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快乐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冷风一个劲儿往衣领和袖口里灌,真紧了紧围巾,觉得四肢关节都被风泡得发僵。他一边估算还有多久才能到指挥所,一边被气流声吸引得抬头望去,一支飞行编队正划过赫尔辛基漆黑无光的夜空,几盏红色灯一闪一闪,越飞越低,不知是巡逻队还是送补给的。

临时搭建的军事基地设备简陋,勉强将路铺平了,却还没几盏路灯。四周掩藏在黑暗中,只能看清树枝和建筑物暗色的轮廓,从窗中透出的光像是漂浮的鬼火,但还是令真心生向往——好冷,到底离指挥所还有多远?

吉普车的灯光照着面前一小片惨白的地面,是残留的雪。

“今晚是平安夜呢。”驾驶兵突然冒出一句感慨,呼出的雾气迅速消散在夜风中。

真反应了一会儿:“是啊。”

他偷眼打量驾驶兵身上的奥布军制服,镶金边的黑色双排扣大衣,风格与蓝白两色的夏常服很不一致。奥布的地理位置接近赤道,此前又从未派兵到高纬度地带作战,官兵身上这套冬装还是出发前紧急赶制的。不过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到现在,它也不剩几成新了。

奥布军……那就是自然人了。

当然,如今的奥布军中有少量调整者,但会在乎圣诞节这种宗教节日的,几乎只有自然人。

“你们PLANT好像不过圣诞节?”驾驶兵挑起话题,也许是出于无聊,也许是想用闲谈驱散寒冷,但更可能是回想起了去年家中的圣诞树和晚餐。

PLANT确实不过圣诞节,自移民到那个太空国家至今,真从来没在12月25日前后,在街上或任何人家里见过圣诞装饰——包括他自己家。对PLANT而言,这只不过是又一个稀松平常的、冬日的某一天罢了。

真拉高围巾,掩住被冻僵的口鼻,含混地应了一声。他犹豫一会儿,说:“我小时候住在奥布时是过圣诞节的。”

子弹退回枪膛,硝烟向下飘,倒下的士兵站起来……

真回到70年的12月24日夜晚,父亲将一株枞树以及一箱小彩灯、铃铛和星星挂饰、缎带放在客厅,任由他和妹妹折腾。母亲所在的厨房中飘出肉酱和姜饼的香气。

真坐在吉普车上,吉普车穿梭于黑暗的军事基地,可他怀疑自己听到了铃铛和妹妹的声音,很轻,来自寒冷与寂静之下。

“小时候……是指71年之前?”驾驶兵小心地开口。

“是。”

“抱歉。”

真没有回应。

他曾强迫自己忘却这些记忆,只反复咀嚼噩梦般的那一天,从痛苦和仇恨中汲取力量。如今他不再干这样的蠢事,但触碰回忆时仍免不了感到丝丝疼痛,让心脏紧缩——真并不排斥这份疼痛。

终于在天空刚开始飘雪时,吉普车停在了指挥所门外。

“不管怎么说,未来会变好的,圣诞快乐。”

真跳下车,身后的驾驶兵这样说。于是他顺势转身,回答道:“你也是,圣诞快乐。”

他冻得发红的脸上笑容灿烂。



室内灯光明亮,暖气开得很足,骤然扑面而来的温暖激得真打了个喷嚏。他又穿过几道守卫,才真正进入指挥室。

真一眼就看见了阿斯兰,没有穿奥布军的冬常服,而是在驾驶服外披了件暗红色飞行夹克。阿斯兰没看见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次性纸杯,低声说了句谢谢,夹克衫两条空荡荡的袖管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

不知从何时起,各国都将机师的驾驶服换成了连体、贴身的样式,在气密和保暖方面是合格了,但穿着并不舒服,穿脱的过程也不方便。真在一次日常训练结束后嘟嘟囔囔地抱怨过,转头看见阿斯兰已将驾驶服脱了一半。裸露的上半身覆着一层薄汗,灯光和水光下皮肤显得格外紧致,下半身还包裹在驾驶服内,能隐约看出肌肉的起伏。真突然又觉得这个设计还不错。

阿斯兰着急去洗澡,衣服换到一半,突然被拽着手臂按到柜子角落的阴影里时差点骂出来。

“真!”

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谁这么放肆。赶在他将下一句斥责说出口前,男孩吻住了他,强迫他把所有话语都变成唇齿间的呜咽。

撞上墙壁的背部和被紧握的手腕隐隐发疼,真的吻法急切得几乎称得上咬,阿斯兰呼吸混乱,尝到一点铁锈味。男孩用全身紧紧压制他,一条腿挤进他两腿间,空着的那只手掐在他腰侧。

一开始阿斯兰试图挣脱,想像之前数次小刀战那样把真甩开,抬起手却感受到男孩狂烈的心跳,以及瘦削而有力的肉体散发的热度,无处发泄的肾上腺激素在他身上找到出口。阿斯兰停顿一下,回吻他,将手放在真背上轻轻抚摸,像安抚一个孩子。

片刻后,真终于平静下来,同阿斯兰拉开些距离——是阿斯兰稍稍低头就能和他碰鼻尖的距离。两人都气喘吁吁,身上发烫,对视时深深望进彼此的瞳孔。真用那双过分明亮的红眼睛锁定阿斯兰的眼睛,但不说话。

“真。”阿斯兰无奈地动动被握住的手腕,“放开我。”

真撇撇嘴:“你刚刚又把我当小孩子了是吧?”

阿斯兰一愣,心想,我可不会跟孩子接吻。

他叹口气,说:“你又乱想什么呢?快去换衣服。”

真松开他,转身要走,又立刻转回来,发表宣言似的说:“等过几年我一定会比你高,那时你就不能再把我当小孩了。”

“好好。”阿斯兰敷衍道。

指挥室有不少人,半数穿着ZAFT制服,半数穿着奥布军制服,大部分人守在通讯器或监视器旁,一小部分围在沙盘边,包括阿斯兰。78年的5月,在真的年纪刚开始以“2”为开头时,战火再次在世界上蔓延。

真猜阿斯兰也是刚到,因为他只抿了一口热水,却不放下纸杯,而是双手捧着它暖手。

“真·飞鸟。”真上前几步,对沙盘旁的长官们敬礼。

阿斯兰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小声解释:“下一次作战要以你为核心,所以叫你来听听作战计划。”

真知道自己应该认真听,但指挥官越是滔滔不绝,他就越是容易走神。没听到的部分待会儿问阿斯兰好了。这么想着,真干脆偷偷偏头,看见阿斯兰倒是听得很仔细,眼睛一直盯着沙盘上投影出的曲折海岸线。

他还看见阿斯兰偶尔将纸杯送到嘴边抿一口,在唇上留下润泽的水光;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和额前的头发在脸上洒下的阴影;看见他时而颤动一下的睫毛——那对睫毛又颤了一下,继而转向他,对他展露其下的翠绿色双眸。真突然发现阿斯兰是以略微仰视的动作看向自己的。

“怎么了?”阿斯兰低声问,不想打扰其他人。

“我现在比你高了。”

阿斯兰沉默一会儿,又看向沙盘:“你认真一点。”

真不理他,自顾自说下去:“所以你现在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本来就没有。”

“一直都有,你自己没意识的吗?”真抱怨道。



阿斯兰换上了奥布军的冬装,才和真一起离开指挥所。走向吉普车的那段路很短,但靴子踩在积雪上有些打滑,因而他们走得不快。借着黑暗和衣袖的遮掩,真靠近阿斯兰,牵起他的手,阿斯兰回握了他。两人刚从有暖气的室内出来,掌心还是温暖的。

“好像快过零点了。”

阿斯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嗯,还有几分钟。”

“阿斯兰应该不过圣诞节吧。”

“你今天怎么总说莫名其妙的话?”他偏头看了真一眼,回答道:“以前在哥白尼时过的,那里毕竟是调整者和自然人混居的城市。”

“也是。”真不确定阿斯兰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将这几个音节说出了口。他恍恍惚惚地想着童年时家中的圣诞树,想着阿斯兰家里的那棵会不会跟自己家的很像?

真就这样恍惚地被拉上了吉普车,冷风将他吹醒。

“圣诞快乐。”他听见阿斯兰的声音,经过寒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到他耳中。真转过头,却看不清阿斯兰的侧脸。

“我记得这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节日吧。”阿斯兰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话没必要说完整。

显然真也是这么想的,他没说什么,只是把阿斯兰的手握得更紧。


2023.9.
Thursday, September 28, 2023 20:32:29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长发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注意避雷,是性转A==


又该剪头发了。

阿斯兰披着浴袍,弯下腰,往梳妆镜中看了一眼,半干的蓝发弯弯曲曲,垂到锁骨前。前线战事越发紧张,两次假期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威萨留斯号上一次停靠在提供理发服务的地方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

阿斯兰忍了几天发梢刺着脖颈的瘙痒,终于在一次小刀战后拜托了尼高尔帮忙剪头发。因为在她敏捷地躲过伊扎克的攻势,并反手将他摔出去时,慌乱中伊扎克下意识伸手一抓,恰好勾住了阿斯兰的发尾。又恰好阿斯兰第一次见识这种招数,一个愣神,反应过来时自己也已失去了平衡,和伊扎克双双砸在垫子上。

“打架拽女孩子头发也太没品了。”一旁观战的迪亚哥语带嫌弃。

“闭嘴!”伊扎克吼了回去。这显然是一次意外,而不是伊扎克真的这么“没品”,从他摔倒前震惊的眼神和事后支支吾吾的道歉中就能看出。

他一骨碌爬起来,看见阿斯兰还趴着,顿时更感抱歉,同时又觉得奇怪——对阿斯兰·萨拉这种金刚芭比而言,摔一下不至于趴到现在吧?真摔伤了?

“没事吧?”伊扎克蹲在她身边。

“没事。”闷闷的声音。阿斯兰撑起自己,她没有受伤,只是来自鼻梁和头皮的疼痛让她觉得非常丢人,以至于想逃避一会儿——打赢了“不败神话”弗雷德的精英败于被扯头发,说出去确实丢人,阿斯兰从未夸耀过自己的战绩,但这不代表她没有与之对应的骄傲。

走出训练室后,她把“剪头发”加入了自己的日程表。

尼高尔站在门边,拘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他第一次进女寝,尽管陈设同他自己的寝室完全相同,布置简单得可以说根本没有布置过,但十四五岁少年的头脑还是轻易被“仰慕的异性的住处”这个概念搅得发晕,忍不住偷偷打量。

房间纤尘不染,床上的被子叠放整齐,书桌上除了电脑和水杯外还有几支笔和几本笔记,椅子旁放着一个工具箱。除此之外尼高尔没有看见任何能证明这个房间有人使用的证据,也许阿斯兰把其他东西都收进柜子和抽屉了。

“阿斯兰是一个人住?”

她一边从抽屉里翻找剪刀,一边点头:“毕竟我们这里没多少女乘员。”

她把剪刀递给尼高尔,拉过椅子坐下。尼高尔走到她身后,手指挑起一缕蓝发,疑心自己嗅到了柠檬洗发水的气味:“剪到下巴就可以了吧,跟一开始的长度差不多。”

闪着金属光泽的剪刀在发尾比划几下,却迟迟没有下手,阿斯兰疑惑地仰头看他。

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与阿斯兰对视,近距离的俯视下,尼高尔几乎能看清她颤动的睫毛,而她一向凛然的面容竟显得有几分纯真可爱。

“啊,抱歉,发了会儿呆。”尼高尔解释道,但依然没有开始修剪。他捻着手里的蓝发,发丝又细又软,问:“我记得刚入学时阿斯兰还是长发,为什么剪掉了?”

阿斯兰再次看向正前方,抿了下嘴角,片刻后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短发比较方便。”

她没有撒谎,但也没有说出完整的实情。如果只考虑了方便与否,阿斯兰大可以在入学前就剪掉一头长发,不必在开学一个月后,被多位教官劝说提醒了,才特地请假去剪。

“真是漂亮的头发。”理发师同现在的尼高尔一样站在她身后,“花了很多心思保养吧。”

阿斯兰观察镜子中的自己,蓝发略卷,又很蓬松,发尾垂到腰间。

她不懂保养头发,也懒得去学,哪种洗发水适合她,哪个牌子的精油成分好,怎样吹干对头发伤害最小……这些事如果没有母亲提醒,她根本想不起来。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头发是长是短,留长发只是母亲的期望。

蕾诺雅相当喜欢打扮孩子,打理头发也是“打扮”的一环。正好阿斯兰从小就很有耐心,并不厌烦在椅子上坐半个小时,让母亲为自己梳复杂又可爱的发型。渐渐的,这成了母女的习惯和联络感情的方式,不管工作多么劳累,在家时蕾诺雅都一定会抽出时间给孩子梳头。

阿斯兰喜欢这段时刻,她能嗅到母亲身上清新温暖的植物香气,感受她的手拂过发顶,头发被牵动时母亲会轻声问有没有弄疼她。这时,连身边的空气都是金晃晃的。

——于是现在看来,这头长发已经没有留存的必要了。毕竟再也没有人会为阿斯兰梳头,毕竟对一名即将上前线的机师而言,一头及腰长发未免累赘。

阿斯兰手指绕着发尾在寝室犹豫了很久,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手留在其上的温度。最后她还是走进了理发店。

“这位小姐,确定要剪短吗?想长回这样的长度得花好几年才行。”

“剪吧。”镜子中的阿斯兰没什么表情,镜子中的理发师倒是流露出一丝不舍。电视新闻正在播报最新战况。

剪刀的咔擦声一下又一下,在阿斯兰耳中被放大到牵扯着她的地步。她控制自己不去看飘落在瓷砖上的蓝发,也不去看镜子中自己的眼睛——她害怕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尽管也许根本没有。

“怎么了?”尼高尔迟迟没有动手,阿斯兰问。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不敢剪,怕剪坏了。”

没有理发师的日子里,士兵们会互相修剪头发。剪短并不困难,尼高尔的技术也算熟练了,但这一回他突然开始胆怯。

阿斯兰眨眨眼,笑了一下:“没事,把它剪短就行。如果剪坏了,你可以剪得再短一点来补救。”

“好吧。”尼高尔鼓起勇气。

敲门声把神游天外的阿斯兰拉回来,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拉克丝小姐到了,您准备好了吗?”

“先带拉克丝去花房吧,我就来。”阿斯兰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一下,拿起放在床上的亚麻布连衣裙,脱下浴袍前没忘记冲过去拉上窗帘。


2023.9.

Thursday, September 28, 2023 20:31:00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天亮之前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一只蚊虫绕着迪亚哥飞,无论他怎么挥手驱赶都无济于事,胆大包天的虫子甚至还落在他鼻子上示威。

拉斯提钻进睡袋前瞧了他一眼,笑得很欠揍,说:“你怎么天天招蜂引蝶?”

迪亚哥回了句“睡你的吧”,下意识看向阿斯兰的方向,他已经睡着了,只留给迪亚哥一个安静的后脑勺。

鼻尖痒痒的,惹得迪亚哥想打喷嚏,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不是梦境,确实有东西搔着他的鼻子,时有时无的触感。

也许是因为家里的床太软、空调温度太舒适,迪亚哥的大脑比平常多花了一点时间才彻底摆脱混沌,但身体还是懒洋洋的,四肢仿佛被床铺吸住了。他平躺着,呆呆望向隐约浮现在黑暗天花板上的花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伸手拂去鼻子旁的东西。不过同一时间,他也猜到了这是什么——阿斯兰的头发。

所以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的男人干脆伸手一搂。

“迪亚哥!”被有意控制音量的呵斥,惊吓多于怒意,迪亚哥得意地咧开嘴笑了。

阿斯兰差点摔在他身上,幸好用手撑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迪亚哥便搂着他一个翻滚,滚到床的另一边,这下两人变成了面对面抱在一起的姿势。

阿斯兰拂开挡在脸前的头发,轻叹了口气:“你在干什么啊?”

即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迪亚哥还是只能看清怀里人的轮廓,发顶几乎贴在眼前。不过他能想象出阿斯兰的表情,一定平和得没什么变化,只有看向自己的翠绿眼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无奈。

“在睡觉呀。你才是在干什么?”

“我睡醒了,想看一下现在几点。”阿斯兰拍拍迪亚哥的手臂,示意他松开自己。但迪亚哥打算再稍微招惹他一下。

“还早,再睡会儿。”他将阿斯兰抱得更紧,用下巴蹭蹭他发顶,闻到了薰衣草洗发露残余的气味。

阿斯兰比迪亚哥矮一些,也瘦一些,瘦削的手掌要比他的手小一圈,迪亚哥喜欢将他嵌在怀里。他肯定阿斯兰也喜欢,因为胸膛相贴时,彼此的心跳都那么有力、那么平稳,咚、咚、咚,是血骨深处的时钟在稳步前进,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这声音都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

“我知道还早,让我去拿通讯器。”

这回迪亚哥放开了阿斯兰,他侧躺着撑着脑袋,看阿斯兰坐起来,去够床另一边的通讯器。

“刚过4点。”白色亮光照在阿斯兰脸上,让他半眯起眼睛。迪亚哥发现他的蓝发已经长得快齐腰了,其中一束绕过肩膀,垂下来。

阿斯兰把通讯器放下,回到迪亚哥怀里,似是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喟。他满足地闭上眼睛,伸手搂住迪亚哥的腰。

美好的夜晚——难得的假期和见面机会,两人一起买下的公寓,蓬松的羽绒被,以及从互相交叠的腿上传来的、温暖又富有弹性的触感——如果他不用一大早赶去学校就更好了。

迪亚哥手指绕着他的发尾,说:“上次见面,你的头发还没这么长。”

“嗯。”

“前段时间抓到一伙恐怖分子,你应该在新闻里看到了。”

“没人受伤吧?”

“当然没有,相信我们玖尔队。”

迪亚哥夸耀的语气逗笑了阿斯兰。

“我明天最晚晚饭前能回来。”

“又要这么晚?”

“实验很重要。”

“实验很重要。”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迪亚哥也这么说,开始和结束的时间不差半秒。阿斯兰愣了一下,在黑暗中和迪亚哥对视一会儿,突然不可遏制地将脸埋进他怀里笑起来。

“别笑。”迪亚哥故作严肃,轻轻扯了一下他的头发,“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讲话。你男朋友刚从驻地回来,待不了几天,你难道要他天天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那怎么办?你要跟我去学校吗?”阿斯兰抬起脸,难得开了个玩笑,“你可以在物品寄存处等我。”

迪亚哥再也维持不住严肃的表象,也扯开嘴角,说:“那还是算了,军校毕业后,我的人生计划里就再也没有走进学校这一项了。”

他松开阿斯兰的头发,抚摸他的脊背,感受到重叠在一起的心跳和笑声:“快睡吧,天亮之前还能再睡一会儿。”​​​​


2023.9.

Thursday, September 28, 2023 20:30:44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孩子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通常吃过晚饭后,天色便暗得几近入夜了。最后一缕余晖紧贴海平线,是金红色,光铺满海面,勾勒出远处轮船小小的剪影。微风清凉,混杂着草木和海水气息,带走午间阳光残余的热度。阿斯兰喜欢让湿润的空气充盈肺部。

他们总是趁黑夜还未完全降临,在海滩上散步。孩子们活力十足地跑在前面,互相追逐,“啪啪”地踩着水,或扬起细沙,被欢笑声萦绕。阿斯兰会跟在孩子们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出言提醒他们别走进海水深处。正在兴头上的孩子往往顾不得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只是拖长声调,喊:“好——”

似乎每个假期都是这样度过的,阿斯兰换上常服,衬衫和西装裤,不必多费心思又不会出错的搭配,从淤能碁吕岛乘客运轮渡过来。连接两座岛屿的大桥正在修建,裸露的金属框架和海面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出租车在院子前停下,会有一两个孩子用滴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盯着车门,看到那熟悉的蓝发便欢呼起来,招呼小伙伴,蹦蹦跳跳地将阿斯兰团团围住。他们会争着告诉阿斯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后院花圃里的郁金香开出了花苞,前天有对很和善的叔叔阿姨来了,今天的早饭是大家一起做的三明治……每个孩子都想让阿斯兰先听自己说话,再偷偷往他手上瞟,看他是否带了礼物,奶油点心或是新玩具。

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总让阿斯兰手忙脚乱,还来不及回应这句话,下一句就被抛了过来,他又逃不出包围圈,简直陷入一个热情的陷阱。直到马尔基奥导师来到前廊,笑着说:“好了,孩子们,阿斯兰才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下。”这时他们才会乖乖散开,让阿斯兰登上楼梯,把手提箱放回自己的房间。他会打开窗,海风和大片的蓝扑入室内,洗去落了他一身的尘埃。

——他渐渐开始期待假期了。做餐前祷告时,即使是身为调整者的阿斯兰,牵着身边孩子幼小的、温热的手,也会忍不住想,是教堂里的小天使雕像活过来了吧?



不过在这一刻,两个湿漉漉的孩子垂头丧气地站在阿斯兰面前的这一刻,除了头疼,他很难有别的柔软的感受。

或许他应该板起脸好好数落他们一顿,再罚他们回房间关一整天禁闭。谁让他们跑到礁石后水深的地方玩,还被海浪冲倒了,幸好没有受伤,呛了几口水后就被同行的孩子拉了起来,跑回家时被客厅里的阿斯兰撞见。

但人们对待孩子的方式都来自过去自己被对待的方式,阿斯兰童年的记忆里鲜有父母生气的样子。

母亲永远温柔又耐心,在年幼的阿斯兰不慎打碎她最喜欢的花瓶,低着脑袋不敢伸手牵她的裙子时,她轻轻叹了口气,柔软的手抚摸阿斯兰的发顶,说:“你没受伤就好。看来我们下午要去再买一个花瓶了。”

而父亲,那时的阿斯兰不怎么能见到父亲,但每一次见面,父亲都会给他带礼物,适合孩子的工具箱或入门级的专业书,再陪阿斯兰下几局西洋棋,故意放水让他玩得开心点。

至于往后的记忆——实在没有借鉴的价值。

最后,看着孩子们脚下的一小摊水渍,阿斯兰也只是叹了口气,说:“快去洗澡,别感冒了。下次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

被赦免的两个孩子立马高兴起来,跑开前,其中一个孩子问:“阿斯兰会告诉导师吗?”

他们脸上写满“求你了”这三个字,阿斯兰失笑,回答:“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告诉他。”

“不会有下次了,我们保证,拉钩。”两个孩子对阿斯兰伸出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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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9.

Sunday, September 17, 2023 17:20:52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火柴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在这个探索宇宙的时代,火柴已经相当罕见了。

阿斯兰只在博物馆的科普读物,或年代久远的电影中见过火柴。掌心大小的纸盒子,侧面薄薄涂着一层由红磷和玻璃粉混成的灰色物质。他学着电影角色的动作,用手指把内盒推出来,像是从反方向打开抽屉,再捏起其中一根。他将裹着红色物质的那头抵在侧面,向下轻轻一划。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火苗跃出的画面,这根火柴静悄悄的。阿斯兰又试了几次,但结局只是细细的木条在他手指间折断。

向导凑过来看了一眼,拿走他手中的整盒火柴,说:“这盒受潮了。”

接着,他对柜台后,坐在咯吱咯吱响的椅子上的老人说了什么。这个地区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当地人口音重,但还不到阿斯兰无法听懂的地步。不过很多老人只会土著语,他们年轻时,英语还未入侵这里。

阿斯兰隐约辨认出“我”“给”几个常用词。老人在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抛过来一个轻巧的东西,被向导接住。是另一个火柴盒,图案剥落了一半,沾着油污。

向导擦亮火柴,点燃两支蜡烛,把其中一支递给阿斯兰。老人也点燃了柜台上剩下一半的白蜡烛,融化又重新凝固的蜡油让它的表面不再平整。他正在用烛火点烟,余光瞥见向导来还火柴,挥挥手,示意不用了。于是阿斯兰和向导一起穿过狭窄的楼梯,回到客房。

“这里经常停电吗?”

阿斯兰走到窗边,街道沉入黑暗,有一人提着手电筒安静而迅速地跑过,糟糕的空气质量下,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黑暗一直延伸到远处,到低矮破旧的楼房尽头,矗立着高楼大厦的那一小圈地方,只有那里灯光璀璨。

“是啊,有时还停水。”

回答他的不是向导,是一个年轻人,刚送晚饭进来,一点火光照着他脸上的雀斑和短短的卷发。他同阿斯兰年纪差不多,也许是老人的孙子,也许不是,没人对阿斯兰介绍过这个,向导只说他叫阿里,是这家小旅馆唯二的员工——另一位是成天醉醺醺的厨师,也负责烧水,老板自然是那位柜台后的老人。

晚餐是腌菜、几片熏肉和当地某种面饼,阿里把食物和一盏煤油灯放到桌上,动作麻利。他抬起头看着阿斯兰,快活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机灵劲儿:“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阿斯兰没去想他要回去的地方算不算“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两天回来得比之前早,我就猜是不是要办的事都办完了。”

阿斯兰点点头,回到桌子边,把摊开的报纸收起来。

“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在哪见面呢。”阿里的语气有点不舍。

他一直在攒钱,为了离开这里,因此很乐意帮忙跑腿,只要多给点小费。不过上回,阿斯兰拜托阿里去买纱布时,他没收钱,只是抹了一下鼻子上的汗水,说:“我不收你的钱,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的事?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座城市。”

阿斯兰没有拒绝,反正只是工作之余的闲聊罢了,况且那些关于大气层之外的遥远城市的事,如果不找人说说,恐怕阿斯兰自己也会忘记。

“是个聪明的孩子。”阿里走出房间后,向导说,“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什么不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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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9.

Saturday, September 16, 2023 21:37:24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
寄往明日清晨
作者:阁楼里的星空球


亲爱的母亲,

我在柏林一家咖啡馆给您写信。

3天前,我得到一个短暂的假期,现在已是它的最后一个下午,我计划写完这封信便回营地。

欧洲早已进入冬天,柏林被大雪覆盖,那些古老石砌建筑都在或尖或圆的屋顶上涂抹了一片洁白,迎着阳光,非常耀眼。

我路过柏林墙纪念碑,它被雨雪和弹药刻蚀得遍布沟壑。您知道的,母亲,我的历史课成绩向来平平,柏林墙纪念碑的故事我只能说个大概,因此很难对它有多深的感触。如果伊扎克与我同行,他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向导,为我做最生动详细的介绍,不只介绍柏林墙,还有勃兰登堡门和胜利纪念柱,我能想象到他眼里闪动的光。但伊扎克不会原谅我了。

出门前我穿上了那件驼色纯棉风衣,就是我14岁那年,您出差回来后为我带的那件。当时它有些大了,您说等我长高些再穿,如今正好合身。我以为它足够抵御柏林的风雪,事实证明,我错了,风雪只用了2个小时就让我败下阵来,因此我走进这家咖啡馆躲避寒冷。母亲,您已经离开我将近1年,但我至今还没有学会挑选衣服。

也许是受战事的影响,咖啡馆内都只有零星几人,冷清得辜负了它的品质。这家店的咖啡相当醇厚,巧克力蛋糕略带苦味,是父亲会喜欢的味道。我知道父亲在柏林完成了大学学业,而吧台后的咖啡师告诉我,他们的店已有超过50年的历史,那么父亲是否也曾品尝过他们的咖啡和甜点?

原谅我话多,母亲,这3天我一直想给您写些什么,提起笔却总停在第一个字母后,我想我有一些来自心底的话渴望向您诉说,但不知从何处开始。

2个月前,我们的战舰突入大气层,经过短暂的海上航行后达到南安普顿——一座位于英吉利海峡沿岸的城市——与其他部队汇合,我们计划以此为跳板向东进攻欧洲各国。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陡峭而高耸的岩壁,灰白色,表面被大自然的风雨凿刻得崎岖,蜿蜒至远方目力所不能及的海中央。海浪打在它脚下,海鸟飞跃它头顶,而它只是和身后的天空一起沉默伫立。这里的海水呈蓝灰色,泛着铅块似的光泽,我想象手掌触及它时会感受到怎样刺骨的寒冷。

迪亚哥告诉我,地中海比这里更加温暖,那的海水也更加湛蓝澄澈。他给我们看了些照片,都是战争开始前艾尔斯曼家在地中海旅行时拍下的,色彩明亮。其中一张拍到了鸽子振翅欲飞的瞬间,背景是地中海温柔的波涛。

母亲……

母亲,这件事我必须告诉您,但我的手在颤抖。

母亲,尼高尔牺牲了,为了保护我。

那时我们即将攻破法国的防线。我的状态很糟糕,自从降落至地球后一直很糟糕。与地球上发生的战斗相比,宇宙间的战斗简直就是游戏,那里不会有被流弹击中的城镇和平民。在与法国的最后一战中,我看见一个男孩,牵着母亲的手,就像我曾牵着您的手。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奔逃,可墙壁轰然坍塌——我差点在头盔里吐出来。我走神了,雷达告警尖锐地鸣叫,但我已来不及躲避,然后……然后尼高尔冲到我和导弹之间,导弹击中了他的驾驶舱,没有偏一丝一毫。打扫战场时,尼高尔的尸体被带回来了,我把自己关在寝室,任门外的伊扎克如何怒骂也不敢去见他最后一面。可他支离破碎的身躯至今仍在我每一次闭眼时浮现。

母亲,是我害死了尼高尔。

父亲和队长无数次告诉我,抛弃多余的善心,不要对敌人有任何同情。可我总在想,那个与我死斗的人踏上战场的理由是否与我相同?那个在废墟中痛哭的孩子是否会因与我相同的理由踏上战场?我因此犹豫徘徊。

母亲,我没有遗忘您和尤尼乌斯7号的悲剧,只是这悲剧要重演几次才足够?父亲在不久前的公开演讲中宣称,只有所有自然人都付出代价,战争才会结束。人们为此欢呼,他们忘了需要付出代价的,还有我们自己啊。

我身处迷宫,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前进。母亲,告诉我,要怎样做才能结束死亡,又不辜负已逝的所有人?

那次返航后伊扎克揍了我一顿,下手比过去任何一次近身搏斗训练都狠。迪亚哥试图拦他,被我推开了。不然,我只会更对不起尼高尔。

离开南安普顿基地的那天,天气格外寒冷,我看到一只氢气球飘向天空,而海水和岩壁与我们来的第一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母亲,这封信我原想写给父亲,但他终日忙碌,我害怕他看完信后斥责我的软弱,更害怕他根本对我的信不屑一顾。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柏林了,但还不知晓下一个战场在何处。我希望是地中海,也希望不是它。南安普顿的海太冷,柏林没有海,只有地中海有湛蓝的、温柔的海水。

很抱歉打扰您,晚安,妈妈。

您的孩子

Athrun


2023.9.

Saturday, September 16, 2023 21:37:05 PM 阁楼里的星空球 PERMALINK COM(0)