经几年没打仗了,但只要留在军队里,“银焰”这个响亮的绰号就紧跟不甩。
酒吧里的声音很大,没人听见某只似乎被烦着了的家伙的的吼声。
一帮玖尔队的队员习以为常,副队长更是不慌不忙地见缝插针。
“哟,又不是抓拍你,不要那么激动啊伊扎克,二十多岁的人了,急躁不好。”

随即围在方桌边的几位立刻点头附和,伊扎克瞪了一眼,就差没扔酒杯过去。

要不是某个交情不错的家伙过生日邀大家喝酒小聚,他说什么也不会出现在这种时候的酒吧里啊!
墙上悬挂的电视里满目满脑的都是某个一脸严肃煞有介事地从穿梭机上走下来的家伙木然的面孔。
——明明出访奥布的代表团里那么多人,凭什么镜头偏偏就只跟着某人走?!

“P.L.A.N.T.年度魅力榜排第二位,因为人家人气高呗!”
类似的答案伊扎克从不知多少家伙口里听过无数次了。
然而新闻依旧不断滚动播出,画面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定格在“年轻有为”的阿斯兰议员左手的无名指。
比出访奥布前,那里多了一枚并不闪亮的银色戒指。

伊扎克觉得人只有到了吃饱了没事做了的地步才有可能从一堆人中留意到一个小小的戒指、然后拿去和历史记录进行详尽的对比。
不、不止是历史记录,连现行发生中的所有能比对的都拿来比对参照了。

“确实是在奥布登记的,然而很抱歉,关于阿斯兰·萨拉的登记信息我们不能透露。”
奥布国家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一脸幸福地站在狗仔队的镜头前,一男一女,一应一合,面对疯狂的提问攻击镇定自若。
镜头遂一转,出现了某两位隐居在海边小木屋的人物的背影。
捕捉到了长发女子伸手牵住短发男子的手之后,镜头开始拉近、再拉近,——中指上赫然一对的宝石戒指给了记者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编辑们明显并未满意。

鉴于某种程度上的约束不好直接提问奥布女首相一些敏感问题,但是从同样一脸疑惑的栗发少女处得知了“下周将出访摩纳哥和当地政府官员共度圣诞”的消息。
啊,大家都知道近年来奥布和摩纳哥有志于在携手发展亲密联姻的关系上更近一步。
编辑们看看满脸兴奋的女首相,知道这条线也断了。

“不过呐,可是为什么要特意去奥布登记呢?如果对方不是奥布人的话?”
短黑发的小伙提出了看似尖锐的问题,引得一帮酒喝多了的人连连点头。
“而且既然婚都结了戒指也戴了却又不透露另一半是谁,这不是很诡异的事吗?”
“难道是怕人气下跌?”
“扯!没看网上调查说神秘度飙升了六个百分比吗?!”
“不过倒是救活了娱乐界啊,——这样看还好对方不是拉克丝·克来恩,否则娱乐业会不会变成P.L.A.N.T.的主业啊?”

伊扎克满脸黑线地看着周围这些平时都还算正常的家伙,果然是彼一时此一日、眼下还贴着玖尔队标签的也就只剩下迪亚哥和诗荷了……
当然,还有伊扎克自己。

“说不定是怕给对方的生活添乱?都说阿斯兰·萨拉是个体贴的人…… 嗯,这样看来应该就是了。”
“可是最近的作风明显强硬起来了呢,依我看,他应该是喜欢那种娇小乖巧类型的。”
“对、对,以前那个叫什么的来着?……美琳·霍克那样的!”

刚喝下去的酒水一口呛到,青柚汁加白兰地让伊扎克好好咳上了一阵。
“玖尔队长你没事吧?”
坐在一旁的青年伸手轻拍他的背,小麦色的肌肤和雪白的制服形成了视觉上奇妙的对比。
“我说,又不是在说你,都叫你别激动了。”
迪亚哥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笑意,眼神好暇以待地看着伊扎克被呛得有些发红的表情。

“不过连你们两个都说不知道这还真让人愈发好奇了啊……”
明显喝多了的灰色眼睛的队员歪歪倒倒地凑过来,好像得知他的偶像拉克丝结婚了一般怎么听着觉得有些失落。
“玖尔队长,该不会是刻意隐瞒了什么吧?”

“咚!”的一声,一杯装满冰块的纯净水稳稳落在伊扎克和那名队员之间,紫眸的少女有些受不了了似的将水杯按在桌上,和不久前某位银发狮子做出的动作如出一辙。
现在的场面对诗荷来说除了哭笑不得再也找不到其它形容词了。
“——你们几个继续喝吧,玖尔队长还有事处理!”
早已等不及离开的伊扎克闻言立刻站起,表情严肃让人无法反驳的抬了抬手,“先走一步,大家玩得尽兴!”然后逃也似的开溜。

和诗荷走出酒吧的时候里面的屏幕上还在深刻分析着那枚至今不知道是银是铂还是钢的戒指,伊扎克一回头,才发现迪亚哥也跟了出来。
……所以说,这家伙怎么可能受得了?!

“这不是添乱吗?阿斯兰到底是怎么想的,代表团那帮人要是知道他去奥布是为了结婚说什么也不会放行吧?”
“谁知道呢?我这不也是去了才听说的。”
迪亚哥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看见诗荷一副想笑的表情。

在P.L.A.N.T.同性结婚是被禁止的,为了下一代的出生和培养一个完善的家庭是必要的,但在此背景下却允许同性恋爱,——所以说提倡自由同时又提倡法制的结果必然是壮观的。
迪亚哥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议会里天天有上了年纪的大叔对“基因优化配对”法例不断叹气不断要求改进了……
行事逐渐强硬起来的萨拉派在这方面倒真没带什么好头。

所以就算在奥布登记结婚了,也是不被P.L.A.N.T.的法律所认可的。
……不,或许这才是那家伙的目的吧?

“不过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我觉得阿斯兰前辈不像是会计较这种事情的人。”
“他当然不会计较了,因为登不登记其实本质上分别不大啊。”
迪亚哥唉声叹气了一把,回答诗荷。
“再说戒指这种东西,戴着拿热水杯还会烫着,磨上金属那声音叫一个尖锐刺耳,他是坐办公室了不用检修MS了,可也不考虑考虑‘另一半’的感受,真叫人苦恼啊你说是不是伊扎克?”
说着习惯性伸手去搭伊扎克的肩,被某人痛快地甩开。

“啊啊啊——都是你们两个自做主张的家伙,看看现在都是些什么新闻啊!阿斯兰那混蛋做事从来不想后果怎么连你也跟着混起来了?!”
近来视听受到严重干扰的队长大人郁闷极了,同时还要承诺保密,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帮扛着大炮一样的摄像机的记者们竟然连我都问了:‘难道说去奥布登记是为了讨巧?玖尔队长听说当时您并不在本国但军方拒绝提供您在December-4上执行任务的记录。’KUSO的一帮白痴!”
——玖尔队的副队长讪讪笑不作声,满脸扮猪吃老虎的得意劲儿。

夜风吹来,远处亮着灯的议会大楼格外醒目。
“那怎么办呢,虽然我也很意外,但那家伙一共就提过这么一个要求……”
去奥布度假、临回国前碰上了刚到奥布没几天的阿斯兰然后被牵去登记,现在想起来、当初建议自己假期去奥布时某人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算了,反正也是没什么意义的事,不过难得他主动我自然要配合一下了不是?”
伊扎克努力抑止了黑线上浮,表情无奈但绝对是认真地点着头。

迪亚哥比划了一个敬礼的手势:“那我先告辞了,夜黑风高,护送女孩子回寓所就拜托你了!”
扬了扬另一只手中打包的“不放洋葱”的卷心菜夜宵,快一步朝前走去。
项间细细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着,坠着一枚和电视中相同款式的戒指在橘色的路灯下散发出暖色的光芒。





Thursday, November 10, 2022 22:02:29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I 鸢起


第一次觉得Athrun Zala这人有自虐倾向是在纷乱战场的角落。花火一朵一朵绽放,美绚的让人目不暇接。一丝火光是一缕生命,散入黑暗的宇宙里。像是一场盛大华美的幻觉。

什么都不剩。

那个时候,他们携手作战。像一直以来的那样。虽然他身上的衣服换了颜色,而他们的阵营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单机作战时Athrun Zala从不要求别人掩护。战场上人人自顾不暇,Dearka Elthman也没那个时间滥做好人。

只是难得善心,出击前在走道上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下脚步。

‘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命是你的,上了战场不要指望别人救你。’

他说,被还以微笑和感激。Athrun Zala一直都是这样礼貌待人。那时亦如此。

战备都是高级品,战力却不够,于是他迫不及待的说服医师发了出战许可。

他看到他的那几个朋友安心的微笑和他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的弦缓缓绷紧。

他们是在真心为他的所谓康复感到高兴。

* * *

从看见Yzak将Athrun狠狠撞在柜门上时起,Dearka有些幸灾乐祸。那位善良的绿发队友总是忙于调解,于是他也就乐得看戏。然后一点一点,发现心情竟然随着时间沉淀,滤出血痕。擦拭不去。

曾经的Zala小队很快天各一方。而他刚准备好安心享受俘虏待遇直至战争结束招认回家,就遇上了他。

不巧。

运气不好的时候,那些自然人的MS像蝼蚁一样围上来,密密麻麻。任是技术再好的机师也疲于招架。

Dearka绝对不是回忆着细枝末节而感伤的人,但是,想到那时候米凯尔讲话时生动的脸,心里还是起了皱褶。

古老的回忆刻意尘封,只是回忆的人依旧鲜活。

自从移居永恒号后他们一直厄运连连。毫无章法的死缠烂打,放在以前一定会被习惯了正规战的他们不耻的战法,为了能够完整的归舰,也只好为之。

Klueze队。Zala队。ZAFT的士兵。现在能和他配合攻击的,却只有对方。

暗色的JUSTICE和BUSTER终于还是被缠住了。敌方数量上的优势使得两机很快分开。各个击破向来是地球军惯用的手法。

‘上了战场不要指望别人救你。’

——在察觉遭到攻击的JUSTICE动作变得迟缓后,Dearka决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眼光偏转,有些复杂的落上远处的FREEDOM。有那么一刹直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同样的话他一定对每个人说过,为何自己竟变成最婆婆妈妈的那个?

生来叛逆?——哦,如果这样解释的话他还凑合着能接受。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II 冰炎


活下来的代价是负伤。他受伤是活该,Dearka受伤却是因为他的活该。

处理好伤口。伤的不重,大概休息个几日就可以重返战场。正好JUSTICE也需要时间进行调整。

“要是JUSTICE没坏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吞着止痛药上?”

Athrun道谢的语气绵软温和;Dearka回应的表情难得不苟言笑。夹带几份认真,几份怒气。

“Nicol死了。你拿到了星云勋章。转属、反叛,还有今次的事。嗯?接下来你还想搞出些什么?”

“!!”

碧绿的眸子在瞬间放大,自以为是的隐瞒被毫无征兆完全洞穿。第一次。

虽然早就明白,他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

“这不关你事。”咬了咬牙,终于冷静下来,然后礼貌的摆出那套拒人千里的说辞,“我的事,我自己……”

但是这一次,没能生效。

Dearka Elthman,大他2岁,高他6cm,虽然军校成绩一直低他几名,却似乎是从未认真过。但现在,他有些恼了。

二话不说吻上去,狠狠封住他的话语。莫名的惊怒立刻倒影在蓝发少年的眸子里。

Athrun激烈的反抗。淡淡的腥味沾上唇舌。Dearka只是不理,继续缓而有力的夺取他口中的每一丝空气。

今天定要揭下那不动生气的虚伪。

“你没资格作贱Nicol留下的命。”松开口时,他看着喘息不已的少年,冷冷的说。

——碧绿的眼中划过似是碎裂的错觉。

* * *

压下他的挣扎。背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Dearka不去管那些有的没的。既然已经开始,他一定要拿到完美的结局。

黑暗中,Athrun隐忍的呻吟细微不可闻。伤口的痛楚和精神上的负担被逐渐加深。有几次Dearka甚至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情是否被他牵痛。然而熄了灯光,Athrun的表情模糊的只剩下了隐约的轮廓。以及在月光下水一样沉静的眸。

“出战都没问题这种程度的痛更没什么吧?”

他牢牢钳制住他的行动,语气淡漠。他是不指望听到他求饶妥协,就连软弱的一面,他都未必肯给。——但是谁说的?有人能在做爱的时候还维持一脸木然?

苍白的肌肤在细密的亲吻下开始升温…… 坚持瓦解着,一点一点,刻下的就是玫瑰色的印记。

Dearka不在乎Athrun是否属于自己,他所执着的,就只有他本性中脆弱的一面。

他要知道,至今的牺牲并未被扭曲了价值。

他的。他们的。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III 流云


一直一直抗拒,却在最后,握住了对方的手。惊觉他要离开。Athrun犹豫着,不想放开。他似是无法面对太久没有拿出过的坦白——面具戴久了,已经成为自身的一部分。粘在身上,连真的假的也辨不出。

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的心情,浮现在应该是没什么错的这一刻的Athrun心中。终于动摇了两边的坚持。

他一直都习惯了在左右为难的夹缝中挣扎。始终不得其解,直到所有的心情于一夜之间碎成涟漪。翡翠般光洁的纯澈蒙上些许渴望,些许羞耻。

Dearka微微一怔,然后,反握住那修长落寞的手。战争在上面留下了薄厚不一的茧。抚过去的时候,有微微的刺痛。他不去读懂手心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只是深深的握紧,让他不用费力挣扎。

谁都没有说话。在仍旧是有些无所适从的心情中,Dearka的唇温柔的落在手背的感触,让Athrun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注视着他的紫色的眸,竟也就裂开了几道心痛的缝隙。

在已经过去了的某个时刻中,他的初衷他的坚持,被未曾预料的心绪尽数颠覆。

* * *

之后战事依旧。每日每日混乱如麻。Athrun依旧迫不及待的出战,暗红色的机体被地球军和ZAFT纳入名单,成为靶心。

他看着他疲于奔命,仿佛是在偿还亏欠下的债。——对谁?Dearka懒得深究。

于是有那么一天,JUSTICE终于崩裂。他满身疲惫的被STRIKE ROUGE接回,落在了,他不熟悉的那片世界。

“要去奥布?”他问。Athrun的身影被宇宙里冰晶般的磷光扯出长长的惆怅,投在墙上,碎落了一地,漫淹了他满身。

“……其实还没决定到底要怎么做。因为没决定,所以……”

“所以去奥布?”

哦,是了。奥布有他那几位亲友,别的不说,撑把安全保护伞应该不是问题。只是他最初还以为,那样绝决的破坏了GENESIS的人,注定会选择留在PLANT。

战争结束,人们寻找休憩恢复的地方。那是有亲友在的地方。可以被称作是家的地方。可以,放任依赖的地方。

至少在那一刻,Dearka是愿意去那样理解的。

伸手抓了抓蓬松散乱的短发,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词穷。“保重”两个字堵在胸口,无论如何吐不出。

在抽离土壤的地方,信念到底能结出怎样的果实?

“是的。”

即使心中还有犹豫,Athrun给予的答复依旧是果断干脆。那是他现在仅剩的坚强。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IV 忘川


两年的时间缓慢流动。人造的日光轻薄的分辨不出。

预料之中的复职。降级。Dearka每天做的事也不外乎那几件。训练,指导。如此往复。

PLANT没有因为和平的到来对ZAFT裁兵。被战争中断了的研究和生活一并继续。

脆弱的和平,需要用精心的准备慢慢去撕破。他们一直在打一场细致的战争。无人置身事外。

即使去到人类的故乡,地球,这点亦不会改变。

夕阳映红了初岛附近的海滩沙石。在奥布居民眼中是触目惊心的美丽,落在Athrun眼底只有一缕缕蜿蜒糜烂的血痕。

散不尽。

原来,身份上的伪造毫无意义。

在ZAFT他只不过是记录上的一笔MIA,但现在这里的,未必就是真正的Athrun Zala。

他在思索。在别人已经投入新的生活时,他在过往的记忆中思索。踌躇不前。

金发队友的那句话像荆棘一样毫不客气的刺穿他自怨自艾的牺牲。

何为作贱生命?

进入GENESIS内部时,他完全明白自己的命并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所以,才更无法忍受不去做那样的决定。

* * *

选择并非做或者不做这么简单。所以不管是不是愿意,都要撑破了那层尚未成熟的壳,露出青嫩的脸孔,窘迫着不得不一夜长大。

他不是凭着直觉或者本能做事情的人,所以活的异常的艰难。

那曾经支撑着叫人坚持不懈的信念被父亲亲手拗断。让人无所适从。舍弃或者坚持夹住了身体让人动弹不得。

对于这样的Athrun,Dearka愈发感到更深的无力。

如果能逼迫他。如果。

他又岂会不明白,与他信念截然相违的那三人,承载着Athrun的亲情世界。

亲情和信念,唯有夹缝中的人,无法独善其身。

想起他无力却坚定的挣扎。贴在晶莹的肌肤上的几缕蜷曲的头发闪烁着墨兰色的光。他听见他在身边的呼吸逐渐平缓,裸露的肌肤如玉。

宛若溺水的人,他选择在对方的体温中沉沦。记不起初衷。

银色的樱花在黑夜里淅沥淅沥散了一地。梦境虚幻。

樱花只在盛开时谢。所以他们,或许谁都没能改变什么。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V 浅痕


命运沿着生活的锋刃划了个半圆。淡黄色的花朵飞散天际。在风中种下重逢的暗语。

杂乱如丝絮。

第一次降下地球时,BUSTER的驾驶舱像炽热的地狱一般火红灼人。第二次降下地球,大气圈在卢梭号的前方铺开长长宁静的卷轴。由无色的黑到澄澈的蓝。一望无际的山峦海面突显眼底。

Dearka吹了声口哨,换来身边长官习惯性的一瞥。

Klueze队。Zala队。现在的Jule队。不管身份怎么变,Dearka Elthman实质上的搭档从来只有Yzak Jule一人。

虽然其实,和Athrun合作的短暂时光也算是美好记忆。

停战。开战。一路铺开。让人觉得没有任何不妥。

在战争逐渐白热化的现在,ZAFT开始大举向地球调派兵力,其中以有地面作战经验的部队为先。——精英云集的Jule队理所当然成为先锋。

想起两年前Klueze队降下地球时的情景,只让人觉得命运转身轻巧,回到原点。

“那家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成了FAITH还让Jule队给他运送机体?!”

Yzak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动听。满天暴躁中藏住的几分温柔,现在的Jule队只有Dearka能听出来。

“安啦安啦,议长不是表明这是高机密任务么?否则怎么会找上Jule队?”

“KUSO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别给我装傻!”

“哈。”他笑笑,信手拍了拍白服指挥官的肩膀,“那家伙不也一直都是这样么……?还没习惯?”

* * *

INFINITE JUSTICE。从PLANT本国调来的新锐武器。

灰暗的机库里,Athrun看着耸立在面前铁红色的庞然大物,嘴角微扬。

和平是玻璃片儿,在试探性的碰撞下就碎成四分五裂。接踵而来的战役,数不清纷杂。——自己的机体,始终只能在这几个名字里徘徊不前。

日前的激战让他突地想起曾经发生在奥布海外围的战斗。碎火灯光,雷鸣电闪。

那时。今日。

伸出手,木然的看着掌心。繁复的纹路如同荆棘丛生。

一张张逝去的人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转瞬即逝。

‘那么你想和谁打?’

痛苦的握紧了拳。迟迟,寻不出答案。

Lunamaria重伤,至今昏迷不醒;Rey带伤参与密涅瓦的调整维修工作。而他的SAVIOR裂成碎片,在撕心裂肺的警报声中坠落海面。

洋洋洒洒的,是耻辱。是不信。

如果没有IMPULSE救援,ZAFT的英雄Athrun Zala必定在60秒内被周围虎视眈眈的敌机群起攻至连渣都不剩下。

——就像战场上其他被解除了武装的MS那样。

自己的命…… 原来只能被人救。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VI 落樱


‘你没资格作贱Nicol留下的命。’

类似这样的话,Dearka再没说过。那是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心理。他们三人,将洁白的百合花放在年轻的空冢前。

一起。

概念模糊的词,将生者死者划分了界限。无意中形成约束的环,把同船命运的人紧紧系住。

“密涅瓦是被瘟神缠上的船。”最近队里,总是有人私下这样说。而Jule队的伏尔泰和卢梭号,已经被判下与这瘟神同行的命运。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携手作战的那段岁月。有什么变了,有什么没变。Dearka突然心觉生厌。

他只知道,在和密涅瓦合流的途中见到被瘟神扫过的战场残骸。壮观而悲戚。机体的碎片洒落满地。

仿佛群兽盘踞蚕食过的狩猎场。

年轻的指挥官轻叹,随后向全队下发了二级戒备警告。担任值勤任务的部队,时时刻刻都得面对未知的战斗。和死亡。

Dearka在机库里待机。耐心等待着最好永远不要到来的出击命令。

也算是与大天使号上的那个少年有过一面之缘。可能的话,不想下杀手。

* * *

INFINITE JUSTICE和IMPULSE到达战场的时候,正好赶上残兵收容。

通讯器里传来的是Shinn愤恨的咒骂。——从密涅瓦遇上那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瘟神后,Shinn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咒骂。

Athrun只是静默。湖水绿的眸子被冷彻封住了感情。

‘回来吧,Athrun。’想起Yzak的话,和自己毫不犹豫的回答。

Dearka再不将他的肯定看作肯定。他沿着升降缆从残缺的机体滑下,跑向被收容的幻影ZAKU。

海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他们安然无恙。命运用“不杀”的光环碾过战场,让名为“耻辱”的心情发疯了一样找不到发泄的缺口。

路过Athrun身边时,Dearka停下脚步。

“我记得,你说过已经回来了。”他像是终于放弃,紫色的瞳孔中闪过碎裂的弧光。“如果Yzak再在那家伙手里出什么事我绝对……”

“绝对不放过我?”

Athrun笑了。清澈纯净的微笑,让Dearka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已经答应Yzak回来了么?——你觉得我像是会食言的人?”

三月樱飞。军校毕业式上,他们充满骄傲和自信的笑容在花海中定格。

在两年的时间断层后,他始终没法对他提任何要求。

他一直被过去束缚着,挣脱不开。在永恒号。在密涅瓦。如果汲取自由的代价是透支自己的未来,Athrun不忌再度尝试。

他给过的约定,绝不止一份旧情。

“……谢谢你。” 让我不必再挣扎。

那份印在手背的温柔,极其不合时宜的浮上心头。这一次,只有平静淡然。

缘来逢场作戏。

他的吻,像轻风一样掠过他的唇。圆了誓言。

出击警报响起的时候,他只对僚机IMPULSE的机师说。今次由我了结。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VII 空华


在Dearka眼中,Athrun Zala的命运是个死环。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他不过是静静的注视他,而他很快就无可遁行。

看不得他作茧自缚,于是狠狠抓住他的手腕。以为他会叫出声,可他依旧只是把嘴唇抿成更细的一条线。

他的唇像海水一样柔软而温暖,亲吻的时候他险些是要溺毙。那些潮暖的气味宛若海藻一样缠绕着,攀附着,寄生着。他本只是想恶劣的嘲弄他,却突然变得欲罢不能。

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枯寂的月光像蛇一样光滑而冰冷在他背上蜿蜒滑行。

Athrun的身体一直单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背因为用力过度而略显得僵直,骨节一点点凹陷下去。他费力的挣扎了一下,苍白的皮肤在暗夜中发散出光泽。

雪白色的被单碎浪一样排开在旁边。Dearka低下头,继续把自己的唇埋没在温暖的潮水之中,寻找着刺透的机会。

他身上幽微的气息浮动恍惚,在漫长的时间里辗转反侧。

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惊觉的瞬间,已经连个空洞的形容都找不出……

Dearka对于Athrun的记忆,就那么一直停滞在他半梦半醒之间瞥见的那个幽寂的背影。

随着时间的流动,渐渐消融在冥冥的夜色中。

* * *

两年前,Athrun在卡潘塔利亚受领星云勋章时,Dearka还在享受他阶下囚生活的惬意。

他把勋章盖在那叠雪白的琴谱上,一并交给了Nicol的父亲。转身走入命运的轮回。

Dearka想笑。在全军疲于战事的时候,他却一直因为那位褐发少年忙到要死要活。——然后三番两次得到全军的最高荣誉。

而今,昔日的Klueze队不再。Jule队不是Athrun Zala的归属。转了半天,结果还是密涅瓦号收下保管了那枚沉甸甸的勋章。

回到PLANT。他的碑立于空冢之前,和其他捐躯的将士们一起,接受国民的悼念哀思。

面对墓碑,Dearka端正的行军礼。

真的回来了么?

Athrun的父母和以前的战友,他们的碑插入宽广墓园里的不同角落。享有同一片天空,却始终,在被不经意的距离隔开。

两次战争,两块勋章。一片心情,一种结局。

所以他来看他,什么都没带。

——破茧之时,已是残翅。


全文完



Innocence——无罪

作者:舞



后记:


……最后还是受SEED-D-28话影响,在文章里爆渣了。将结尾写成那样,在那里了断,实在不好意思。28太打击人了。

Athrun这个人,并不是没的选择,而是没法选择。就算我觉得KCL那三只自谬为神的无立场集合体再怎么无聊白痴,他们几乎就是Athrun全部的亲情世界,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既然回到了ZAFT,有能力不干事结果让自己的母舰密涅瓦被打成那样,就是Athrun的错。他的问题不在是否能够/应该向KCL开枪,而是是否履行了自己自愿承担的、作为ZAFT军人的责任。
既然是敌人就应该开枪。但是开枪后Athrun会痛苦是一定的;不开枪他会自责也是一定的。说到底都是矛盾。不过我也懒得想为何天下战场这样大偏偏Athrun走哪里都会和STRIKE/FREEDOM相遇。那是导演的问题,懒得烦了。

所以Athrun的命运注定了是悲剧。不管他怎么选择,是否选择;也不管他那几个亲友是否理解他,还是笑着来个拥抱啥的,都没用。Athrun始终姓Zala。否则他不会一直挣扎如此不得出路。而KCL三只都不是PLANT的人。立场不同,谈何理解支持?(别和我提Lacus,就看克莱恩老爸为PLANT那么辛苦的活悲惨的死她竟然能安心的陪Kira看海置身事外还看不惯履行本应是自己履行的职责的米娅,我彻底鄙视+无视这人)

Dearka嘛,从SEED里就感觉这人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虽然整日油腔滑调吊儿郎当,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挑拨Yzak和Athrun,但其实,想法最犀利的或许是他也不一定。
SEED-30话里果断一把投降,换做是Zala队其他年轻气盛的几只一定做不到。29话里Nicol死后他的反应也和其他两只明显不同。——本指望在之后看到导演给他些笔墨刻画一下的,可是福田忙不过来结果把很多人都给忘了……Dearka自然也在被忘录中……
感觉,他一直从Athrun对STRIKE态度上感到了什么,但并不会立刻满天下哇哇乱叫流言到处飞的做。而是等待看戏。要等来什么时机不清楚。这其实是我的错觉也管不上,反正在同人里,就来完满一把吧。两年前就勾画出的Dearka的轮廓啊~

Athrun和Dearka的关系,连一夜情可能都算不上。因为那时无“情”。之后也就是多了份坦白面对。绝对不是激烈的感情,但也不是淡薄。相遇之时扶持一把(逼迫?笑),分道扬镳也不会恋恋不舍。
其实不是DA,是D和A的互动。让彼此都感觉安心又无奈的同僚。此外,也有我一直想写的Klueze队队员之间惺惺相惜和扯不断的羁绊。

最后的残翅,是Athrun无论怎样做也难以两全的立场问题。破茧之时已是残翅。注定了的悲哀。而就连“破茧”也未必已够时机,只是为外界所迫。

感谢casper帮忙修文润色。
这文曾经取名“da capo”,意为演奏时到一段落后的从头再奏。反反复复,如此以往。不过最后还是换回了原名“Innocence——无罪”。不管那罪到底指的是什么,我只是太过迷恋这个感觉……
(我发誓我不是在迷恋巴特大叔 >v<::)



2005.05.07.

Thursday, November 10, 2022 21:52:57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十二月

作者:舞



因为去参加PLANT上最大军工业的更名仪式,下班回家的路和平日的有所不同。

在ASURAN看来,其实不管那家企业叫什么和自己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也不管更不更名,ASURAN从未对那个名字本身的组成有过几分注意。但既然被邀请了,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怎么说人家也是PLANT数一数二的工业巨头,其后牵扯到的政治线脉也是不小的一簇。

然后到最后的鸡尾酒宴席结束,自己一周的工作也就算告一段落。下周起,PLANT十二区的普选就要开始了。

在PLANT,普选每四年举行一次。这个在ASURAN从被议会里的CLYNE派暗地告知希望他回来的日期时,就已经不会觉得自己回来没两年就碰上是件缘分的事。

以往的例子虽然不多,但ASURAN有印象的那两次普选中,PLANT最高评议会的会员几乎是挨个儿换了个圈。分别选出自十二区的十二位最高议员,连坐两届的只有一位CLYNE派的中年女子。

是ASURAN认识的人,也是母亲曾经的好友。

每每想到这里ASURAN就会觉得父母的人际真的是很有意思的对比现象。按理说母亲的好友怎么说也至少和父亲应该是朋友,但事实上,即使在ZALA派尚未抬头的时候,CLYNE派的人似乎都小心翼翼地和父亲保持着距离——除了CLYNE派的当家。

而这又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似乎就是从那时起,隐隐注定了CLYNE派将被ZALA派定为肃清的靶子、而后又挣扎着反过来将ZALA派颠覆。

这种同时向两个极端延伸的发展给PLANT上其他派系不少看好戏的免费入场券,但也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分散力量,所以不管是CLYNE派还是ZALA派都不会在意。

ASURAN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逐渐变得有那么一份熟悉,心想,父亲一定没料到当年在眼底下做事的GILBERT DURANDAL会成为张牙舞爪的例外。

不过DURANDAL派倒也从没有叫嚣过例如要打倒ZALA派的某某言论之类的言论,所以从这点上来说,似乎又不能算作例外。

真要说的话,最大的例外,应该是不曾被父亲料到过会那般背叛的自己吧……

那时的自己,即使目睹父亲身亡、创世纪系统的溃灭,都不如在从GILBERT DURANDAL手中接过从父亲抽屉中清理出来的自己和母亲的合影来得悲伤。

那是真的感到了心在一抽一抽地痛,虽然不知是因为自始自终总是爱着自己和母亲的父亲、还是因为在某些层面上背离了母亲逝去当日发下的誓言而似乎感到心虚的自己。但不管怎么说,从那一刻起,才开始真正将躲避了父亲整整两年的那个自己给拖了出来,对着母亲的模样说,ASURAN从来都是ZALA家的儿子。

而那样的言论到底代表了些什么,有时想起来,怕是仍旧逃不了心虚。算是对过去的自己和父亲之间的误解的一种澄清吧。然而父亲已经逝去了,于是随之来而的没有实际意义的安心感的受益者就只剩下了自己。

呼应着心中的某点疑惑与期待,ASURAN突然觉得眼前的某处景物就着记忆一亮。

“停车……!”

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喊出这样一句,其实ASURAN自己都没想到,声带仿佛是被熟悉的树丛在脑海中重合上的印记牵动,不受控制地就这么叫了出来。

结果黑色的轿车踩着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后狠狠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SHINN保持着将刹车踩到底的姿势,有些不满的从后视镜里看着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ASURAN有一瞬间也就恍惚了。身边的男子在短暂的疑惑后,收起了本打算问出口的话。

于是SHINN就彻底奇怪了。

“喂,突然叫停车干吗呢?你?”

“……没什么。”这样说着,视线仍旧留在窗外密密的树丛上的某处。

“没什么?哦,那我继续开了。”

说着就要继续手里的动作,SHINN明白自己只是在气气ASURAN罢了。和这人相处的这么几年里,渐渐发现有些心计含量极少的小动作总是能收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虽然不是每次见效,但今次,似乎又成了一个例外。

ASURAN犹豫了一会儿的时候,SHINN就保持着要继续手里动作的样子,当然那是很短暂的一会儿,短暂到坐在ASURAN左边的JACOB刚刚准备打断SHINN,ASURAN就开了口。

“SHINN,我想下去。你先回去吧。”

“唉?!”

——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于是发出了理解不能的抗议。但在JACOB眼里,ASURAN此时的想法,仿佛是终于叠上了他曾经在心中想过的那些未来一般令人感动。

这里是PLANT的高级住宅区,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一般是不会成为抄近路车辆的首选捷径的。算是一种默认吧,要不就是有些人家太过挑剔,鸣个喇叭什么的也会搞出个起诉实在令人受不了。但ASURAN知道这对SHINN ASUKA是例外的——毕竟这家伙为了赶科幻连续剧的终集就可以风驰电掣地在这里开个鸡飞狗跳。母亲如果还在的话,说不定会惊讶地发现院子里的含羞草怎么就全部闭合了针叶。

“你先回去吧,那个什么不是最后一集吗?今天?”

ASURAN一边轻笑着一边自顾自地打开车门,就像是默认了对方一定拿自己没辙一样。他站在外面,透过车窗看见灰瞳的男子也打算离开车子,于是弯下腰、将身子凑近了摇下来的前窗,

“JACOB,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吧。”

“喂干什么突然搞得神秘兮兮的啊?!”

SHINN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尤其是在看见那个向来紧张ASURAN的大叔今次竟然也持默认态度时,就更加觉得怪异了。

于是二话不说也下了车。——不就是个最终话吗?连续剧我还怕它不重播?

结果激将和反激将,在ASURAN和SHINN之间总会产生哭笑不得的结果。

ASURAN微微一怔,随即没说什么,仍旧是自顾自地向前方的树丛走了过去。SHINN像是又被抛弃了一样不甘地将视线投向JACOB,那边却已经离开后座、坐上了驾驶的位置。

“这里很难打车,SHINN,注意点别让人惹麻烦。”

对于SHINN,虽然这小子和ASURAN顶嘴时常能把人气得半死,但是对ASURAN以外的人,却始终挺讲礼貌。所以很多时候会让JACOB觉得SHINN其实就是故意找茬跟ASURAN过不去。他也曾经问过ASURAN关于SHINN的事,虽然在ZAFT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传闻,诸如“获得两枚星云勋章的英雄”之类的,但ASURAN说出来的,却是JACOB从未想过会听到的话。

‘那家伙,其实是我以前对不住他。’

听到这里当即就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初衷。既然ASURAN都那么说了,而SHINN确实也没有一次给他们造成实质上的困扰,JACOB很快就不再往心里去。结果时间久了,竟会慢慢觉得SHINN冲着ASURAN使小性子的脾气颇有些可爱,还是属于青涩年龄的孩子,就像当年的ASURAN,有着乖巧的外表、却偏偏老是做些让他们大跌眼镜的事。

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太过追究记忆里的事会束缚前进的脚步,但偶尔缅怀一下,其实那些朦胧的影子还是会令人感觉温暖。

* * *

JACOB没走一会儿SHINN就开始后悔了。

首先、没有真的料到那大叔就这样走了,还告诉自己打车不方便那不是真的要错过结局了吗记得预告上说结局可是有着出乎意料的精彩之处啊怎么自己就那么一个冲动……?!——其次、谁原意真的陪ASURAN来这里不知干吗这前面怎么看也就是PLANT随处可见的绿化树丛那家伙发什么病突然钻下车钻来这里……

等!

SHINN止住想揉眼睛的冲动,只见前面走开不远处的ASURAN的身影晃动了那么一下,然后就全部消失在绿色屏蔽之中。

不是吧?

SHINN快步往前面走了走,才发现原来在树丛中有一条自动洒水器占领的空隙,从之前那个角度也就完全看不见树丛中差不多够一人挤着通行的空间。所以然后,SHINN也就学着ASURAN的样“消失”在树丛里了。

没过几秒走出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有着复合式小楼的后院里。白墙前碧绿的草地修剪地很平整,没种什么花,看起来像是缺乏设计的模式化设计。本来SHINN总是想问些什么,但突然就觉得气氛哪里诡异、有些说不出话来,于是安静地跟在ASURAN后面往前走、沿草坪左边的小径到了房子的正面。

——于是SHINN第二次产生后悔的感觉。

“PATRICK ZALA故居”。当门边这几个银灰色的字贴着黑色大理石的字牌映入SHINN的眼帘时,之前所有不协调的怪异感统统找到了答案。

SHINN有些茫然地看着ASURAN在前方不远处依旧安静的身影和捉摸不定的心思,一下子似乎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在他认识、理解范围之外的ASURAN。虽然SHINN最初就是从ZAFT的宣传媒体上得知ASURAN的存在、并也是在ZAFT中与他相遇,但对于ZAFT对ASURAN的意义、或者说,PATRICK ZALA这个一手创建了ZAFT的人对ASURAN的意义,SHINN却很少认真思考过。

因为只要一思考、往往就会立刻遭遇死结,接着就会发现毫无出路。除非去问本人,否则要怎么揣摩他的心思?只不过SHINN想,就算去问那个人,估计对方自己也都说不清吧?否则他那两次叛逃算什么?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回来了。——但这些他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吧?那么也就没有去问的必要了。

然后SHINN就又会开始恨恨地想,自己怎么又关注起那个郁闷的前辈来了。

ZALA家的旧址,早已成了供公众免费参观的国家财产。这里的登记家主是PATRICK ZALA,加上之间发生过的重重变故,所以即使在他的儿子依旧健在、并已经回来PLANT的现在,政府都没打算过要将房子归还给ASURAN ZALA。

即使是归还了,怕也是一样被废弃在此吧。如此这般倒还不如现在这样,至少还有人定期打扫、不时有人参观,不会显得那么寂寞。

虽然是不用买票就可免费参观,但还是有闭馆时间。在PLANT,政府人员下班时间和一些服务机构的下班时间是一样的,比如银行、证券交易所、保险公司,还有纪念馆之类的。

ASURAN难得坚定地决定“回家看看”,走到门口,却正好看见工作人员关了灯锁门的身影。

“今天已经闭馆了,请明天再来吧。”

这样不客气地说着,连头懒得回一下地继续手中的事。锁好了门就意味着正式下班,所以在这个环节上任何人的动作都不会拖泥带水。

ASURAN愣了一下,之后竟有些微笑起来。习惯性地欠了欠身说不好意思打搅了,然后转身向远远站着看着的SHINN走去。

没有一点留念的动作、干净得让SHINN再次觉得放弃看电视剧来看这个实在是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怎么回来了?”

“闭馆了,说是让明天再来。”

“那你明天还来吗?”

接着问了下去,ASURAN却不答了。他看着逐渐坠入夜晚的天幕边缘卷起一晕晕的红霞,刮过身边的风明显冷了下来。

有时候触摸记忆实体的感觉未必很好,比如眼前这栋自己曾经住了近十年的房子,最后匆匆离开的那次是因为前线突然发来急招令、中断了本来就没几天的假期。再那之后,就再也没空回来了。而等到“背叛”之后,也就失去了回来的资格。

所以总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遗憾。那些细小的来不及整理的东西,属于母亲的、自己的,或是父亲的,在战后政府接管了这栋房子清理时被分类丢弃了,保存下来的唯有一些“有价值”的物品,但那些、却没几件沾有令ASURAN怀念的气味。

如果有些东西就此消失了,或许也就成为了一种了断。可以放开、或者可以用存在内心中。但偏偏就是模棱两可地这样存在下去,然而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被修葺维护地很好的房子已经开始和记忆中有些不同,究竟哪里不同,ASURAN说不上来。或许是记忆不准了。记忆外的自己也在改变。结果站在似曾相识的自己的家之前,突然感到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想要看见的过往的身影,一半是怎么努力也重合不了的陌生的自己。

说是忘记就能真正不再属于自己,却仍是无法忘记,同时也无法继续告诉自己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ASURAN开始感到头痛,心想是不是下周要开始的普选已经开始影响自己对事物判定的准确性。在废弃卫星上的那几年、以及之前,自己明明是不会注意心情的这些角角落落的。

收拾好了的工作人员不再理会这两个迟到的访客,下班走人。

在感到身边有人经过并越走越远的时候,ASURAN突然想,或许那时是离得还不够远吧?否则人们怎么总是习惯说“叶落归根”这个词呢?

他看看SHINN,对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还要留一会儿吗?”

——这次总算是问出了比较温柔体贴的话。

ASURAN摇摇头,像是之前突然被什么迷惑了又突然清醒了过来一般。冬季的风吹得人有些冷,隐隐觉得右肩的旧伤又开始犯痛。

“不了,回去吧。”

虽然一下子觉得脱口而出的“回去”这个词实在是含糊地可以,在本应该是自己归所的建筑前,ASURAN决定不再和自己计较一些小事。

于是和SHINN一起,朝高级住宅区外最近的地上车车站走去。

* * *

半途路过SHINN的住处时将他放了下去,也不知能不能赶上最后一集的最后半集。最近每每看到SHINN有时为了一点小事就生动地惊天动地时,总会感到有点亲切。

ASURAN回到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打开冰箱看看也没什么新鲜能唤起食欲的东西,于是又关上了门。觉得身上有点冷,想想走去厨房给自己冲了杯热可可。ASURAN不喜欢弄得满屋子热烘烘人昏昏欲睡的暖气系统,所以壁挂冷暖两用式的空调,向来都只作单冷机用。

暖气让人头晕,温暖的热水浴又是另一回事。秋冬季节回到房间后总是凑合着吃些作晚餐,但洗澡却是从来认认真真。

冲掉一天的疲倦之后脑袋也清醒了很多,再看看文件资料,或者报纸电视,有时候DEARKA会打视频电话过来,有时候自己会打过去。总之每天每天的夜晚就是这样过,回来至今的日子也都安静而实在。

然而这次从浴室里出来,却感觉脑袋一点一点更加迷糊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说不出到底是热还是不热。

ASURAN跑去找体温计,这还是不知什么时候DEARKA忘在这里的,后来说要还给他时对方嫌麻烦地挥了挥手,说放我这里也没人用就留你那儿好了。

过了一会儿对着日光灯看了读数,37.5,不尴不尬的数字。

ASURAN对着水银柱小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再去看会儿准备文件。

结果就这么看着看着,脑袋竟然越发昏沉起来,由迫使自己一点一点减慢阅读速度到最后突然有那么一刻发现面前A4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母全部变成了无法理解含义的存在时,ASURAN终于开始有些慌神。

又把那根温度计抓了过来,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对着灯光看了半天才辨认出那细如针芒的刻度:38.5。

这下ASURAN算是彻底服气了。自己从刚才到现在也没干什么啊,怎么突然就发起烧来了呢?不过就是之前怀了一下旧,外加准备了点资料。——难道怀旧的时候不能工作?

怎么想也是奇怪的理论,所以觉得自己真是烧着了,否则哪来这么荒谬的想法……

打开抽屉翻找退烧药,像以前一样吞了两片然后再咕噜咕噜灌下一杯水。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发烧,否则真是白浪费等了四年的形象了。

ASURAN老实地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好,然后放松身子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好容易坚持了两分钟后突然想起手机忘在外间了,于是赶紧起身跑去拎了进来,搁在床头。

这种时候要是有什么电话自己听不见可不行。

其实以前在废弃卫星的时候,凡是遇上温度系统故障气温骤降自己就会低烧一下,有时身上的旧伤也会伺机痛那么一下。不过都是些小毛小病的,吃两片药就差不多了。只有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应该不是和SHINN生气的缘故、烧得睡过了头,JACOB没在会议上看到自己所以找了过来,结果从那以后就格外注意自己的状态。

麻烦的事情。不想搞得处处被人关心,所以那之后又得额外小心,但不管怎么说,JACOB真是个稳重的人,以后发现自己不适时也只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提醒注意休息。所以几年下来,ASURAN逐渐承认这也是自己原意对他交付信赖的诸多原因之一。

还好那次撞见的不是SHINN……

伸手摸了摸肩膀,的确是有些痛。ASURAN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别再去想,却就一直睡不着,像是做梦又像是完全清醒着知道周身一切的感觉不断厮咬着,越是想快点睡着就越是睡不着。

折腾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买的退烧药是吃了也不会困的那种,ASURAN一下子后悔起来。

要是以前一定就干脆起来看文件了,反正也睡不着,但是现在他却不敢拿自己的状态开玩笑。

下周普选开始下周普选开始下周普选开始……

就这么紧张着紧张着,终于有深深的疲惫感沿着四肢弥漫开来。等ASURAN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

说是睡着,大概也就是四、五个小时的样子,之后不知是身体休息够了还是一直没休息好,昏沉沉地发出抗议于是人又醒了过来。

睡得不深,之前还在想最好就这样好了吧好了吧别像上次一样痛得像纸糊的娃娃、碰都碰不得,但越是想、现实往往就越会违人的意。清晨觉得冷的时候无意识地蜷起身体裹被子,结果当即就感到细密的痛楚毫不客气地扎上肩头。

啊……

听见自己措手不及地呻吟了一下,心想这下完了,该凑热闹的不该凑热闹的全部挤一块儿了……

有些事,往往越是紧张越容易嚣张。ASURAN感受着意识在生生裂开的疼痛中清醒过来,睡不着了、烧就不会退,但现在确实是睡不着了。

ASURAN下床套了件外套,身上还是觉得冷,但要开暖气,又怕头更加昏沉。——虽然现在已经晕晕地有些恍惚的感觉,他还是慢慢走到客厅电视机柜边,拉开抽屉找止痛药。

记得DEARKA曾经叫自己把药放在床头柜好拿,但自己却就是觉得应该放在客厅里。仔细想来可能是因为以前母亲总是这样做,这样家里的药大家都好拿。

不过与那时不同的,现在的客厅也是自己的个人空间、不用再顾及方便别人了。

这样想着,在药箱里摸索着,过了好一阵,ASURAN才发现,原来早就没了止痛药。

是太久不用所以干脆就没买了、还是上次什么时候用光忘记补充了……?脑袋涨涨的,怎么都想不起来。ASURAN和昏昏沉沉的自己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放弃地躺倒在沙发上。

窗外有微微的薄光沿着窗棱落了进来,有异于以往清晨时清冽干爽的金色,现在满视界都挤满了黑色金色的微粒,压迫着视神经让人发晕。

算来已经是周六早上了,这样下去一定不行。

ASURAN想到了电话。本是很平常的通讯工具,但要用来求救,啊、或许说求救有些过了,总之要专门用来寻求帮助,是令他很不习惯的一件事,只是眼下除此之外也看不见其他办法了。

可是难道不该是旧伤疼起来然后才引起发烧吗……?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稀奇古怪地都在想些什么了,扶着肩膀离开了沙发,一步一步踏回卧室拿电话。

不就是打个电话又怎么了……

突然变得有些自暴自弃起来,ASURAN抓过手机,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有点迷糊…… 虽然交给上次已经打理过自己的JACOB会比较方便,但还是拨下了DEARKA的号码。

因为估计、DEARKA的话,是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训自己一顿吧……

* * *

如果是平时,DEARKA ELTHMAN在这个时候一定已经急匆匆地起来,嘴里叼着牙刷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了。但即使是每天准点起来在体内生物钟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及周末两个早上肆意补觉来得深刻。

DEARKA觉得“年轻人就应该永远干劲十足”这个说法简直就是混蛋创造出的混帐话、用来欺压那些雄心勃勃却又缺乏自信的上班族的。而像自己这样虽然逃脱不了上班族命运却永远也不会拼命向上的人,尽可以安心忽视。

可悲地是,就算周末通常可以睡上个好觉,但手机还是不得不开的。托自己工作性质的福,这PLANT中居住人口最多的APRILIUS上哪怕是出了一丁点儿沾边“国家安全”的事,那枚长方形宝石蓝的手机立刻就会响个不停。

和工作组不同,ASURAN的号码在DEARKA手机中是归为私人组的,所以来电接入的时候不会响得那么惊天动地。——不过如果是用ASURAN办公室的座机打,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六清晨,虫子不多的PLANT上早起的鸟儿也还在徘徊寻找的时候,DEARKA一点醒来的意思也还没有,而那个本该是让人感觉亲切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听见床头柜上发出的声音,DEARKA第一个反应是今天又没得休假了,之后才辨认出那个不是叫他穿上制服到某地赶场的音乐。

伸手抓过手机,来电显示上是那个排在通讯簿里第一位的人名。DEARKA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按下接听键。

“ASURAN啊…… 大早的,什么事情……”

“早上好,DEARKA。”

——那边应答的声音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对此DEARKA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ASURAN从来都算是比自己有上进心的那种吧。

“那个…… 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带点退烧药……”

“唉……?”

DEARKA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钟才意识到对方话后面的含义。

“你……又发烧了?”

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来。明朗的早晨遇见一个惊讶后,人也清醒了。DEARKA接着问,“你现在就要?你那儿吃光了?”

“不是…… 那个,还想麻烦你带点止痛药来。”

似乎是为大清早就这样麻烦别人过意不去,ASURAN的声音顿了顿,轻了下来。

“……退烧药没吃完,还有。”

又急忙加了这样一句,似乎说了、就能减少对方麻烦似的。

DEARKA有些哭笑不得,虽说ASURAN的脾气从不至于给他造成困扰,但是每每被这样对待时,都会不由为ASURAN感到辛苦。

真不嫌累啊……

“我说你,哪里犯痛了?”

“哎……?没什么,可能最近有点累,肩膀有些……”

“好我知道了,你给我等着,一会儿就到!”

“啊?没事的DEARKA,不用急。”

“让你等着就等着!”

“啪”地合上翻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急,不急这种时候把我抓起来跳舞啊?!

深知那家伙从来都是喜欢死撑的性子,现在总算知道忍不住跳出来打电话了,只是这样看的话,昨夜怕是折腾得厉害。

DEARKA想了想,匆匆整理了一下,从桌上拎了钥匙就出了门。

在五个街口外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了ASURAN点名的药,DEARKA对老板说着还要一支镇痛喷剂的时候,滚动播出的新闻特别节目普选花絮正好切换到某张熟悉的面孔。

镇痛喷剂被很快递到手里,电视正好传出和之前电话里同样清澈的声音。更加认真而一丝不苟着。

DEARKA付了钱,心想做演讲的ASURAN ZALA和在家里等药的ASURAN ZALA、这样两副画面在脑海里重合起来的效果实在是让人有气没地发。

穿过商业中心区也不会遇上堵车,周末清早路况极好。到ASURAN公寓的时候DEARKA看了看表,四十分钟,DEARKA你真是太伟大了……!

就像ASURAN知道DEARKA额角上有道淡淡的伤疤,只有在极近的距离才能发现;DEARKA对ASURAN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哪些彻底愈全了哪些偶尔还会犯痛,也早就了如指掌。

看见那样的身体,总会止不住在心里叹气。一道伤疤就是一个往事。战争中的记忆,总是来得深刻,而后像鬼魅般缠在心底久久不散。

DEARKA有时摸摸额角还会想起NICOL死去当日那些不见边际的黑云,阴阴地遮盖了天空,压在心头让人无法喘气。

那时的心悸从来没有在时间的长河中得以稀释。埋在心底的角落,像躲着阳光蛰伏的霉菌,不时就出来散播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从没想过去了解ASURAN身上那些没有消去的伤疤。是怎么留下的?为什么不去治好?——那个人就像是在收集一路走过来的痕迹一般,小心翼翼地承载着过去投影在身上的伤痛。既然连自己都不会忘记叫MIRIARIA的自然人女孩留下的泪,总是站在舷窗前、一个人面对黑暗宇宙的ASURAN又怎能舍得在战争过去后就变得理得心安?

于是那些纷乱的伤痕就像他错综繁复的人际一样,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牵扯出理不清的交叉。DEARKA只是知道,近来发作厉害的那处伤口,压在肩头的旧伤上,是那个总喜欢跟在ASURAN后面的黑发少年留下的。

穿过没人的客厅来到卧室,估计是折腾累了ASURAN正缩在被子里睡得迷糊。DEARKA故意将几盒药丢在床头,发出了些许声响,然后转身去厨房倒水。

回来的时候看见ASURAN翻了个身,于是没好气地把被子揭起了角。

“喂喂…… 大早的把我喊来自己还在睡?吃药吃药!”

伸手扶起ASURAN,靠近自己时明显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汗湿的发丝凌乱地粘在一起。DEARKA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 果然等到他主动发声的时候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结果喂完药后竟然还听见一声含糊不清的“谢谢”,DEARKA手里的动作倒是没再顿了,放好杯子腾出手将ASURAN的衬衣解开。

从右侧锁骨直至心口下方,斜斜划过两道玫瑰色的狰狞。相比之下,若干年前那颗穿过肩膀的子弹留下的痕迹倒不是那么明显了。

再过几年,这些伤痕终究也会淡去吧……?

拧开镇痛剂瓶盖,像水一样的雾气接触到皮肤的时候感到怀中的人微微颤动了身体,终于是没有再继续那令人动摇的“谢谢”……

* * *

隐隐觉得身边有个人挨着自己睡了下来,还似乎是嫌挤一般将自己往床侧推了推。接下来就没什么声响,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窗帘似乎是被拉上了,本该阳光明亮的室内就像坠入午夜一样黑暗。

之前服下的安眠药开始生效,ASURAN沉沉睡去。而等他终于赶在下午的阳光褪去前醒了过来、抓过床头的闹钟使劲瞅时间时,外间传来电视播放新闻的声音。

DEARKA这家伙……

一边揉着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ASURAN拿过床头的药品,一盒盒对着标签看了起来。

果然是有安眠药……

扶着肩膀下床,感觉比早上好了一些,却依旧是在不依不饶地疼着。ASURAN推开门,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扎了进来,有些不适应地眨着眼睛。

“哦,起来了啊!”

DEARKA坐在沙发上,手里摊着杂志电视里播着新闻,一副悠然周末的样子。——不过不用说ASURAN也知道,这个早上被抓来救急的家伙其实守了自己一整天。

“啊…… 睡得头痛……”

“是吗?反正睡不着头也会痛。”

看了一眼钟,差不多到了吃药的时间。DEARKA跑去拿药倒水。ASURAN靠在沙发上振作精神,一边看着DEARKA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觉得这样被算喂几颗安眠药其实也不错……

“麻烦你了,DEARKA。”

“不麻烦,五颗药,全部给我吃下去。”

ASURAN看着递到面前的五片药,伸出手,在DEARKA手掌上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留下一粒小小的蓝色薄片。

“喂?”

“不要安眠药,已经睡够了。”说着服了药。温水顺着喉管滑落胃里,ASURAN突然觉得挺饿,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

他刚要站起来就被DEARKA的手盖上额头,那个大了自己两岁的金发青年似是满意地扬起嘴角,“烧退得差不多了啊!再吃颗安眠药好好睡一下肯定就全好了。——醒来正好赶上普选啊你不是着急着普选?!”

ASURAN突然间觉得全身乏力…… 他看看DEARKA,放弃了似地说,我饿了,有没有饭。

然后就看见了从楼下餐馆叫的蔬菜汤和淡意大利面。DEARKA中午就叫了外卖,除了自己那份外还留了份等ASURAN起来吃。所以在发觉对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之后…… ASURAN打算一切听DEARKA的、再不提反对意见了。

“对了,之前SHINN ASUKA打电话来找你。”

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边沙发上继续看电视的DEARKA突然说道,ASURAN眨了眨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什么事?怎么没叫我?”

“你睡得那么沉,叫起来又怎么样?我说你不舒服睡了,JACOB说之后会再打给你,没什么大事,还让我监督你好好休息呢!”

听DEARKA这样说,突然怕是那边有什么要紧事。就算自己不在JACOB他们也能处理好,虽然这样相信着、却仍旧没法放心。

二话不说放下刀叉就要去打视频电话,却因为忘了绕道、路过沙发的时候一下被DEARKA拽住。

“喂喂,先把饭吃掉,冷了再热我嫌麻烦!”

我又没叫你热。ASURAN条件反射地想要顶回去,话到嘴边却缩了回去。怎么看今天也该听DEARKA的……

挣扎了两秒,然后老实地回到桌边,三口并两口吃得差不多后将纸盒丢进厨房垃圾桶。ASURAN问,这样可以了?——谁知路过沙发的时候又被DEARKA捉了过去,一手扣过腰间,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瓶小小的药剂。

“这是什么?”看着DEARKA开始解自己衣扣ASURAN不解地问,“DEARKA……?”

“镇痛剂啊,你不记得了?之前用过的。”

“哎?不是已经吃了药?”

虽然不会在意,ASURAN还是不喜欢让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并不是感到害羞。这些伤痕就像是构成了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存在,只对自己有意义,所以不希望别人碰触。——就只是这样奇怪的心理而已。

但在DEARKA面前又是例外。

如果说从别人那里会得到不明所以的看法和暗示、而让自己最小心翼翼保存的那部分情感受伤的话,ASURAN知道DEARKA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的事情太过在意。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就在他面前养成放心的习惯。

其实ASURAN自己也明白,有些心理不过是长期下来积压沉淀的偏执的结果,但从未想过改变、更不会因为一些客观上进的理由就丢弃一厢情愿的坚持。

有些怀念,即使被鲜血浸染出了悲哀,也是一定要保存的。

稍微发呆的时候感到肩头一凉,有种像是涂了酒精一样的触感顺着胸口向下飘落。

ASURAN无意识地握住扣在自己腰间的手。

烧退了很多,各种反应都灵敏起来,就凭这点,也逃不掉感谢DEARKA的安眠药。

“下周开始普选下周开始普选……”DEARKA一边念叨一边把药瓶放好,揉搓起刚才喷雾的地方,“看在我已经忙得要死的份上,ASURAN,你就配合点快给我好起来吧……”

半重不轻的力道落在肩膀上,ASURAN疼地直咬牙。脑袋不自觉向后仰的时候碰到了DEARKA的下巴,于是他突然忆起早上落在身边的那个存在。

“DEARKA,你昨晚几点睡的……?”

ASURAN直接又犹豫着开了口,生怕听见让自己过意不去的答案。

“我?睡得比你好。”

“是不是早上吵到你了?”

“啊?!ASURAN你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说这个——?!”

DEARKA受不了似地叫了出来,心想你就带着这个迷糊劲去普选吧…… 没准JACOB大叔会哭出来……

昨天凌晨才收队的自己的确是躺下没多久就被电话给拽了起来,但既然补过觉了,也就算了。要说不满的依旧是ASURAN那张床,宽敞的卧房明明可以买张更宽些的,怎么偏偏就选了个差不多只能叠着睡的?

DEARKA脑袋里的碎碎念ASURAN听不见。痛完了他站起来朝电话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嘱咐DEARKA“困了去睡会儿”。

被这样说了的人无力地摊倒在沙发上,两只胳膊大大地搭着靠背。

病人和探病的立场突然变得含糊,怎么就动弹不得。

“打完电话给我过来吃药!还在生病的家伙!”

ASURAN手中拨着号码,将头扭过来看了看DEARKA,有些苦闷地笑了。

* * *

DEARKA随手拿了份杂志来看。翻完了报纸就只能看报纸堆下的过期杂志,所以说,ASURAN家总是缺乏能让人愉快消磨时间的东西。

《地球上》,一份以介绍地球自然人文风情为主的月刊杂志,在PLANT上一直都有很好的发行量。ELTHMAN家也订了一份,不过DEARKA自己看得倒是不多。大概、算不上是对地球持有复杂情感的那类人吧……

在PLANT的协调人无法忘却自己的母星,精致地复制着地球上风貌的同时却又总是忘坚持自己的不同,怎么看也都是复杂而不安的存在。

漫不经心地翻着彩页,地球上所谓壮丽的日出日落在眼前晃了一下就过去了,还不及记忆里那满天狂舞的黄沙干燥来的深刻。ASURAN在那边打电话,从一开始正儿八经地问事逐渐变成对着视频解释自己只是小小的不舒服睡了一会儿之后又不知怎么变成会议厅没有热可可只有苦咖啡也是没办法的事……

DEARKA听听那个清秀却不单薄的声音,看看这些精致却不真实的图片,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ASURAN和SHINN之间的奇妙缘分他早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总的来说,就是大男孩之间张牙舞爪的争吵、没什么意义却又乐此不疲。

SHINN乐意挑刺,ASURAN也乐意陪着被挑。DEARKA知道这是因为他在心底始终觉得对不起SHINN而产生的后果,但这是否是源于潜意识中的愧疚而在行动上做出的补偿就不得而知了。恐怕ASURAN本人也不清楚,毕竟这家伙有不少喜欢无理取闹的朋友,而他也早就习惯了被打岔。

但像SHINN这样总喜欢跟着ASURAN却又不肯承认的的,算是种徘徊在依赖和叛逆之间的小孩任性心理吧?

所以的确是很微妙的存在,这样的两人,一路走过来,ASURAN却连犯病的真相都舍不得告诉SHINN…… 结果被欺负也只能说是活该了……

在上次、也就是PLANT和地球间第二次全面战争结束之后,叫ASURAN ZALA的人再次从PLANT消失了身影,而这次也没有名为ALEX TINO的人出现在ORB。

在DEARKA通过私人途径联系到位于某处小行星带上的昔日同僚之后五个月,一纸从军部下达的命令传到了他手中。然后便是这四年间唯一的一次去拜访ASURAN,以ZAFT军人的身份。

那时开始DEARKA更加深刻地了解到一些事,比如ASURAN宁静纤细的外表下有极易被人忽视的固执和坚持,比如PLANT政府光鲜的外表下总也交替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汹涌。

所以一届届政府的更替,一次次的背叛、忠诚,在被写入史书后就正式成为协调人群在某些方面的通病。

是对存在于黑暗宇宙中孤独的自身的一种深深不安。迫切地想要得到认可,却又不屑于向自然人要求肯定…… 至于将Evidence 01展示现场安置在代表PLANT至高政权的最高评议会的大厅中,这种做法本身,似乎也能间接折射出协调人对生命本源的一种孤僻的信仰。

Evidence 01的实物,即使是协调人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见到。DEARKA看过,YZAK看过,ASURAN自然也看过。似是有着羽翼的巨大鲸状生物的化石,不知怎么就在这茫茫宇宙中被开辟PLANT的人们发现了。

然后被供奉起来,成为一种魅惑。

在这个国度中的人们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坚持和认知。对知识的掌握和运用是共通的,对PLANT的爱护和忠诚是共通的,对协调人自身的肯定和维护是共通的,除此之外,在其他尤其是人文方面,人口完全无法和地球相比的PLANT社会却要千奇古怪复杂得多。

好比GILBERT DURANDAL是利用了PATRICK ZALA的话才将ASURAN再度纳入ZAFT,但即使没有那些设计ZALA前议长的话,ASURAN怕也是难以抗拒吧?不管之后又会发生怎么无法预计的变故,散布世界各地的协调人,总像是受着磁场作用的铁屑、绕了一大圈后依旧无可选择地落回锥形的人工天体上。

宿命这种东西,从协调人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深深植入了体内。

于是就这么坐着等着ASURAN讲完电话的短短时间里,电视中又开始传出甜美动人的歌声。

美丽的女孩。浅绿色的头发直直地垂在肩头,苍蓝色的眼眸,孔雀石的衣裙,简直就像是为了述说PLANT的存在而诞生的少女。清冷的装扮却不显得孤高,只是那样温柔地笑着、歌唱着,很快就溶解了LACUS CLYNE在PLANT民众心中留下的痕迹。

ASURAN给SHINN的电话之后又给JACOB去了电话,之后对什么事似乎都不放心的他接着跑去查了电邮,等他终于发觉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走出来时,电视里正好开始播放清澈地让人窒息的PLANT歌姬专辑。

水一样的衣裙,特殊的视觉效果,在PLANT巨大的湖泊之间舞动出虚无缥缈。

和LACUS完全不同的风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悖。然而ASURAN对此却没什么反感。

不管是曾为自己未婚妻的那个女孩,还是由MEER CAMPBELL所扮演的那个她,都消隐于这片人造天空之外很久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去刻意操作,只要放任时间流逝,人都会变成容易遗忘的生物。

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在DEARKA身边坐下,随手拿起早上的报纸,翻着,却看不进去。

“忙完了?”DEARKA从美丽而空虚的PLANT招牌节目里收回视线,问。

“啊…… 一份目录下周上班看一下就行了。”ASURAN有点过意不去地笑了笑,“也被JACOB说了,叫我好好休息。”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关心了,但还是会感到不自在。DEARKA也好JACOB也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同时也总是会带来惭愧…… 并不值得被这样对待,自己…… 不知从何时形成根深蒂固的想法,一直盘踞在心底,固执着不肯消散。

但自己确实是改变了。

谢绝了KIRA发出的邀请参加他和LACUS婚礼的好意,也逐渐忘记了CAGALLI拽着自己跳过烦恼的笑容。

自从ORB中止对废弃卫星的资源输出后和KIRA,CAGALLI他们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原本就已经不多的通讯,在这两年中再次直线下降。

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每每听到对方声音时会忍不住怀念曾经沐浴在阳光下的自己,虽然也会同时厌恶着那时的无所作为。但应该还是觉得亲切的吧……?所以在看到电视,报纸上相关的报道时会下意识地多关注几秒,或者在视频上看到对方放松的神情自己也会流露安慰的表情…… 只是在那些少得可怜的私人通讯中,已经有很久都没法找出天气良好身体不错之外的话题了。

关于工作的任何一个话题都有可能涉及机密,横在对方和自己之间,是没法谈论的。KIRA、CAGALLI、LACUS,还有自己,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仍认真地不想捅破。——但即使是决定了装腔作势下去其实也早就明白了,回不到过去单纯得幼稚的生活,彼此都是。所以只要知道对方平安就好。

从ORB再度更改对PLANT的外交政策开始,以往那种强迫自己必须不离不弃的想法逐渐转了道。成熟的个体,本来就是不同的存在。拥有自己的事业、异于之前的崭新的世界,ASURAN觉得现在这样生活得挺好,所以他想,KIRA他们应该也和自己一样、过得开心。

交由记忆牵引向前的友情,不是放弃对方,却也不用陪上自己。这种相处方式,在决定离开ORB那个国家之前,是想也没想过的。

ASURAN抵下头想了一会儿。记忆并不杂乱,只是太过富足,一个大意就让人消受不起。再抬起头时看见身边DEARKA轮廓分明的侧脸,突然觉得不真实起来……

“嗯?”

发现ASURAN突然开始呆呆地看自己,DEARKA奇怪地应了一声,对方却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蓝发遮掩下的额头。

手被轻轻拿开,ASURAN凑了过来,安静地吻上了那双欲言又止的唇。

很深的吻,令DEARKA一下子不适应了他的主动,只得伸手绕过他的后颈,让他更紧地靠近自己。

能够确认真实的气息。

“……怎么了?”

从沉溺的纠结中理顺了呼吸DEARKA问道,ASURAN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视线落及的前方是墙上那堆花花绿绿的照片,军校毕业的合影依旧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那时年少,从未想过今天的彼此会是这副形容。

无法否认自己是个容易怀旧的人,但却也因此更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了…… 比那日GILBERT DURANDAL告诉自己还要深刻的。

“DEARKA,昨天让你加班的事件又是和‘新ZALA派’有关……?”

“哎?”被问的人耸了耸被枕着的肩膀,对ASURAN跳跃性的思维方式表示不受用,“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没有权这样过问军部的事啊,ZALA先生。”

故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DEARKA听见对方蹭着自己脸颊轻轻苦笑。

没什么心机的尝试,即使被看穿了,也只说明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透明易懂。很早前就是这样了,所以不会感到惊讶或者不甘。

就像第一次看见特殊印刷纸张上那些淡淡的最高评议会水印还是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当时灰绿色的文件边上放着自己和母亲的合影。时间不知不觉走过了这么多年,ASURAN知道,那些早已为自己熟悉的排列方式,将在明天之后正式沿着自己的生命排列下去。



2005.11.06.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16:37:51 PM Machi PERMALINK COM(0)
WHEN IT NEVER FADES

作者:舞



到了视线前方能看见Zara家的宅邸的时候,Dearka又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过去按门铃。虽然他就是为此而来。一路上,一直在心里翻腾的矛盾的情绪,在踱到Zara家门口的时候再度猛地窜腾起来。
青色的地灯沿着道边的草坪射出一小簇一小簇的光柱,是黯淡夜色中唯一的照明。朦胧的视觉效果为这片高级住宅区涂抹上了幽深静谧的隔离感。遮掩在树丛后,Zara家客厅的灯亮着。
Dearka走到门廊下,停住。
犹豫终究只是在心里“咯噔”了那么一下,很快就让位给理智做出的决定。他将散漫的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压上房门右上方小小的白色按钮。

先于Dearka和Yzak,Asuran搭乘军部的穿梭机回到PLANT。待Yzak在中央医院的高级病房安顿下来后,Dearka翻遍了所有的在院名单,却也找不到Asuran Zara的名字。
走廊上穿着浅粉色制服的护士小姐在晶体电脑屏上查询了一些字符,然后告诉Dearka,“Asuran Zara已经于上周出院了。”
——出院了?Dearka愣了一下,眉头随之皱起。自从在地球上和Yzak回到营地起,有些想法就开始在心底滋生纠缠。想要找那家伙谈谈的决定从来就没间断过,却不知为何,一直一直都错失了机会。

或许Yzak会觉得奇怪,但他对Asuran一直缺乏某种存在的实感是事实。这种感觉在Asuran Zara的名字常居几乎所有排名第一位置的军校时期开始,一直到同被分入菁英部队克尔泽队,都没有改变过。
Dearka习惯隔岸观火欣赏Yzak面对Asuran时暴怒的脸,偶尔碰上兴致了也会凑上去煽两下风。但要说那个死板固执、说话行事都颇有“第一作风”的Asuran Zara,在他的记忆里也就是电子屏幕上第一排的那个红色名字而已。
时间如此般前行,断断续续就过去了几年。
在背负着Faith之名的特务部队成员Asuran Zara恢复状态后的某次出击中,Jule队作为其任务搭档,受命截断地球军的黑海补给路线。卢梭号对暗红色的机体进行收容时,看见Yzak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Dearka也就一起笑了笑。

从Klueze队到Zara队,有真实队友感觉的,一直只有Yzak。Nicol死了后,那个所谓的团体也自然而然的分崩离析。
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和Yzak经历了太多的战事。在烽火纷飞的战场上磨合出的默契,是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对方的信赖。对Dearka来说,这样的存在应该只有一人。这在Yzak也一样。
所以对此时突然折回介入的Asuran,Dearka感到了不协调。只是那股伏蛰在记忆中的习惯,仍是让人止不住对“归队”的旧友持有莫名的亲切感。那是对于虚假的过去的一种不由自主的跟从。

Yzak还是会冲Asuran大声叫嚣,当然、是在只有他们三人在场的时候,但浸染了那双冰蓝色眸子的,已不再是肆无忌惮的怒气。更多时候,Dearka觉得那只是种名为习惯的反应。
Asuran是Faith,Yzak是白服级别的指挥官,Dearka是MS部队的普通兵。这是现在的他们。比照毕业时那张骄傲又腼腆的合影,彼此之间的位置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改变,怕是已经没人能说清楚。
好在Asuran来到Jule队的时候已经重拾了当年那个“第一”该有的实力。他的击坠数飞快的飙升着,仅仅是后期累积的数目,已经可以在以时间为基数的击坠记录上完全抹去战争前期留下的苍白无力。虽然隐隐的有所了解,但造成这种改变背后的原因是Asuran的私事,与Dearka他们并无关联。就算不至于为Asuran重拾状态而露出欣喜激动的笑容,但不管怎样说,这样的Asuran Zara,才算是符合了那个已被载入ZAFT军史的英雄应有的面貌。

为ZAFT、为PLANT,本质上从来没有任何不同。为保卫这宇宙中协调人最后的生存空间而战,他们必须使出全力,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悬在夜空中那些孔雀石色的锥体到底有多么脆弱。
所以Asuran回来了,责无旁贷的尽着ZAFT一员应尽的职责。

门铃响起的时候蓝发的菁英正靠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手里什么也没拿。他就那样坐着,在这许久未返来的家中,放任思绪在被空白填满的茫然中肆意沉浮。然后门铃响了。很短的间隔音,将他那些浅浅的回忆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很快在现实的声响中变成了透明的碎末。
“Dearka?”
打开门后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其实,不管对方是谁,Asuran都是会惊讶的。因为在这连自己都不太出现的家中,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来拜访。
“啊,晚上好。”金发的青年脸上挂着的表情也不太自然。如果对方是Yzak,他永远也不会感到说话是件棘手的事。但是面对这个其实已经认识很久的Asuran Zara,即使是抱着“要找那家伙当面说说”的心情而来,却仍旧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
于是只好装作轻松的扬了扬嘴角,朝对方示意了一下屋内。
“里面,可以进去说话么?”
“啊、请进。”
Zara家年轻的主人就从短暂的唐突里回过神来,招呼了对方进屋。

“Yzak还好么?”
不怎么圆滑的打开话题,Asuran一边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前日从超市买来的蒸馏水,拧开了倒在杯中。对着两杯水,他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耐烦的从抽屉里翻出玻璃托盘,用左手拿着水杯一只只放上,然后用左手端出来,搁在Dearka面前的茶几上。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至今还有两根手指没法动弹。
“你们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他的伤不要紧了吧?”
“没大碍了,之前还因为必须在医院住上一周而不爽。所以恢复了活力有时也是麻烦事啊。”
Dearka的话让Asuran习惯性的笑了笑。那位银发队友的脾气他了解,要让Yzak那样的人在医院那种地方多待一周,也真算得上是残忍的命令。就连他自己都因为忍受不了那种无所事事的郁结而早早退院了。

在对地球联合的战争进入全面白热化的现在,PLANT所有的中央病院都住满了从前线撤回的伤员。回到PLANT本国修养的多数是受重伤的人,而疗养期也包括基于人道基础给予的两周假期。但因为从地球到宇宙的航程对重伤者身体不利,PLANT的医院也承载不下那么多的伤员,所以真正具备资格并且能够回到PLANT的人可说少之又少。多数人员也就是在地球上亲PLANT势力的国家里草草修养上一段时间,然后重返战场。
好在ZAFT的士气一直都很高涨,为了保卫家园而下的决心,任谁都不会轻易动摇。
对于长期冲杀在战场最前线的Jule队,给予适当的准假以进行重新调整,是如今上面认为非常必要的事。于是身为队长的Yzak Jule,连同副官Dearka Elthman,以及绰号“凤仙花”的Shiho Harlifus一起,接到了总计四周的准假。——事实上,在上个月因情报出错导致的连番遭遇战后,Jule队的MS机师除了前面提及的三位外,都已经不在了。
受到重创的Jule队需要时间进行重整,而存活下的三人虽然一度被仇恨和愤怒所吞噬,却也不得不因为Yzak的伤势按抑下重归战场的渴望。养伤、复健训练和重组Jule队,是Yzak在这四周内的任务。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轻松。
作为副手,Dearka和Shiho自然会全力以赴的进行辅助,但就算在这忙的令人不可开交的节骨眼上,Dearka还是不得不抽空出来处理自己的私事。
具体来说,便是在Asuran Zara身上种下的心结。

在那次遭遇战中,Asuran和他们一同损失了机体。冒着浓烟的MS从天空中坠落,仿佛折翼的鸟儿,一头栽入葱郁色的广阔林海。
是Dearka先找到遭受重创的幻影ZAKU,并赶在爆炸前拼死将无法行动的Yzak从驾驶舱中拖了出来。在那种情况下仍旧能操纵机体成功迫降的,怕也就只有Yzak这个家伙了吧。——那一刻,看着不远处幻影ZAKU燃起的黑烟高高升起,Dearka有些绝望的想。
他那架肩头缀满击坠数的绿色ZAKU、加上Yzak的蓝色指挥官制式机,还有Asuran那暗红色的MS,这样三架MS坠落后,地球军是没理由不派出地面部队确认其机师生死的。
Yzak伤到了动脉,血像泉涌般从腿部的伤口流出。Dearka用上了所有的急救方法依旧无法止血,急救包里的绷带和药物根本起不了作用。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Dearka按压伤口的双手愈发剧烈的颤抖。然后,身后的树丛中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已经决定向地球军投降、即使为Yzak不耻也要让他活下去的Dearka,在看到来者是Asuran的时候,竟然产生了小小失望的情绪。
Yzak的价值足够地球军让他活下去;但Asuran手里,有的只是和他一样的医疗包。

Dearka伤的不重,深浅不一的血痕在他的背部划出了一些伤口,不时会痛;Asuran被突然扭曲的驾驶舱部件割裂了踝关节,行动起来有些困难。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碍。
但Yzak的情况,如果不立刻进行手术可能就救不到了。好在神志还清醒,有些事情,或许也就还有转机。

“Yzak怎么样?”
Asuran问Dearka的话招来了Yzak有气无力的瞪视。你个KUSO的不会自己看啊!——要是平时他早就喊出来了,但现在却只能听着Dearka说话。啊,是啊是啊,伤到动脉了,弹片还没取出来,不能取啊否则引发大出血怎么办…… Dearka按在伤口上的手已经被Yzak的血染红,但越是出血,他越不敢松开手。然而听完他的话,Asuran看着Yzak好一会儿,决定要扳开Dearka的手。
有些处理方法Dearka不是没想过。Asuran的话在理、却无情。虽然明白也许唯有这样才能救到Yzak,但真正要下决定的时候,仍是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颤抖。Dearka知道自己可能下不了手,但就要这样交给Asuran么?——不敢。怕放了手,就永远失去了。虽然现在唯一祈求的只有Yzak的存活。
Dearka挣扎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将它们牢牢按在Yzak的肩上,同时用膝盖压住了Yzak的胳膊。

“要是Yzak出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Asuran。”
堵在心口、忍了又忍的话,最终还是吐了出来。Dearka看见Asuran的眼睛骤然收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他贯有的微微低垂的视线。没有愤怒。Asuran从来都清楚Yzak在Dearka心中的份量。同意他的提议,已经是Dearka能给的最大限度的信任了吧?
“我知道。”
那一瞬间,Dearka感到那双碧色的眸子里面闪烁着什么,来不及细究,就因着轻微的两个字别过了视线。
吗啡。
对Yzak虚弱的问话,Asuran摇了头。湛蓝色的发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浸染了无尽的忧伤。他看着Yzak,简单的说了。“你能挺过去。”但今次,Asuran Zara对Yzak Jule的专用激将法没能发挥其应有的效力。在那双被他注视着的苍冰色眸子里,难以抑止的动摇和惧怕正慢慢破碎开来。
之后发生的事Dearka这辈子都不会忘记。Yzak的挣扎和嘶喊只持续了十多秒,接下来的时间里,想要维持理智就已经耗尽了Yzak所有的气力。一直到Asuran固定住止血钳,在伤口周围紧紧缠上绷带时,Yzak都只是死死的盯住按住自己的Dearka的脸,以此来固定自己随时都可能溃散的坚持。
而直到Asuran处理完伤口,拿过一边的纱布擦拭手上的血污时,Dearka才发现抬起的他的脸上,竟然有着淡淡的泪痕。

抱起Yzak,Dearka和Asuran向着森林另一端的ZAFT军实控范围前进。脚踝关节剧烈的痛随着每一下踏步狠狠扎入神经,Asuran咬牙忍着,终于提出让Dearka带Yzak先走。他不想拖累他们。然而就算说了很多次,却都被Dearka尽数驳回。并不是因为Asuran救了Yzak,而是Dearka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讨厌过Asuran Zara这个人。从军校直到硝烟四起的战场,一次次跨越生死考验的三人,早已在心中将对方视为无可替代的同僚。
悲哀的是人往往只有在绝境中才会意识到隐藏在心底的真实的感受,但毕竟还能意识到,也就算不上那么悲哀了。
Asuran不会丢下Yzak,Dearka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以Yzak优先、撇下Asuran。然而不久之后,远处逼近的脚步声开始毫不留情的逼迫他们的思考。最终,Dearka又一次被Asuran说服了。
依旧是在理却无情的话,对他自己、对Dearka,对意识模糊的Yzak,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是那时唯一能看见希望的决定。——Dearka很想说些什么,但平日里对Asuran这人的不了解终于在心中沉淀出僵硬,于那一刻不偏不倚的爆发出来。结果他连怎样的话能表达自己的担心都不清楚。

“把Yzak送到安全地后我立刻回来。”
“带他出去就行,不用管我。”说话的人眼神决绝,却有着掩不去的疲倦和寂寞。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Yzak醒来后被他骂死!你给我好好等着!”
“我知道了。没事的。——那么快走吧。”
说这话时Asuran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种满不在意的态度和淡然的神情终于激怒了Dearka。
“你……!”
要不是抱着Yzak腾不出手来,Dearka难免不保证自己已经楸起Asuran的领子将他一并拖走了。可就是真的明白没法选择,所以才会在痛恨自己的同时更加痛恨对方施加的难以反驳的逼迫。
“要活下来!你和Yzak谁都不许给我死了!”
靠近的地球军的脚步声让Dearka明白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如果Yzak清醒的话,或许能对这个家伙说些什么吧?但那只是或许而已。
想到这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悲哀从心底涌出。从未有过这样一刻,Dearka如此痛恨日常的疏离造成的彼此间的无力感。

在那之后每迈出一步,这种无力感愈发的加深,终于在踏过实控线的瞬间炸裂开来。出现在Dearka视线的前方,是黎明的太阳缓缓升起在地平线上的画面,然而烙在脑海中挥散不去的,依旧是入夜的森林中Asuran脸上淡薄的泪痕。
月光下,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仿佛遮掩在湖面的薄冰后一般安静。一时之间,脆弱的让人心颤。

在那之后Dearka没有再见过Asuran。他们的机体坠落后,ZAFT军和地球军同时派出了搜寻队进入森林,并在凌晨时狭路相逢,展开了遭遇战。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没有通讯设备的Dearka,友军的搜救队和遭遇战一样都没碰上。等他带着Yzak遇上营区外沿的警备兵时,对方才急急忙忙拿起通讯器,通知搜救队他们的安全。同一时刻,Dearka也就获悉了Asuran和搜救队一起,正在往回撤的消息。
当时他一把抓过通话器,要求和Asuran Zara说话。然而扬声器里传来的交火声一阵阵激烈,不等他说完对方就挂断了。于是他就只能在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Asuran的平安。

结果他确实没能回去森林接应Asuran。而在Asuran返回营区后,Dearka接到消息、还没来及打听他被安排在哪里,Asuran就已经因为上面的命令搭军机转移了。
算是Faith的特权么?Dearka第一次发现自己笑的很苦涩。
然后便是今次的见面。——但如果自己不决定去找Asuran,天知道他们何时才能再见。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Dearka在回到PLANT当天,就像是生怕Asuran又跑了一样匆匆赶来。而这是他第一次拜访Zara家。
在这之前只知道Asuran伤的不重,但从进门起就没见他动过右臂,之后又怪别扭的用单手端着托盘、将水杯一只只取下时,Dearka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脚部的伤看起来已经痊愈了。
Asuran依旧没什么改变。在Dearka的印象中,这人从认识第一天起就没变过。缺乏棱角的表情,只在Nicol死的时候扯裂过。

“……你的伤没事吧?”
在Yzak身上转了几圈的话题,终于被Dearka牵回。他突然就这么问了,结果让坐在对面喝水的Asuran动作顿了一下。“没事,”他说,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再有几天就可以拆绷带了。”
“那之后Yzak一直说要楸你出来,但听说你回PLANT了也就没办法了。今天刚回来,又听说你出院了,那家伙就差要抓狂。”
“啊,是么。Yzak还得在医院住上一阵吧?明天我去看他。”
“你怎么就出院了?”Dearka问。
明明Yzak已经恢复到精力充沛可以大吼大叫了,上面依旧命令其静养;这边Asuran看上去也没到气色红润的地步,就给早早逃出来了。
“你的准假应该不比Yzak少吧?之后呢,还回Jule队么?”

不知不觉用了“回”字,Dearka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觉得,既然Yzak没接到Asuran调职的通知,那么至少现在Asuran还算Jule队的成员。所以当他听见Asuran淡淡的说“我已经申请调职了”的时候,突然有些转不过弯来的感觉。
“调职?”
“是。估计过两日就会批下来了。所以在那之前得赶快去看Yzak。——本来还有些担心会赶不上,好在你们回来了。”
“为什么?Jule队这里的任务不是还没完么?”
“基本上完了,而且Yzak需要时间调养,还要重组Jule队。我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和我无关。”
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不想将宝贵的时间花在等待上。而对于Faith成员来说,制定任务时向来是没有必要修改自己的时间表以迎合对方进度的。

说话的时候Dearka一直注视着这位蓝发的队友。或许在军部的命令书上他们已经又不是队友了,但这并不重要。
那总是沾染着温和而冷淡的光的眸子,和他惯用的彬彬有礼为他在军中赢得了“八方美人”的美称。Asuran的确是成功的在自己和周围人之间切割出透明的缝隙,然而相识的日子久了,却总让人觉得他是在刻意疏远与别人的距离。
他一度待过的密涅瓦号上的乘员,提起Asuran这个名字时,感觉也就是个单薄的影子而已。

那段日子里,Dearka总会不由的想起Asuran提议处理伤口时自己说过的话、和对方瞬间的反应。当时他并不明白那翡翠色的眼中闪过的颤抖代表了什么,也不在意。但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那样的Asuran的神情,逐渐在脑海中鲜明起来。
那双湖水绿的眸子中有无法掩饰的动摇,以及从未见过、也从来没认为会见到的脆弱。于是在反复播放的回忆之中,Dearka终于无法反驳自己最初的某种直觉。
Yzak醒来后问及Asuran时,他竟有些心虚的说是在森林中走散了。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些什么。
在他印象中Asuran永远是个冷冰冰的人,做着他自己的事、执行着和旁人不相干的任务。就算对着找茬的Yzak,也只是单纯的回应。
Dearka不信任Asuran。如果是单纯任务上的搭档也就算了,但在感情上,他认定Asuran不是值得信赖的人。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没有不同,温和、同时也疏离。那么在他心中,即使看似亲近如Yzak,恐怕也只是个普通同僚的存在罢了。
——所以当Dearka突然意识到那是被伤害后的脆弱的反应时,长期以来在心中堆积起的根深蒂固的印象,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但最后他还是丢下Asuran走了。而他赶他们走时的敷衍态度,更是加深了他心中的动摇。

Asuran引开了地球军的人,然后好运的碰上了ZAFT的搜救队,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或许任谁都能明白,以当时的情况这样的决定才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但丢下战友的心情,仍是不可收拾的发酵了。夹杂着愧疚和自我厌恶将Dearka的心坠的很低很低。他不止一次动过折回去的念头,但要无视怀中Yzak微凉的身体,对那时的他来说是更加不可能的事。

Dearka看着现在面前的Asuran,那双眼睛里的温度没有任何改变。看不到伤害的痕迹,看不透他的心思。说什么要调职的,真的一点都不在乎Jule队了么?
“你这么积极干吗?准假不是批了一个月么?Yzak也想见你。”Dearka说这话时语气明显底气不足。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得借助Yzak才能延续和Asuran的谈话。——平时那些谈笑风生的功夫哪儿去了?
“我说了明天去看他。”虽然总觉得Dearka的话哪里不自然,Asuran还是礼貌的重复了。他拿起面前的杯子试图避开空气中无形的压抑,却在嘴唇触上杯沿的时候突然听见Dearka说,“对不起。”
“……?”喝水的动作因此凝固在了那突兀的瞬间。抬起眼的Asuran脸上,满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的惊愕。

Kira死亡后,Asuran的世界在一日之间全变了。母亲、父亲,然后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在这样的三个人都逝去之后,Asuran突然就那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Lacus和Cagalli在之后都没再主动和他联系过。大概是不知怎么启齿吧?有些话,总就在微妙之间纠缠出理不清的狰狞。
杀死Kira的是ZAFT军,地点是地中海某方风平浪静洋面的上空,而那时,得知消息的Asuran正在卡潘塔利亚基地接受补给。

终究还是避不开这样的结局。从三年前在崩坏的赫立奥波利斯相遇时,Asuran一直担心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
他终于不用再和Kira敌对,战场上无法释然的心结,很快随着军内新闻里赤裸裸的战斗场面四散而去,连一丝挣扎的空间都没留下。就像当日在PLANT,从大屏幕中目睹被核弹撕成碎片的犹尼奥斯-7,明明清楚的知道母亲不在了,却总还会觉得眼前的画面并不是真实。
然而杀死Kira的是ZAFT军。准确的说,再次出现在战场上的那架有着醒目翼状喷射器的蓝白色机体遭到了ZAFT军和地球军的围攻——最后砍下了致命一击的,是ZAFT的MS。这样的画面在电视中重播了无数次,就像当年的犹尼奥斯-7,一遍又一遍的视网膜上炸裂开来,逼迫Asuran相信这是毫无商量余地的事实。

那之后,ZAFT军和地球军矢口否认出现在那次战斗中的行为是合作。两军在战场上依旧杀的你死我活。而Kira,连同失去了主要战力的大天使号就像没有从未出现过一样,从战场上彻底消失了。
在这之前,那虽然只是艘战舰,却一度成为两军作战图上的战略目标。
这样的存在,没有不灭的道理。——Asuran曾经狠狠劝阻过Kira,但他那位朋友早已坚定了信念。于是最后,他终于为自己的信念付出了生命。
能以这样的方式逝去其实也是不错的结局吧?Asuran在看到新闻的那一刻,竟然从心底萌生出那么一点的嫉妒。执着于自己的理想,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但与之为敌的始终是世界的大多数,于是也就不可避免的逝去了。消失在时代的漩涡之中。但即使如此,也总比那时的自己来的强,Asuran想。在被职责和私情束缚了手脚、两边都为人不耻的时候,突然又被覆上了无力的悲哀。

ZAFT中知道Asuran和Kira交情的人少之又少。人们只是模糊的知道,在上次大战的后期,Justice曾和那架蓝白相间的机体一同战斗过。然而机师之间存在的究竟是怎样的情义,Dearka知道,Yzak知道,所以他们在听到消息时都没能爽快的笑出来。
隔日的战斗中,Asuran创下了MS11、战舰2的击坠记录。而以后每一次出战,那道暗红色的机影总会撕扯出战场上最为耀目的火光。
Kira的死,抽去了Asuran心中最后的一丝顾及和忍耐。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忍耐些什么,现在的肆意和以前的隐忍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区别。
同样是面对地球军,以前绵软的作风已经化为了尖锐的刃,将不能确信的悲哀尽数倾泻在爆炸的火光中。

后来那次,Asuran参与了摧毁地球军北美宇宙港的作战。当他看着停机库里的运输机被尽数引爆发出的火光时,突然意识到这种不惜通过毁灭来达到的保护,或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求的守护PLANT的方式。这样地球军就不能将物资弹药运去月面上的基地、就不能把核弹送上宇宙,就不能射向PLANT。
面对显示屏上熊熊燃烧的基地残骸,Asuran刻意忽视着在心中弥漫的罪恶感。
Kira的死消除了他身上最后的一道枷锁,不管最后留下的是怎样的伤痛和遗憾,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动摇Asuran的立场。他的原则就是PLANT的安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然而讽刺的是,造就他今日坚定的那个人、正是死在被他宣誓效忠的对象手中。
在不堪的愧疚和罪恶感中挣扎的Asuran,却也只能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存在于这世界上唯一的归属。

一个个任务,一次次出击,在每次归来后便会觉得距离和平又近了一步。但在期盼的前方,Asuran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或许什么时候也会像Kira一样,为了自己择定的目标死在战场的某个角落吧?
没有出击命令的时候,望着宿舍里煞白的天花板,Asuran不时会这样想。
但一次次任务过去,他不但没有死,连伤都没怎么伤着。他那架暗红色的座机早已是令地球军闻风丧胆的存在。Asuran却会恍惚的觉得,这一切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只要接受任务,执行任务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被调入Jule队都未曾改变。

在这位几乎成为军中传说的Faith到达Jule队的那天,连伏尔泰上一些没轮到班的士兵都跑去了卢梭号上凑热闹。
熄灭了引擎的暗调机体肩上没有一枚击坠数;那机体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击坠记录。
来到机库迎接的Yzak Jule,在和Asuran互敬了军礼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Asuran的肩头,然后就又去忙自己的事了。带Asuran去分配房间的是Shiho,对战况进行大致说明的是Dearka,直到次日的作战会议上,Asuran和Yzak这两位久未谋面的战友才正式说上话。
Yzak对于派来的Faith成员的这种态度可以视为是种怠慢,但就是因为被反常的怠慢了,Asuran才能清楚的明白到隐没在这种低调之下的别扭和担心。
——他又何尝不理解Yzak的想法。和密涅瓦上的Shinn、Luna,Rey等人不同,和这里的Shiho等人也不同,Yzak和Dearka从来都是军中他无可替代的同僚。就算说不上彼此之间有多么深厚的友情,但在战场上一同走过生死产生出的信赖,是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希望对方能够存活下去的真实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Asuran安静的放在心底,没有必要说出,这在彼此都是一样的。他知道他们能够理解。然而直到不久后,在任务即将完成之际遇上的那场遭遇战中,Asuran才发现,原来自己始终是在自欺欺人。

手指在伤口中摸索的记忆随着痛楚一起腐烂。从受伤引发的高烧中惊醒,眼前萦绕不去的依旧是Yzak苍白的脸,和Dearka俨然防备姿态的话语。
要是Yzak出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Asuran。
这样的话有如尖针,狠狠刺穿了Asuran曾经以为可以固守的最后一块情感。想要Yzak活下去的心情他绝不比Dearka来的浅薄,所以在听到对方那样的说话时,Asuran的心剧烈的痛了。
并非感觉不到Dearka和Yzak之间的默契,他也没打算介入他们之中、形成所谓的团体。Asuran坚持的只是单方面的信赖。他以为,自己在他们心中至少是可以信赖的战友。
那时知晓Yzak的伤情,Asuran看到了Dearka挣扎的目光,于是知道他并非不了解该如何去做,只是不忍心。所以他对Dearka说,你按住Yzak。
——如果出事?Asuran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谁来告诉他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他赌他的存活,可以押上自己的性命作注。他知道自己的运气向来不是那么好,但除了背负着不堪的记忆继续往走下去,他还能做什么?只是Asuran从来都没有想到,Dearka会那么随意就否定了自己以为牢靠的信赖。那些所谓的情谊在三年间被战火燃的只剩支离破碎的幻象,原来,竟然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

在被给予的准假中,Asuran回到了PLANT,并突发其想的跑回这许久未归的家中。
三年的岁月里,比起家的感觉,Asuran更熟悉军队宿舍的冷清整洁,在奥布那会儿入住的公寓也像宿舍一样没几件私物。Zara家的房子属于私资,和Kurain家的房子一样,即使是在最混乱的那段时期,也未曾被列上收缴充公的名单。Asuran知道,这其后的内幕绝不是人道主义这几个无力的字符这般简单。
但如果没有雇清洁公司的人作定时打扫,这个家怕是早就连外形都模糊掉了吧。上次回来差不多还是一年前、战争未开始的时候。很早前家的概念就只剩下了个空壳,在记忆的角落静静承载一些往昔的片断。Asuran甚至还未想过要去打开母亲走时拉上的珍珠色窗帘。
就在这时,Dearka莫名其妙的出现,按响了几乎要永远静寂下去的门铃。

对不起……?
在唇间轻念这串意义不明的字符,Asuran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空虚。Dearka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烟紫色的眼中是Asuran不熟悉的认真。所以直至断了弦的思绪在半晌之后终于从那诧异的停顿中找回了先前的存在,他也只问出了毫无意义的重复疑问。
“什么‘对不起’?”
Dearka面前的水杯早就空了,他也就不再借喝水的动作转移气氛。来这里是为了表达歉意。虽然平时一直吊儿郎当惯了,但碰上原则问题,Dearka知道自己是含糊不过去的。
“那个时候说了过份的话,还把你丢下了,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还好你没事…… 但是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多休息一阵?”
在难得一见的可用温柔来形容的话语中,空气缓缓凝固了。Dearka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面前的Asuran,在那双湖水绿的眸子中有他皱眉的映像,而在被注视的不自在中,也有无可遁行的尴尬和不堪。Asuran已经不习惯、将内心的波动展示在旁人面前。
“我说过没事了,你不用往心里去…… 调职和这件事无关,我只是放心不下Shinn他们。”
“Shinn?”
“啊,是密涅瓦上的机师。那艘船总是被派些难啃的任务,今次也是。所以打算领了机体就去支援。”

于是谈话又转了方向。Asuran虽然觉得和Dearka说这个有些怪,而且还似乎牵涉到了可说是机密的Faith的调任内容,但只要能从刚才那种怪异的气氛里逃离出来就好,Asuran想。反正调任什么的,Dearka早晚会知道。
但真正的原因,或许是怕自己忍不住就动摇了。就像当日在森林里分别时Dearka的说话和之后的发火,简单的将关心传达给了自己。本以为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突然却又发现,不能放弃的有很多。所以Asuran迫不及待的催促他们离开。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他们两人活着。
如此这般,自己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Asuran确实是在担心密涅瓦上的那些人。会因为自己的低沉而毫不掩饰的楸起领子宣泄怒气的Shinn,在这时总会跑来劝解的Luna,还有静静在一边看着的Rey。都是些好人。既然上次没能尽到多大的力就趁今次的机会好好弥补一下吧。——Asuran看着战区地图上密涅瓦的所在位置,向上面提出了调职申请。

没有对Dearka说谎,但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在回到Zara家的这两天里,Asuran在自己的房中翻看以前的书籍,看自己还是学生时留下的单纯的笔记。那上面一个个简单明快的符号,无一不在诉说着曾经美好的梦想。那时候,军人是连想都没想过的职业。父母的房间Asuran一般是不去的,他只是站在门口,看见床头墙壁上方父母亲的合照。照片上的父母年轻着,微微笑着,在那笑容中他离他们越来越远。于是Asuran就关上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复古样式的吊钟摆出一轮轮弧线,然后他的心也开始随着那晃动的线条烦躁起来。
在这样平和的家里,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实感。

过去的日子已经消亡在战火中,记忆却没有逝去的痕迹,反而越来越清晰。昔日的种种,只要周围安静下来,便开始在脑中盘旋。所以很久以前Asuran就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
想上战场。其实也不一定是上战场。只要忙碌。身体累了的时候,便没有精力去想那已经不在的种种。而战斗是达成忙碌的最佳方式。身为军人,明知习惯了打仗是个可悲的习惯,但还是就这样习惯了。——因为习惯所以一直去做,因为一直去做所以更加习惯。于是就这样放任了自己下去。
他知道那就是逃避。但已经不愿再去想。
准假的时间对这样的自己来说还是太长了。他不需要用来调整的假期,只要将伤养好,只要这右手能够动弹、能够像以往那样熟练的敲击MS驾驶舱内密密麻麻的仪表盘,他便不会被翻滚在心中的空虚感吞没。
所以那些担心密涅瓦什么的话,不过是用来伪装的藉口罢了。而这样的心思,他不想让任何人窥见。

“Jule队重组也需要人,如果你来了能帮上更大的忙。”
“我是Faith,”Asuran笑,表情有些许透明。“不隶属于任何一支队伍。”
“我没说编制,我只是说,你过来。”
就像上次一样。Dearka想。三个人,终归比两个人热闹一些。
“我想Yzak也是这么期待的。”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原点。想要逃避的心思,不停在留恋的夹缝中划着圈。没法定夺。
“是他让你来的……?”
那样的劝说实在不符合Asuran心中Dearka的形象。他问了,对方就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前。在薄薄的窗纱后,夜色中隐现着朦朦的灯光。人工雕琢的痕迹和自然的风韵完美融合在一起,在Dearka眼底勾画出现实的轮廓。
“和Yzak无关,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啊…… 没敢和他说,否则也活不到现在了。”Dearka自嘲的笑了一下。从语气中,Asuran听出他的心情倒也还轻松。想着Yzak怒气冲冲的画面,不由也笑了。
Asuran你个混蛋想痛死我啊?!——现在的Yzak,还会这样冲自己大吼大叫么?Asuran渐渐不确定了。只是每每想到Yzak冲自己乱发脾气的样子,总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亲切。
然而今次,他无法阻止酸涩的感觉沿着神经末梢静静蔓延。他知道,不管用何种方式,Yzak会表达他的感激。连Dearka也来了不是么?然而现在他不想承受他们的感激,能活下来,就已经成全了他最大的心愿。
所以,“知不知道的无所谓,活着就好。”

关于生死的话题,谈及的时候总会想起父亲和Kira。母亲死后,怀着不想再失去的心情踏上战场,那时心中念着的,有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像妖精一样盈盈歌唱的未婚妻,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Kira。不会让他们死。立下这样的誓言后,Asuran义无反顾的朝向猎猎作响的军旗行礼。
然而不知何时起,那些身影就只剩下了记忆中无法挽回的痛惜和遗憾。
至今PLANT评议会对Patrick Zara的做法仍旧持模棱两可的态度,肯定和否定的言辞在民间评论家的笔下倒是一直你来我往、争论不休。但如果没有Patrick Zara的极端,PLANT也一定早就不存在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父亲,留给Asuran的尽数是些悲哀无奈的回忆,却始终是他的父亲。是曾经存在这个世界上有血缘关系的两人中的一人。恨什么的情感,绝对难以长久。只是一直以来他都靠着自己的揣摩胡乱猜疑,没人理解;而他自己,也只能在两派近乎极端的观点中浮沉。直至后来终于开始懂得想做的和能做的之间的区别。
最终做到的事,往往和预期相差的太过遥远。

我不会让他死。这句话,自己好像对什么人说过,但最后还是没能实现。之后就连Lacus和Cagalli都变得不想见面。被说逃避也好。他折回头,心安理得的继续为ZAFT卖命。
但总算Yzak和Dearka是活下来了,在那次残酷的遭遇战后。“所以好好活下去吧。”——突然吐出的没头没尾的话,连自己也感到讶异。

Asuran想要改变话题,却一下找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结果还是在旧有的话题中重复挣扎。
他站起身,拿着空掉的水杯向厨房走去。那单薄的背影牵动出了透明的疏离感,让之前好不容易集聚的一点温暖瓦解破碎。
眼前的人其实比想象中还要脆弱,Dearka发觉。在那时常随和到没有了原则的微笑里,总有着站不近的悲哀。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仔细注视,Asuran Zara这个人。
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加入ZAFT,最后又守护了些什么……?过往的梦想都在战火中化为了灰烬,他却始终在那微薄的余热中辗转生存,不允许自己忘却,只因那是一切的开始。
这样的心情,Dearka不想揣测,也无法揣测。Asuran的守护只剩一个形态,纵使里面空空如也,却仍旧不得不继续下去。
他觉得自己有些同情他。

Asuran从冰箱里拿出蒸馏水放在台上,不方便的用单手去拧瓶盖时,Dearka走到他身边,接了过来。冰凉的水落在透明的杯中,Asuran无声的看着,不习惯这突然被拉近的距离。
“所以前面那些话你直接去跟Yzak说吧,那家伙一定会很感动。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 我知道了。”
他不想听到怜悯的话语,也不愿看见同情的眼神。
转身想走,却被Dearka捉住了手臂。他金发的同僚没有说话,只是顿下了动作,看着他。
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Asuran,和那晚在树林里分别时没有任何不同。被以近乎敷衍的态度赶人之后,一路远离着,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盘旋不止。难以淡化的亏欠感,在得知Asuran受伤后变得愈发强烈。他看不下去,这个排斥着他人、最终也将自己一并排斥掉了的家伙,就算带着些许补偿的因素在内。
其实并不是多么恶劣的家伙,自己以前随意惯了的某些偏见,或许是过份了。

“这样跟你说吧,Asuran,”Dearka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压抑有些沙哑,手里则用劲将Asuran扭过来面对自己。“我今天过来就是和你说对不起的,那个时候我做的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过了。”
Asuran想避开Dearka的直视,那双紫色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自己看透一样紧紧盯着。他讨厌这种逼视。Dearka手里却是一点也没放松,使劲拧着让他无法蒙混过去。
“啊,我说过了,可是你还没回复我。”
“你要我怎么回复?”
Asuran拗不过这样的Dearka,又不甘示弱,别扭的靠上了身后的桌台开始僵持。
“Asuran!”
Dearka难得的怒吼没招来回应。被吼的人依旧维持着平淡的神情,那是他最后一道防线。
“Dearka,不要在意我,真的,Jule队有Yzak和你就行了,用不着我回去。”
“你这是在害怕么,Asuran?”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啊,你不明白…… 你就是想说Jule队里没你的位置是吧?你别总把自己当成垃圾好不好,Asuran Zara?自怨自艾也要有个限度!”
这次,比他小了两岁的蓝发的同僚没有说话,但从握住的胳膊上,Dearka分明感到了细碎的颤动。

曾经期盼的东西一件件破碎,只留下灰黄褪色的外壳,被无止尽的悲哀的轮回追赶着,Asuran最终选择了随波逐流。他不再妄想Dearka和Yzak的信赖,也不想再从他们的友情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如果又是易碎的幻象自己究竟要怎么办?
所以这样的自己,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然而现在,第一次、Asuran发现自己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就像是被揭去了伪装一般,愤怒而又无力,痛恨对方尖锐的同时却又无法否定那份精准的刻薄。

Dearka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发火,——别人的好意为什么总是不肯接受呢?那个会开MS的朋友死了之后就真的要放任自己随波逐流么?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为自己活一次啊,这个PLANT的英雄大人?!
他蹙起眉,看见Asuran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什么ZAFT的王牌、什么Faith,不过就是个孤独的人罢了。
于是靠上前,将这个孤独的家伙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拥抱许久未见的密友一样。
“到底打算死撑到什么时候,Asuran……?非要我这样说么?Yzak和我并不想看见你痛苦。”
仿佛情人间喃喃安抚的轻语落在耳边颈项间的距离,Asuran怔住了。Dearka温暖的体温贴着他的身体。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不是一个人,从未被这样对待过。
所以无法对现状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只是无所适从的僵硬着。手指碰触到台上的水杯,一股淡淡的凉意在心底荡漾开来。

眼眶酸涩的难受,Asuran闭上眼睛,遵循身体的本能将头靠上了Dearka的肩膀,然后感到对方有一瞬间的放松。
“你看,我没说错吧……”
低低的话语中似乎夹杂了些许含糊不清的笑意,Asuran并不确定。隐隐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不过也不感到生气。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人造的阳光从半遮的窗帘射入室内,次日清晨,Asuran醒过来,看看周围,几年没住过的自己的房间恍惚之间有点不真实。
昨夜就那么和Dearka说了很多,像是要把一直以来找不到人诉说的郁苦统统发泄出来一样,连形象都不顾了。关于亲人、关于朋友,很多很多的事情。父亲、Kira、Nicol,Haine…… 到后来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睡着了的,只依稀听见Dearka问房间是哪间,然后将迷迷糊糊的自己抱上二楼,放上床盖好被子。
失态失大了,Asuran觉得整个人异常脱力。走下楼梯看见在沙发上靠了一夜也刚刚醒来的Dearka时就更加不知怎么办是好。

“哟,早上好!”
“……早上好。”
硬着头皮草草洗漱了一把,然后搭Dearka的车去买早餐,再去中央医院看Yzak。正如昨夜后来约定好了的那样。
“对了,你、不会还是要调职吧?”
一排排行道树将柔和的绿意映入眼中,Dearka问,然后得到了意料中肯定的回答。
……任务完了就回来。
想了想这样补上一句时,怎么就感觉像是别扭的小孩。

Asuran走进病房的时候Yzak正在和Shiho说话,看他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谈话内容很严肃,然而一见到Asuran,Yzak便立刻停下认真吼开了。
“你个混蛋想要痛死我啊!”
——预想之中的话语,在Asuran之后进来的Dearka已经顺手关上隔音效果良好的病房门了。

这时才迟钝的发现原来大家都没有改变,仿佛在岁月中浮沉的点滴,什么时候,终有避不开直视的遭遇。
只有自己,匆匆走开了那么远,却终于还是能够走了回来。



2005.06.13.
2006.03.05.


写在后面:
九个月前写的文,当时心情极低沉,也不知写了做啥的,结尾更是一塌糊涂。前些日子突然从电脑中翻出来,很惊讶,发现竟然写过这些,并且其中,相当一部分自己依旧是喜欢的。于是拖出来花了不少力气抖灰,成为这样。
其实A的郁闷很多时候自己要负责,不过只要是人,都会脆弱吧?无非能让A脆弱的事情恰好多些罢了。
因为自己的经历而造成心结,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解开。
是我写这文的目的。


Thursday, November 03, 2022 16:37:02 PM Machi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