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责任吗?

阿斯兰不清楚。

「胸前的徽章在哭泣哦。」

「成长了啊,真。」

阿斯兰觉得自己不值得让真憧憬,他们是不同的存在。

而且现在摇摇欲坠的他,也担不起真的期望。

攻击奥布,可以吗?

阿斯兰不清楚,但是现在只有做了。

救世主胸前的v型标志,和脉冲是一样的。

那是Victory的意思吧。

脉冲和救世主,能为plant带来胜利……吗。

一次战斗过后,阿斯兰看着归于沉寂的钢铁巨兽。

确实,MS的重量足以逆转天秤,这份强大的力量被交付于手中,阿斯兰应当是清楚力量该如何使用的,议长也一定是知道,才会托付给阿斯兰。

脉冲那边似乎是传来了什么骚动,阿斯兰抬眼去寻找来源,果不其然就瞧见了真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呢?」阿斯兰有些疑惑,平时结束战斗后真可不会像他在格纳库逗留许久的。

真举起手中的东西,展示给他看,「威诺和尤兰那两个家伙,要我把这玩意贴在脉冲身上。」

「那是为了记录真打到的敌人,真至今为止打倒了很多敌人呢,但是问起具体的数量完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威诺解释道。

「所以说,要用贴纸记录吗……」真是孩子气的行为啊,阿斯兰失笑,「但是战斗的时候不会被刮蹭掉吗?」

「在那之前,把敌人打倒不就好了吗。」真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要小瞧了敌人,抱着那样的想法,轻视对方是会吃大苦头的。」

「那是你的力量不够强大吧,队长。」

一股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阿斯兰眯起眼,嘴角也下垂,真也不怕他,微微仰起头,挑衅的目光赤裸裸地展露出来。

一时,格纳库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整备班的人员也停下脚步,有些好奇地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似乎快让人窒息了,阿斯兰微动嘴角,也没有发作,只是深深地看了真一眼。

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不向奥布攻击,你会死的。」

真抛下的话语精准地刺入了那未曾愈合的伤口,翻搅着最深处的血肉,阿斯兰感到窒息。

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他觉得没必要再掩饰了,「你想死吗,被自由杀害?」

「他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阿斯兰的心中依旧残存着希望,尽管他自己其实也觉得那是侥幸心理。

真觉着他实在是可笑,刚想出言讽刺他几句,就被赶来的露娜狠狠拽了一把。

阿斯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真也不服输地盯着他,最终是阿斯兰率先移开了视线。

是他输了。

阿斯兰其实并没有那么自信,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奥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可他不去帮助奥布,又能去帮助谁呢?

即便迪兰达尔议长接纳了自己,可阿斯兰依旧心存不安。

——会被杀死。

阿斯兰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基拉他们会认为自己背叛了吗?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要他置身于虚假的和平之中吗?

怎么可能做到。

「我先走一步。」阿斯兰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露娜也只能应到,「路上小心,队长。」

等到阿斯兰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格纳库的人员才逐渐回到自己的工作。

真握紧手中的贴纸,不忿地看着露娜,「干什么啊露娜。」

「别闹脾气了真,他是我们的队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这样跟他说话。」

露娜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真你偶尔也听听队长的指挥吧。」

面对露娜的话语,真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露娜真的是。」

看着真这副模样,露娜也不在多说什么,「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下场战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响。」

「无论敌人是谁,我都会打倒的。」

真自信满满地说道。

露娜无奈地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阿斯兰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闲逛着。

这是很少见的场景,阿斯兰并没有在房间或者格纳库工作。

硬币落入自动贩卖机,一罐汽水从上面落下。

阿斯兰凝视着橙色罐身,随后抬起头将它一饮而尽。

气泡在口中炸开,阿斯兰却不管不顾。

急促的喝法自然让汽水流入了他的气管,他弯下腰剧烈咳嗽着,无法吞咽的汽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真浪费。」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皱着眉头俯视着他的狼狈模样。

阿斯兰难堪地别过脸,他唯独不像被真看到这副模样。

真似乎也看出来他的所想,冷笑一声,「什么啊,事到如今在意起我这里的形象了吗。」

这样说着,他却将手中的纸巾塞给阿斯兰。

阿斯兰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真看见他这幅表情不由得好笑,「你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形象。」

阿斯兰听见这话,也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被身份和标签束缚住,很不公平不是吗。」真继续说着,「而且你又不是机械,非要做出自己不会累不会痛的假象,刚刚结束战斗后又熬夜工作,那不是Faith的责任吧。」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不行吗。」

真才不会告诉他。

阿斯兰有些烦躁地揉搓着手中的纸巾,「那是真的责任吧。」

「什么啊!不要乱怪罪人!」

阿斯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了,「要不是真不听指挥,我也不会做那么多备用方案了,说到底就是真的责任不是吗!」

「我……」面对阿斯兰的抱怨,真有些无措,「那,抱歉……这样可以了吧。」

阿斯兰权当没听见,「真既然是ACE,那就得好好担起责任来,你的任务是保护密涅瓦,不是什么都不管地去追击敌人。」

「畏手畏脚地战斗不是我的风格,而且只要把敌人消灭了,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那敌人……如果是全地球呢。」阿斯兰看着真,视线又仿佛是落在了其他的地方,「你一个人,又怎么能和他们对抗呢。」

「你,害怕了吗?害怕攻击奥布后,受到的责难是吗?」真辛辣地指出了他犹豫的根本,「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一起和你背负不就行了吗。」

「……真?」

真俯下身子,在同一水平线上与他四目相对,「我说,我和你一起背负他们的责难,你又不是一个人,我们不是同伴吗?」

「你是认真的吗。」

「前所未有的认真,不是撒谎。」

阿斯兰眨眨眼,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谢谢你的心意,真。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这件事,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但是奥布已经不是佯装中立的国家了,现在和我们是对立面的家伙。」

「卡嘉莉他们还在努力……」虽然这样说着,阿斯兰的语气却是飘忽不定的。

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那不过是面子功夫而已,如果她真的在努力,那就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更不该在战场上说出那样的话,动摇军队的大义和信条……你不是很清楚吗,军人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是啊,阿斯兰应该是知道的。

「既然国家决定了,那无论这场战争是怎样的,都不能放弃。」

阿斯兰一字一句地说道,随后那抹翠绿色微微扬起,「我知道了,所以说……」

会去做的。

既然不能用言语来沟通,只有武力解决了。尽管阿斯兰尽力避免走向这个地步,但是命运还是嘲弄地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到底是为了留下什么而竭尽全力?

到底是为了传达什么而竭尽全力?

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传达到。

「真是狼狈啊。」

阿斯兰手中的笔落在地板上,他压抑住喉咙中痛苦的喘息。

脑中刺痛感持续折磨着紧绷许久的神经,阿斯兰怀疑自己可能就这样昏倒过去。

「资料……」尽管眼前十分模糊,阿斯兰依旧向桌面伸出手,他得把这份资料交给真。

如果说,他们只能厮杀的话。

阿斯兰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因为他察觉到那些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东西了。

自欺欺人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因为,「这可是战争啊。」

因为是战争,所以欺骗也好、掠夺也好、杀戮也好,就算牺牲同伴也好,都是正常的。

战争并不是英雄游戏,这是他对真的说教。

是啊,战争究竟是多么残酷,阿亲眼目睹过。

被MS践踏的生命,断断续续的无线电通信里传来的绝望哭喊声。

「我想活下去,求求你……」

——阿斯兰最后也没能救下他来。

伫立在一片火海之中,周围的废墟无声地诉说着所受的暴行,那样残破不堪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阿斯兰的脑海里。

烧焦的肢体已经无法辨认出样貌来,阿斯兰不再去看监视器的画面。

他打开了通讯,「我……」

干涩的喉咙无法吐出话语,他的脑中空白,挣扎着向通讯里问道,「我……到底能做些什么。」

通讯里只有沙沙声传来。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最终还是伊扎克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有时间想那种事情不如多打倒一些敌人……那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敌人……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呢?」

「地球军。」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应该是地球军,也只能是地球军。

不然他们该如何面对那些死于血色情人节的同胞。

「那是调整者的复仇。」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对同胞举起利刃。

但是,他的同胞又有谁呢?

那样想着,身体却擅自地动了起来,凌厉的笔锋毫不拖泥带水,等阿斯兰回过神来,已经完成的资料已经静静地摆在眼前了。

又要互相伤害了吗?

那是无法理解,无法沟通的事情吗?

「……你醒了吗?」

是真的声音?为什么……会在这里……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阿斯兰勉强睁开眼,用着沙哑的声音问道,「这里是……」

「医务室,」真站起身,皱着眉头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晕倒在自己的房间里,回想起来了吗?」

「我……」

「你先喝口水吧,不然凭你这样子恐怕到天黑也讲不完。」

阿斯兰勉强支起身子,结果真手中的杯子,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

温度得恰到好处,不会烫嘴也不会太冷从而刺激到食道。

「资料我看了,但是我会当作没看见。」

「为什么……你不是想打倒自由吗?」

「你不信任我的能力是吗?」真有些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我不会死的,所以说你没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战场上的意外谁也说不清,没有人会认为自己会死,但是事实是残酷的。」

阿斯兰明白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了好几次,但是兜兜转转还是留在了人世。

「我和他们约定好了,在结束战争前,绝对不会死去的,绝对不会!」

真斩钉截铁,那双赤瞳中展现出的是阿斯兰从未见过的光亮,特别纯粹,如此耀眼。

「真,很喜欢密涅瓦吧?」

「当然,毕竟……」

剩下的话语被他含糊地吞下了,不过阿斯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归宿啊……

「我也会尽力地活下去,不会被自由所杀害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想要保护的同伴,想要保护的归宿。

就在这里。

「……我,和他约定好了,不会被你杀害。」

「什么?!」

救世主的天线被斩去一节,但是那台鲜红色的机体依旧伫立在那里,静静地审视着他。

不过他没有阻止基拉前去搭救卡嘉莉。

无线电通信的信号依旧是断断续续的,不过真能够很清晰地听清他的话语。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被自由杀害的。」

「我知道,你也赶快来帮忙啦!」

即便是焦灼而混乱的战局,阿斯兰心中却是感到了格外的轻快。

泪水从眼角流下,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落泪。

不过,已经足够了。

救世主的光束步枪瞄准了自由,虽然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是这表明了阿斯兰的态度与立场。

对方没有回头,阿斯兰也不需要确认对方的想法,毕竟已经无法相互理解了。

因为卡嘉莉在战场上,所以自由并没有与敌人过多的纠缠。

只不过在远去之前,他朝着救世主同样扣下了扳机。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而且面对奥布军的夹击也无法彻底躲开这一发。

就在阿斯兰飞速思考着对策之时,脉冲俯冲下来,用盾牌将这发子弹弹开。

「我也没有食言,怎样?」

真洋洋得意地说道。

脉冲和救世主两台机体此刻展现了无与伦比的战场统治力,两台机体胸前的V标此刻是前所未有的闪耀。

「解除战舰武装就行了,俘虏他们更好,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阿斯兰对着无线电通信说着,一边靠近脉冲。

「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有隐藏武装,太危险了不如……」说着,手中的斩舰刀就要落下。

「我看过设计图,听我的指挥,真!」

「……啊啊,知道了,那就下命令吧,队长。」

在阿斯兰的指挥下,解除了奥布战舰的所有武装力量,包括隐藏起来的MS。

当然,战舰的移动能力也被破坏。

「……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了,剩下的就等增援部队到来再处理了吧。」阿斯兰略微有点疲惫,他的目光透过监视器落在脉冲身上。

因为经历过大战,此刻脉冲各处都有所损伤,真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打开了通讯。

「什么,真?」

「聊会儿天不行吗?」

「你想聊些什么,作为奖励,今天我会奉陪到底的。」阿斯兰嘴角噙着笑意。

真咬住下唇,显然有些犯难了,「唔,你为什么要写那份资料,你不是一直很维护自由的吗?」

「不知不觉就……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真轻微点头,爽快地承认了,「没错,你不要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工作了。」

「不过真可惜,让那家伙逃了。」脉冲转过头,和救世主四目相对。

然后,脉冲伸出手,去触碰救世主头部天线,干净利落的切口,真不敢相信这些攻击如果落在了救世主上……

「我会替你报仇的,凭我自己的本事。」

「不要太勉强自己,知道了吗。」

真有些惊讶,「……你不反对我吗?」

「这是试探吗?」阿斯兰挑眉。

「认真的,只是你没有阻止我……有点,不大习惯而已。」真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那,要我阻止一下吗?」

「没有那种必要。」真急忙阻止了他,然后有些别扭地说道,「不如说,我很高兴……」

「你,选择了我们。」阿斯兰摇摇头,「不,应该是我要感谢真。」

「因为真的那番话,我才能下定决心。」

被模糊的记忆,在真的注视下渐渐清晰起来。

阿斯兰一直留存在脑海深处的,他对着自己国家亲口许诺的,那些记忆明朗后,他才能如此坚定地做出选择。

明日的事情就交给明日的自己。

现在,就沉醉于生的喜悦吧。

等到增援部队的到来,救世主和脉冲终于能回到格纳库休息了。

真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酸痛的身体,然后看向一旁桌面上放置的贴纸。

「我拿走一个,不介意吧?」

阿斯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Faith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只不过真知道他并不是以往那种面具的笑容。

「请便。」

从一沓贴纸里抽出了一张星星样式的,阿斯兰拿起它在真的面前晃晃,「就这张了。」

真有些不解,「你打倒的敌人不止一个吧,多拿几张也无妨。」

「对于我来说,这场战役打倒的只有一个。」

真也没有再开口,心里暗自琢磨着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斯兰也没有解释的想法,他向真挥挥手,然后走向救世主。

真注视着他的身影,他看见阿斯兰将这个星星放置在了救世主的V字之上。

因为是铝箔贴纸,所以即便是很小的存在,却也拥有无比耀眼的光辉。

阿斯兰在这次战役只杀死了一个人。

——那就是他自身。

那个属于奥布的自己。


END
2023-11-17



虽然『吊唁』是祭奠死者慰问生者,但是哪有生者让他慰问()

至于之后的发展,就交给他们自己选择了。不过阿斯兰还是不会完全听信姨丈的,所以放宽心吧。

而且极大可能S也跟着A跑了hhh
Friday, November 17, 2023 20:28:53 PM 她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坏人 PERMALINK COM(0)
预警:
Savior坠落之后发生的一切。A死亡预警。(也可能有没死的后续如果写的出来的话)
在微博看到savior坠海讨论的激情速摸。不符合原作的原著向警告(主要是实在想不出来没有A这个剧情要怎么走下去)

——

1.
失去动力的驾驶舱陷入失速的状况,savior仅存的部分从爱琴海的空中急速坠落,幸运的是,这台命运多舛的高达和它的驾驶员没有像海涅一样被另一方敌人补枪,褪去VPS装甲的鲜红之后钢铁造物泛出冰冷的铁色,沉甸甸地坠入了碧蓝的爱琴海。

入水的姿态已经很难控制,柔软的海面在高速的冲击下硬的像石板,即便有驾驶服的保护,入水的冲击力还是撞的阿斯兰眼前一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放任自己闭上双眼就此一了百了,这样再也不用面对卡嘉莉的眼泪、密涅瓦众人的目光和……和基拉的诘问。

阿斯兰闭了闭眼,咽下胸腔内弥漫上来的血气。驾驶舱已经失去大部分功能,应急发讯器已经开始运作,他知道他此刻应该立即确认驾驶舱密闭情况,如果驾驶舱仍能维持气密状况,那么他运气不错地获得了一点在获得搜救之前的休息时间,他不想去想他混乱而无序的个人关系,于是思路自然而然转移到战时无穷无尽的工作上。这场战役输的这么颜面扫地,他个人作为机动战士作战小队的队长和指挥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失去savior也意味着他将
不得不向ZAFT本部提交大量的书面报告,再加上此前同为FAITH的海涅的阵亡……啊,海涅。

他感到身体一阵冰凉。但眼睛却无法抑制地发热。

海涅……

“嘀嗒。”

目前的状况似乎不想给他想东想西伤春悲秋的时间,他的运气显然很不好,savior的驾驶舱失压进水了。

阿斯兰的精神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如果就此放任不管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不可以的吧。人死之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他恍惚地想起在奥布偶然间看到的书。灵魂和身体的分离。灵魂的重量。那是他在PLANT和哥白尼不会读到的,愚蠢而浪漫的幻想。伊扎克还曾经在克鲁泽队讲过地球一些地方的民俗传说,说古代的自然人会觉得人死之后可以变成天上的星星,尼高尔天真地接了一句,我们PLANT对他们来说不就是天上的星星吗。

可是尼高尔死后,PLANT有更多的卫星陨落了。因为反中子干扰技术对地球联合的情报泄露。虽然迪兰达尔议长利用特权给他开了很多绿灯,更是用FAITH堵住了不少人的嘴,但这件事在ZAFT技术和情报部门一直是讳莫如深。他知道有人认为是他驾驶载有反中子干扰装置的核能机体Justice投奔大天使号,继而导致了反中子干扰技术的流出 。虽然可以用理智屏蔽这些揣测和质疑,但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想,真的是我吗?是我导致了技术的泄露,导致了波亚兹要塞的沦陷,导致了更多的卫星受害?

结合第一次驾驶Justice前往地球时塔台管制人员那句祝福显得更讽刺了。

“为我们的正义献上群星的祝福。”

可是为什么我的正义却不能保护我的群星?

虽然脑子里闪着纷乱的想法,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按照飞行手册的紧急状况部分开始操作。阿斯兰将驾驶舱应答机调整为紧急状态,而后首先检查气密阀,很糟糕的是,损坏的不是气密阀,那这意味着驾驶舱的其他部分有结构性受损,加速涌入的海水也证实了这一点。

阿斯兰在脑内回想Savior那本长达六百页的飞行手册。驾驶舱因结构性损坏失压之后该怎么做来着……?啊,液压系统。

阿斯兰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摸到了驾驶舱侧面液压系统的手动开关,根据飞行手册的说明,拉动开关之后将会启动液压操作模式,机师可以通过液压系统尝试手动打开驾驶舱,虽然这种冗余设计有让高达驾驶舱变成健身房的嫌疑,但在极端战况下也是尽可能保护宝贵的机师的手段。

然而阿斯兰没能拉动液压操作开关。

如果是Justice或者其他的机型,他大概都能猜到几个液压系统失效的常见原因并找出解决方案,但Savior是非常特殊的可变机型,整个结构设计复杂精巧到他研究了两个月也没能完全搞懂,这时候真的很难逐一排查几个可能导致液压系统失效的关键节点。

已经淹没到腰部的海水令呼吸也变的困难。阿斯兰想,真那小子还真是靠不住啊,如果他再不来的话……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非常低级的错误,呼吸困难不仅仅是因为水位上升,还因为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氧气了。显然,驾驶舱结构性的损坏也导致了供氧系统的受损。
更糟的是,因为是大气圈内的作战,直布罗陀基地给他们配装的都是常规驾驶服而非有独立维生系统的气密服,驾驶舱失压之后海水涌入,仅存的氧气也所剩无几了。

这下可不敢说比海涅幸运了。他苦涩地想。

那么现在是到了遗言时刻了。
与驾驶舱应答机相连的黑盒子有座舱录音功能,那两个破盒子经由特殊材料强化,说不定比VPS装甲还要耐造,如果ZAFT有心来捞,想必也能给他留下只言片语的机会。

可他要说些什么,要说给谁听呢?

之前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基拉说,想对大天使号的大家说,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感觉也没什么好说的。要说让基拉不要有负罪感吗?理智上好像确实应该这么说,但他在这个时候也很难不感到一点委屈。明明很早就对基拉说过的,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有作战的觉悟,只打四肢不破坏驾驶舱到底算什么啊?

还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寄托只言片语吗?

冰冷的海水涌了上来,意识在稀薄的空气中模糊。

最后的最后,他想起那次和真一起出战途中经过南法的乡村。

明媚阳光下废弃的庄园里野性生长着各色的花。那个时候他想,这就是妈妈的故乡吗?怪不得祖父祖母要为她起名Lenore。明亮的光 。

而我却要葬身冰冷的海底了呢。不过爱琴海离南法也不算远,至少比十二月市到六月市近。这样想的话, 是不是也算在妈妈身边?

妈妈……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这一句呢喃说出口。记忆的最后是驾驶舱结构彻底损坏的破裂声和冰冷的海水没过身体的触感 。

2.
阿斯兰·萨拉在克里特岛的作战中失踪了。

由于作战失利且失去了机动小队指挥官,密涅瓦号第一时间没能组织有效的搜救工作。在第二天直布罗陀基地增援抵达后,ZAFT短暂恢复了对达达尼尔海峡的控制,密涅瓦号派出水下机器人进行搜救。理论上,只要不发生驾驶舱失压,密封的驾驶舱和舱内配备的应急物资足够阿斯兰坚持几天。

然而很不幸的是,Savior的驾驶舱受到结构性损坏,座舱失压。应答机的信号指引着搜救机器人在三千米深的海底只找到了几片残骸以及飞行记录仪和座舱录音机。

两个黑盒子被捞上来的时候真和露娜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阿斯兰·萨拉,他们的队长,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

真玫红的眼里再一次燃起了复仇的烈火。

——那个、那个FREEDOM!!

他一拳打在机师更衣室的柜子上,那只柜子被他打得弹动了一下,柜门上透明塑料壳里包裹着‘Athrun Zala’的名签掉出来了一角,摇摇欲坠地像是随时都会飘走。露娜被他吓了一跳,拉着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真根本听不进去。

——他根本不想和大天使号的那群人作战!我说过的吧!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当指挥官!他说、他说那些人是他的朋友,朋友会不由分说地把他打成那样吗!会把他一个人丢在三千米深的海底吗!

——下一次,我一定要杀了那家伙。

真狠狠地说。

3.
达达尼尔的作战之后,大天使号深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局势急剧恶化着,PLANT的情况暂且还不明朗,但显而易见的是奥布的状况要想解决,还必须得把卡嘉莉送回去稳住局面才行。虽然阿斯兰的态度很奇怪,但在小岛会面时他最后提出的建议是正确的,无论如何奥布不能成为地球联邦的盟国。拉克丝则在这时候收到了克莱因派的联系,也提出了要回PLANT去看看情况,基拉深感分身乏术,两边都放不下心来。拉克丝希望他留在奥布,毕竟卡嘉莉的情况更加焦头烂额,至于PLANT那边,克莱因派境况比起萨拉议长时期已经好了很多,拉克丝认为基本的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被奥布和PLANT拉扯的基拉头痛地给阿斯兰的私人信箱写了一封邮件,先是问候了他的近况,又对达达尼尔战中他情绪失控的事向阿斯兰道歉,最后拜托阿斯兰有空的时候多照顾一下小粉。私人邮件没有保密性,他不确定那个危险的议长是否在监视阿斯兰的私人通讯,因此也只能隐晦地暗示。

拉克丝走后没多久,甚至还不等他帮助卡嘉莉处理完奥布一团糟的烂摊子,情报部门就说PLANT官方通报了在达达尼尔作战中牺牲的两名FAITH军官,Heine Westenfluss,Athrun Zala。

这怎么可能。

他不知不觉中瘫坐到了地上,下意识地打开手机邮箱想查看邮件。阿斯兰很忙,但是他有定期查看私人邮箱的习惯,一般周期都不会超过两周,而现在距离他发出那封邮件刚好两周。

邮箱里躺着一封来自阿斯兰的回信。

那个瞬间他激动地想。看吧,果然,阿斯兰怎么可能会死。他甚至已经在想阿斯兰这样做的原因,去哪里能找到阿斯兰,以及终端机军工厂里躺着的那台给阿斯兰设计的infinite justice。

然后他点开回信,发现那是一封自动回复。

“感谢您的来信。现时我由于工作原因无法及时回复,我将会尽力在收到邮件后的两周内给您答复。感谢您的体谅。
阿斯兰 萨拉。”

基拉感觉自己像是开着无动力的高达向地球坠落。那个时候,阿斯兰也是这样的。

他想起达达尼尔,爱琴海上愤怒的自己,不像自己的自己,和从空中无力跌落的Savior。

然后,来自卡嘉莉的内线电话响了。



4.
蓝白的苍天之剑替卡嘉莉握稳了权柄,与此同时大西洋联邦和欧亚联邦多地爆发反联合暴乱,地球军不得不调整作战计划,PLANT的迪兰达尔议长在悼念仪式上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狐狸泪,随后借着FAITH牺牲的由头宣布了命运计划,奇萨卡看到电视转播的时候骂了一句蠢不堪言。而后局势的发展也如奇萨卡所料,PLANT多个殖民卫星爆发反命运计划游行,并呼吁PLANT进行体制改革,停止赋予议长无法节制的权力。

拉克丝回归后在十二月市的政治集会上撕开了迪兰达尔的假面,同日旧萨拉派的现领导人艾莎莉亚·玖尔出面呼吁PLANT暂时收缩作战前线,转为防御态势,给予PLANT内部变革足够的时间。

“PLANT要想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现有的体制是不够成熟的,以武力寻求的认可无法修复PLANT自身的问题。”

这句话成为了旧萨拉派和克莱因派合作的契机。

5.
战争在大约半年后结束了。

基拉查看过很多次那个邮箱,新邮件的提示再也没有响起。

卡嘉莉有心给自己的半身、也是奥布的苍天之剑一个正式的军职,拉克丝也问他要不要去PLANT。他那时候在终端机的军工厂里,看着并肩而立的strike freedom和infinite justice。他很清楚地知道姊妹机那鲜红的VPS装甲再也不会亮起了。

军职啊。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上战场作战的觉悟啊。总是幻想着只要最后夺走生命的不是我,就没有背负上罪恶似的。

每一天,各种各样的问题丢到他的头上来,很多次在大天使号上他转过头,想找那个熟悉的蓝发绿眼的人撒娇诉苦,然后他的眼前就会浮现savior坠海的那一幕。他被问得烦了,干脆当起缩头鸵鸟躲回了晓岛上的家。

雁田夫人对他的回归又惊又喜,念叨着停战的时候就盼着他回家,这时候终于回来了。

孩子回家,妈妈总是会做很多好吃的,雁田夫人在厨房忙活着,见他那一副颓废的样子知道是战争中发生了不好的事,于是也不再问他发生了什么,只问他卡嘉莉最近好不好,拉克丝还会不会回奥布来。

基拉摊在沙发里机械地答了,雁田夫人端出一道卷心菜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呀!那阿斯兰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紫色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雾,他不想说话,于是趁着眼泪还没掉下来舀了一勺卷心菜塞进嘴里。

卷心菜在口中发出脆响,清爽的口感很熟悉。

雁田夫人见他这么积极地吃东西也放了点心下来,笑着说:“哎呀是不是很熟悉的味道?前几天看到,停战之后经济往来也变多了,我在市场看到了这个品种的卷心菜呢,就是你雷诺亚阿姨研究的那个品种,没想到现在在地球上也流行了。”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



6.
几天之后PLANT来的客人敲响了旧居的大门。

彼时基拉还在房间里颓废,雁田夫人打开门,敲门的是两名ZAFT的军官,一位是白衣银发的指挥官,身后是抱着纸箱的黑发红衣的少年军官。

“您好,请问是雁田大和夫人吗?”

她愣愣地点了头,想不出怎么会有陌生的ZAFT军官到这里来。

“您好,我们是ZAFT派来的代表,负责给您寄送您亲属的……”那名白衣指挥官在这里卡了一下壳,“遗物。”

雁田夫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候抱着纸箱的红衣军官往前走了一步,雁田夫人看到纸箱最上面是叠放整齐的ZAFT红色军服和一枚闪闪发亮的羽翼形状的勋章。

她的亲属,ZAFT的红衣军官……?

雁田夫人惊叫一声,基拉这段时间的反常,含着眼泪咽下的卷心菜汇成一条线索,指向那个残忍的答案。

“是……是阿斯兰吗?”

雁田夫人声音颤抖,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伊扎克点点头,轻声道:“请您节哀。”

“……他……他是怎么……”

“他在作战中被击中,机体受损坠海,我们判定他的情况没有生还条件。”伊扎克语调轻柔但平板,给了一个不那么残忍的答案。

基拉听到雁田夫人的惊叫下楼,刚好听到这一句。他失去了走到门口的勇气。

雁田夫人擦了擦眼泪,勉强向他们致谢。

一直在后面不说话的红衣少年也结结巴巴地冒出来一句:“萨拉队长是很好的指挥官,”他顿了顿,感觉对奥布人说PLANT的英雄好像不太好,于是后半句变成了“他是为了他的正义牺牲的。”

雁田夫人的眼泪又有止不住的趋势,“那孩子……从小就是那个要强又有点固执的性格啊……”

“冒昧问一下,”伊扎克打断道,拿出了一张纸,“您和阿斯兰的关系是……?”

“啊我们以前在哥白尼是邻居,我和雷诺亚——就是萨拉夫人,我们是朋友。”

“这样啊,”伊扎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雁田夫人在那张纸上签字。“不好意思,因为原本写的是我母亲的名字,所以有点好奇。”

那是阿斯兰回归ZAFT时填写的紧急联系表,可能真的太仓促了,这张表甚至是手写的。地址写了两个,一个位于PLANT的十二月市,想来是已经无主的萨拉家的旧居,一个就是奥布的这里。紧急联系人原本写了艾莎莉亚·玖尔,但想来是当时玖尔夫人刚刚从政治问题中脱身,阿斯兰自己的身份又过于敏感,于是阿斯兰最终划掉了这个名字,重新写上了雁田大和。

雁田夫人听闻伊扎克也是萨拉家的旧识,真还是阿斯兰曾经的战友,就问他们要不要进来谈谈。

伊扎克压了压军帽,轻声说:“对着遗物回忆朋友的过去太沉重了,如果您不介意,我能否拿走这里面的一点物品?”

伊扎克最终带走了那件军服和FAITH的勋章。箱子里剩下的东西很少,有一张阿斯兰和母亲的合照,阿斯兰在密涅瓦上用的电脑,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个人用品。

最后道别的时候,伊扎克说他们在PLANT刻了碑,和萨拉夫人一起在六月市七号卫星的公墓,如果雁田夫人想去,可以随时向PLANT使馆申请,他们已经有相关的资料备案,会优先安排。

雁田夫人送走两位军官,抱着箱子回到房里,惊觉基拉正坐在转角处的楼梯上哭。

她放下箱子抱住基拉,轻声安慰他,问他要不要看看阿斯兰的电脑。

基拉摇摇头,艰难而痛苦地说:
妈妈,击落他的人,是我。


END
2023-11-17


写在后面:
写到这里突然写不下去了,也犹豫过要不要删掉最后这一段,对雁田夫人来说这也太残忍了。但是somehow又想保留这种残忍,种虽然很偶像剧但是高达系列应该展现这种残忍才对。
一直觉得种和种命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是A似乎对PLANT毫无眷恋。那明明是他宣誓效忠,付出血汗想要守护的艰难独立的故国,即便两任议长做了离谱的事,也很难改变对故土的眷恋吧?在地球被突变的天气打个措手不及的时候不会想念PLANT永远的风和日丽吗?在地球被重力折磨的时候不会想念在太空漂浮的感觉吗?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还没到思念故乡的年纪呢?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阿斯兰应该很喜欢平静的生活,就是那种德国小镇上的工程师一样的感觉。可能在做很重要的销往全球的零件,但每天的日子都很平静,很普通。
计划了一个A神奇地前往了十年后的后续(因为其实严格来讲本篇的A是失踪),但是前因后果以及十年后的政局设定还没完全想好(PLANT和奥布的政体真是让人看了直呼什么勾八),或许看过剧场版之后能写一点出来吧……
以及原作中泄露反中子干扰技术的是克鲁泽,我忘了原作阿斯兰知不知道这件事了。

Friday, November 17, 2023 20:27:50 PM Lilyyyy1210 PERMALINK CO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